一曲流暢優雅的「似曾相識」流洩在舒適的原木空間裡,四十幾坪的歐式木屋寬敞而舒適,裡頭的昏黃燈光和角落裝飾用的藝術壁爐即使沒有什麼實際作用,可在視覺上卻使人感覺到溫暖舒服,尤其是在這種氣溫十來度的冬天。
這房子是安赫緒當初為了妹妹裘莉買下的,距離他公司不會太遠,他可以就近照顧她。
可她卻不領情,一句「只有老人才住那種『小木屋』把他給打發了。」
老人?不過差了四歲,眼光有差那麼多嗎?
後來他才聽池熙說,她明明就愛死了,可一想到魔鬼大哥三不五時就會過來關照,她當然要搬得越遠越安全嘍!
裘莉拒絕住,後來倒是他自己常來。但喪失記憶後一直到現在,他也許久沒到這屋子來了,因此,當冷月韻提到想找個閒雜人等不會打擾的地方同居,他很直覺的就想到這裡。
起碼這個地方,是楊羽真不知道的。當然,他並不是天真的認為她會永遠不知道,但他想,那個時候他該把事情處理好了。
冷月韻很喜歡這棟小木屋,初來時就好奇的東看看、西瞧瞧,她尤其愛死了外頭那一片花花草草。
她以為安赫緒會喜歡的地方八成是高樓大廈,或是那種貴到嚇死人的別墅,沒想到會是這麼具有美國鄉村味道的房子,綠地的面積比主屋還大。
方才吃過飯,她在廚房忙,安赫緒則在客廳彈鋼琴。
她抬頭看著牆上的日期。已經二十天了呀!
快樂的日子好像過得挺快的,每天為安赫緒料理三餐,有空閒時兩人就窩在一塊看DVD、打電玩,有時則到網球場打網球,要不就在書房裡背靠著背的各看各的書……
和他在一起,即使是最無聊時候的彼此凝望,她都覺得好幸福,幸福到會不自覺的在煮飯、洗澡時哼著歌。
兩人有時享受著平淡的日子,當然也會突發奇想的做一些自己一個人時,打死也做不出來的蠢事。
譬如有一回,她要出門的時候看到一張五星級汽車旅館的夾報廣告,她抱著惡作劇的心態打電話給他,最尷尬的是那時候他在開會。
像是故意找碴似的,她堅持要秘書把電話交到他手上,後來她果然如願的聽到他彷彿來自南極冰山的聲音。
「我在開會。」
意思就是有屁快放。「我知道。」
「有什麼要緊的事趕快說!」
她可以想像安赫緒的臉色有多麼難看,也可以想像那些主管的模樣有多麼如履薄冰,她不知死活的一揚眉。
「那個……我想預約的晚餐要往後延了。」
「隨便。」
聲音更冷了,想必這對他來說實在是可以不說的小事,她以這樣的理由來打擾他工作,在他心中八成連「香蕉你個拔辣」都飆出來了。
「因為我發現了一個地方非去不可。」
濃眉一皺。「什麼地方。」
「汽車旅館。」
「……你說什麼?!」安赫緒突然提高音量,下頭的與會主管脖子莫不是一縮。
冷月韻不怕死的又重複了一次。「汽、車、旅、館。」
「什麼?汽車旅館?!」
眾主管聽到這四個字,方才緊縮的脖子個個拉得比誰都長,生怕漏聽了什麼「重點」。
「啊,忘了說,那家汽車旅館叫『愛不完』。」
「……」
鬧完他之後,她得意的掛上電話,在床上笑到連眼淚都飆出來了,結果沒想到悲劇在幾個小時後發生了。
安赫緒下班後,親自把她扛上車,真的來到那家汽車旅館,也真的在那家「愛不完」對她做了名副其實的事。
嚇得她再也不敢在他工作的時候打電話去騷擾他。
短短的二十天裡,她真的很快樂、很幸福,而看著安赫緒那張冷冰冰的臉上常常浮現大孩子般的笑容,他也是快樂幸福的吧?
望著牆上的日曆發呆,她幽幽的一歎。
距離她出國的日子已經不到一個星期了,她的一些行李也陸續寄到美國,任職醫院的工作交接也完成了。
如果有一天安赫緒下班回來,發現人去樓空,他會怎樣?
光是想她都覺得殘忍。
搖了搖頭,她拒絕再多想,怕到時候會走不了。
從冰箱拿出一盒特製的冰淇淋,她取來兩個漂亮的玻璃碗,各挖了兩球放在裡頭,然後走出廚房。
看到安赫緒坐在鋼琴前,她一怔。「你會彈鋼琴?」她方才想事情想得入神,沒仔細聽,以為鋼琴聲是CD播放呢!
「小時候學了一段時間。」後來因為彈得太好了,教過他的老師每個都嘖嘖稱奇,期待他能走上音樂這條路,正因為這樣,他的父親就不讓他繼續學了。
鵬瀚未來的繼承人,怎可能讓他走上音樂這路子!
「彈得真好!我認為你該是那種嚴肅的工作狂,音樂這玩意大概會被你視為「玩物喪志』的東西呢!」
「原來我在你眼裡是這麼無趣的一個人。」他知道自己沒法子走上音樂這條路後就不太碰鋼琴,怕太沉迷會放不了手,因此知道他琴彈得不錯的人並不多。
「是啊,看來我對你的瞭解還不夠多。」她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把一碗冰淇淋推到另一邊。
「沒關係,有一輩子的時間夠你慢慢瞭解。」看到飯後甜點是冰淇淋,安赫緒有點訝異。現在是氣溫十幾度的冬天耶!吃冰?
一輩子的時間?冷月韻努力忽略心裡深處的某個地方被擊中的痛楚。不行!這個時候不要去想太多!她掌控情緒的能力一向不佳,敏感的安赫緒會發現的。
深吸了口氣,她淡笑帶過,「我很喜歡吃冰淇淋。」
他在她對面坐了下來。「冬天吃冰淇淋?」不過還是拿起湯匙挖了一口往嘴裡放,「好冰!」
「我很喜歡吃冰淇淋,夏天我常常到超商買了一桶又一桶,各家各種口味都試試。我可以一邊看電視一面挖著吃,一次吃掉一桶。」
「這樣還吃不胖,算你的造化。」他認識的女人對於冰淇淋、蛋糕這些甜食雖喜歡,但都挺克制的,而她倒是有吃的本錢。
「我是吃不胖啊,可說真的,一次解決一桶冰淇淋對我來說是太多了,因此,我一直希望有一天能有個人陪著我看電視,你一口、我一口的把一桶冰淇淋一次吃光光。」這樣來滿足成就感是挺奇怪的,可她很愛。
「在夏天這是挺誘人的構想,可在冬天?有必要這麼拚嗎?」
沒辦法等到夏天了……
「冬天吃冰淇淋也不錯,印象深刻嘛!就好像有一次在氣溫三十幾度的夏天,我被迫喝下一鍋邵薔親手煮的麻油腰子,結果隔天喉嚨痛到說不出話來,她更慘,流了一夜的鼻血,最後還上醫院打點滴。」
「果真印象深刻。」
「是啊,逆向操作很容易有絕對的印象,以後你在冬天看到冰淇淋,一定會想到我。」很快的,她吃完了兩球冰淇淋,意猶未盡的住廚房移動。「啊,你還要不要?」
「不了。」
不久,聽到冰箱門開闔的聲音,冷月韻走出廚房,懷裡抱著一大桶冰淇淋,安赫緒頓時傻眼。
「不要告訴我,你打算將剩下的全解決掉。」
她有點不好意思。「我想吃嘛!」
她最近的食量更上一層樓了,以往的她雖能吃,可不像最近,食量比一個大男人還嚇人,而且嚴重的偏食。
還有,她也變得貪睡,以往他下班回來,她會笑吟吟的在門口迎招他,頊在卻常到他下班她還在睡。
「你最近有什麼壓力嗎?」
「壓力?」冷月韻一怔,有些不自在。他發現了什麼嗎?
「有些人壓力大會靠吃和睡來減壓。你最近既能吃,又能睡,是怎麼了?」
她眨了眨眼。「真的嗎?」她沒注意耶!有嗎?既能吃,又能睡?她還以為是因為不用上班,她心情又愉快的結果呢!
「沒事就好。」月韻是醫生,她懂的比他這門外漢多,如果她覺得沒事應該就沒問題吧?他起身拿了外套準備出門。
「你真的不跟我去嗎?」他和池熙約了去高爾夫練習場揮桿。
「不了,我有點睏。」
「好,那我要出門了。」
外套穿上身,安赫緒走到玄關處準備出門之際,冷月韻忽然瞥見他放在桌上的車鑰匙。
「等一等,你的鑰匙忘了帶。」
那是備用鑰匙,他有另一把。「我今天不開車,車子的煞車好像有點問題,我會連絡維修的人過來看看。」昨天就覺得怪怪的,一忙就忘了打電話了。
安赫緒出去了一會兒,就在冷月韻把吃剩的冰淇淋放回冰箱,準備回臥房休息時,廚房一角傳來陣陣的手機鈴聲。
是安赫緒的手機,他忘了帶嗎?他應該還走不遠,她送去給他吧!
她抓著外套就要出門之際,忽然門鈴聲大作。
應該是他發現自己的手機忘了帶,回來拿吧?
她飛快的將門打開,「你忘了手機……」看到站在階梯上的美人時,她一怔,作賊心虛的心慌慌。
楊、楊羽真?!她……她怎麼會在這裡?
楊羽真抬高下巴,揚著高傲的眉看著她,「冷月韻,咱們又見面了!」
雖然知道楊羽真一向神通廣大,即使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和安赫緒生活著,被找到也是遲早的事,可是真正面臨的這一刻,冷月韻還是禁不住的膽戰心驚,畢竟,她的確是令人不齒的第三者。
在彷彿要將她碎屍萬段的兩道怒目注視下,她僅能低著頭羞愧不已。
歎了口氣,她強迫自己面對現實。
「要到裡面坐嗎?」
「到自己的丈夫和狐狸精共築的愛巢坐坐?嗤!你是在向我炫耀,還是故意想讓我難堪?」
「不是的,我……」冷月韻沉默了,現在說什麼好像都不對,只是讓她更憤怒而已。
楊羽真瞇著眼打量著她。「說真的,初見你時,像你這種勉強只稱得上清秀的姿色,我根本就不放在眼裡,可後來我發現我低估了你,原來用美貌不足以取勝的女人,手腕、心眼可比別人可怕得多了。」
「赫緒的事我很抱歉,可是我……」
「別假惺惺的裝出一臉無辜樣,真的感到抱歉就不會老纏著別人的男人不放。」她截斷了她的話,怒氣沖沖的開口,「你可真行啊!不但死纏著不放,末了居然還有辦法趁我出國散心的時候,把我的丈夫拐來同居,冷月韻,你可真是不要臉!育幼院長大、無父無母教養的女人還真是令人無法想像的下賤!」
楊羽真說的話太難聽,冷月韻既尷尬又難過。
「我……這次真的會離開他,請你不要再說了。」育幼院的院長一直如同父母般的疼愛著她,給她的慈愛和溫暖不會少於正常人家的父母,她做錯了事是自己的問題,和她的出身和成長環境是無關的。
「你的保證值多少?」
「信不信由你。」自己曾失信於她,她的不信任她可以理解。
「我的確是信不過你,你在之前不也保證會離開安赫緒嗎?結果呢?」楊羽真咬牙切齒的怒視她,「結果你非但沒離開,反而纏得更牢!你到底把我這正牌老婆當什麼?!」
「那……真的是意外,我沒想到……沒想到他會來找我。」更沒想到會在她喝醉的那一夜,把關係變得更加的複雜,一切出乎她意料的失控了。
「你的意思是安赫緒纏著你不放嘍?」
「……不是的。」
「不是你纏著他,也不是他纏著你,那你是要告訴我,你們倆是兩情相悅的嘍?」
冷月韻心中千回百轉。喜歡一個人有這樣天地不容嗎?她為什麼連喜歡一個人的心情都必須這樣壓抑得像藏住什麼噁心污穢的東西?
她受夠了!即使知道必須放棄,她還是想說出口!
她的心激動了起來,眼眶慢慢的紅了,深吸了口氣,堅定而不猶豫的說:「我愛他!我非常非常的愛他!」
楊羽真不可置信的怒視著她,她那堅定、絲毫不猶豫的眼神,讓她想起了安赫緒對她說的話——
羽真,我需要的人不是你!即使我想不起什麼,可是,我可以肯定那個我愛得極深的女人不是你!
他們兩個……他們兩個……
楊羽真妒火攻心的一巴掌甩向冷月韻。「不要臉的女人,搶人家的丈夫還有臉這樣堂而皇之的說愛他!」
「我的確錯了!我也會把他還給你,可你無法阻止我正視我的情感!」
第二巴掌又甩了過來,這一次她嘗到腥甜的血腥味,她的嘴巴破了。
「因為你偉大的情感,我得賠了我好好的一段婚姻?!你的愛可真偉大啊!」
「你愛他嗎?」
「什麼?你說什麼?」
「你是真的愛赫緒嗎?」冷月韻看著她,把一直想問的話問出口,「真的愛他,為什麼要把孩子拿掉?」
這問題問得楊羽真面無血色。「你……你在胡說什麼?!」
「這消息來源很可靠。」
楊羽真努力的想表現自然,她仰高了臉。「那、那又怎樣?我還年輕嘛!為什麼要急著生小孩?」
「真的愛他,就該為他養兒育女不是?而且想必為安家生下子嗣,你總裁夫人的地位會更加穩固,這也是當初你知道我懷有身孕,卻推我下樓的原因,不是嗎?」
「你到底想說什麼?」
冷月韻搖了搖頭。有些話她只能點到為止,畢竟,人家夫妻間的事,她這第三者越管只會問題越大。「希望你真的能好好愛他。」
「這不用你說!」楊羽真橫了她一眼,忽然像是懂了她在說什麼,她倏地抬頭瞪著她。「你知道了什麼?」
「你要我知道什麼?」她果然是有問題的,可見邵薔的話是真的。
「你到底知道了什麼?」冷月韻的模樣越是漠然,像是早知道了些什麼,楊羽真就越心虛。
「我知道什麼並不重要,重點是你做了什麼。」
「安赫緒說的?」
「他什麼也不知道。」
楊羽真一步步的逼近她。「很顯然的,你知道了什麼,你想用來威脅我嗎?嗯?」她慌了,冷月韻一定會告訴安赫緒她的事,要是他知道了,那她……
不!不行!她不能讓這女人有機會對安赫緒說什麼……
不!連見面都不能讓他們再見面!
楊羽真這麼想的下一刻,她的手就用力的推出去。
冷月韻原本就被逼到台階上,正要站穩腳步,可沒料到下一刻楊羽真會伸手推她,一個重心不穩,她跌下台階。
在楊羽真推她的瞬間,一個怎麼想都不該在這個時候出現的男人出現了!
安赫緒無法相信眼前所見,心跳、呼吸在冷月韻跌下階梯的剎那間停止了。
雖說台階並不高,可冷月韻的手肘直接撞到下頭的石頭造景,「喀」的一聲,她秀眉緊皺了起來,心裡大叫不好!
她痛到冷汗直流,直覺自己的手可能斷了,腦袋有幾分暈眩,一時間沒辦法自己爬起來。
「月韻!」安赫緒拔足狂奔過來,「你還好嗎?還好嗎?」他急忙扶起她,「哪裡受傷了?」
冷月韻苦苦的一笑,痛到說不出話來,汗水、淚水直冒。她受傷的明明是手,可她卻感覺到雙腿間有股暖熱的液體流出……
她會不會……會不會懷孕了?
他抱起她。「我送你去醫院!」一把抱起她,他心驚的看到她的白色長褲沾了血!「忍著點!別哭!」
安赫緒慌亂的抱著她上車,從頭到尾沒看站在台階上也同樣嚇呆了的楊羽真。
他返回是為了要拿手機,卻沒想到目睹這樣的事。
上了車他一心只想趕快把冷月韻住醫院送,壓根忘了自己的車有問題,在往醫院的路上狂飆,一直到看見黃燈轉紅燈要踩煞車時,才發現速度慢不下來——
煞車失靈了!
車子不斷往前衝,任他即使將煞車板踩到底,也阻止不了車子高速前進。
這種情況……這種情況之前好像也有過……
霞光石火間,他想起了一些之前怎麼也想不起來的回憶——
對了!他在訂婚夜驅車南行,在山區迷了路,由於雨勢實在太大,來時路段的溪水暴漲,使得他沒辦法回頭,附近又沒有飯店,在不得已的情況,到附近的民宅投宿。
屋主老婆婆在將他身上的昂貴西服掛起來晾乾時,不斷的讚美那西裝的質料、款式真好。由於老婆婆兒子的身材和他差不多,基於感激,他把那套西服和身上值錢的東西都送給他們。
老婆婆的兒子在試穿時,他到外頭要把車子往山上移,因為雨下得太大,低窪地區已經在積水。
他還記得車子開到一半,土地開始滑動,他猛踩煞車……對!他猛踩煞車……可車子還是連人帶車的往下衝。
冷月韻!
他記起來了!他在後來救了他的啞婆婆那裡,遇到了冷月韻。
他還記得他看見她的第一句話是——
你是誰?找啞婆婆嗎?
有些片斷他也記起來了!
我是你老婆,你從來不叫我的名字,只叫我老婆。
你姓李,名叫道梅。
梅,我要你說,你愛我。
回憶一古腦湧出來,就像現在失速的車速。
「砰!」兩車相撞發出了一聲巨響。
一切安靜了下來,然後有人七嘴八舌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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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赫緒在迷迷糊糊中好像聽到了救護車的聲音,一聲緊接著一聲,那尖銳剌耳的噪音像把銳利的刀刃穿過了他渾噩的意識,猛剌他知覺,將他拉回現實中。
他倏地坐了起來,由於動作過大牽動了傷口,來自四肢百骸的痛覺讓他忍不住皺眉。
「安先生,你受傷了,請躺回去!」近五十幾歲的護理長頗有威儀的說。「除了外傷之外,你可能有腦震盪,需要觀察一下。」
安赫緒顯然沒把她的話聽進去,他忙著環顧四周找人。「和我一起送過來的那個人呢?她怎麼了?」
「你是說冷月韻醫師?」這裡是冷月韻任職的醫院。
「她……她還好嗎?」
「手骨折了,還有……有點流產的現象,孩子目前算是保住,可……咦?!安先生,我不是說過你還不能下床,請躺回去!」
安赫緒雙腳已踩在地上了。「我要見她。」
「請不要為難我們。」
他動作一刻也沒停,冷著聲音堅決的說:「我要見她。」
「可是……」護理長面有難色。
「你就讓他見一下小月韻吧,如果接下來的時間你希望他聽話的話。」邵薔從外頭走了進來,對這種都進了醫院還不聽話的病人有些無奈。
這段時間和安赫緒接觸了幾回,她發現這男人的罩門就是小月韻,除了她之外,他不在乎任何人,也不聽誰的。
當然,即使面對的是小月韻,這男人還是任性。大概也因為這樣,他才能堅持著他的選擇,守護著他的愛吧?也因為這樣,她才不惜違背好友的意願也想幫他。
「我帶他去看看她,很快就回來了。」邵薔看了安赫緒一眼,「不過,從此時此刻起,你得什麼都聽我的。」
「……好。」
幾分鐘後,安赫緒生平第一遭坐上了輪椅,沒有任何自主能力的任人推來推去。
該死的!他就知道這女人沒安什麼好心!
咬著牙,他說:「我受的只是一些外傷。」
「嗯哼。」
「我的腳沒問題。」
邵薔點頭。「我知道。」
他深吸了口氣,忍住想揮拳相向的暴力衝動。「既然如此,我為什麼要坐輪椅?」
「你可能有腦震盪。」
因為這點「可能」,他就必須坐這鬼玩意滑來滑去?去他的!「你想得可真周到。」
「還有就是……」
久久等不到她的聲音,他奇怪的回頭看她。
她一臉賊笑的說:「我想看看不可一世的安赫緒先生坐在輪椅上的蠢樣。」
安赫緒額上的青筋倏然浮現。
邵薔不怕死的笑了。「喂,這樣好多了!拜託你不要太擔心小月韻好嗎?你該看看你剛剛那個樣子,好像認定了她可能怎麼了似的,哇,晦氣!」
她在轉移他的注意力?他有些懊惱的抹了一把臉。「很抱歉。」
「我可以知道除了上班之外,小月韻為什麼是以這種不同的方式進醫院的嗎?」她本來以為是單純的車禍,可小月韻的臉上有明顯的指印,他該不會打了她吧?
安赫緒把之前發生的事,大略的講了一遍。
在進冷月韻的病房前,邵薔問他,「楊羽真的事你打算就這麼擱著,而小月韻就這樣一輩子見不得光任由人家光明正大的找她麻煩?」
未婚夫韓子謙也算名門出身,她從他那聽過一些讓她很無法理解的事,豪門男女結婚很多是企業聯姻,即使不愛對方也是各玩各的,說什麼也不離婚,因為那有失豪門顏面。
安赫緒的家世是豪門世家的典型,他也是那種離不了婚的男人嗎?以他的性子和對小月韻的用情之深,會讓她見不得光一輩子嗎?
如果是這樣,他只怕會失去小月韻。
她不是個會習慣「黑暗」的女人。
「我一直在著手辦理離婚的事,只是我沒想到羽真會這麼快找上門。」
他的婚姻是場騙局,甚至涉及了偽造文書,又因為楊羽真有不少事傳到他父母耳中,他們對她很不諒解,因此離婚對他來說並不是難事,他只是在收集更齊全的證據。
「你最好動作快了,因為……」
「什麼?」
「小月韻打算出國了,而且這次去有可能算是職業移民了。」
邵薔送他到病房門口,丟下這句話就離開了,安赫緒自己推著輪椅進房門。
冷月韻一看到他,先是一怔,然後給他一個有些勉強的笑容。
「你還好嗎?」邵薔大致說了他的狀況,還好,不嚴重。
「很好,你……你和孩子好嗎?」
她的臉紅了。她忘了交代,不要讓安赫緒知道她懷孕的事。
「……嗯,還好。」那孩子也算命大,這樣還保得住。
「孩子多大了?」
「一個多月。」
「看來是上一次你喝醉的那一晚有的。」
她的臉紅得連耳根子都泛紅了。「那個……那回我醉了。」
「我卻是滴酒未沾,因此,沒有避孕也是我的選擇。」
「你……為什麼?」
「我說過,即使我記不得你是誰,我還是愛上你了!為了讓你屬於我,就算不擇手段也在所不惜!」安赫緒笑了,「我承認,這有點卑鄙。」
她該慶幸自己是愛他的,否則這男人霸道狂鷙的性子,真的很強勢、很嚇人。
「早知道不該喝那麼多的。」她現在後悔得要死。
「看來連老天都幫我。」
「你……」
他修長的大掌撫著她略微汗濕的髮際,幽幽的、滿是情感的說:「第一個孩子,我無緣見著,第二個……你想他會是男孩還是女孩?」
只是一句話,冷月韻的眼眶卻紅了。如果是安赫緒,他一定會是個好爸爸!「傻瓜,才一個多月怎麼知道是男生還是女生。」
「你會讓我知道吧?」
她的心跳了一下。「你……怎麼這麼說?」眼底滿是心虛。
「在我還是李道梅的時候,你撇下了我飛到美國去了,而這一次,你又打算飛到哪裡?」
這下她的心情可不是驚嚇兩字可以形容的了。
「你、你、你恢復記憶了?什麼時候的事?」她的心臟快停了!
「車禍前幾秒。」
「那你記起一切了?」
「你想聽哪一段?你給我亂取名字、假冒我老婆的事,還是奴役我為你上山下海、在你看書時還得幫你馬兩節,或是……在山上最後一夜的事?我都可鉅細靡遺的描述清楚。」
「不、不用!」那也就是說……她騙他的事,他都知道了?而且也許還知道她又準備離開的事……
「月韻,我不想再被遺棄了,無論是喪失記憶時的李道梅,還是現在的安赫緒!你知道嗎?當我在恢復記憶,卻看不到你的時候,恐懼的感覺包縛得我快窒息了!我怕!怕我好不容易記起了,可卻沒有人和我分享這一切!」
他決定誠實的面對自己的情感、自己的喜怒哀樂,也許那樣的純真性子才是他,只是讓所在的環境壓抑住。
「我……一直是個很習慣寂寞的人,可你讓我知道了有人陪、有人在乎、有人愛的感覺是這樣的溫暖,所以我回不去了,也不想回去,如果你曾經寂寞過,你會懂我,你會知道即使付出再大的代價,我都不會放手!」原來再堅強的人一遇到這樣的事都會變得軟弱,這是他以前從沒有過的感覺。
冷月韻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般流下。
「你所擔心的事我會處理,別再一聲不吭的離開,你就這麼不信任我的能力?」
他溫柔的替她拭去眼淚,見她不語,他又說:「我記得在下山的前一夜我說過,『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忘了你,那你也不要記住我,要你去記住一個已經忘記你的人,太寂寞了。』很明顯的,你沒有做到,不是?」
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提到這個,可她還是回答,「真正動了心,怎麼是說忘就能忘得了?」
「你有沒有想過,在你靠著回憶過日子時,我又是如何度日如年?我記不起你,可又無法接受別人。你還有回憶,我連回憶都沒有,支持我的就只有曾經深愛過一個人的信念,如果……如果有一天這信念倒了,也許我會毀滅。」愛情真可怕,原來它要毀掉一個人是這樣的易如反掌。
冷月韻的眼淚掉個不休。愛一個人可以愛到入骨、發狂,安赫緒就是這樣的人吧!
「遇到我對你而言不是件好事。」他的人生亂了!他原本是個冷漢、高高在上的企業家,卻栽在這種兒女私情上。
「是啊,可在遇見你之前,我也沒遇過什麼好事就是。」也就是說遇上她還是好的。
「安赫緒,我這個人很難纏的,真的讓我纏上了,你可能終其一生都擺脫不了,我可是給過你機會跑掉的。」
「我有心理準備了。」
冷月韻眼泛淚光的笑了。「我愛你。」
「我也愛你!」
安赫緒吻了一下她的額,兩人相視而笑,一切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