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亞集團大老闆的六十大壽在一家五星級飯店的一樓舉辦。
一般來說,名人重隱私,有很多人在這種私人壽宴中通常不歡迎記者,可這回的壽星風鶴德卻由公關部門廣發記者邀請函,作風一向低調的他會有此作為令人匪夷所思。
晚上近八點了,受邀賓客已來得差不多了,大廳裡冠蓋如雲、衣香鬢影,儘管如此,風鶴德仍是待在休息室裡未露面。
今天的壽星啜了口二十年份的葡萄酒,神情輕鬆愉悅。
坐在他對面的美麗女子忍不住問:「風伯伯今天心情好像很好?」
「當然,生日嘛,心情當然好。」
「比起您的好心情,我的心情可就忐忑不安了。」
風鶴德放下了酒杯,安撫的說:「盛丫頭,有我在,你不必擔心什麼。」
「是啊,風伯伯最寵我了,有您在映藍一定會聽您的,可是……重逢後,雖然我很努力的想挽回昔日情感,但他根本不給我機會。」盛曉竹不免沮喪,對於男人,她一向很有自信的,她長得漂亮、身材好、學歷高,唯一可惜的是,她是個父不詳的私生女。
不過,她有個大企業家當靠山,這可比得過平常人的十個父親了。
風伯伯很疼她,她要什麼有什麼,較之於他對於親生兒子的不聞不問,她更像是他的親生女兒,而這樣的疑問藏在她心裡有段時日了。
一個人可以疼愛別人的孩子更甚於自己的嗎?她覺得風伯伯看她的眼神就像父親在看女兒一樣的寵溺,但若她真的是他的女兒,斷不可能撮合她和他吧?想當初她和風映藍的交往也是他幫忙撮合的。
總之,風伯伯真的把她當成親生女兒一樣,她想可能是因為他疼愛已逝的母親,因此愛屋及烏的關係吧?
「他嫌你什麼?!」
「其實他也從來沒有嫌過我什麼,以他的性子,有時候我反而會希望他嫌我什麼,好過被漠視。」她和風映藍交往過一段時間,多少瞭解他一些。
他不是個感情外放的人,從小的生活環境使他善於掌控自己的情緒,他對於一般人都是客客氣氣、溫柔有禮的,只有在心中佔有一席之地的人,他才會表現出最真心的一面。
「映藍怎麼可能會漠視你?你可是他唯一交往過的女孩呢。他不是漠視你,可能是因為太久沒見面,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調適心情。」
她知道風伯伯是在安慰她,可事實好像不是這樣,「重逢後我原以為他會很開心……」哪怕是深深的恨意也好,如果是那樣表示她在他心中的位置還在。但遺憾的,他看她的眼神像在看路人甲乙丙,他曾愛過她的心不在了,「映藍在迴避我!感覺上,他像是躲著不肯見我,有一回我甚至厚著臉皮跑到公司堵他,」一想到這件事,她還尷尬得臉灼灼的。「可他還是以有應酬為由連頓飯都沒和我吃。」
「豈有此理!」
她承認幾年前和風映藍交往純粹只是因為虛榮心,因為他是人人眼中的白馬王子,且他不像一般的紈褲子弟浮誇濫情,但她只是把他當成該躲在童話裡騙騙純情小女生的王子,而不是真心想交往。
她會主動接近他的原因是,她苦戀的男人想追求的女孩居然喜歡風映藍,為了讓那女孩也嘗到想得到卻無法如願的痛苦,她和他交往了。
戀人的心是最敏感的,原以為她的「情人戲」演得夠傳神了,可風映藍還是感覺到,最後主動提分手。
之後她追著喜歡的男人到美國,相處了兩年左右的時間,她像是突然夢醒了似的發現,同居男友並不是她想共度一生的男人,相較之下,她想到了風映藍的好。
他也許口拙的不會說什麼甜言蜜語,可卻是行動多於言語的用他的方式來寶貝他愛的人。
他的好在她遇到了浮誇的花心男人後,懂得珍惜了,她渴望還能再度擁有他的愛。
「風伯伯,幫我,我是真的愛映藍,想成為他的妻子。」天曉得當她由朋友口中得知,風映藍在和她分手後始終沒有再和別的女人交往時她有多高興。
重逢後,她積極復合的行動碰了不少軟釘子,可之所以能讓她厚著臉皮繼續的原因就是,他一直沒有跟別人在一起。
這樣的話這孩子在他面前說了第三回了,他知道她的認真。
「我會完成你的希望的。」風鶴德又啜了口紅酒。「你以為為什麼今天在我的壽宴上要邀請這麼多記者?」
盛曉竹想了一下,又看了一眼他得意揚揚的笑臉。「風伯伯,你不會是想……」
「很多事會越拖越麻煩,一切聽我的就沒錯了。呵呵呵——」
「風伯伯,映藍不會不高興嗎?」她的心跳好快,無關於開心,而是焦慮。
「他為什麼要不開心?」
她頓了一下,深吸了口氣肯定的點點頭,「希望如此吧。」
***
當冷紅冠身著白色的小禮服出現在風映藍面前時,他冷肅的臉部線條柔和了一些些。
無肩的真絲材質貼身剪裁露出她性感的頸項曲線,若隱若現的飽滿香溝,腰間的大蝴蝶結和她散發的青春純真氣質相互輝映,長度及膝的圓裙大方展現她漂亮優雅的小腿曲線,腳下的高跟鞋畫龍點睛的讓整體感更完美。
「好看嗎?」
「好看。」他替她戴上一條漂亮的花型鑽石項煉,再將手上的厚毛披肩環上她的香肩。
冷紅冠開心的看著金邊鏡中彷彿變成熟了些的自己。
這樣站在他身旁,就看不出來她只有可恨的十七歲了吧?呵呵……感覺上像二十幾歲的小姐欸,真棒!
「你心情很好?」對著鏡子笑得傻呼呼的。
今天的宴會他一點也不想出席,可不出現又說不過去,而且,人家來了函,也親自打了通電話。
原本他正為著這事而怏怏不樂,現在卻感染到了冷紅冠的好心情。
也許這宴會也沒這麼難熬,只是……某人今年的慇勤讓他覺得奇怪。
她的眼笑得彎彎的,她指著鏡子裡的自己,「我這樣看起來像大人厚,應該可以謊報年齡去你公司上班了。」
「真正的大人不會說這種幼稚的話。」這麼急著長大有什麼好?他很希望她一直保有她的單純和快樂呢,也許那一直是他無法保有的,因此在他的守護下,他希望她不會遺失那些美好。
他知道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是成長得最快的時候,無論是心理或是生理,也知道她很快的就會長到毋需他守護的年紀了,可——為什麼才這麼想,他就覺得好寂寞?
他不是早就已經視寂寞為生活中的一部分了嗎?
和冷紅冠接觸多了,他真的是越來越不對勁了。
中斷了像快要挖掘到什麼驚人內幕的思緒,風映藍的聲音有點冷硬。「時間不早了,該出發了。」
冷紅冠對著他的背影扮鬼臉。「真討厭!就不能滿足一下我的幻想嗎?可惡。」又忍不住看了鏡子一眼,才匆匆忙忙的追出去。
「喂,慢一點啦!我……」追到大門口,他已經走在石階上了,她看著他映在階上的修長人影。
她知道影子有拉長效果,但他修長得誇張的影子不知為什麼,讓她想到世界名著中的「長腿叔叔」。
茱蒂在孤兒院,第一次對長腿叔叔的印象也是這樣誇張的長長影子吧?
「這樣美好的時刻,如果能挽著他的手,將頭親密的靠在他肩上該有多好……」她想著,著了魔似的自言自語。
又尋思,挽住他的手不難,可將頭靠在他肩上……這會不會把自己對他的情意表現得太過明顯了?她可是用盡心機,現在好不客易可以有事沒事就賴著他,要是太早被他識破,那可就不好了。
對了!影子。
她急中生智的喚住了正步下台階的風映藍。「等一下!風先生別走這麼快嘛,等等我。」她快步的追了上來。
他止住了步伐。「怎麼了?」
冷紅冠走到高他一階的地方,偷偷的注意映在階上的影子,慢慢的又往他身邊移了數寸。
嗯,這個位置剛好。她悄悄的伸出手,實體的手尚未觸及風映藍的臂,可影子像是她親密的挽著他……
呵呵……感覺真好,原來望梅也是可以止渴的。
見她笑得很奇怪,不知道為什麼,他有一種突然間化身小紅帽的可笑感覺,見她還是沒回答,他又問了一次。「叫住我幹啥?」
呃,不能太得意忘形,她手一指天空。「你看月亮。」趁他回過頭看向天際,她忙將頭一側,影子的頭靠上了風映藍的肩。
好浪漫喔∼∼
「月亮?今天烏雲密佈的,哪來的月亮?」他還擔心待會兒會不會下大雨呢。
冷紅冠忙把頭擺正。「是、是喔,咳,那是我看錯了。」真是!讓她多作一下下夢也不肯。
這丫頭今天……怪怪的。
陰的來不成,沒關係,那就來明的,冷紅冠大方的把手扣進風映藍空蕩蕩的臂彎,他從容的模樣在她把手扣進他臂彎時僵了一下,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被人盯著看不察覺才奇怪,她在心中歎氣,「我說……風先生,你一定要用那種像是在捷運上慘遭襲臀的表情看著我嗎?」她努力的笑得自然,不讓他看出她心跳破百。
「……」
她手還是緊扣著他不放,說教似的開口,「每個女生都有個夢,那就是有朝一日能化身白雪公主挽著白馬王子的手參加舞會。」
「我不是白馬王子。」
「正好,我也不是那個因為貪吃而差點被毒死的白雪公主。」她吐了吐舌,頑皮的一笑。
「你喜歡舞會?」
「沒參加過,我也不確定自己喜不喜歡。我小的時候喜歡看童話,在故事裡常有『舞會』這場景,久而久之,它就變成了一個小憧憬了。」
「你生日那天幫你舉行個小型生日舞會好了。」
「這是你送我的禮物嗎?」
「算是吧。」
「那我不要舞會,我要另一樣禮物。」生日該跟最喜歡的人一塊過吧?呼朋引伴的找來一些不相干的人不是很無趣。「而且我覺得,生日一定要和最喜歡的人過,舞會人太多,破壞氣氛。」
生日一定要和最喜歡的人過?她這句話令他很在意,偏偏那個「最喜歡的人」是她的隱私,他無權過問。「你要的禮物是什麼?」
「還沒想到,到時候再說吧!對了,你一直沒告訴我今天要去哪裡?為什麼得要穿得那麼正式?」坐進車子時她問。
冷紅冠的心情是很雀躍,可也忍不住的緊張,畢竟他認識的朋友都是一些名人、政商界的精英份子,那讓她自覺渺小而緊張。
可沒關係,她會努力的。
沉默了一下,他才開口,「今天是我父親的生日。」
啊!原來是他的父親吶,怪不得他表情那麼冷肅,一點也不像是要去參加什麼喜宴,而像是要去……咳,不吉利的話不要說。
如同湯雙成說的,他還真不喜歡他爸爸呢。
也難怪啦,有哪個父親會成天詛咒自己兒子,巴不得他快死的?「你、你都沒有準備禮物要送他嗎?」
他胃口很大,看不上一般人送的小禮。「買禮物送他他不見得喜歡。」他淡淡的說。
「不會的,我覺得禮輕情意重,像我最喜歡收到別人親手做的禮物了,你沒有想過親手做一張卡片送他嗎?」
「他會看都不看的就把它丟進垃圾桶吧。」風映藍苦笑。
他父親的公司近年來轉盈為虧,前前後後賠了幾十億了,加上最近連最賺錢的連鎖飯店也出了些問題,他急需大量資金供他度過難關,對他而言,他目前最需要的禮物是大筆的錢。
「啊,這樣啊,你爸爸是覺得手工做的東西不夠精緻嗎?」
「也不是這樣。總之,他不會喜歡那些小東西的。」父親一向不是個會珍惜別人心意的人,也因此,他身邊並沒有什麼朋友,更甭說刎頸之交了。
冷紅冠猶豫了很久,才小小聲的道:「那你呢?你會不會也把別人親手做給你的禮物丟掉?」
「沒有人送過我親手做的禮物。」
「那……那如果我做東西送你,你會像你父親一樣將它扔了嗎?」她問得小心翼翼的,一雙美麗的天真眸子不放過他臉上的任何表情。
「你要做什麼送我?」
她的臉一紅。「現在告訴你就太沒有新鮮感了吧?」
風映藍一怔,失笑了。「你真是有趣的新新人類,好吧,我從現在開始期待吧!」她開始著手練習她的愛情了嗎?先嘗試做東西送他,然後再做給男友?一思及此,他還算愉悅的心情慢慢的沉了下來……
不舒服的感覺。
「別說我是新新人類好不好,感覺上像我們隔了一大條鴻溝似的。」她討厭用任何形式把她和他「分門別類」。
「我們在年齡上的確差了一大截。」
「差不多吧!」
差不多?這小女子的「差不多」還真的差很多,怪不得她的數學不好,不過……聽到這樣的話為什麼他會感到開心?一股狀似「老不修」得意於妙齡女子甜言蜜語中的詭異情愫令他紅了臉。
他到底在幹什麼?!眉一蹙,他強迫自己走出迷障。「我都上小學中年級了你才剛出生。」
「所以你注定是要來照顧我的。」她說得很理所當然,偶然抬頭,她驚呼,「風先生,你的臉好紅,像微血管爆破。」
「……閉、閉嘴!」
啊∼她懂了!原來對風映藍說話要很、直、接,這樣才能直攻他的要害,防止他進行速度無人能及的防禦工事吶。
他這個人做的往往比說的多很多,個性沉穩內斂、冷漠嚴肅,一定沒什麼人敢對他直接來的,所以,偶爾聽到太直接的話,他會受不了的是嗎?
好像也不太對,湯雙成不是說他很受女人歡迎?喜歡他的女人中,難道沒有那種很熱情如火又大方的嗎?
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什麼都講求效率、速戰速決的年代,女人的矜持早是論斤稱兩的不值錢嘍。
敢的人拿去吃的年代,手腳慢一點的還會被笑哩,總之,他臉紅的原因絕對不是因為她帶著曖昧色彩的話講得太直接的原因。
嗯嗯……值得探討。
在兩人都沉默的尷尬氣氛中,一通電話打破了這片安靜。風映藍先看了一下號碼,這才戴起耳機接電話。
「老羅,有事?」傳來的是一直保有聯絡的高中死黨羅濟明的聲音。他現在可是偶爾會受邀上財經節目的名記者呢。
「代志大條了……」
兩人通了幾分鐘的電話,風映藍的表情由輕鬆慢慢變得沉肅,收了線之後他臉上像是結了十來層冰似的。
冷紅冠有些擔心的看著他。「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事。」
一路上他沒有再多說什麼,密閉空間裡瀰漫著一股詭異不尋常的氣氛,一直到冷紅冠以為他不會告訴她方纔的電話內容時,他突然又開口——
「紅冠……」
「啊?」
「待會兒在壽宴上可能會有一些『突發狀況』,我在這裡要先跟你說聲抱歉,希望你別介意。」
什麼意思?她的杏眼圓瞪。想問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他口中的「突發狀況」又是什麼?可風映藍要是想說他早說了,她問了也要不到答案,徒增他的困擾罷了。
壽宴這種場台還能發生什麼突發狀況?難不成會有像電影中黑社會快意恩仇事件,來個持槍瘋狂掃射?
所以,他才事先跟她說抱歉,要她別介意?
不會吧?這種會被槍打到的事不介意才見鬼哩。
「風先生,你老實告訴我,你家不會是黑道漂白,現在還人手一槍的那種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