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刻是子時欲跨丑時,一家頗負盛名的婚紗會館已然是休息時間,展示玻璃櫥窗裡有著浪漫的柔和燈光,和展示著婚紗的模特兒。
配合著聖誕節的來臨,除了櫥窗背景改成雪景、聖誕紅外,店門口也有一株兩三人高,掛滿應節吊飾的聖誕樹。
時針由十二點五十九分五十九秒往下一秒走時,漂亮的古董鐘「噹噹噹噹」的作響,在萬籟俱寂的凌晨時分顯得了亮異常。
婚紗會館一角的木桌前端坐一人,一身長袍馬褂,仙風道骨。他本是托腮假寐,鐘聲一響,鳳眼微張。
玻璃窗外的聖誕樹下,不知何時立了一個笑容可掬,一身白色西裝、白色皮鞋、白呢帽,穿著很「啪哩啪哩」的老人。
桌前的冷面男子身形微動,雙手一拱。「月老,你來了。」
老人家並沒有推門,身形穿門而過。「香,多時不見吶!」
年輕男子雙眼微閉,淡淡一哂。「月老,今天你來,是為公為私?」
天庭老是出這種冷冰冰又很嚴肅的神,想說這位好歹在人間也夠久了,算得上是「老油條」,可能會比較有人情味一點,看來是他想太多。
像他一樣雞婆又有人情味的神真的很珍貴!
「為公的話,我是個牽紅線的,你又幫不上忙。」其實這傢伙隱居在這裡,就行業上多多少少有點相似啦!「於私嘛……」
「月老,你和天機的恩怨,恕我插不上手。」
月老瞪他,再瞪。這傢伙真是不可愛!老早就知道他無事不登三寶殿,也知道他為何事而來,可就是裝傻!「我也不是要你真的插什麼手,只是說……你和天機一向不對盤,也交過手,我是想說……嗯……那個……」
「替身法。」
「啊?」
「向月寧被施了替身法,她會把心儀她的男人看成元喆,剛開始她只是會混亂,久了,就會忘了元喆,傾心於另一個男人。最重要的是,天機為了防止有人試圖想破法,抑或桃柳二仙磁場相激破法,因此,他加強了施予桃仙身上的法,使她徹底遺忘了柳仙。」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一定是天機那小人,不,小神動的手腳!怪不得他明明把紅線繫在向月寧和元喆兩人身上,可老掉了向月寧那邊!
天機法力之高可是眾所皆知,說實在的,他也不能怎樣。「這法沒法子破嗎?」
「若施法之初有人施法相抗,也許還有救,如今……已遲!」
「喂!他在你的地盤施法,你……」差點口不擇言的說「你死啦」,可又覺得有失身份,而且香的職等可不低!
不過,話又說回來,即使是神仙也有權限,在各朝代每個天人的權限不同,也互相尊重。一般而言,天人是被禁止在人間使用法術的,除非必要,而且得經過彼朝代待在人間的天人許可。
在現代,香的權限算大,又是遊走在人間的巡狩,且他一向和天機不和,天機敢在香的勢力範圍施法,擺明就是不把他放在眼裡,他嚥得下這口氣?
而且香和天機的法力是很有得拚的,為什麼在天機施法時,他沒施法相抗?
怪哉!
「你不覺得天機在渺視你嗎?」
又是一哂。「月老可省下激將法。」他直視著月老,「你可上告玉帝,未經許可,又無玉旨在身,這下天機的麻煩可大了。
「不過,月老和天機的恩怨,玉帝認為只是小事,因此要爾等私下了吧?」所以月老上告玉帝也沒用,才想把他拖下水,畢竟私下在人間施法,這事若無正當性,吃罪不小。
怎麼連這一點小計謀他也知道?人家都明說了,他也甭拐彎抹角。「你就是擺明不幫我嗎?」
「柳仙和桃仙的續緣一事非我允諾。」香一副事下關己的樣子。
「喂,你這麼說就傷感情了,好像允諾的人就該死,你這豈不是『死道友,下死貧道』!」
「那月老希望我幫什麼呢?」
終於說了句「人」話!「天機的替身法真的無人可破?」
「是。」
「那也就是說,沒有什麼法子可以叫天機那傢伙吃點苦頭了?」
「大致上是這樣,沒錯。」
「沒有?真的一點方法也沒有?」他手很癢吶!那位心機重到讓人手癢的天人,如果不惡整他,他心裡很不舒坦了
「話也不是這麼說。」
曙光乍現,月老重燃希望。「這話怎麼說?」
「此事可大可小。」香慢條斯理的說:「大者鬧上天庭,要玉帝主持公道。」
月老瞪了他一眼。「就是不想鬧大唄!」說天機在人間偷施法……咳,他也算一份,畢竟他也是「非法」施法才把元喆的魂魄藏住的。「這個就不予考慮。那……何謂可小?」
「替身法並非立即的法術,而是漸強的封住記憶,一旦被施法要解不易,除非……」
「除非什麼?」
「柳仙和桃仙能在替身法完成之前記起彼此。」
「可是他們都被天機施了法,忘了彼此的前世,就算現在有情,也只是靠磁場相激,慢慢的在找回前世的感覺。」有時候連他都替他們著急,可又能怎樣?
好不容易彼此有情了,天機這可惡的老傢伙又來陰的!
真是氣死神了!
「那我也沒法子了。」香鳳眸微掀,「柳桃二仙一起修行逾數百年,如今元喆和向月寧兩人只要記得起一起修行的歲月,替身法也拿他們無可奈何。」
「那如果沒能及時想起?」
「其實也不會怎樣!」香溫吞的開口,「也不過是……尹德苦戀向月寧,他會以為她生病,必有耐心陪她度過一生,即使向月寧一輩子記不起他是尹德,而非元喆;向月寧會以為她嫁的是元喆,快快樂樂的當了尹家婦而不自知的過了一輩子。
「至於元喆嘛……當然是最啞巴吃黃連的一個!百口莫辯,又束手無策、欲哭無淚,最後如果不是氣得吐血的再夭折一次,就可能真會看破紅塵隨天機修行去。至於你嘛……」
「我?我怎樣?」幹他這老頭兒什麼事?
「你只不過又著了一回天機的道,再度無法替柳桃二仙完成你拖欠多世的承諾,一切又如了天機的願。」
「這如何可以!」光是想像,他就給他很心急如焚吶!想了又想,還真的是沒什麼人可以幫他了。「替我想想法子吧!只要你幫我這一回,就算我欠你一回人情。」
細長的鳳眸似乎有了笑意,香緊閉的薄唇又開啟了。「依月老看來,柳桃二仙在同修的歲月,何事最為難忘?」
「我怎會知道!」
「想必是成親當天受仇家所害,遭遇雷擊,雙雙魂飛魄散一事。」
對喔!這種大喜大悲的事該是最難忘的!柳桃二仙不但失去了近千年、數百年的修行,而且失去摯愛,可想像心中的悲痛憤恨。
「雷擊?!」
「雷擊。」香微點頭。
「好法子!」月老擊掌叫好,隨後他白眉又皺,「只是雷神電母無玉帝降旨,何來雷電?」
鳳眸一閉,掐指一算,而後開口,「自有法子。」
「有你這話老夫就安心了!」
「月老。」
「啊?」
「二十一記雷中,月老可要留一記?」
「呃?」這個是什麼意思?
為自己留一記?開什麼玩笑!神被雷劈,非常沒有面子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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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得所有的人,包含父親、父親的朋友、好友唐君虹,還有一些醫護同事……向月寧甚至記得一些病患的數據。打從發生了從觀眾台上摔下來的事件稍作休息後,第三天她已能看診。為了安全起見,尹德甚至在旁觀察她看診的情況。
可說真的,除了把他和元喆混淆之外,他找不出任何問題。
尹德甚至請來美國腦科權威,為她做了一堆的檢查,X光、斷層掃瞄、顱內攝影……可找不出任何異常。
事情發生至今已經快半個月了,向月寧還是把元喆當成尹德,尹德當成元喆,而且她開始對這兩人老說她認錯人感到不耐煩,因為在她的認知中,他們明明是兩個不同的人,難不成她還會認錯,而且好像週遭的人都感覺她中了邪,或是神經病一樣!
除了兩人的面貌互調之外,關於兩人的住所、習慣,一切的一切她好像都混亂了。
這種感覺就像,有人惡作劇的在向月寧的腦袋中動了手腳,在四週一切人事物不變的情況下,把元喆和尹德兩人的身份完全調包了。
因此在她現在的認知裡,「元喆」是醫生,「尹德」在鴻宇工作,所以她在醫院看到」元喆」是很正常的。
為了避免尷尬,尹德總是努力的拒絕和她單獨見面,因為現在在她眼裡,他不是尹德,而是她的情人元喆。
有時兩人走在一起,向月寧會很親密的直接挨近他,甚至主動十指交扣的牽他的手。
如果在以往,他應該會很開心,可現在……說實在的,他十分尷尬,感覺上就像是背著人家的正牌男友在偷情一樣!
被醉鬼搭訕,應該也是這種感覺吧?
現在每次看到向月寧遠遠的朝他走來,他的神經就開始緊繃,生怕她會逾矩的做出什麼事。譬如有一次在他開車送她回去的途中,她出其不意的在他臉上香了一下,害他方向盤一偏,差點就爬上安全島休息。
又有一次在她家客廳,她忽然閉上了眼睛,臉在他面前不斷的放大、再放大。
他怎不瞭解那動作代表什麼意思,為了化解尷尬,只好硬著頭皮說:「月寧,原來你的臉還真不小!」
當時她杏目圓瞪,氣得幾天不和他說話。
他是個男人,面對喜歡的女子三不五時的「挑逗」,忍得簡直快瘋了,他現在是靠著傲氣在撐起理智,不願喜歡的女子依偎在他懷裡,叫的卻是別人的名字。他不知道這樣的傲氣何時會被磨得精光,現在的他只能乞求向月寧快快恢復正常。
比起他的掙扎,元喆的日子想必更難熬。
向月寧的情人是他,可他卻因為被認定為「尹德」,而她為了讓「元喆」有安全感,總是把他推得遠遠的。
看著情人和情敵出雙入對,元喆的苦他能理解,不過,同樣的,這種荒腔走板的愛情他還能忍多久?
兩個男人的際遇太奇怪,如今相對而坐,沒有什麼情敵的火藥味,倒是無奈多週一切。
「月寧……好嗎?」元喆壓低眼瞼,問這句話時的表情苦澀得像是啃了下成熟的香蕉。
他知道自己喜歡向月寧,卻無法知道深淺,無法知道濃淡,而今,上天像是直接給了他機會去體會。
為了怕她排斥他,他總是強迫自己離她遠遠的。
為了能見她,他常在她下班的時間開車到醫院的停車場,坐在車裡看著她開車離去……
原以為只要見到了她他就不寂寞,原以為只要能見她一面,他就更有勇氣面對往後的考驗!只是……這樣相近卻又遙遠的一眼,更使他有一種莫名的心疼,無助的絕望。
見著她之後,他更加寂寞了,那種寂寞像是把自己隔絕在一切之外,黑暗的孤獨感覺令他幾欲發狂!
有幾次,他就這樣看著向月寧的車子開過自己面前。
有幾次,是尹德開車送她回去。
有幾次,他看到向月寧親密的去牽尹德的手。
在這樣的「有幾次」之後,他決定沉默了,並非是無話可說,有生以來他第一次有這麼多話想對一個人說,可他卻不知從何說起。
只怕說了也是白費唇舌,因為他想說話的那個人早忘了一切,不!該說只有忘了屬於彼此間的一切!
她忘了自己曾救過他。
她忘了自己曾經像是母鳥保護雛鳥一樣的將他保護在羽翼下。
她忘了自己曾經為了他把最愛的冰淇淋戒了。
她忘了他曾經送過她陶瓷娃娃。
所有的一切,有關於彼此的一切,她全都忘了!
甚至有一天他和尹德到她住所,她正在整理房子,把多餘的、沒用到的東西全都打包要回收或扔掉,在一大袋的垃圾中,他送她的陶瓷娃娃赫然在裡頭!
初見到它被扔掉時,他怔了好幾秒,胸中好像被什麼東西卡住了,無法呼吸,他將娃娃從垃圾中撿了出來……
「……」
向月寧在忙碌中偶爾拾起了頭。「阿德,那娃娃你喜歡的話就帶走吧!」
元喆努力的擠出笑容,只是那抹笑僵得像失敗的藝品。「這麼新的東西,為什麼要扔掉?」
「這個啊?」她苦惱的皺了下眉,「我今天打掃的時候才發現屋子裡多了一堆莫名其妙的東西,也不知道誰送的!我想,連是誰送的我都忘了的話,只怕不是什麼重要的朋友吧?」
「……」元喆握著陶瓷娃娃又是一陣沉默。
向月寧又拿出了一袋東西。「阿德,我這裡還有一些些東西,全給你。」
裡面有一卷長達數尺的墨色古街景圖、他到現代來所斷的長髮、到美國時,他第一次用股票賺來的錢請她吃飯的發票……幾乎都是她向他要來,或是他送她的東西!
默默離開,坐上車,看著那些東西,她在要那些東西時的神情,相她收到禮物時雀躍的表情一一浮現……
元喆,二十一世紀也許沒你的故鄉好,可你還有我這麼好的朋友陪你耶!你的家鄉找不到我這樣的「麻吉」啦!你……你不要回去啦!
喂!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喔,請叫我女神醫!喂喂!臉別那麼臭,奇怪了,我記得我開的藥裡面沒有軟便藥啊!
元喆,你的「故鄉」我先幫你收起來,等到你哪天會在半夜爬起來畫我的畫像時,我就把它還你……
這尊人偶根本不像我,你不會因為滿腦子都是我,因此看的人偶也每個都像我了吧……
他面無表情的看著那些滿足彼此回憶的東西,想起她方才說的話——
連是誰送的我都忘了的話,只怕不是什麼重要的朋友吧?
一想到這段話,元喆忽地狂笑,他笑得淒愴、笑得悲哀、笑得無奈,一直到他摸到娃娃上的濕意,才驚覺自己落淚了!
痛徹心扉究竟是什麼感受?他竟是在這種情況下體會!
他發現自己又會在半夜起來畫圖。以往剛到二十一世紀的時候,因為思念故鄉,他畫著故鄉的街景、宰相府的亭台樓閣以解相思,而今,他畫的卻是向月寧的一顰一笑以解「思念」!
他的家鄉是在一個即使搭了一年半載的飛機也到不了的地方,而他和向月寧相距如此近,有時甚至僅相隔咫尺,可那種遙遠的感覺卻是較之故鄉有過之而無不及!
對於元喆的問題,尹德淡淡的開口,「很好。」
最不好的人應該是元喆自己吧!原本問這句話的人是他,而今卻成了他,這種轉變真不知道該說什麼!
最近每次和他見面,總覺得他又瘦了些。
「她的情況……還是沒有比較好嗎?」
尹德搖了搖頭。「我到現在還是不知道問題出在哪兒,起碼用科學儀器檢查不出個所以然來。」
「其實,月寧在把我們兩人弄混之前,似乎有什麼預感。」元喆說:「在她出事的那一天,我們坐在冰上曲棍球場的觀眾台上,她問我說,如果有一天,她變得不認得我,把另一個她並不愛的人當成我……」
他知道元喆只是在轉述月寧的話,由此可聽得出來,月寧並不愛他。「說到這個,我也想起一件事。上回在PUB外,我們分手要各自回家的時候,她好像也在一瞬間把我當成了你,喚我元喆。而後又對著我看了許久,這才改口,而且發生這種情況也不是一、兩次了。」
「也就是說這種遺忘是漸進的,可卻是月寧無法阻止的?」
尹德猶豫了很久才開口,「這麼說……真是無稽之談,老一輩的親戚還有人說,月寧會不會是撞了邪?」他是個醫學博士,照理來說他只相信科學,可月寧的情況真的已經在科學能理解的範圍之外了!
「君虹也懷疑她是不是摔下看台後受到的驚嚇太大,建議要不要去收驚。」這些醫生……如果連他們都找不出「病因」,也只能歸咎鬼神之說了。
說到鬼神……奇怪,打從他到二十一世紀來後,為什麼師父不曾找過他?難道如同月老說的,因為他的死對頭在這裡,所以他在這世紀連露個面都頗忌諱?
而且月老曾說過,師父為了防止他和桃仙相遇,曾對他二人施法,莫非這回月寧的情況又是他老人家施的法?
這麼一想,他開始懷疑起一些事……
元喆想事想得出神,秀逸的濃眉倏地攏近,尹德猜想他想到了什麼,問他,「你怎麼了?」
他搖了下頭。「沒事。」
尹德猶豫了一下才開口,「今天是鴻宇集團的創立紀念日……」
他大概知道是什麼事。「嗯。」
「月寧她……一直拗著我要陪她出席。」
「這種事你自己決定就行了,毋需跟我報備。」發涼的咖啡苦澀得難以入口。
「還有,元喆……」
「嗯?」
停頓了很長一段時間,尹德放棄掙扎的坦率面對自己,他雙目澄澈,炯炯有神的看著元喆。「如果……月寧一直想不起你,我是不是……可以取而代之?」不再當偽君子了,他想要爭取自己一直以來想要的!
元喆端起咖啡的手顫了一下,他壓低了眸子。「謝謝你誠實的告訴我你的想法。」
「可以嗎?」他執意問答案。
「請給我時間!一如你當初決定松放月寧的手時對我說的話。」
「好。」
元喆一口一口的啜著泛涼的黑咖啡,他想起向月寧在觀眾台上問他的話,當時他的回答是——
如果真是這樣,為了不打擾你的生活,也為了不想看到你愛著另一個人,也許……我會選擇離開。
十二月的聖誕前夕,他的心好冷、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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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宇集團創立六十週年慶,酒會上冠蓋雲集。
打從和滕堂合作後,鴻宇對外有有力的外資加持,對內有元喆大刀闊斧的重整,實力銳不可當,彷彿重現了當年企業龍頭的風采。
因此無論是舊雨新知的合作對象,或是前來示好、盼望合作的企業,抑或是各界名人,今年前來祝賀的人較之往年簡直多了近半!
向天龍大手筆包下五星級飯店的一樓當成週年慶會場,采自助式的海鮮百匯菜色更是難得一見。
大廳擺滿了祝賀的花籃、花環,又因為今天是平安夜,飯店本身所裝飾的應景花、樹,更是把整個宴會場佈置得熱鬧非凡!
人聲鼎沸的大廳除了抒情的現場演奏外,還不時傳來心情愉悅的歡笑聲,相較之下僅僅只是一牆之隔,外頭的花園就安靜了許多。
外頭又冷、風又大,而且天上黑抹抹的一片,連顆星也沒有,只怕待會要下雨了。
這樣的天氣,這樣的節日,不會有人到外頭來吹冷風的。當然,凡事總有些例外,因為,在這樣的天氣,這樣的節日,就是有人到這冷颼颼的外頭來了。
仔細一看,那人不就是今晚最受矚目的人——元喆。
因為使鴻宇起死回生,他受矚目。
因為是媒體寵兒,他受矚目。
當然,也因為向月寧的原因,他大、受、矚、目。
某篇加油添醋的報導使他成了「受害者」,而「加害者」向月寧當然也紅了,連帶著尹德也成了眾所皆知的「公狐狸」。向月寧和尹德今晚又挽著手親密的出席,眾人口中史上最無恥的「劈腿男女」於焉產生。
元喆的同情指數再度攀升。
和滕堂夫婦聊了一下子,又和一些人打過招呼,就在尹德和向月寧相擁著下舞池後,他便默默的退出會場。
他不想看到她和別人親密的樣子,不想因為一時情緒失控而失態,更不想看到來自四面八方的同情眼光。
寒流來襲,外面的溫度不到十度,還真的有些冷,因為這樣的寒冷,使得他腦袋清醒了不少。
他攤開握拳的手,發現指甲竟然深陷到手掌裡頭去了,方才不知道掌心黏稠稠的到底是什麼,現在才發現那全是血!
原來現在的他,連憤怒都是這麼壓抑,這麼寂寞!
仰望著沒有星星的天空,漆黑一片,沉悶得叫人窒息,和他現有的心情算是相陣二憊。
聽見後頭的草坪有陣窸窸簌簌的聲音,他一回頭,訝異著向月寧正站在不遠處!
「……阿德?!」
元喆淡淡的苦笑。「裡面熱鬧,你怎麼跑出來了?」
「你忘了嗎?我最討厭這種人一堆,真心人卻沒幾個的企業宴。」她走向他,不以為然的撇撇嘴,「你啊,也不用再對我說教,說什麼這好歹是自家公司的創立紀念酒會,反正給我的感覺還是一樣的。」
看她只穿著小禮服,連外套都沒穿,他脫下外套披在她肩上。「元,元喆呢?」說真的,自己喊自己的名字感覺真的很奇怪。
「他遇到哈佛的學長,兩人高興的聊了起來,我跟對方又不熟,除了禮貌性的點個頭,打招呼外,根本沒話可說。而且大廳裡太吵了,索性走出來透透氣。」
「嗯。」
向月寧看著他憂鬱的神情。「阿德,今天是平安夜呢!你想要我送你什麼樣的禮物?」
「不用了,我也沒送你。」
她皺了皺鼻子。「你是你,我是我,我才不像你這麼小氣呢!」
「真的不用了!」
「不可以!我是你的聖誕老公公,你要向我許願!」
「那就……讓你記起我是誰。」
她臉上有一閃而逝的疑惑。「我一直知道你是誰啊,阿德!」
元喆定定的看著她。「曾經有個我喜歡的朋友對我說:『其實被遺忘的人痛苦,遺忘人的那個人……也許更無助。』可我現在卻很想跟她說,被遺忘人的痛苦,是會隨著被遺忘的程度而越來越痛苦,究竟什麼時候是極限,我真的不知道。」
「那個人一定會希望你一輩子都不知道你的極限在哪裡。」
「為什麼?」
「如果忘了你不是她自願的,那她一定希望你一直記得她,就算一點點也好!如果你不知道極限,就表示你沒要放棄她,也代表她還有希望。」
「有希望?」
「忘了你想必不是她自願的,會無肋表示她在乎,甚至很愛你。」
元喆靜靜的看著她,伸出手想撫上她的臉,向月寧嚇了一跳的避開。
說遲不遲,不遠處由天上閃不了一線閃電,飛快的竄進上裡頭,幾閃後,一記震耳欲聾的雷聲自天而降。
「轟隆隆」的一聲還夾雜著東西被擊破的爆炸聲,大廳頓時陷入黑暗,裡頭的音樂旋律戛然而止,尖叫聲、喧嘩聲四起。
「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啊,那是我的屁股,不要趁火打劫!」
「我的假……假髮,別……別扯!」
「我的假牙掉了!別踩著了,很貴的哩!」
「那是雷聲,還是槍聲吶?」
一直到飯店的臨時發電機起了功效,尖叫聲和恐懼的喧噪聲才轉為鬆了口氣的歎息聲。
驚魂未定,下一記雷又到,就劈在大門口,聲音之大就像落在身邊,一群賓客紛紛往裡頭走避。
透過窗子,很多賓客都驚見天上的異象——閃電並未落地,而是閃在厚重的雲層裡,瞬時間黑抹抹的夜空如同白晝一般!
只是雷聲並不像閃電這般「賞心悅目」,它每一記都打得紮實而驚魂動魄,每一下都擊得有力而令人心驚瞻戰!
一下、兩下、三下……轟隆隆的雷聲不絕於耳,其中一記就落在元喆和向月寧所站位置旁的大樹上,一棵百年大樹應聲而裂,從中間劈成兩半,還著了火!
在打第一記雷時已嚇得蹲下身子、抱著頭歇斯底里尖叫的向月寧,在接二連三的雷聲驚嚇下早已嚇得腿軟,臉色發白。
元喆聽到雷聲也有一種宛如與死亡近了的恐懼感,可他顧不得自己的害怕,硬是把她打橫抱起,想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此時重雷劈下,將大樹劈成兩半,兩人目睹大樹遭雷擊的畫面。
一瞬間,一幕幕被天機星君施法掩埋的記憶被喚醒了……
那一天,是他們成親的日子。
與柳仙結拜的千面狐偷走了柳仙的信物到處為非作歹,淫人妻女,還化身為他的模樣犯案,殺人無數。
柳仙百口莫辯,玉帝震怒,派雷神電母予以正法。
木精花魄最怕雷火,因此法術高深的柳仙早練有護身寶物,為了怕修行尚淺的桃仙被波及,他將寶物護住桃仙,自己仍施法相抗。
他一相抗,玉帝更認定他執迷不悟,下旨以三昧真火焚其原形,再加以雷擊。
桃仙見千年柳樹原體著火,不顧自身安危的撲向著火的樹身。
三昧真火非同小可,可瞬間煮沸五湖四海之水,桃仙這一撲,如同飛蛾赴火,使她數百年的桃樹原體也著了火,雷電交劈,修行瞬間化為烏有……
塵封的記憶甦醒,向月寧看著元喆。
他……他是柳仙!她的夫君!天地為證,拜過天地的!向月寧眼淚一顆顆的往下墜,怎麼也止不住。
「我……等了你好久!一世、兩世、三世你都沒有來!我寂寞,每一世都是孤獨寂寞的死去……」
元喆閉上了眼,再緩緩的睜開。「對不起,我來晚了!」
他記起來了!記起了一切的一切!
「這一世,你知道我是誰嗎?」元喆問,生怕她記起了前世,不見得記得起今生。
「元喆,一個從古代跑到二十一世紀的宰相。」
元喆的眼眶紅了。「謝謝你,謝謝你把我記起!」
「我也要謝謝你,沒有忘記我。」
在雷電交加中,兩人深情擁抱!
就在此時,凡間肉眼看不到的雲層上,雷神電母正奉玉旨執行任務。
月老忽地來到兩人身邊。「二位辛苦了!」老臉笑呵呵。
「月老前來何事?」雷神電母作揖。
「沒!剛好經過此地,過來看看。」他看著雷神手上的鐵斧和鐵錘,「敢問雷神,此回玉帝降旨,雷多少,電多少?」
雷神不疑有他,仍抱拳作揖。「奉玉旨,雷二十一,電二十一,東海龍王銜旨降雨東北雨百厘。」
「厚厚厚……這樣啊!」二十一!阿香,我崇拜你,果然是二十一下!
「月老有事嗎?」
「雷神吶,看在你和電母當初的姻緣也是我幫的忙,你可不可以……呵呵呵……」
「月老直說無妨!」
「我沒擊過雷,你最後一下可不可以讓我來?」
「這……」
「欸!別這麼小氣,只不過是試一下身手,你還怕我會替你惹來什麼麻煩嗎?更何況一人做事一人當,要是我因為敲了那一下雷就給你惹來禍事,你覺得我會推卸責任讓你扛嗎?」
雷神有些猶豫。
「好啦好啦!」
雷神又看他一眼。「好吧!」
「你方才打了幾不了?」
「十八。」
「來吧!接下來。」
雷神高舉起斧頭……
「十九、二十!來來來來!換我!換我!」月老一把拿過斧頭和鐵錘,高舉斧頭,枉顧可能會扭傷、閃到的危險,用力往另一個方向給它劈下去——
「轟隆隆,砰!」
嗯嗯!力道夠,威力大,摧毀能力也足!
雷神看到月老的那記雷似乎劈中了什麼,好像是……是房子!「月、月老!不……不知道有沒有傷到人?!」
「沒啦!我保證!裡面沒有『人』。」
「可、可是房子裂成兩半了欸!」
「那不叫房子,那叫廟。」
「廟!」
「嘖!大老粗一個不要學貓叫,我雞母皮起來了。」「月老,那是誰的廟?」「天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