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板上輕叩了兩聲後,有人推門而入--
「小姐,起來嘍,起來吃個早餐,要睡再睡。」
小姐?媽咪啥時候變得這麼客氣了?不都是丫頭、丫頭的叫嗎?「嗯……再睡一下下,一下下就好……」她慵懶的翻了翻身,又縮進被子裡。
門被帶上,中年婦女離去,又不知道隔多久,門板上又傳來了敲門聲,房門再度被打開,一抹高大的身影佇足在床邊。
「楚秘書。」
全身裹在被子裡的人形動了動,神智不清的含糊對答,「是……」
「起來了!」
「是,馬上好……」
「楚秘書。」
「好了、好了!馬上……嚇?!」
楚秘書?
感覺到情況有點不對,楚正璘反彈似灼直坐了起來,看到展懷熏就站在她旁邊她嚇死了。「總、總經理?!」現在是上班時間嗎?該死的她居然睡著了!她匆匆忙忙的跳下了床……
床?辦公室哪來的床?楚正璘環顧了一下陌生的環境。
「這裡是……」她的房間啥時候挑高又采光這麼充足了?
「我的住所,妳昨晚喝醉了。」他簡短的解釋,在小几上放下了幾個服飾店的紙袋。
不知道昨晚的事她記得多少,可總該記得自己喝了不少酒。
「我喝醉?對!我喝了不少酒……」她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嘶--我的頭好痛!揉著揉著,她忽然想到什麼似的身子一僵。「完了!我沒有打電話回家……我,我的手機!手機呢?」
「早上八點左右,妳母親打了多通電話,我看了來電顯示,想是家人關心妳的去向,就擅自接了,並跟她解釋昨天的情況,要她不必擔心。」只是他不太明白,當他說他是楚正璘的上司時,她母親怎麼知道他叫展懷熏?
難道楚正璘常在家人面前提他?
且一得知他就是展懷熏,她母親彷彿鬆了口氣,還連說了三次「那就好」?什麼意思?展懷熏三個字這麼好用?
他、他還跟媽媽解釋「昨天的情況」?!也就是說,他很誠實的說她醉到不省人事,還給個男人帶回家過夜?啊啊--她死定了!她真想哭給他看。「我媽……我媽的語氣……感覺上很生氣吧?」
生氣?不!他覺得她好像還滿愉快的。是他耳誤嗎?感覺上她母親身邊好像還有人,聽到兩人在一起時,還發出歡欣鼓舞的叫好聲。「還好。」
還好?她真是問錯人了!展懷熏這人除了公事外,大概天塌下來了,他也覺得還好吧?楚正璘又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坐回了床上。
她死定了!
想到平時溫柔媽咪發飆的恐怖樣,她心裡怕得直打寒顫。她家是禁酒的,即使三姊妹都是「陽奉陰違」的高手,可誰也沒敢大剌剌的喝,還喝到夜不歸營,迷迷糊糊的給男人扛回家過夜……
對噢!她昨天醉得迷糊,什麼都不太記得,只依稀有印象自己一直在講話、一直在講話,嘴巴像煮熟的蛤蜊一樣,怎麼也闔不上!她……她到底說了些什麼?
聽曾目睹過她醉酒模樣的安安說,喝醉後的她很愛講話,而且講得全是自己的秘密,或是平時「ㄍㄧㄥ」著不讓人知道的秘密,而且最好笑的是,平時正經八百的她,喝醉後還會變得很小孩子氣,很愛撒嬌!
撒嬌?她看了一眼展懷熏既冷又嚴肅的模樣--
嘶……她的頭更痛了!
在一陣惴惴不安後,她強作鎮定的開口,「那個……呵呵……我昨天沒給總經理惹麻煩吧?」
「妳的酒品算好。」
「那你……」很難啟口耶!「那個……」
「嗯?」
總不能直接問他:總經理,昨晚我們沒上演什麼十八禁的戲碼吧?光是想她臉都紅了,更何況問出口!「總之,昨晚非常謝謝你。打擾了!」她敲了敲還是像有工人拿著鐵鑽打地基的腦袋站了起來,拖著千斤重的步伐直直往門口走。
「楚秘書。」
「是。」現在的她有點煩躁,因為宿醉使得她的腦袋沒法子一下子清醒過來,可面對展懷熏,她又不能使腦袋處於這種要故障不故障的狀態。
「妳去哪兒?」宿醉使得她即使醒了,還是一臉傻呼呼、動作遲緩,那模樣真的既好笑又……可愛。
「回家。再不回家我媽會擔心。」
眉頭一揚,黑如子夜的眸在她身上繞了一圈後,眼底有抹掩不去的笑意,「妳這樣回去她會更擔心。」
「啊?」楚正璘反應不過來,直到她注意到房間裡的一面大鏡子裡,映著她婀娜的身影、修長的腿……
修長的……腿?!楚正璘渾噩的腦袋忽然清醒了不少,她衝到鏡子前瞪著鏡子裡的自己,不敢相信自己幾乎衣衫不整,身上甚至套了件男人的襯衫……
大大寬寬的衣襬幾乎快到了膝蓋,袖子過長的快可以甩水袖了!
「啊……為、為什麼會這樣?」她用手顫抖的指著鏡中的自己。難不成……難不成她昨天真的成了限制級女主角?!
「妳昨天才下車就吐了自己一身,臨時找不到適合妳的衣服,只得暫且借了妳一件我的襯衫。」
「那我……你……你不就……不就……」衣服不可能是她自己換的,難道是……深吸一口氣,她在烏雲密佈裡尋著陽光。「你這裡有傭人吧?」方纔她隱約聽到一個婦人的聲音,她以為是她媽。
看她臉紅的像快燒起來了,展懷熏大概也知道她這麼問是什麼意思。「一個鐘點歐巴桑。」
「是那個歐巴桑幫我換的吧?」
一個鐘點歐巴會在凌晨三點多上工?這女人果然是還沒清醒。「如果這麼想會讓妳比較開心的話。」
「我要聽的不是讓心裡比較開心的話,而是……我、我的衣服……」
「是我換的。」
「……」楚正璘沒想到他會回答得這麼爽快,嘴巴訝異到闔不上。
以為她沒聽清楚他說什麼,他更清楚的重複一次,「妳的衣服是我替妳換的。要我負責嗎?」
「負責?」一報還一報,他也吐了一身,換她替他換衣服?
「妳的衣服是我替妳換的,妳的表情像是我對妳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事情是我做的,我得負責到底,不是?」
楚正璘臉紅的啐了一口,這個人給人的感覺就是坦蕩蕩的,八成也做不出什麼佔人便宜的事,況且……他不是同性戀嗎?
同性戀……他們昨天聊天時有聊到這點嗎?總覺的……好熱悉呢!頭又疼了。
管他!反正他既然是只愛男人,對她這女人就絕對不感興趣,所以,即使她赤裸裸的在他面前,他大概也能坐懷不亂吧!
她絕對是安全的。
心裡釋懷了,心中大石落了地。「我又不是古人,露條手臂給人瞧了就非君不嫁。我只是、只是……怕自己喝醉了給你添麻煩。」她客氣的說。
話又說回來,昨晚她喝得酩酊大醉還多虧了他,不是?只是在他面前她一直想表現好的一面,當個能力一流、精明能幹的秘書,沒想到幾杯酒下肚,她之前的努力全泡湯了!
展懷熏指了指小几上的紙袋,「我買了一些女裝,盥洗後,妳換上了,到一樓吃點東西吧。」
「好。」
展懷熏走出去之前,忽然又半轉身,「對了,我昨天瞧見的,不只是手臂而已。」他眸底帶笑,開始知道捉弄人的趣味了。
「你……」
楚正璘錯愕的瞠大眼,覺得自己今天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原來這冷酷的上司其實……很悶騷!
除了佔地近百坪的主屋外,還有一大片的樹林、溫室花房……
有錢人家的別墅真是有夠奢華--
用過早餐後,展懷熏提議四處走走,楚正璘沒有反對,主要是她對外頭的一大片綠林實在太好奇了。「你不是有花粉症,為什麼還建了一座那麼大的溫室花房?」
「這別墅是我回國前老夫人買給我的,她偶爾會到這裡小住,我知道她喜歡花花草草,就又加蓋了一座溫室花房。」
楚正璘看了他一眼,想起劉安安曾八卦的告知,展懷熏是個孤兒,是圜洋集團孫家的養子。
他口中的老夫人,是指素有企業界「鐵娘子」之稱的孫老夫人吧?也就是方才用餐時打電話來給他的人。
方纔他們談的事,好像是有關相親的事。
展懷熏要相親……她聽在耳中,心裡有些怪怪的。奇怪了,要不要相親那是別人家的事好嗎?她管這麼多幹啥?
展懷熏相親不會成功的啦!因為他是個同性戀!
「你對她比對自己還好!」自己有花粉症還蓋花房?勇氣可嘉。
「我的身世在圜洋應該不是什麼秘密。」他的神情平常,沒有扭怩與尷尬。「我是孫家收養的孩子,在我心中有兩個媽媽,一個是生我的母親,一個則是力排眾議收養我的孫老夫人。她雖不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卻是唯一待我像親人的人。」
無論是父親或是母親的親戚,在他幼年失去父母,急待人伸出援手時,個個躲得比誰都快,最後對他伸援手的卻是毫無血緣關係的孫老夫人。
楚正璘心裡有點酸酸的,想起一個幼時失去父母的無助孩子,在有人願意對他好時,這種恩情是一輩子的。「原來總經理也有這麼感性的一面。」
「我很冷血嗎?」
楚正璘咬著唇用很緩慢的速度點了點頭,然後滑稽的笑了出來。
「楚秘書。」
「是!」糟!她是不是有點太放肆,因而惹毛他了。在這麼一大片森林裡的自在舒適,她早忘了她只是個小小的秘書。
「我這冷血上司是想提醒妳,凡事要公私分明、適而可止!」
果然惹毛他了。「是!」
「在公司我是上司,妳得叫我「總經理」,但私底下,妳一定得這麼『公私不分』的叫我總經理嗎?」
「呃?」
「我的朋友叫我懷熏,不爽的時候也有人叫我展懷熏。」
原來……她又給這悶騷男擺了一道!這人還真是天生的王者氣勢,只要不笑,還真的能「不怒而威」!可憐她這個當人下屬的,平常在他的淫威下活得像只驚弓之鳥,連他開玩笑的虛張聲勢,她還全身泛涼的,只差沒發抖。
他悶騷,她不能反骨嗎?「我不喜歡和別人一樣的!以後私底下我要叫你什麼呢?懷熏有人叫了,展懷熏也有人叫了,私底下我就叫你……熏!」
她的聲音雖然比不上楚正倫一開口就嬌嗲的叫人骨頭軟了一半,可也承自楚家女人細細,柔柔的聲調,又加上她刻意的放軟嗓子,別說是展懷熏,連她自己骨頭也軟了。
一句「熏」叫得喚人者與被喚者的心跳各漏跳了半拍,連臉都紅了。
那種軟語親暱得像是在叫情人的名字,而且還是在「非常時刻」。
原本是想反將展懷熏一軍,沒想到潑水的人也沾得自己一身濕!她開玩笑的想化淡尷尬的氣氛。
「那個……怎麼總經理的名字叫單字會……這麼像三級片終極時刻,由女主角口中囈出的名字……」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自己好像又被自己的話「炸」到了。
「……」這女人……天生的耍冷高手!
「那個……總經理……」這個時候不說話,氣氛不但詭異,而且……
「一仟塊!」
「呃?」什麼一仟塊?
展懷熏咬著牙,「妳不喜歡和別人一樣,我也不好反對,所以以後私底下妳就得叫我『熏』,要不就得罰錢?」
楚正璘的臉紅了。她和他既不是相識多年的老友,也不是情人,這般的稱謂會不會太親密了?不過回頭一想,也許他只是故意整她的,以為她不敢?
呵!那他就太不瞭解她了,她啊,看似柔弱,其實很好勝!
楚正璘抬高下巴,給他一個不甘示弱的笑容。「好啊!」
兩人走在徐風微微的林中小徑,一同體會不同於都會感受的自然寧靜……
倏地,手機的響聲擾亂了這自然安適。
楚正璘對他歉然一笑,「對不起,我接個電話。」
搖搖頭表示不在意,展懷熏有禮的退到數步外。
「喂,劉輝琳?」她背過身子接聽,自然也沒注意到身後的男人聽到「劉輝琳」三個字時,眸子多了幾分冷沉。
「吃中餐?不,我現在不在市區,不方便……晚餐?也不方便……下下星期六?日子太遠了吧?我不知道那時還會有什麼事……啊?你還有約其他人?」楚正璘猶豫了一下,「那好吧!」
下下星期六他生日吶?她不想去,可她拒絕他的邀約起碼十幾二十次了,即使只是朋友,這樣也未免過份,而且他生日當天又不只約她,就去送個禮物吧!
「朋友打的?」
「嗯。一個……失聯了多年,最近才又連絡上的朋友。」
「前男友?」
楚正璘吃驚的瞪大眼。「你--」
「妳昨天說了很多有關妳的傷心情事,『劉輝琳』三個字是關鍵人物。」
「噢……那個……」她的臉紅了。沒想到她會喝到把平時打死不說事,全給抖出來了!可見她昨天真醉得厲害,要不又怎會什麼都記不住自己到底說了什麼、做了什麼?
「那個送了一大把花到公司的也是他?」
「嗯。」前方的草坪上有一座造型可愛的鞦韆,楚正璘走了過去坐下來,她沒有去看展懷熏,雙手拉著鞦韆的鏈子,目光瞟得好遠,顯得有些矇矓而茫然。「他有意思再追求我,可被我拒絕了。」
「也就是說妳現在有人追求,可卻沒有男朋友是嗎?」
「沒辦法,眼界太高了。」
「沒關係,我眼界低了些就是!」
楚正璘笑了出來,「要不是知道你只喜歡男的,你這句話會讓我誤會的。」嗯……這樣的一個三高美男子卻是個同性戀,還真是女人的損失。
展懷熏繞到鞦韆後頭拉住兩條鐵鏈往後拉,松放後鞦韆蕩了出去……
楚正璘銅鈴般的笑聲飛揚在林中,長髮飄散在風中,享受鞦韆越蕩越高的恣意快感,偶爾回過頭,看到站在一旁的展懷熏露出她從來沒看過的溫柔笑意……
他在笑?!楚正璘心跳加速,在不自覺中紅了臉。原來他笑起來這麼好看!
展懷熏的手內拱成筒狀,大聲喚道:「楚正璘!」
這是展懷熏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她吃驚不小,心差點由口中跳了出來,他才對她笑、也不過是喚了她的名字,這都只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可為什麼……為什麼她的感覺像是小時候面對暗戀的小男生時的反應!
不行!不行!即使展懷熏是她喜歡類型的男人,而她……也似乎對他很有好感,可是她不要再戀愛了!
她是個中了爛男人魔咒的女人!好男人看不到她,她總是只會吸引壞男人,而依展懷熏的條件,他那雙長腿要踏幾十條船都不是問題!
她不要再過著那種為對方而活,可對方卻只是把她當成找到真命天女前的替代品的日子!
最重要的是,他是個同性戀,他只愛男生!一思及此,她心中下免有遺憾,可卻安心不少,彷彿找到了一面「免死金牌」。
呵呵!沒錯!萬無一失的免死金牌!
鞦韆沒人推,蕩的弧度越來越小,最後靜止不動了。此時,展懷熏一步步的靠近她,走到她面前。
「我們交往吧!」
楚正璘下可置信的瞪著他,久久說不出話來,他耐心的等著她的答案。
「你在找煙霧彈嗎?」對!他一定是需要煙霧彈!因為早上的那通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