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來的日子還是來了,該面對的人很顯然的還是得面對。
無論楚正璘有多麼的為張總經理抱屈,無論她有多麼不喜歡未來要協助的新任上司,只要公司調動人事命令沒有下來,她這位總經理秘書就哪兒也去不成!除非她打算遞辭呈與前上司共進退。
只是前任主子退休養病去了,她能去哪裡?
當然她本身能力強,離開了圜洋也不怕沒地方去,只是……她還沒想好下一步,在沒有周詳的計劃之前,維持現狀才是明智之舉。
一般主管通常是九點進公司,只有晚進,顯少有提前到公司的,至於秘書,依她的習慣,會提前半個小時至四十分鐘進辦公室準備,收發傳真、E-mail……然後大致看一下上司今日一整天的行程安排。
一切沒問題後,她會為自己心愛的小盆栽澆上些水,然後到茶水間沖杯咖啡……
小盆栽吶……她的視線飄到張總經理私人物品早收齊的辦公桌上,電話旁還兀自留下一盆綠意盎然的仙客來,那是去年張總經理誇她桌上的盆栽栽培的真好,隔天她拿來送他的。
去年送他時,幾朵粉色小花贏得了新主人的稱讚,今年他卻是等不到花期就離開公司了,而在離去之際,匆促之間也忘了帶走。
今天回家時記得帶回去吧!最近老忘了。
八點五十分,她來到茶水間,正巧劉安安也在那裡。
「早啊!」她笑咪咪的打招呼。
「早。」
「喂!有精神一點,聽說總經理交接雖是在下星期,但妳的新主子今天就要到公司上班了。」
「前天就被通知了。」楚正璘的語氣懶懶的,有些意興闌珊。
「妳應該……還是留在原來的位子吧?」
「人事部門沒有通知我什麼。」
「那就好。」劉安安替友友高興,畢竟前主子提前退休,這其中必有文章,而主子都走人了,親近部屬沒受到牽連的例子只怕少之又少。
「『塞翁得馬,焉知非禍』。」她雖然有做最壞的打算--大不了走人。可畢竟目前還沒走到這一步,她本身適應人的能力又有待加強,說真的,還真忐忑不安。
「妳太悲觀了啦!」劉安安啜了口咖啡,瞥了下表,「得走了,我有份東西得在『歐巴桑』來之前弄好!」所謂的「歐巴桑」是指公關室主任,一個四十幾歲嚴苛而雜念的女人。
急忙走出茶水間,沒注意的劉安安差些撞上迎面而來的高個兒,幸好對方雖然個頭高,反應卻快的率先止住步伐,才避面了衝撞。
「對不起!對不起!」劉安安不抬頭還好,一抬頭……她怔住了。
然而男人打了個手勢,沒多看她一眼的繼續往茶水間方向走。
那個、那個不是……她昨天才在送文件時偷瞄到的……
她要不要去向正璘通風報信呢?可那個男人已經進去茶水間了,還報什麼信吶?應該……沒事吧?無意間又瞥到了表--
噢!剩不到三分就九點了,要是讓歐巴桑發現她要的資料還沒放在她桌上,她就死定了!不再猶豫的,劉安安風一般的離去。
好友走後,楚正璘又發了一會兒呆,這才打開咖啡和調味,各加了幾茶匙在杯中,然後走到蒸氣式飲水機旁要加入熱開水,還沒按下按鈕就有人走了進來。
楚正璘回過頭,猛然訝異的看著身後的男人,原本抿直的嘴因為訝異而張得大大的。
他他他不是那天晚上那個……
「楚秘書,妳在!正好,麻煩給我杯咖啡。」說著他就轉身離去。
楚正璘一時無法消化他的話。他是哪根蔥啊?為什麼她得替他泡咖啡?
以前剛進公司時,有些男同事偶爾也會開這種無聊的玩笑,可至少那些人還不敢對她用命令式的。
這人實在是……
不過,比較令她震驚的是,沒想到那天在公車亭遇到的男人,還真的是圜洋的職員。
她緊張的啜了口咖啡。她那天和安安的對話……沒事吧?
又蘑茹了一會兒她才回辦公室,然而一推開門映入眼簾的景象,讓她又是一陣手足無措--
方纔那個男人怎會出現在這兒,而且還是坐在總經理的位子上?!只見他左邊有一個約四十幾歲,戴著金邊眼鏡,看起來很精明能幹的男人,難道……
「進來!妳杵在那裡幹什麼?」與她有過兩面之緣的展懷熏開口,把一本資料夾拿給身邊的男人,並交代,「把美國那邊查到的金額和這裡的報價核對一下,我想知道有哪幾筆資金出問題。還有,我要知道目前那些錢的流向去處,下班前我要看到東西。」
「知道了。」
待屬下離去後,他淡淡的看了眼楚正璘,這才正式自我介紹,「我是來接替張棟樑總經理職位的展懷熏,希望我們能共事愉快,楚秘書。」他伸出手表現禮貌,可冷漠的態度卻不像是釋出善意。
原來他就是……楚正璘困難的嚥了嚥口水,猶豫了一下伸出手,「你好,我是楚正璘。」
不是依照正常程序的認識方式,這對楚正璘來說……很不能適應!
他瞄了眼她手上已喝了一半的咖啡。「只有一杯?」
「呃?」
「方纔我不是要妳幫我沖一杯嗎?」他有些霸道的拿過她手上的半杯咖啡啜了口,濃眉有短暫的斂鎖,「妳不會到現在還不知道,我是妳的上司吧?」所以即使沖了咖啡也不知道送去給誰,索性不沖了。
楚正璘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他。
他的資料是早送到她手上了,可她就是賭氣的不看,甚至把它直接送回資料室。
他一手端著咖啡,一手悠閒的插放在西褲的口袋裡,泠漠低沉的聲音又響起。「楚秘書。」
「是。」
展懷熏語重心長的開口,「妳即使再怎麼看我這上司不順眼,既然將來要共事,妳得試著瞭解妳的上司。這是我給妳的忠告,也是妳必須做到的事。」不慍不火的語氣,令人難以臆測他的心情,可卻無法不在意。
楚正璘一怔。那晚她和劉安安說的話,他果然聽到了!
她最近真的很「走運」耶,連這種在未見過面的上司背後說他壞話的事,都正好會給他聽了去!她懊惱的想。「我、我會努力!」
「不要隨便承諾,我是個對任何話都很認真的人,如果妳做不到,就毋需應付我。」
這人為什麼說話老是這樣嚴肅,且又彷彿帶著挑釁?「我會努力!」
算了!讓他知道她不喜歡他這新上司也好,起碼往後她只要做好她份內的事,就毋需還得裝笑臉給他看。
大概沒哪對上司和下屬是像他們這樣的吧?一開始就開誠佈公--彼此看不順眼!
冷冷的瞅了她一眼,「有些事我想先說清楚會比較好,事先瞭解我的一些習慣,這有助於往後我們的相處。」
有肋於往後我們的相處?那倒免了,不過有助於她免誤踩地雷倒是真的。
「是。」咦?她的咖啡見底了!
「我的規矩不多,但我重視的也請妳配合。首先,我很重視時間觀念,遲到一分鐘對我而言和遲到十分鐘、一個小時並沒有什麼不同。」
「是。」他在暗示她在茶水間待了太久,晚了五分鐘進辦公室嗎?
呿!小心眼。扣分!
「還有,辦公室下需要的東西就不要帶進公司。」
「請舉例說明。」
「一些沒用的花花草草。」他的語氣很冷。
楚正璘有些難堪的紅了臉,自己花心思栽種的花草,在某個層面來看,它們就像是她的孩子一樣,如果有人這樣嫌棄她的孩子,感覺很不舒服。
她看了眼自己桌上的大巖桐,慶幸它還在,然後她很直覺的看了眼總經理辦公桌上的仙客來--
不、不見了?!怎會?方纔她才替它澆過水……她轉著一雙美眸梭巡,然後她在一旁的垃圾桶旁發現了它折斷的枝葉。
神情由驚訝轉為哀傷,一股怒火油然而生,她的手在不自覺中緊握成拳。
她抿緊唇不讓自己開口,怕一開口就沒好話。
「再來,方纔那位是我的秘書,David周。我希望你們能好好相處!」
還沒從小盆栽在不經同意的情況被扔掉的憤怒中抽離,他的話又令她皺眉了。
「請問,為什麼總經理要有兩位秘書呢?」這讓她有點不快,感覺像是質疑她的能力。
她知道有些企業的高階主管的確有雙秘書的習慣,但那是因為把秘書和公關分開才這樣,而圜洋向來是秘書和公關合併的。
「David外語能力強,他主外、妳主內,這並不衝突。」
這不是質疑她的能力,而是直接否認她的能力了!比她外語能力強的,在圜洋只怕找不出第二個,除了國台語之外,她還會四國語言,他沒和她共事過,憑什麼這樣否定她?!
她的臉色不太好看,臉都拉長了。
「妳有什麼意見嗎?」他問。
楚正璘的嘴巴動了動,眼神明明就是燃著兩把火焰,但幾秒後她卻說:「總經理說的是,我哪有什麼意見!」我如果再有意見的話,不是不長腦袋了嗎?
後頭的話她很想說,真的很想說,可為了能在圜洋多苟延殘喘些時候,她也得忍回去!
翩然的回到自己坐位上把要送出的公文壓在胸口,她給了上司一抹笑。「如果總經理沒有其他的事,那我去送公文了。」高跟鞋加重力道的響聲透露她真正的心情。
那抹笑絕不是春花,展懷熏不會眼拙到看不出來,就在她拉開門要走出去之際,他叫住了她。「楚秘書。」
楚正璘咬著牙,深呼吸之後又揚起了笑意,這才轉過身,「總經理還有什麼事?」
「一個人對一個人的第一印象很重要,我這新任上司,想必給妳的印象不會太好吧?」他問了一個很蠢的問題。
「是!」不是「不會太好」,是很糟!
濃眉幾不可見地一挑,臉上有抹戲謔的笑意。「妳的誠實像把利刃。」
楚正璘皮笑肉不笑的乾笑了一聲說:「總經理練就了金鐘罩鐵布衫,刀槍不入的。」
「好吧!既然妳已經知道我是刀槍不入的,那就直接讓我知道,妳對我的印象究竟有多不好?」要是「某人」問起時,他得有個依據。
「很糟!」她有心理準備,最近要開始注意報紙上的求職欄了。
果然是個直性子的女孩!
「非常、非常的糟!」再次強調後,她猛一轉身,送公文去了。
非常哦!而且是連續兩次。難得的,展懷熏偏冷的帥氣臉上露出一抹淺笑……
老張,這回你的預言又失准了!無奈的用手揉了揉眉宇之間,他失笑。
這樣的燙手山芋,你怎會扔給我?真是!
今晚的夜色很美,秋意漸濃的晚風帶著些許的涼。
展懷熏手撐著白色大理石雕的護欄,嚀靜如子夜的眸子遠眺,眸子一黯,在心中一歎……
然而,只是小小的一個動作,卻沒逃過坐在輪椅上,一頭白中雜黑髮的中年男子的眼。「小子,這麼好的月色,沒有佳人陪,有點郁卒喔?」
他一笑,「我這種工作狂,沒哪個女人會喜歡的。」
「我要是女人一定倒追你!」
「因為你不是女人才說這種話。」展懷熏看了他一眼,「更何況,你要是女人,我也不見得看得上你。」
「臭小子!我要是女人,也許是千嬌百媚、前凸後翹的大美人……」說著說著,光是想像他自己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忍不住噗哧一聲,哈哈哈的大笑起來。
男人的笑聲引來一陣女人的低斥,特別護士權威的開口,「張先生,您不能夠太興奮的,您再這樣,我要送客了!」
笑聲戛然而止,張棟樑老頑童似的眨眨眼,食指向展懷熏勾了勾,兩個男人的頭聚近。「以前吶,看A片時我總喜歡挑角色扮演中穿護士服的,對護士有遐想嘛!」他暗指了指後頭很有份量的高大護士,「打從這『山東大妞』出現後,還能有什麼遐想?呿!半夜作夢還夢見有個高個兒追著我,手上還拿著巨大針筒練標槍!」聲音不大不小,正好夠第三個人聽到。
「張先生!」
「欸!要聽就別生氣,要生氣就別聽!」
展懷熏含蓄的笑了笑。
好一會兒後,張棟樑又開口,「一切還好吧?」
「嗯?」
「接任我位子後的一切。」
「大致上OK。」
他挑他話裡的語病,「小部份不OK?原來也有你這『鐵血主管』搞不定的啊?」
這「鐵血主管」的綽號可不是他亂取的,而是這小子當初在東南亞和大陸整頓分公司因為虧損而面臨撤離命運時,一起共同奮鬥的部屬替他取的。
那個時候的展懷熏面對的,在外有其他競爭對手,內部又有很大的人事問題,但他所展現出來的魄力和果決,大刀闊斧的改變經銷方式,撤換代理公司;對內裁掉一些閒職人員和沒用幹部的決策,著實令人欽佩。
被裁掉的幹部甚至還有部份是一些董事的親朋好友,而老夫人在「輿論」壓力下不得不召開臨時董事會,打算把展懷熏召回來說清楚、講明白。
結果老兄他根本不理那道公文,透過視訊連線,他酷帥的模樣出現在臨時會的超大螢幕上,也不對他的作法多作解釋,只說--
「使人勿疑、疑人勿使。我在其位謀其職,我有我的作法,請諸位董事給我半年的時間,如果屆時分公司沒法子轉虧為盈,我會辭職負責。」
那番話即使今天回味起來,他還是覺得這小子,真是……帥呆了!
整個分公司換血泰半,當時在總公司就有不少人預言,這年僅二十八的少年經理,假以時日一定是位商場大將。
展懷熏精明而睿智,擁有堅強的意志力,又加上行事作風果決強勢,這樣的人只要給他時間,沒有打不贏的仗!東南亞和大陸分公司的事就是一例。
張棟樑見他不語,斜著眼取笑,「這個有趣!這個有趣!趕快說來聽聽。」
「你的秘書楚小姐……」
就知道問題一定會出在那丫頭身上!哈哈哈……張棟樑興奮莫名,「現在是你--展懷熏總經理的秘書。」這種事還得人家提醒。
見展懷熏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他,他收斂了一些。「啊,請繼續!」
「這幾天我在考慮,要不要把她調到其他辦公室。」
「理由?」
「她不好相處。」
「噗--哈哈哈……這種感覺就像是聽到頭號問題學生說第二號問題學生有問題!」張棟樑斜睨了他一眼,「就我所知,好像也沒人一開始就說你好相處。」
展懷熏可能是因為生於家道衰敗的企業後代,且父親早逝,幼時受盡人情冷暖,後來因為家裡實在太窮,他母親得放下身段,到圜洋集團給孫家老夫人當秘書。
後來展夫人車禍死了,展懷熏在親友問像顆皮球似的給踢來踢去,幸而圜洋的老夫人一向疼愛他,因此透過關係領養了他。
然而,孫家是豪門世家,複雜的人際關係,親友間為了自身利益的爾虞我詐、不擇手段,令展懷熏成長在更無溫情的世界。
所以他對人的態度一直是淡而有禮,對誰都不熱情,即使再喜歡一個人,也常因為感情表達太過內斂而顯得冷淡。
這一點要不是打小認識他,還真的沒法子瞭解。
「你的意思是,要我再給她時間?」他的眉微地攏近。
「NO!NO!NO!是她再給你一些時間。」張棟樑一笑,「我說過,你們絕對是很契合的一對工作夥伴,只不過需要時間去瞭解這點。」
楚正璘能力強,只可惜關於人際關係方面的適應力太弱;而展懷熏則是個精明能幹的上司,可卻常用自己敏銳的第六感去評斷一個初相識的人。
當然!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在這種時間就是金錢的時代,可以替他節省很多時間,可像楚正璘這樣有才能,卻無法在短時間就展現出來的人,卻會被他淘汰。
這樣的兩種人,照常理來說是不太容易有長期共事的機會,因為沒有足夠的時間看到彼此的優點,可說真的,因為他分別清楚這兩人的優缺點,如果可能,他很希望這兩人搭搭看。
人的一生說長不長,說短也沒這麼短,實在沒必要什麼事都以第一印象為憑據,尤其是對人。
一個是他看著長大的忘年之交;一個是他當女兒寵信的部屬,他對他們有不同的期待。
「你不覺得她能力很好?」張棟樑故意問。
「說實話?」
「廢話!」
「非常、非常的糟。」
以為張棟樑會替楚正璘說話,可他卻是很不客氣的笑了出來。「那她對你的印象也一定非常、非常的糟。」
「你們套過話嗎?」
「什麼?」
「她親口答覆我的,對我的印象非常、非常的糟。」他揚眉,「只是我不懂,印象不好和能力好不好有什麼關係?」
「這就是正璘有趣的地方。相信我,一個一流大學畢業,精通多國語言,又是我大力推薦的人,能力絕對不會太差。」
展懷熏皺眉,「老張,我不喜歡浪費時間在沒有必要的事情上。」
「你覺得當伯樂是在浪費時間?」
「楚正璘會是千里馬?」
「如果你當個她『認可』的上司的話,她會是千里馬。」
「她現在真的一點也不像千里馬!」他在心裡長歎。相處了一個多星期,他真的看不到她的能力在哪兒?成天恍神、小失誤不斷,並且不斷在挑戰他的忍耐極限!
用冷水泡咖啡也就算了,他習慣不加糖的咖啡,她卻給他加一堆糖;中午叫外賣,他在用餐上其實不挑食,算得上好養,只是他不太喜歡蔥蒜的味道,哪知他不說還好,交代下去的結果就是--
蔥爆牛肉、蔥花蛋、青蔥豬肝湯,切片的香腸旁還放了一堆青蔥像在嘲笑他!
她根本就是惡整他!
說真的,把他到目前為止所有的耐心加起來,都沒有這一星期多。他發誓,只要她繼續在他面前晃來晃去,淨做一些兩光事件,他不知道哪一刻、哪件事情會成為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的耐性已經到了臨界點了。
「那像什麼?」
「得了被害妄想症的刺蝟!」
張棟樑又是一陣大笑,「噢!小老弟,別人說你很冷、很嚴肅,我卻覺得你是冷面笑匠,很能耍寶。」斂了斂笑意,他偷偷的回頭探看了一眼,生怕山東大妞準備拿掃帚趕人了。
「刺蝟……正璘都承認不喜歡你這上司了,你這樣形容她我可以理解,只是被害妄想症?我離開前她沒這怪症頭,莫非是你激出來的?因為懷疑你這上司會對她不利,因此無時無刻不草木皆兵?」
展懷熏冷冷的看著他,「她以為你會棍前退休,是因為公司內部的派系鬥爭,而我這接任你位子的人,當然就是把你逼走的人。」
公司早就鎖定他來接任的位子,只是防著一些擔心自身權益受損的「有心人」有動作,因此才一直沒將消息放出去,即使到後來還開了場臨時董事會公開投票,叫一些人閉嘴。
張棟樑是孫老夫人的心腹,他可以明白他對外隱瞞病情是為了讓他有更充裕的時間,得以完成手上的一些大案子,也使一些覬覦總經理位子的人,沒有時間要一些不入流的手段或佈局,可……
「為什麼你要防楚正璘?」
張棟樑只是笑了笑,他當然明白展懷熏是在問他,既然她算得上他的心腹,為什麼卻對她隱瞞生病一事?
然而,有些話……太傷感,並不適合。
沉默了一會兒,他轉了話題,「對了!我一直忘了一件事兒,既然你今天來了,我正好交給你辦。」
話題怎麼變了?「什麼事?」
「下回來,把辦公室桌上的那盆仙客來幫我帶過來。」最後一次進公司收拾東西的是他家夫人,因為那時他情況有些不好的住進了醫院,她大概以為那盆花是公司的美化盆栽,因此沒一併帶回來。「那盆小花長得很好吧?那可是正璘送給我的。」
「那個……」展懷熏有些尷尬的支吾。
「有什麼不對嗎?」
「我有花粉症,David小心過頭,所以……他在整理辦公桌時,順手把那盆花給扔進垃圾桶了。」怪不得、怪不得……楚正璘看到垃圾桶的盆栽時,那雙大眼有一瞬間彷彿起了潮!
好狠呢!「那……正璘她知道這件事嗎?」
「她盯著垃圾桶裡枝葉折損的盆栽看了很久。」
「她一定恨死你了!」
展懷熏苦笑,她自己都不否認了。倒是他今天終於更進一步的明白,為什麼她這麼討厭他了。
兩人沉默之際,賢淑的張夫人端來了一壺養生茶。
「大嫂,謝謝。」展懷熏接過了她遞過來的瓷杯。
「沒什麼好招待的,就當潤潤喉吧!」張夫人雖然是英國人,可她嫁給張棟樑數十年,中文說的可一點也不含糊。
接著也倒了杯茶給丈夫,為了讓兩個男人可以暢所欲言,她很快的就又下樓下去了。
「咱們哥兒倆這麼久沒見面,是該開紅酒慶祝的。」張棟樑有些苦笑的歎了口氣,「年紀一大,什麼問題都來了。連開個酒慶祝都得忌諱這兒、忌諱那兒的,真是!」想他年輕的時候,身體可好得像頭牛一樣。
求學時代家窮,在孫家當家教,大學畢業後進圜洋,有時卯起來工作,有三天不曾闔眼的紀錄,大夥兒叫他拚命老張咧!
如今都當上了人人眼中「養尊處優」的總經理了,才稍稍勞心一些,那顆沒用的「心」就跟他吵著汰舊換新。
哇!沒用。
「不急,來日方長,紅酒就留著慶祝你康復後開吧!」展懷熏一笑,冷漠的神情掠過關懷和憂心。「不過這回……美國那邊的醫院已經準備好了,你可別又臨時改變主意了。」
「行李都先寄去美國了,老婆子成天盯著,我哪有機會改變主意。」
「明天下午的飛機?」
「不要來送我。」張棟樑看了他一眼,然後把眼光投到遠方,又重複了一次,「不要來送我……我不喜歡別離的場面。」他的心臟問題複雜,身體狀況也不佳,即使有了換心的機會,目前評估存活率可能只是一般換心患者的一半。
展懷熏看了他一眼,微微的點了頭,似乎有些明白,為什麼他不讓楚正璘知道他生病的事了。
他不喜歡別離的場面,而這一別……卻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再見……
「好!回來時一定讓我知道,我去接機。」
張棟樑的杯子輕碰上他的,「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小老弟……」
「嗯?」
「希望……一切順利。」他話中有話。
目前在展懷熏渾然未覺的情況下,有件「陰謀」正在進行中。
其實也不算什麼陰謀啦!不過是一個工作狂「熟男」,熱中工作過了頭,性子冷漠、嘴巴又不甜,再加上在他的認知中,大概認為女人在私人生活中也沒絕對存在的必要,因此,即使他身邊不乏一些條件高的富家女倒追,老兄他還是認為工作比女人可愛!
然而,他覺得這樣沒什麼不對,可年屆八十的老夫人可不這麼認為。
她介紹女孩兒給他,很快的他就把人家氣跑了,要他相親,十次相親他沒一次到,久了,在老夫人無計可施的情況,只得找他幫忙了。
這忙他當然得幫!
只是怎麼幫?介紹女孩兒給他?不!那鐵定很快又玩完了。
要一個工作狂去談戀愛,他可能會認為「沒意義」。「浪費時間」,所以,首要條件就是……有個女孩能讓他「分心」,把對工作全心全意的心,分一點出來注意這女孩!
然後呢?
醫生為什麼老娶護士,老師的另一半為什麼通常也是老師?不就是因為環境關係唄?
日久生情的條件也有了,那再來就看兩人緣份的造化了!
希望啊!一切真的能順利……
「一定!」他以為他說的是他動手術的事。
「還有,正璘的事……」
「我會努力!」努力不把她攆出圜洋!努力把耐心發揮到聖人的境界!
該死的!為什麼他得浪費時間在一個他怎麼看,都沒有千里馬資質的女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