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大理石雕像和黑色大理石地板,黑白對比形成一股華麗的文藝時期巴洛克風。
黑色的大理石地板映著一對人影,同樣俊美的容貌卻有著不同歲月的刻痕。一邊是太陽欲西下的殘麗,另一頭卻是旭日東昇的氣勢。
方君陽看著兒子冷淡的神情。這個孩子和他打小時候就不親,長大後他更是如同脫了韁的野馬,根本不是他所能掌控的。在思想上是如此,行為上也是這樣,事業上就更不用說了。
他的父親方騰的眼光獨到,早看出這個孫子是個商業奇才,在昊旖滿十八歲的生日時,給了他一億當生日禮物,結果年紀輕輕的他就懂得投資。
他將資金投入十幾年前初興而較不被重視的電子和生化科技,一開始自然賠了不少,可是近幾年,他的投資大筆大筆的回收,十年前他向還在世的祖父方騰借了二十億資本額,三年又五個月後就連本帶利的把錢還清。
方騰還曾在他八十歲壽辰的時候當著眾貴賓面前得意的說:「昊旖這娃兒像我!」
至今方昊旖的資金究竟錢滾錢滾到何種程度,就算算得出來的人也都覺得那是一筆天文數字,單就他可以一口氣獨資買下南美第一製藥和合併歐洲一家歷史悠久的汽車公司,就知道他財力有多雄厚。
方君陽和這孩子素來不親,對他的成就甚至是有些羨妒的,可他卻也不得不承認,昊旖在商業方面還真是個天才。
父子倆相對無語了好一會兒。方君陽一直在考慮,要怎麼對兒子開口今天找他來的目的。
「你找我有事?」打從母親死後,他對他--這個他叫父親的男人就更加無話可說了。
「我們父子許久沒私下聚聚了,是該聊聊。」奇怪,明明他是長輩,即使見面會有壓力的一方也該是身為兒子的他,可不知道為什麼,方君陽老是覺得見他自己壓力好大?
以前兒子面對自己時還好,小時候偶爾還願意給他抱,可漸漸長大,彼此間就越生疏遠,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看他的眼光冷得讓他想逃避。
尤其在家敏死後,他的眼光更加冷。是因為自己心虛而產生的錯覺嗎?
總覺得兒子看他的眼神有意無意的總是帶著挑釁和恨意。他應該不會知道他和她生母的事情才是,呂家敏是個言而有信的人,他信得過她。
方昊旖扯了扯嘴角,算是微笑。「是嗎?」他不記得他們父子有這麼要好過。私下聚聚,還要聊聊?嗯哼!就他看來,他八成也是八卦雜誌的愛好者,看到了什麼了吧!
「那麼……爸爸,你想聊什麼?」話題若是要他給,他怕他會招架不住,就由他來開一個他自認應付得了的吧!
「你最近和飛鷹集團的小姐走得很近?」方君陽藉著喝咖啡的動作掩飾有些尷尬的神情。
「雪冬?是啊,我還想……選個時候要帶她回家見見長輩呢!」方昊旖冷眼打量著他,注意到他端著咖啡杯的手有些僵。
「你們、你們真的在交往?」
「你看過我帶過任何女孩子回去介紹給你們認識的嗎?」他認識了一堆也許連名字都記不太得住的女孩子,可從未帶任何人回去過。他的性子比較怪,要帶回去的女孩,想必在心中自已有了計較。「雪冬很不錯啊!想必你也在一些宴會上見過她,人漂亮、氣質好,又是女強人,家世和咱們方家也算門當戶對。」
「她、她不行!」方君陽臉色有點難看。「誰都可以就她不行。」忽然他又轉移話題。「你、你不是和以前鄰居的那女孩有連絡嗎?」八卦雜誌不但拍到他們的照片,還有後續發展版。
提到向琥,方昊旖態度變得小心翼翼。他面不改色的說:「有連絡和交往是不同的,拿爸爸來說,你和前秘書課課長不也還有連絡,這也是交往?」說起方君陽的風流史,那還是真以可集結成冊了,即使如今年過一甲子,依舊流連花叢。
「這……不……」方君陽老臉紅個通透。
「你應該知道,向琥和尹雪冬兩人,哪個適合當方家媳婦。」有些事是他和尹雪冬的約定,他不能半途而廢。
「可八卦雜誌刊登你由身後環住向琥的照片。」那親密的舉動不太像是對青梅竹馬吧?
「狗仔要拍照,擺個『鐵達尼號』男女主角的招牌姿勢給他拍有啥不好?」
方君陽有些啼笑皆非,「他們證實你在向琥公寓過夜。」
哎!那些八卦雜誌還真是盡職,就是這樣他才不敢去找向琥。
上一次真的是難過至極,她又是他唯一想見的人,本想已經那麼晚了,狗仔大概也沒這麼賣力,沒想到他們還真是好員工。
「那又能代表什麼?且不說我和她只是不小心喝酒喝到天亮,就算是真有什麼,我還未婚,爸爸對男女之事一向開明,你不會認為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吧?」
他明明是微笑,可看在方君陽眼中卻像是在指責。
這種話題他是最沒立場的,因為他不但婚前玩、婚後玩,還玩到藉酒裝瘋,什麼下流事都幹得出來。
他把話題拉回來,「尹雪冬就是不行。」
「為什麼?」方昊旖直直的盯著他,盯得他緩緩的低下頭。「對於熱戀中的男女你要他們分手,好歹給個理由。」
「你該知道,他們尹家和咱們方家是世仇。」
方昊旖吊兒郎當的笑了。「我當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呢!」看著他的狼狽,他心底浮起了一陣快意。「我聽說了,你和雪冬的『姊姊』曾相戀過,就是因為這種現代版的羅密歐與茱麗葉而沒結局,是不?」世仇?簡直狗屁!都已經是好幾代前的事,而且真相還有好幾個版本,連真相都難還原的仇還能記這麼久,不愧是世家子弟。
「既然知道就不該和尹雪冬交往。」方君陽以為這個理由夠具份量了。
「你和雪冬的媽咪要分手時,一定是傷心欲絕吧?」
「是啊!」兒子只道他多情,得讓他知道他也深情。「我和她還曾想殉情呢!」
「這麼慘?」差一點要活不下去的是尹雪冬的媽吧?那個年代出身豪門卻未婚懷孕,她一個富家千金怎麼有臉活下去?「既然你體驗過那種生不如死的感覺,那就讓所謂的世仇恩怨到這一代為止吧!」
「呃……你、你……」
「反正我娶定了尹雪冬。」
「不行!我絕對反對。」
「為什麼?」
「因為她、她……」
「她什麼?」
「反正她不行。」方君陽十分堅持。「如果你敢娶她,我會把遺囑裡關於你的權益全取消,你將不能獲得繼承權。」
「爸爸。」方昊旖的臉上一點點的驚懼都沒有,甚至連裝都懶得裝。「我自己的公司規模不比你小,在爺爺遺囑裡我也有一份,只是我把我的那一份交給你管,你真要用放棄遺產這一招來叫我放棄雪冬那是不可行的。」
說得更殘酷一點,方騰給他的遺產絕對不比方君陽少。而最令方君陽吐血的恐怕是,他獲得那一份近年來一直沒什麼賺錢,而他幫方昊旖管理的那些卻是後勢看漲。
說一句直接一點的話,一旦方昊旖把方騰留給他的遺產要回去,他手上就沒什麼會賺錢的公司了。
「你、你是在威脅我嗎?」
方昊旖手一攤,「並沒有,如果今天你找我來這裡的目的只有這樣,沒事的話我想先走了。」
「昊旖!」
「有更好的理由嗎?」他也很期待啊!期待由父親口中說出真相。
方君陽不語。
沉默就表示沒有!方昊旖向他揮了揮手。「找到更好的理由別忘了再找我來聚聚啊!」
「昊旖……」
向琥在發呆,發呆到嚴家翔已經在她面前來回走了好幾次,她還是視而不見。
「喂!妳神遊太虛也太久了吧?」他終於出聲將她拉回現實。
她一抬頭,才發覺他下知何時站在她面前,下意識的退了一步,差些沒尖叫,「你、你什麼時候來的?你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嗎?」
嚇死人?「我有這麼猙獰嗎?」
她橫了他一眼,「你找我幹啥?」
「妳自己說我可以上樓來找妳的。」他可能是少數她和方昊旖上了八卦雜誌的受益者。
之前她嚴禁他上樓來找她,不喜歡公司的同事亂揣測,可打從方昊旖在她住所過夜的緋聞上雜誌後,她就要求他,盡可能的讓大家以為他們才是真正的一對。
老實說,知道方昊旖和向琥是舊識的時候,他好吃驚,他們怎麼看都不像是會認識的、怎麼想都是兩個世界的人,沒想到這樣的兩個人會湊在一塊,還傳了緋
聞。
幸好,舊識是真,緋聞是假。
不過,向琥有這麼一號大人物舊鄰居,怎麼從來沒聽她提起過?要不是八卦雜誌人手一本,自然有耳語會傳人她耳中,只怕她也懶得解釋這種沒營養的事。
「找我有事?」
「沒事還能互找才是真情侶。」嚴家翔理所當然的笑了。
「ㄘㄟˊ !現在沒觀眾,省省你的演技。」他也真算是她的好哥兒們了,像煙霧彈這種吃力下討好的角色,她一開口,他二話不說就答應了,虧她找他商量前還猶豫了再三才說。
「時時刻刻練演技,有備無患嘛!」他笑了笑。
「當心你入戲太深,假戲真做了。」
假戲真做?「妳真的愛上我?」那就太完美了。
「下,是你下小心愛上了我。」
「嗤!瞧妳口氣大的。」嚴家翔不以為然的說,臉頰有些狼狽的紅了。像他這種正港的男子漢,平常什麼事都像是不在乎,可佳人面前,英雄氣短哪!「喂,我上來主要是想跟妳說,聽說你們廣播電台是飛鷹集團名下的產業耶!那也就是說,妳此刻正在為妳的情敵賣命。」
「那又怎樣?」早知道了,尹雪冬很有可能是尹家未來的繼承人,雖然聽說她只是尹老爺認的養女。
不過,聽說尹雪冬是個超級女強人,商業手腕和作風都是巾幗不讓鬚眉,因此打從尹老爺臥病後,她是接班候選人中呼聲最高的。
天哪!聽說她才二十六、七歲耶!
「妳不怕妳和方昊旖傳緋聞,她遲早會找上妳,給妳個下馬威?」
向琥垂下眼瞼。「像她這樣的人大概不會把我放在眼裡吧,而且能稱得上女強人的人大概也不是那種公私不分的女人才對。」她和尹雪冬只打過一次照面,記憶中她的氣質清新得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一樣,一顰一笑都足以勾人魂魄。
不過那樣嬌滴滴的美人卻有一雙冷冽卻又富征服欲……不,總是覺得她看人的眼神像是在等看好戲,那種眼神既慵懶又可惡。
老覺得那眼神很熟,真的熟的很哪!像誰?
「情人眼底容不下一粒沙。」
到底像誰呢?向琥不是個可以一心二用的人,她認真的在想事情的時候,旁人說得再有趣、再挑釁,都會被她自動忽略。
眼看她的眉越攏越近,嚴家翔以為她果然擔心了,開玩笑的說:「方昊旖……」
「沒錯,就是那傢伙。」她一拍手。嚴家翔的話像是把鑰匙,解開了她的迷思,「就是他、就是他!」
「啊?」
「老嚴,你不覺得方昊旖和尹雪冬看人的眼神很像嗎?如果說他們兩個有什麼關係,我一定會相信。」
「我又沒和那兩個人打過照面。」她根本沒在聽他在說什麼嘛!真是。「不過,說到關係嘛,聽人家說,情人本來就會有夫妻相。」
老在她面前情人、情人的說,她心裡很不爽耶,現在還什麼夫妻相哩!「陳曉東和梁詠琪長得神似,這兩個也是情人?周蕙和蘇永康長得很像,他們也是夫妻相?還有啊,之前某八卦雜誌登出,某國首相和一隻牧羊犬神似的照片,請問,這一對也是情人?」
「開個玩笑,別這麼激動唄!」她今天是怎麼了,心情不好嗎?
向琥深吸口氣說:「就算尹雪冬和方昊旖是情侶又怎樣?總不能因為這樣,他身邊的所有女人都得和他保持距離吧?更何況,我只是他小時候的鄰居,她要放話的對象不是我。」
見她激動的模樣和頓現嬌態的嗔怨,嚴家翔精明的腦袋閃過危機意識。他記得上一次他開玩笑的說:「反正他們倆都沒有男女朋友,乾脆湊和、湊和算了。」她好像回答--
「青梅竹馬的愛情如果有結果,那一定很美,可偏偏……如果沒有結果,或是一開始便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那只怕比一般的愛情更傷人、更令人扼腕。」
青梅竹馬?方昊旖和向琥不就是青梅竹馬?
喔……老天!不會吧?難道向琥喜歡的對象是、是……方昊旖?啊,上天!不要對他這麼殘忍,如果、如果他的情敵真的是方昊旖的話,那他根本就是寡婦死了
兒子--沒指望了嘛!
嚴家翔想把情敵明朗化的想套話,還沒開口,就有閒雜人等的聲音插了進來
「陽光,有仰慕者送東西給妳喔!」
電台的一位男同事抱了幾個大盒子走過來。
月語星情實在太紅了,她的同事很多都直接叫她陽光。
「送我的?誰呀?」
同事把東西交給她之後就先離開了,她有些疑惑的看著那幾個大盒子,再看了嚴家翔一眼,見他手一攤,表示那些東西和他無關。
她生日是快到了,可除了老嚴這傢伙,還有誰會送東西給她?
見盒子上有張卡片,她將卡片打開,卡片上有她熟悉的字跡,上頭寫著--
Dear小琥:
最近給妳添麻煩了,薄禮一份不成敬意。
今晚八點,一起吃個飯吧!
方昊旖
「誰送的?」嚴家翔好奇的問,他想看卡片上的內容,她已經早一步把卡片闔上。
「秘密。」向琥掀開盒子一角,看到一件很眼熟的洋裝,另一個盒子則是一件剪裁典雅帶點俏麗味道的毛料外套。
這些……這些不就是上一次害她在百貨公司丟大臉,那套穿在模特兒身上的衣服?
看那盒子可是某家名牌的專屬盒子,這不是一般忠實聽眾送得起的禮物啊!到底是誰會這麼大手筆?嚴家翔很不放心。
那些衣服引不起她丁點快樂的心情,她連拿起來試比一下的心情也沒有。
她猜不透方昊旖的心思,對他而言,這些衣物也許只是想表達他的謝意,但對她來說,收下他送給她的東西卻有一種莫名的壓力。而且,這件外套那天她明明看
到尹雪冬在試穿,如今他卻買來送她?
不會他送給她和尹雪冬一人一件吧?這樣的感覺令她很不愉快的皺起眉。
東西太貴重了,要退還不愁沒借口。
現在的她只想和他保持距離,越是靠近他她的心就越不安分,她會越來越貪心,就好像小孩子一樣,剛開始如果你只是讓他安於在糖果店櫥窗外看著琳琅滿目的糖,而不曾給他甜頭,他會滿足於只是看著糖果流口水,一旦你給了他糖吃,哪怕只有一口,往後他就再也不要看著糖果想像它的味道了。
之前他找上她,在酒精和情緒催化下吻了她,那一吻對他而言只是個意外,可天曉得那個吻卻像在她心上烙了印似的,她想忘也忘不了,那種發燙的柔軟貼近、悸動的心跳、急促的呼吸……
好像每一次都是這樣,他只要給一點什麼,她就會繞著那一些些的感覺好久好久都走不出來。
在他眼裡她一直都像個傻瓜,如果他窺透了她的世界,大概會笑得更厲害吧?
她不想再當傻瓜了!
「老嚴,你今晚有沒有空?」她決定不去赴約。
為了避免自己不去赴約,回到那方昊旖待了一晚的小公寓又會胡思亂想,她決定找人去狂歡,分散注意力也好。
「幹麼?找我約會啊?」
向琥似笑非笑的橫了他一眼,「不,是找你去喝一杯。」她又看了他一眼,「你……酒量還好吧?」以往他們一起去喝酒都只是一、兩杯為限,這一次她是真的心情不好的想大醉一場。
「好!」在女生面前說酒量不好就太遜了,不過,他的酒量也不會太差就是。「喂,妳怕我喝醉了占妳便宜啊?」
她食指左右搖了搖。「我是怕我一覺醒來得負不該負的責任。」
「好大的口氣!」
「那就約好杯下見真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