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原以為要面對八雲祟皓,她一定需要很大的勇氣。磨蹭了一個多小時,鍾勝藍才去敲他的門。比起她的神經兮兮,八雲崇皓則一臉平靜彷彿不曾發生了什麼事一樣。
「你昨天睡得還好嗎?」他似乎很習慣早起,很少遇到比導遊起得早的客人。
「嗯哼。」他早穿戴整齊的在房內用Roomservice了。「你還沒用餐吧,一起用吧。」
「不用了,我……」正當她要推辭時,肚子不爭氣發出「咕嚕嚕」的響聲。
鍾勝藍不由得紅了臉,低頭一歎:其實在他面前她實在不必矜持些什麼,因為她已經沒什麼形象了。
挑著眉,八雲崇皓把一疊三明治推到她面前。「多少吃一些吧,你昨晚似乎也沒吃多少。」
他注意到她沒吃?這種人也會關心人?!鍾勝藍不由得提高警覺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麼,你這種人只要對我好一點,我全身的偵測細胞就開始進入警備狀態。」八雲崇皓這個人……很危險,她的第六感一向很準!
「那你偵測到了什麼沒有?」他凝視著她,催促著答案。
被那麼深邃的眸子凝視著,很少有女人不會臉紅心跳的。狠狠咬了一大口三明治掩飾著不自在,她抬槓的說:「三明治不會有毒吧?」
「你和飯店人員結怨嗎?」
鍾勝藍笑了出來。「看不出來你這人原來還有些幽默感,早這樣不就得了!」這人今天給她的感覺比昨天好多了。
「你似乎不太喜歡我。」
「我討厭太自以為是的男人。打從一開始你排斥女導遊就已經惹得我不快了,後來又經歷了一些事,我就更無法喜歡你了。」有些事說出來會比較舒暢。「同樣的,你大概也對我這導遊很不滿吧?不替你召妓,還處處和你唱反調!」
八雲祟皓撇了撇嘴。「的確。」
「緣分真是奇怪!這樣互看不順眼的兩個人偏偏能湊在一塊,也真夠絕的了。」她喝了口牛奶潤潤喉。一抬眼見他正啜著咖啡,低垂著眼臉的樣子,他真的很像一個人……
八雲祟皓無預警的抬起了頭,鍾勝藍的眼神無可迴避,躲得有些狼狽。
揚了揚眉,他說:「一個討厭我的女人,卻盯著我看得出神吶!」嘲諷的語氣像是在笑她口是心非。
「盯著你看絕不是因為你長得好看,而是……你長得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你喜歡的人,抑或是交往過的人?」
八雲崇皓的話真的很難去預知。像方纔,她以為他會說「怎麼可能!世上再也找不到像我那麼好看的男人了!」這樣自大的話。如果像這樣,她就可以撇過頭去不理他,可現在,他的話卻觸動了她埋在心底的一些感覺。
搖了搖頭,她說:「我和那個人並不是你所說的那兩種關係。我們……只見過一次面。對他而言,我可能只是路人甲乙丙,他大概不會花時間去記住我;可對我而言,他卻像是上蒼派來惡整我的人一樣,他的話在我心底狠狠的劃下了一刀。之後他卻又像消失了一樣,讓我即使想報仇也沒得報。」她苦笑著。
「我很像他?」
「簡直就是一模一樣。如果不是你是日本人,我會以為你就是他。」真的太像了!即使是雙胞胎也不會這樣神似。「那傢伙叫何日君,名字中有個『日』字,而你是日本人,總算也沾上了些關係。」因為這樣沾上邊,實在有些牽強。
何日君!八雲祟皓臉上有一閃即逝的訝異,可惜鍾勝藍沒注意到。他瞇著眼看她,不記得和她在之前有過任何交集。
鍾勝藍……這名字好像並不陌生,可是他真不記得和她有過什麼過節。「那個叫何日君的,到底是什麼地方惹上了你,讓你這麼恨他?」
「傷人自尊的人是最可恨的!」她托著下巴說:「相不相信,我以前是個體重超過七十的胖子。」看著八雲祟皓訝異的表情她笑了。「大學的時候,體型真的是現在的一倍吶!」她還記得有一次男同學設計她坐進一張有著椅把的窄椅子,她一坐進去就卡住了,男同學笑得眼淚狂飆。
那段胖子歲月,過得真的很灰暗。
「何日君取笑過你?」體重超過七十的胖子?有段快遺忘的記憶又慢慢的找回來了。
「不但是取笑,還是當著全國觀眾的面取笑!」她提起了花宛代她報名E-mail情人,且屏雀中選得以和男主角見面的事。
「何日君見到我的第一句話是,我對胖子沒興趣,還說要和他交往也成,要我減了肥再來。」那句「胖子想摘星」,她可是足足記了九年!
終於記起來她是誰了!「你不也當場給了他下馬威?」
咦?「你怎麼知道?」
「以你強勢的個性,受到了屈辱馬上會想反擊,似乎是想當然耳的事。」他一面說話,一面仔細的端詳鍾勝藍的臉。
實在無法想像,眼前這個纖細美人和當年那個胖女孩是同一人。難道減肥前減肥後也等於整型前整型後?
「當年的我是很懦弱的,會有所反擊,我到現在仍想不透是打哪來的勇氣?」怔怔然了一會兒她笑了。「不過,你還真猜對了。當年我真的有反唇相稽,不但罵他沒什麼了不起,還說……」
等了幾秒,鍾勝藍仍沒下文。
「怎麼不說了?」很震撼的一句話耶!至今他仍記得。
「減了肥之後,一定要讓他娶我。」當年的她,真的很有勇氣!
八雲崇皓笑了出來,沒錯!就是句話令他怔了好久,事隔多年後再聽仍覺得好笑。「你這不是便宜了那傢伙嗎?哪有人的反擊法那麼沒有殺傷力的?你好歹說個減了肥之後絕對不要他之類的。」
橫了他一眼後,她說:「你這就不明白了。我們中國老祖宗有句話說,女怕嫁錯郎,事實上,男人也怕娶錯老婆的。」
「你想嫁給他後再好好雪當年之恥?」
「沒錯。」
八雲祟皓抿了下唇,接著說:「結果你減了肥,仍沒有嫁給他不是嗎。」他一臉好笑。「當年鬧得轟轟烈烈,如今卻也沒什麼,會不會有雷聲大、雨點小之嫌吶?」
事不關己,他倒是很有心情看好戲嘛!「他人都不見了,當然沒後續了。」那男人後來真的徹底失蹤了,透過一些人打聽到的消息都是說,他研究所沒念完就休學了,後來便不知去向。
「如果有—天他出現了呢?你會不會實踐當年的承諾,想盡辦法也要他娶你?」
「事情過了這些年了,現在問這個問題會不會太多餘?」事實上……她是仍恨著何日君沒錯,可仍想報復嗎?他沒出現在她面前,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也就是說你的報復心弱了,甚至是沒了?」他嗤笑。「難怪女人永遠只能當弱者,一個企圖心不重的人,永遠只是小角色。」
拜託,連報不報復都能扯上企圖心?!真不愧是活在商場中的人。「如果你是我,事隔那麼多年,且對方根本就像是消失了一樣,你還會想報復?」
「當然會。」他的眼神凝視著她,眼神中有志在必得的火焰。「『根本就像是消失』並不是真的消失了,不是?只要真的有心要找,還是找得到的,只看你願不願花心思而已。」像是諮詢師一樣,他給了意見。「花了心思之後就一定要志在必得,否則就沒意義了。」
「你說得倒容易!」和八雲崇皓說話很有壓力,他彷彿天生有種可以驅使人的魅力。
「真的恨一個人的時候就是這麼一回事。抑或……你恨何日君只足—個借口,掩飾著你對他動心的借口?想報復也無從報復起?」
她的心跳無預警的加速。「別、別胡說!」她的眼神躲著他的,有些狼狽。
「那你看著我,看著和何日君長得神似的我。」鍾勝藍起初是壓低著頭,後來鼓起勇氣抬起了頭。
「看著我的時候,你的心裡是恨著我多呢,抑或是愛恨兩難,或者是……無限眷戀?」
八雲祟皓和何日君的影像在鍾勝藍的腦海中幾乎是重疊的,她分不清誰是誰,而八雲祟皓刺耳的話語字字像針一樣的往她胸口扎……
雙手往小圓桌一撐,她站了起來。「我……當然是恨著他的!」
「可是你表現出來的卻不是這樣。」他好整以暇的看著她的激動,輕鬆自若、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是在看一出和自己全然無關的戲。
「那我該怎麼表現?馬上揪出何日君那傢伙,然後開始勾引他,讓他愛上我、娶了我之後,再好好的折磨他嗎?」
「這樣的戲碼還不差,我會拭目以待。」
這個男人和何日君是一個樣的自以為是,她恨透了這樣的人!「你該慶幸自己不是他,否則你就等著娶我,受我折磨!」他以為他是誰!竟然對她說這種話!
八雲祟皓惡質的笑了出來。「是嗎?我很期待呢!」
這個瘋子!「我吃飽了,謝謝你的早餐。」鍾勝藍離了座往門口走去,她實在不適合和這種人相處,即使剛開始是融洽的氣氛,也都會弄到不歡而散。
在她走到玄關處時,八雲崇皓喚住了她。「鍾小姐。」
還有沒說完的?!個人真的很不會察言觀色耶!她都已經被他激得快揮拳相向了,他還不適可而止。
她沒好氣的開口。「還有事?」
「別忘了你方才說的話。」
「我方才說了很多,你是指哪些?」
「揪出何日君、勾引他,然後……嫁給他。」他—笑。「很精彩的『戲碼』,我將很期待這齣戲的上演。」
這個惟恐天下不亂的男人!鍾勝藍瞇著眼露出陰森的笑容。「比起何日君,我現在比較想整的人是你。」
「是嗎?待遇比照何日君嗎?」
待遇?「什麼待遇?」
「勾引我,然後嫁給我?」他輕佻的挑動濃眉,手往下巴摩掌。「如果是的話,那就來吧!」
真的、真的令人吐了一缸子血吶!她氣得以閩南浯大罵,「你想死啦!餓狗肖想豬肝骨卡有眠!」用日文罵人不夠溜,用母語就輪轉多了。「死阿本仔,用台語罵你,你就聽不懂了吧!」
「甘安呢?」
赫!正要拉開門的鍾勝藍猛然一回頭。「你方才說什麼?」是她聽錯了嗎?方纔她好像聽到他秀了一句閩南浯耶。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她一定是太緊張、太累了,這才會聽錯。這傢伙是日本八雲名門,怎麼可能會說閩南語?他方才可能是說了一句「甘芭茶呢」,而她聽成了「甘安呢」了。哈哈……一定是這樣沒錯!
「我走了。」她要離去之前,八雲崇皓又在身後冒了一句——
「順走,有榮駕個來坐。」
這回鍾勝藍確定自己沒聽錯了,她回過頭。「你……你會說閩南語?」她一副看怪物的表情看著他。
「足夠聽懂你在罵我了。」他是半個台灣人,豈有聽不懂閩南語的道理?
他的母親是個翻譯,在一個企業聚會裡認識了來台考察的八雲重,兩人墜入了愛河後有了他,可父親當時在日本已有了利益聯姻的妻子,且身為一流大財團的八雲家也容不下出身平凡的母親。
而結婚多年卻無一兒半女的八雲佳代也容不下他,所以在他十六歲時母親生了重病,愧疚多年的父親力排眾議的把他接到日本之前,他一直是在台灣長大的。然而一年多後,他因為「勾引表嫂」事件,很快又給趕回台灣了。因此對於閩南語,他可以講得十分道地。
除了閩南語之外,在台灣時,他還有一個母親為了思念父親而取的名字——日君。
而他的母親姓何,因此他叫何日君。
如果鍾勝藍知道八雲崇皓即是何日君,想必表情會更有趣。
又栽了一回!鍾勝藍無言的退了出去,像極了鬥敗的母雞。直到她離開後,八雲崇皓才大聲的笑了出來。
這女人真的很有趣!和她在一塊,好像隨時都可能有新鮮事發生,
嗯,這個「人選」不錯!
正在內心盤算著計劃的同時,他的手機響了。看著螢幕上頭所顯示的號碼,他微揚的嘴角抿直了,又響了數聲後他才按了接聽鍵。
「喂,八雲崇皓。」
「皓,訂婚的事你沒忘了吧?」滕本瑤子嬌嗲的聲音由另一端傳來。
「那麼重要的事我怎麼會忘了?」嘴角噙著一抹冷笑。
「我昨天去買生日禮物的時候順道挑好了戒指,你……不會怪我多事吧?」看著手上近三克拉的鑽石,她眉開眼笑的。
那麼急!他無所謂的一笑。「這幾天我會打電話給家裡,既然訂婚,有些事情不提前準備是不行的。」
「八雲家家大業大,這個是一定要的。」她十分期待著那天的到來。伊利集團總裁的訂婚宴一定是眾所矚目的!一旦和八雲祟皓訂婚,繼而進入八雲家,她要什麼有什麼,一流集團的總裁夫人,她連星星都可以要得到。
而且如果將來一切順利……也許到最後連伊利集團都會是她的!
「我不在家的時間,訂婚的事宜諸多不便,就請你多擔待了。」他看了下表,再過—會兒就要搭包機前往育空了。「我待會兒還有行程,不多說了,有什麼事再打電話給我。一切斷了電話後,他立即又撥了通電話給秘書。
「喂,常浩,是我。事情辦得如何?」王常浩是他大學的死黨,再度踏上日本這塊土地時,他就陪著他——塊。彼此在八雲佳代的「歷練」下出生入死了多回,稱得上是刎頸之交,於公於私他都是他少數信得過的人之一。
王常浩正看著針孔攝影機拍卜的內容上你需要的一切大致部置OK了,會錄到什麼樣的內容那就不知道了,不過一切該是沒問題才是。」部置的事沒問題了,他又說:「對了,你要我代為尋找的『假女友』人選……」
不待他把話說完,八雲崇皓即打斷他的話,「女友人選不必了,我已經找到了。」
「可靠嗎?」
「可不可靠我不清楚。不過,是個很有趣的人,我的女友若是她,會很有挑戰性!」一想到鍾勝藍,他抿直的嘴角揚了起來。
玩味十足的話,令人聽了很不放心。「喂,我的大總裁,你現在需要的是一個『聽話』、能依你的指示進行計劃的女人,而不是很有『挑戰性』的女人耶!」這傢伙做事——向講求效率,怎麼覺得他說的話有些自找麻煩的感覺?!「從你的『女友若是她』推斷,對方還未答應當你的女友吧?又從『女友若是她,會很有挑戰性』來想,這女人可能會很麻煩。你確定要這樣的女人來當你的女友?不三思而後行?」
「為什麼要三思?」
「你要的女友只是往後能成為假新娘,配合你進行計劃的人。需要的對象是那種在簽下合作契約的同時也容易甩掉,然後你只要付一筆錢就銀貨兩訖的人!」八雲的腦袋是故障了嗎?這麼簡單的道理要他提醒!「如果你找一個麻煩人物,到時會要請她走路會很難耶!你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想巴住你這大總裁嗎!」多金又高又帥的名門王子,他要是女人一定會像水蛭一樣,緊巴住他死也不放手!
鍾勝藍嗎?那高傲女?「能讓她想巴住我,是我的榮幸。」他笑了。
「你在加拿大凍得『阿答碼控古力』了嗎?!還是你真的遇到命定情人了?個人覺得後者的機率是零,前者的可能性大!」
八雲祟皓笑了出來。「別這麼說嘛。事實上……我真的是遇到了一個人。一個多年前『重量級的舊情人』。」鍾勝藍在多年前的體重是重量級的,且是他的E-mail情人不是?這樣形容她,他沒騙王常浩啊!
「在你的生命中有這麼一號人物嗎?」他自認和他相識得挺早的,連他的初體驗是滕本那無恥的女人他都知道,可……「重量級的舊情人」?有嗎?有這樣的人嗎?
「你還見過她哩!」當初若不是他,他也不會給拱上網站去供人「瞻仰」,更不會遇上鍾勝藍那重量級人物,既而給她大聲放話,減肥瘦身後一定要他娶她!
「我見過?」王常浩一臉疑惑。心中想著:在八雲心中重量級的情人?
早知道他想的方向和他說的一定不一樣,八雲崇皓懶得糾正他,任由他天馬行空的去找答案吧!「你慢慢想,我和『舊情人』到育空泡溫泉啦!拜!」
結束通話後,他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和舊情人一塊兒旅遊的經驗其實還不壞,因為感覺好,所以他打算無限期的加長「私人導遊」的使用期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