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作劇之戀 第八章
    「你今天出奇得安靜哦!」聶煊和桑懷哲一塊吃著晚餐。

    再隔三個鐘頭左右,懷哲就要搭上他為她準備好的專機直飛美國,通常在這種她極不願意的狀況被迫上飛機,臨行前,以她的性子不該是這樣的「靜悄悄」的,她該滔滔不絕的說著她的不滿才是。他暗忖。

    「該說的都說完了,不該說的也說了,如果能改變你的決定早就改變了,改變不了的話,我就該識相的閉嘴了。」她聳了聳肩,「既然如此,那不如安靜下來吃頓晚餐,品質也會好些。」

    「是嗎?」他可不認為她會那麼認命,她八成是想在上機前玩啥把戲。

    「怎麼,不相信我?」

    聶煊笑了出來,「相信,反正孫悟空任它七十二變仍翻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他話中有話的提醒她。

    吃飽飯之後,他習慣來杯咖啡,當傭人把咖啡端出來,桑懷哲就把其中一杯推給他。

    「既然知道我怎麼也奈何不了你,就毋需多擔心我會玩啥花招了。」哼!待一會兒他會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她暗忖。

    淺嘗了一口咖啡之後,聶煊忽地朝她一笑,那笑容中有著嘲弄的意味。

    「你……笑……笑什麼?」她的心跳漏了半拍,心想,不會吧,他已經識破玄機了嗎?那……那待一會兒怎麼還玩得下去?

    月流門的迷香散是一種比一般鎮定劑和安眠藥量都高的鎮定劑,幾乎沒什麼可令人警覺的特殊味道,除了淡淡的迷迭香味外。

    聶煊喝咖啡的習慣是加入少許的迷迭香,所以她才想到用迷香散把他迷昏,以暫時解決她被專機遣美的處境。

    怎麼?他……他喝下咖啡的笑容,笑得她心虛得很,他察覺了嗎?不會吧!她的計劃那麼天衣無縫!哼!她要對自己有信心才是。於是,桑懷哲掩藏心中的心虛方法就是——也朝著他笑。

    「這咖啡迷迭香放太多了。」他仍是笑著,然後說:「迷迭香一般具有鎮定效果,是舒緩情緒的好東西,可鎮定效果若過強了,不就和月流門的迷香散一般可怕了嗎?」

    「啥……說得也是。」她看他只啜了一小口便不再喝,心中可著急了,知道那一小口就算是強十倍的鎮定劑也迷昏不了人。「你……為什麼不喝了?」

    「再多喝可就沒法子送你上飛機了。」他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她一臉酡紅的問:「你……你……你知道我在咖啡杯底部抹了一層迷香散?」

    「若不知道就不叫聶煊了。」其實,就算他把咖啡喝個杯底朝天也會沒事的,他從小就被他老爸訓練得對鎮定劑之類的東西免疫,那一點迷香散奈何不了他的。聶煊好笑的看著她猶如槁木死灰的臉,用手指點了一下她的鼻尖,「你啊,別玩花招了,乖乖的到美國去吧!」

    桑懷哲扁著嘴,怎麼看怎麼不甘心。「人家不要去啦!」哭喪著臉,正當她要開口遊說他讓她留下來之際,外頭傳來急促的電鈐聲。

    桑懷哲起身去開門,發現來者竟是李佩茹,門才打開一些些,她立即快速的奔進來。

    散亂著頭髮,一臉淚痕的她一改昔日跋扈、驕縱、不可一世的模樣,狼狽的跪倒在聶煊面前,「聶大哥,求求你,求求你一定要救我爸爸,現在只有你救得了他了。」她一面哭,一面說。

    「有什麼事先起來再說吧!」雖曾經十分厭惡她,可今天看她這樣子,聶煊也覺得有些同情她的扶她起來,「什麼話慢慢說。」

    「這都怪我,要不是我任性,一心直想……想報復你,我爸爸今天也不會被帶走。」她後悔地說,「上回我們在咖啡廳鬥得不愉快的事,全落入一個綽號叫鬼面的耳中,於是他跟蹤我,要我和他合作對付你。」

    鬼面?!聶煊鎖著濃眉,在腦海搜尋著對此號人物的記憶。鬼面?那不是名列國際著名殺手的日本頂級殺手崗田鬼面?接著,他也想起那天和李佩茹一之後,在她奪門而出時撞到一名皮膚黝黑的男人,猶記得,那時那人還給了一個詭異的笑容。

    沒錯!那名男人肯定就是崗田鬼面,自己曾在組織一些國際頂級殺手的檔案照中看過他!

    嘿!看來這個黑道分子還給足了他面子,竟然派出崗田鬼面對付他。

    「由於恨你,於是我就不假思索的答應了他,想給一些教訓,後來……後來我親眼目睹他殺人的殘酷手段,我怕極了,我……我不知道他會……殺人!更何況……我也不想你死,所以我打了退堂鼓,同時拒絕他要我幫他調查你習慣、作息的委託。」李佩茹一面拭淚,一面說,「我不想合作之後,他就告訴我,他有得是辦法叫我為他做事,話才說完的隔一天,我爸爸就被他綁架了。」

    「你爸爸遭綁架,你該報警,怎會來找聶煊?」桑懷哲有些不明白。

    「鬼面說,我要是敢報警,他……他就立刻殺了我爸爸!他要我找聶煊去救我爸爸。」

    頓了一下,她又說:「我告訴他,聶煊只是個普通商人,沒本事救我爸爸的,結果那人冷笑的說:『聶煊要是救不了你爸爸,就算找再多的人來也不過送死。』他還說聶煊是密警的頭子之一。」

    李佩茹並不知道密警是啥,覺得那鬼面既然如此說,想必聶煊該有很好的身手才是。「聶大哥,過去的事我很抱歉,真的!我真的很對不起你和桑小姐,可是,求求你,求求你這一次一定要救我爸爸。」

    「聶煊。」桑懷哲看著他,她並不知道鬼面是何許人物,但可以確定的是,那是黑道人物挑出來對付他的。

    聽李佩茹說那叫鬼面挺凶殘的,要聶煊面對這樣的人,她真的很擔心。自己想叫他別管這事,可是那李佩茹的爸爸怎麼辦?

    「鬼面有告訴你,我在哪裡可以找上他吧?」

    從聶煊的話語中,李佩茹知道他答應前往了,於是擦乾淚水,「嗯,我知道,我這就帶你去。」

    「我也去。」桑懷哲不放心聶煊。

    「不行,你忘了數個小時後你要啟程到美國去了嗎?」

    「你若不讓我跟,我發誓一定想盡辦法逃機,然後再跟著你去。」她不顧一切的說,「跟著你去,我也許還安全些,若讓我自己跟去可就更加危險了哦。」

    聶煊無奈的說:「就這麼一次依了你。」頓了一下,他有但書,「不過,你得答應我,到了約定地點,你和佩茹待在車上,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准下車,若是遇到情況不對就別管我,立即把車開走。」

    桑懷哲抿著嘴不說話,心想,那怎麼可以?

    「不能答應我的話,待會兒你直接上飛機!」這是他的堅持,為了她的安危著想,他不允許自己再讓步了。

    「好吧。」

    「那麼現在就走吧!」在前往目的地之前,他先回房間撥了通電話後,這才前往。

    ※                    ※                       ※

    不愧是崗田鬼面,在這種都會郊區地方,竟找得到那麼隱密的廢工寮。車子才抵達了目的地,聶煊一下車就聽到有人透過擴音器和他隔空喊話。

    「聶煊,你終於來了,我們可是等你等了許久,走進房子來吧,只准你一人進來。」崗田鬼面見他仍站在原地不動,又說:「怎麼,堂堂一個密警上司膽識也不過如此嗎?看來是我們高估你了。」

    聶煊走近了一些,「我今天來的目的是救人,李通呢?先把人放出來,什麼都好說。」

    「那老頭兒,嘿……」崗田鬼面用著日本口音的調調,「他太不安分了,所以早你一步先上路了。」

    原本坐在車上的李佩茹一聽,立即奔下車,瘋了似的大吼,「你騙我!你答應我的,只要把聶煊找來,你就放了我爸爸,你們這些魔鬼!」她激動的大吼,「我跟你們拚了,不守信用的傢伙!」

    聶煊拉住她的手,阻止她送死的舉動。「回車子去,你爸爸的事,我會替你要回公道。」為了不分心而專心的對付崗田鬼面,他吩咐說:「回車子之後,立即把車子開走。」

    「可是……」李佩茹已滿臉是淚。

    「你們在這裡只會讓我分心而已,放心吧,我一個人應付得了這裡的一切。」為了使她安心離開,他甚至撒謊,「就算我應付不了這些人,我的救兵待會兒就會來了,記得嗎?來這裡之前,我曾上樓去打電話的。」其實他那通電話是撥去取消專機的。

    「真……真的嗎?」

    為了怕桑懷哲會不肯相信,堅持留在這裡,聶煊說:「你一上車就把車子開走,別理會懷哲的反應,一定要把車子開離這裡,回都會之後才可以停下來。」

    「為什麼?」

    「別問了!快去。」在李佩茹上車前,他交給她一顆像圖釘的東西,「若是懷哲不聽你的話,堅持留在這裡,你就將這東西往她手臂上拍,不消多久,她就會安靜下來了。」他交給她的是密警常用的鎮定針。

    「喂,姓聶的,你在蘑菇些什麼中.你今天不進這屋子來,明天我就多殺幾個你的親朋好友、職員屬下的,直到你自己再來找我為止。」

    不理會崗田鬼面的大吼大叫,聶煊直到李佩茹把車子開離這是非之地才回頭。

    正當他一步步的往那廢工寮走去的同時,桑懷哲正和李佩茹吵了起來。

    「為什麼不等聶煊上車?你知不知道他現在很危險、很需要我們?」

    「我們在那裡只會增加他的負擔而已。」聶煊第一次這樣慎重的交付事情給她,她一定要完成任務,不負他所托。「所以我們必須離開。」

    「你要走,你走,我要回去。」現在聶煊一定很危急,她這樣一走了之算什麼?就算……就算他認為她在那裡是個累贅,她還是堅持在那裡陪他。「停車!我叫你停車!」

    除了加快車速之外,為了避免桑懷哲做出不理智的行為,李佩茹已先一步將那鎮定針釘在她手上。

    「你……你幹啥?」桑懷哲忽地感到手臂上一麻,不知給打了什麼,「跟你說,我要下車!聶煊現在很危險的。」怎麼……她覺得頭腦開始感到有些昏昏的?

    「他若危險,我們在那裡也幫不上忙。」她也想回去看看,可是她真的有些怕,不管了,聶煊說過,他應付得了的,該相信他,是不?李佩茹暗忖。

    「下車,我……要……下……」喃哺自語後,桑懷哲的感覺愈來愈遲鈍,最後黑暗吞噬了她。

    ※                    ※                       ※

    「聶……煊……」桑懷哲緊閉著雙眼,口中卻是唸唸有辭,「聶煊!」她大叫了一聲,身子整個彈坐了起來。

    口乾舌燥的潤了下乾澀的喉嚨,她這才注意到自己已處身於熟悉的房內。她怎麼會在這裡?不是該和聶煊在一塊嗎?她一點一滴的重拾昨天的記憶,想起李佩茹帶著她離開的事。

    李佩茹好像在她手臂上紮了什麼東西,然後,她就漸漸的失去意識了,對了!是這樣沒錯,會回到這裡,想必是李佩茹送她回來的。

    聶煊呢?桑懷哲一想起他就心神不寧,不知他回來了沒有?她匆匆的下樓,卻在屋子裡看不到聶煊的形蹤,只見到傭人在收拾著屋子裡的書報。

    傭人抬起頭來,訝異的發現女主人已醒來,「桑小姐,你醒啦,早餐要吃什麼?」

    「王媽,聶……聶先生有沒有回來?」她現在沒心情吃東西,只想早些知道聶煊現在在哪裡。

    「沒有啊,昨天只有李小姐送你回來而已,沒看到聶先生回來。」她一向睡得淺,若主人回來她不會不知道的。

    「怎麼會?」她鎖著眉,又重複的念著,「怎麼會沒有回來?」正當她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時,李佩茹適時的出現了。桑懷哲一看到李佩茹,彷彿找到了個可以商量的對象似的,急忙的迎向對方,「你來得正好!咱們一塊到昨天那廢工寮一趟吧,不知聶煊他怎麼了?」

    「廢工寮不必去了。」李佩茹紅了眼眶,「想見聶煊的話,跟我來。」

    上了車之後,桑懷哲三番兩次的沉不住氣想知道李佩茹究竟要帶她到哪兒見聶煊。不知為什麼,心中的一股極不安的情緒讓她一刻也無法平靜下來。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李佩茹愈是不肯說,她心中的不安就多加深了一層。

    「去了就知道。」她紅著眼眶道。

    昨天她送桑懷哲回去之後,心裡愈想愈不對,於是就打電話報了警,希望能對聶大哥有所幫助,誰知……

    當她帶著大批警察前往廢工寮時,除了廢工寮內數具歹徒的屍體之外,根本找不到聶大哥的蹤影,找到最後,才在廢工寮的後山發現崗田鬼面的屍體,然後尋著一些蛛蜘馬跡找到摔下山崖的他。

    他的傷勢很嚴重,醫生沒把握他會醒來,只說要再觀察幾天,而且,就算他醒來,受到嚴重傷害的脊椎可能會使他下半身癱瘓,成為殘廢。

    李佩茹暗喊了聲,天!事情怎會變成這樣?這樣的事情,她真的怕懷哲會承受不住,可又不能不讓懷哲知道。

    雖然曾經她糊塗過,可打從最近發生這一連串的事情之後,她真的不再是從前那個驕縱不懂事的李佩茹了,她衷心的期盼有情人終成眷屬,但一切似乎都不如人願。

    車子在醫院外的停車場停了下來,桑懷哲看了李佩茹一眼,蒼白的臉色教人不忍。「聶煊,他……他沒事吧?」她幾乎是顫著唇把話說完的。

    「正在加護病房中觀察。」

    「不!」深深的吸了口氣,桑懷哲告訴自己,這是一場惡夢,一切會在一覺醒來之後消逝的,只要醒來,惡夢就遠離了。

    李佩茹幽幽的歎了口氣,才像打氣般的在桑懷哲手上一握,「走吧,咱們去看他。」她忍住了心中的話,也許,這是在他尚有呼吸的最後一眼了。最後一眼?她多麼希望不是。

    再度的深吸了口氣,桑懷哲把盈眶的淚水逼回去,然後告訴自己,不管事情如何,不許自己脆弱!她一向不都是最看不起脆弱、經不起打擊的人嗎?

    「懷哲。」看她的樣子,李佩茹有些擔心。

    「我沒事。」現在是聶煊最需要她的時候,若連她都如此軟弱不堪,怎配當他的精神支柱?「走吧,咱們去看他。」她昂首挺胸的邁開步伐。

    來到加護病房外的走廊時,桑懷哲意外的看到外頭站了許多穿著警察制服的人,在五、六名警察中,有一名穿著便服的俊秀男人立在其中,他突出的身高如同鶴立雞群般的顯著。

    那名男人有著和聶煊神似的俊美模樣,甚至連身高、體型都差不多,只是聶煊的神情常是帶著玩世不恭的譏諷笑意,而這名男人卻是令人望之生畏,從他身上,似乎感覺不出一些些的溫度。

    桑懷哲再仔細一看,發現那男人的懷中有一名正哭得傷心的老婦人,那婦人是和她有過數面之緣的聶夫人。

    桑懷哲和李佩茹一走近,聶夫人看到她們,立即又對著桑懷哲哭起來。

    「我到底造了什麼孽啊?要我的兒子受這樣的傷害,那些黑道分子……真是無法無天!」

    「伯母。」桑懷哲被聶夫人哭亂了心緒,偽裝的堅強面具搖搖欲墜,她咬著唇,試著平靜情緒。隔著加護病房的玻璃,她看見全身纏著繃帶的聶煊,若不是號碼牌上有寫明名字,她根本認不出那名全身百分之七、八十全纏著繃帶和紗布的人是他。

    「醫生說……煊兒還要再觀察幾天才能確定他是否醒得過來。」聶夫人似乎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懷哲,你不是醫生嗎?也許……也許你醫術高明,可以……可以讓他馬上醒來?對不對?聽說你是耶魯高材生,你一定可以!」說著,她又指著旁邊那高大男人,「一定會幫我忙的,是不?哪像他,出自名醫學院,頂了個醫學博士啥用?連自己的雙胞胎弟弟都無法救。」

    那名男人正是聶煊的孿生哥哥——聶雨。聽母親這一說,他仍是面無表情。

    「懷哲,你一定有辦法救煊兒的,是不?」

    「伯母,我是婦產科醫生。」雖然她多少也懂得一些其他科的東西,但那終究不是她的專長。

    「連你……也救不了他了嗎?」聶夫人又絕望的哭起來,「不!誰來救救我兒子!」她歇斯底里的痛哭起來。

    聶雨為了怕母親傷心過度,向院方要了一支鎮定劑為她打了之後,扶她到一旁休息。

    安頓好母親之後,聶雨淡淡的對桑懷哲說:「對不起,家母失態了。」

    桑懷哲搖了下頭表示能夠瞭解聶夫人此刻的心情。眼光從方才到現在,一直都在聶煊身上的她喃喃的說:「不知道方才醫生怎麼說?」除了方才聶夫人透露的——尚未脫離險境,仍在觀察中之外,對於他的病情,她一無所知。

    「他若能醒來,仍有下半身癱瘓的憂慮。」聶雨說。

    他的話像一把刀直扎桑懷哲胸口。下半身癱瘓?天!不由得,她心痛的閉上了眼。

    若情況真如此糟,叫聶煊怎麼活下去?他是一個那樣俊秀、那樣自信、自負的人,在他擁有近乎完美的一切之後,老天何其殘忍的又奪走了他的完美?

    她愛他,無論他變成什麼模樣,都不會改變她對他的愛,可是他呢?她沒勇氣往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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