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霞米正以百米十五秒的速度跑進辦公室,只見兩個大目標擋在她的正前方——
「小蝦米!」葛瑞老大的聲音如雷貫耳地傳進她的耳裡。
她先抓住自己的出席卡往打卡機放,答地一聲——九點整!
耶!沒遲到,她作出一個勝利的手勢。
得意不到一秒鍾,噩耗隨即到來——
「小蝦米,這些信件都是獵艷紅唇的應徵者,你現在將它們搬進市調部的辦公室!」
「什麼?」她只見眼前一堆高如她身高的信件,「我搬?」她不是小小市調員嗎?怎麼成了搬運工?
「難道我搬?」葛瑞反問道,「馬上去辦!」
「是……」蕭霞米無奈的應了一聲。
哼!只要給她找到另一個打工的機會,她一定會在葛瑞面前放鞭炮,然後再大搖大擺地離開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一個小時後,她終於將那些堆得如小山般的信件搬進了市調部,可是這下子卻連一個轉身的地方也沒了。
「琳達姊,這些信怎麼辦?我看了都想拿把火將它們燒了。」
「小聲點。」琳達低聲警告道。
她只好吐吐舌頭,故作一臉驚慌狀,「上帝、阿拉,還有葛瑞老大,請原諒我的失言吧!」接著又是劃十字、合手膜拜,外加雙手高舉過頭,學阿拉伯人敬畏真主的姿態。
「小蝦米,你能不能正經點?這些信件可是我們的衣食父母。請你先將信件拆開,看看哪一個長得漂亮,再將她的照片與她的唇印及信封留下,以便聯絡。」琳達鉅細靡遺地交代,同時,也叫其他打工的小妹一起加入拆信的行列。
一會兒,只聽見這幾個小女生你一言、我一語的說:
「這個女人簡直是恐龍!」
「這裡還有一只蟑螂!」
「這個就更嚇人了,是女捨監!」
哈哈的笑聲,頓時不絕於耳。
「你們幾個不准再拿這些照片開玩笑了!不要怪我不夠厚道,你們幾個也好不到哪裡去,一個是漢堡、一個是雞塊、一個是薯條,外加一個土豆妹,所以,不要笑人家,OK?」
「是!琳達姊教訓的是。」蕭霞米連聲致歉,「那你覺得我們四個有沒有機會?」
琳達睇了睇這四個小丫頭,突然爆出驚人之語:「人人有機會,但個個沒把握。」
「為什麼?」蕭霞米不明白。
「因為,真正的生死大權還是操在花蝶厲負責人的手裡。」
「為什麼?」她傻兮兮地又追問了一句。
「簡單的一句話,它關系到花蝶的實際利益,這個徵求女主角的活動只是行銷前的策略,問題是不一定得找到紅唇女主角;關鍵在於打響他們的商品名稱,以便商品正式上市時,人手一支,那花蝶就可以坐享其成。」琳達簡單地分析。
「那對這些女孩不是很不公平?!」她不服氣地抗議。
「這世上有哪件事是公平的?只有一件,那就是——死亡。」琳達犀利地剖析。
「那是不是只要和厲老大攀上關系,就有機會當上最佳女主角?」蕭霞米開始作白日夢了。
據她了解,只要有機會接那支廣告,單單拍攝一支廣告CF,就有五百萬美金的進帳!
有了這五百萬,她就不用每天辛苦的搭地鐵上班,還可時常去百老匯劇場看舞台劇,或是讓她的老爹重振當年雄風,開個和花蝶一樣大的化妝品公司……
因此,當務之急,就是得想辦法吸引厲老大的注意。
她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兀自笑了起來……
突地,叩地一記聲響,敲在蕭霞米的頭上。
「小蝦米,別作白日夢了!」琳達慢條斯理地抓下她摸著嘴唇的手。
「你的唇形是不錯,但少了一點……」
「少了什麼?」她睜大眼睛望著琳達。
「少了厲負責人的青睞。」
「討厭啦!誰要和那老頭那個那個啦!」親她的唇?免談!
其實,她也不知道厲負責人年紀多大,但她想,能夠擁有這麼大的企業,至少也得奮斗個三、四十年,所以他少說也該有五、六十歲了!
「瞧你嚇的,還想當最佳紅唇女主角?」琳達搖了搖頭,「小蝦米,好好努力工作吧!並不是每個女人都像茱莉亞羅伯茲那般幸運,只拍了一部小成本的愛情喜劇,就成了好萊塢的一姐。把握現在才是最重要的。
在我底下做事,雖然待遇不豐,但也讓你衣食無缺。我知道你希望多賺點錢,以俊若有任何的打工機會,我會第一個告訴你的。」
「謝謝琳達姊。」
繼續工作的同時,蕭霞米還是沒放棄自己原先的想法。
她記得老爹以前化妝品公司的一個雜工旺仔,現在就在厲老大的其中一棟豪宅裡擔任雜工,幾天前她還碰見他,聽說他打算回到墨西哥老家,好像就是這幾天!那她得趕快找到他,看看能不能為自己創造奇跡!
為了五百萬美金,她得好好把握機會!
拆著手中的信,看也不看信裡的人長得是方是圓,全都往淘汰的垃圾袋中丟去……
正如琳達姊所講的,最後定奪權操在厲老大手中,那她何必讓這些女人抱著丁點希望,最後又跌入谷底?
她現在可是在救她們耶!
次日清晨,蕭霞米起了個大早,仍是一身酒紅色的寬上衣及同色系的農夫褲,外加一雙高統球鞋,准備出門前去敲老爹的房門,「老爹,我要上班了。」
「等一下!」老爹一臉紅、一臉紫地打開房門。
「老爹,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他昨天被人打了?
「嘿……這是老爹我最新研發的幸運女神口紅的新色系,美吧?」蕭完童驕傲地抬起頭,秀給女兒看。
「哈——」她霍然大笑,「老爹,口紅是塗在嘴巴上的,你塗臉上作啥?」
「嘴巴只有一張,不夠塗,臉大一點,可以多塗幾支。」他說得振振有詞。
天啊!什麼歪理?「那應該塗在大腿上,那裡有更多地方。」
「對喲!」蕭完童猛點頭。
「還對呢!」她送了兩顆白眼給老爹,「給我兩支幸運女神吧!今天我特別需要幸運。」因為她和旺仔約好了,他明天就要離職回墨西哥,她必須把握這次機會。
「想向帥先生表白?還是想誘惑帥先生吻你?」蕭完童低低竊笑。
「都不是!拿來!」她大手一伸,就是賴定老爹了。
「真是養女不孝,父之過。」他還是掏了兩支口紅給她。「要省著點用!若沒有足夠的研究經費,我怕『蕭氏化妝晶集團』就要倒閉了。」
「我上個月不是才給你兩千元嗎?」她不可置信地望著老爹。
「那只夠買五十毫升石斛蘭的萃取液,至於其他原料……」他兩肩一聳,一切盡在不言中。
「老爹,我們要不要改行?或者說,你要不要改行?」再這樣下去,她一天得打幾個工啊?
「士可殺,不可辱。」他堅持道。
「哪,給我五條幸運女神吧!」既然這樣,她更需要幸運了。
「為什麼?」
「因為五是我的幸運數字。」
「五條給你,記得回家時帶五千元給我。」他說得理所當然。
「你搶劫啊!」她尖叫抗議。
「只搶你而已。」他訕訕笑道。
蕭霞米只能氣嘟嘟地搖頭離開家。
離開家門之後,她才想起來,忘了問老爹,前兩天他喬裝成水電工去花蝶的情況如何?但看他沒有大肆吹擂,八成是被轟了出來。
還好,她有旺仔這個小小的門道!就准備等美夢成真了。
作夢之前,她還是不忘每隔一天的偷窺行動。今天她照例彎進巷子,但還沒有走近電線桿,就發現今天的情況有點不一樣!
因為,那個電線桿的背後似乎站了個高大的身影!不,是真的有一個背對著她的高大身影,而且很像……很像帥先生!
她踩著謹慎的步伐朝電線桿走去,一顆心開始脫序地跳著……
她今天真是幸運啊!出門就見喜!大大的驚喜!
帥哥轉過身子,朝她露出迷人的笑容,「小蝦米,早安啊。」
「帥——先生,你怎麼也躲在電線桿後面?」她結結巴巴地說話。
「我是正大光明地站在電線桿後面,不是躲。」他環著雙臂,好整以暇地看著這個穿得有夠俗的小妹妹。
他知道,這個小丫頭常常躲在電線桿後面偷看他,他一直不當一回事,直到前天在貝納的樓梯間巧遇她,才覺得她並不像一般迷戀他的女人那麼無趣。
也許是因為她的迷糊,也許是因為她的執著,總之,在她的身上,他感到從未有過的生命力,那是一種「認真」的感動。她就是認真地去做她想做的事、做她的市調小妹、做她的「偷窺者」!就是那種精神感染他,使得他頓時有活力了起來。
良心說,他一直活在「假象」中。
因為他的工作——化妝品集團,就是一個以美的訴求來「包裝」假象。
他每天活在這種假象中,久而久之也開始認同包裝過的美,就是真、就是美。
直到遇見小蝦米,她的純樸、她的自然,讓他領略到「真實」的美感。
正是因為這個發現及感受,才讓他今天早上決定給她一個驚喜,由自己站在電線桿後看她從某處轉到這裡。
蕭霞米看著一身白襯衫、深色西裝褲的厲駴,覺得他更加挺拔迷人了,尤其陽光灑在他的短發上,還泛著一閃一閃的金光,真的好迷人。
她期期艾艾地問:「你在等人?」
「答對了。」他還是那抹醉人的笑靨。
「哦,那我——該走了。」她有點失望,總不能打擾他和別人約會吧!
「等一下。」他喚住那張不會掩飾的失望小臉,隱隱泛起得意。
「什麼事?」失望仍未完全褪盡。
「你不問我等什麼人?」他扳住她肩頭,晶亮的黑瞳直直的盯著她。
不……不會是自己吧?!
蕭霞米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我等的就是一個三不五時就躲在電線桿後面,偷偷看我開車經過這裡的女孩。」
「啊!」她以手搗住沒有擦口紅的嘴。
怎麼會?他怎麼會知道?
「想知道為什麼嗎?」他的手仍末離開她的肩頭。
「嗯——嗯!」她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我也想感受一下偷偷看一個人的滋味。」他笑得有些詭異。
「啊!」她再次搗著唇,「那……那你……會不會怪我偷……偷看你?」她好想找個洞躲起來!
幸運女神根本沒有眷顧她嘛!不!不對,是因為她還沒有擦上它,所以沒有幸運。
對,待會兒見旺仔時,一定要塗上它。
「小蝦米!你又在神游了!」他打趣地說道。
真想不透她小腦袋裡哪來那麼多事情可想?
「我——我有嗎?」她這才回神。
「沒有嗎?看來,帥先生的魅力不敵你先前腦袋裡的東西喲!」他輕輕指了指她的腦袋。
她只能訕訕地笑著。
「小蝦米,你上班時間快到了,我送你上班吧。」他主動拉起她的手往旁邊走。
手……手……他……拉她的手……
天啊!帥……帥先生怎麼會拉她的手?!
她快昏倒了!
這……這……怎麼會這樣?
厲駴回頭瞄了她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驚訝地問道:「小蝦米,你生病了嗎?」
她猛然搖頭。
「那怎麼手抖、臉紅、呼吸急促?」他又用手觸了觸她的額頭、臉頰。
要死了!他……他……怎麼到處「亂摸」?!那她不呼吸急促、臉紅、手抖、腳麻才怪呢!
「小蝦米——」他索性打橫將她抱了起來,「我送你去醫院!」
去醫院?!
「停!」她終於壓住全身的顫抖與激動,急急出聲制止。
「怎麼了?」他不明所以地問道,真怕她有什麼難以啟齒的痼疾。
「放我下來,我的怪病就會好了!」她的聲音因為著急而大了起來。
再不遠離他的懷抱,只怕待會兒她真的會因心跳過快、呼吸急促而暈倒人院。
厲駴簡直不敢相信有女人會在他面前這麼大聲!而這個女人,不,是小妹妹卻做到了,並且還像個毛毛蟲似地掙扎出他的臂彎。
原來,除了他「怪」之外,這個小蝦米也是紐約第一怪怪女!
有趣!
奇怪的是,當他放下她時,她真的就「不藥而愈」了。
厲駴再次紳士地問道:「現在還要不要搭便車?」
嗚——好感動!要是平常,她一定一馬當先地跳上他的座車,但今天不行。
「我今天上午請假。」
「為什麼?」他有些好奇。
「要去看怪病!」她開始表演她剛才臉紅、氣喘、手抖、腳顫的怪模樣。
見狀,他突然很想笑,但又覺得這樣很失禮,只能憋住氣再問了句:「那我還是可以發揮愛心,送你去醫院。」
「我拒絕讓男士載去那種地方!」她斷然拒絕。
「呃——」他馬上聯想到「婦科」,小女生只有說到這裡才會臉紅耳熱,又難以啟齒的模樣,因此他只好點頭,「那你小心走。」
「好,謝謝。帥先生,再見。」她連忙繞去別處,再轉到地鐵和旺仔碰面。
紐約市 中央公園
旺仔遠遠地就看見蕭霞米手提著一大包的東西,往他們指定的地點大步的跑過來。
「小蝦米!我在這裡!」旺仔朝著氣喘如牛的蕭霞米大叫。
她順應熱情的叫聲對他笑了笑,其實,她累死了。
都是旺仔說中央公園人多,才不會發現他們的「交易」!
什麼跟什麼嘛!又不是毒品交易!她不過是拜托他順手「借」幾件他老板的內褲及襯衫來,待她印上唇印之後就還給他,這算哪門子的「偷竊」?!
「小蝦米,你變漂亮了!」旺仔看著雙頰發紅、兩腿發抖的蕭霞米,誇張的贊美道。
這就是墨西哥人的樂天性格!即使看見肚皮掛了一圈肥油的女人,他們也會說她們豐滿。
「謝謝誇獎。我要的貨到手了嗎?」辦正事要緊!待會兒她還要趕回貝納上班,畢竟她若「誘惑」厲老頭失敗,還保有時薪二十美金的工作。
「小蝦米,你什麼時候開始對男人的內褲戚興趣了?」旺仔調侃她。
「只對厲老大的內褲感興趣!」她准備搶過旺仔手中的背包。
「等一下,那我的貨呢?」旺仔可不是受惑於土豆妹的女性魅力,而是她手中的「寶」。
「喏,你的牙齒已經夠黃了,還抽這種雪茄,不怕變成黑色的。」她交出了那包從客戶那裡A來的純古巴高檔雪茄,順手也搶過他手中的背包。
「牙齒掉光也要嘗上一口古巴雪茄。」他寶貝地摸著雪茄,並拿出打火機點起火,然後非常享受地用力吸了一口,又吐出煙圈。
「離我遠一點。」她可不想在臭氣沖天中,印下她香甜美麗的唇印。
於是,她慎重地取出幸運女神口紅,喃喃念道:「上蒼保佑,助我美夢成真,希望那個厲老大,能夠慧眼識美人。」話落,便在朱唇上來回塗了好幾層口紅,然後拿出事先預備好的紙板印了上去,再把紙板上的口紅印印在厲駴的內褲上……
「你干嘛多此一舉,直接印上去不就好了?」旺仔一邊咳嗽,一邊調笑。
「哇!我怕你老板有愛滋!」她白了他一眼,又印另外幾件內褲。
「那你還迷他的內褲干啥?」他還是弄不懂。
「我有病。」她也懶得解釋,又往剩下那件襯衫的胸部位置印上她的唇印,然後喃念了起來:「幸運女神,發揮你的神力吧!」
「媽媽咪喲!」旺仔在胸口誇張地劃著十字,斷定小蝦米准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輕。
當唇印儀式完畢後,蕭霞米非常謹慎地從自己的背包中取出一封粉紅色的信封,夾在這些衣褲的中間,且耳提面命地交代旺仔:「你必須在今天偷偷將這幾件衣褲放在你老板的床上,讓他下班或是回家後可以看見它。總之,要確定沒有其他人會將它栘開,或是丟掉才成。」
「我明天就回墨西哥了,你不怕我晃點你?」旺仔皮皮地問道。
「那你就抽不到下一批的古巴雪茄!而且是兩大盒的哦!」她才不是省油的燈!
「和你做生意,真的沒便宜占。」旺仔無奈地揮了揮手。
「那祝你一路順風!我若發了,會到墨西哥看你。」她朝他的背影大叫。
「謝了,還是不見的好。」旺仔懶得回頭,只是揮了揮手,算是回應她。
蕭霞米看著前方不遠的自由女神像,又開始碎碎念:「美國的精神象徵,您也保佑我美夢成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