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照下,芳華草木輕吐著宜人氣息,位於巴西利亞市區外,一棟占地廣大的橢圓建築物仍點起了光燦的燈火,與道道暖陽輝映,美不勝收。
今年是巴西三年一度的水晶研討會,賓客雲集,衣香鬢影。
就在一聲聲寒喧的問候聲中,大廳突然傳來熱烈的掌聲。
順著掌聲源頭擦去,半拱型的巨門下,一名身穿墨黑色暗紋西裝的男子,正邁開步伐走了進來,渾身逸散著一股無人可擋的力道,像千百道刺目的光芒,射入在場每雙瞪直了的眼,他那看似不羈卻又是機敏狂傲的神韻,與一頭未經染整的褐黃色須發,更透著獅王君臨天下的氣勢!
跟在他身邊的女子感到驕傲極了,努力地挺直了腰桿,亦步亦趨地跟隨著他的腳步。
一身火紅削肩的無袖合身長禮服,刻意強調她豐腴的胸線,黝黑而有彈性的頸項上,更佩帶了多彩繽紛的水晶項鏈,仿佛呼應“水晶研討會”而裝扮的,她的火熱晶璨與身邊男子的冷驚俊碩,有著鮮明而搶眼的對比。
跨入會場,她便以女主人之姿面向群眾,頷首爽笑,“歡迎!歡迎!”
一路走來,她沒忘記任何一個賓客的名字,令在場的所有人有著賓至如歸的感動,也替身邊的男子作了最好的“公關”。
“你是莉莎吧?沙克洛夫有你打點一切,真是他最大的福氣。”一名來自北方的富商咧嘴笑說。
“是啊!莉莎可願跳槽?我願出比沙克洛夫更高的薪水哦!”另一名蓄著落腮胡的男子助興說著,著實對莉莎的圓滑激贊不已。
“謝謝你的慷慨,不過我和沙克洛夫先生有約定,除非他開除我,否則我只能服務於巴西水晶協會及宮女士的。”
在外人面前,她總是稱姐夫為沙克洛夫先生,以避免不必要的揣測與麻煩。這一刻她已展開她最大的本錢——微笑,凝視著身邊俊挺剛毅的姐夫,先前的話是真是假顯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跟定他了。
就在一連串的寒喧聲中,大廳突然鴉雀無聲,所有目光全朝同一個方向看去——
門邊再度出現另一個令全場屏息的焦點。
媚紫的身姿,仿若來自天河的謫仙,遙向彩虹借了一道紫光澆灌全身,紫氣氤氳,迷魅人心。
“她是誰?”幾乎是囈語,從許多為她閃了神的男人口中逸出。
她身著一襲紫色連身水洗絲與雪紗剪裁而成的長禮服,並延線而上裸露出纖細勻稱的大小腿,蜜色的皮膚還包了一層薄絲制成的緊身褲,頗有欲蓋彌彰的誘人效果。
最有創意的是它衣袂緣邊,鑲著一顆顆層次不同的粒狀水晶,款擺之間,晶光閃爍,美不勝收。
最令人玩味的該是她臉上別著的紫金紗巾,邊緣也以長短不一的水晶作成流蘇狀,風動晶蕩,只消她輕勾唇角,那水晶石便如風鈴般地輕輕響起,勾誘人心。
淡紫薄紗的水袖更為她略顯骨感的身形增添嬌態,滿眼瀲灩的波光來自心中的篤定。那正是她最珍貴的一部分,也是她出席今晚這個會議的目的。
對於這種迎接她的“目光陣仗”,她早已習以為常,泛著謙沖的倩笑面對人群,紗巾上的水晶也跟著燦動,神秘的嫵媚,教人看得癡傻。
終於有個男人從迷繭中“醒”了過來,有禮搭問:“你就是聞名紐約,美麗又專業的水晶專家,璀璨王朝的五小姐——紀曼菲女士嗎?”美國籍的金發男子露出欣賞又愛慕的眼神,激動中竟失禮地伸出右手打算與她握手。
紀曼菲不介意地伸出柔美,“我是紀曼菲,晚安。請問你是?”
“我是尼爾森,今天的總招待,芳駕蒞臨使得巴西水晶協會更加璀璨晶亮。”一口白牙,一口真誠。
“你過謙了,有你的服務才是大會圓滿的重要因素。”紀曼菲一眼就喜歡上這個有如朝陽般和煦的男子。
大廳裡一雙雙眼睛全迷失在紀曼菲面紗下的紫瞳中,直到尼爾森將她帶到沙克洛夫身邊,愛慕的群眾這才解開懸在心頭許久的疑惑。
“洛夫,這位是璀璨王朝的紀曼菲小姐,也是今晚的貴賓。”尼爾森興奮地引薦。
“我們又見面了,沙克洛夫先生。”紀曼菲瞟著他笑,光彩湛然,更盛載了幾分調侃。
沙克洛夫心口一窒,無法言語。
她……就是紀曼菲?
怎麼才經過一天,就丑小鴨變成了天鵝?
他向來認為東方女人五官不夠分明,身材線條單薄,性情又大多優柔寡斷,難登大雅之堂;當然除了他老媽例外,然而眼下的紀曼菲卻完全沒有上述的缺點,甚至還有西方女性所欠缺的神秘感。
說不為她絕美的容顏為之一振,那是自欺欺人!但他與生俱來的王者之勢,立刻讓他從紫色光圈中跳脫出來。
“住得還習慣吧?”諷刺的成分多過於問候。
自從她進駐夢之園,他就沒再踏進那兒一步,據他了解,她的死活全由他老媽一個人熱切地張羅著。
“多謝你的割愛啊!”紀曼菲哪會聽不出沙克洛夫口中的挖苦。她對於追求自己的男人也許少根筋;但對於“打擊”她的人,不論男女,她的心可就晶瑩剔透得多。
“你們認識?”尼爾森驚訝道,說不出的醋酸味一路自腳底盤桓而上。盡管他與沙克洛夫是多年的莫逆之交,但在追求女人上總是略遜他一籌,不免有些郁辛,卻又不能點明。
而站在沙克洛夫身邊的莉莎,旋即感到自己一身艷紅的火焰,已被這股紫光所取代,相對紀曼菲的神秘,自己的火熱開放反倒顯得膚淺,不由地懊惱今天為什麼不穿白色禮服,或許還可以與之一較高下。
沙克洛夫並沒有回答尼爾森的問題,只是拉個墊背當話題,“這是莉莎,我母親的得力助手。”
“你好,我是紀曼菲。”頷首自我介紹的同時,訝然發現眼前的紅衣女孩長得好像一個人……“你長得真像我最好的工作伙伴琳娜。”敞開接納的心是不容易察覺人心的詭旦與算計。
已輸在表面上的莉莎當然不願連裡子也輸了,立即伸出代表友善的手,流露出她甜美的笑容和精湛的演技,“真的啊?那是我的榮幸!今日一見,紀小姐更較傳言中及媒體報道美上十倍、百倍。”炯然生神的眸子,含著罕有的“真心”。
“你太誇獎了,你的瀲灩才是令人屏息稱臣的。”紀曼菲說得真摯。
“大會要開始了!”沙克洛夫冷調地提示著,似乎想逃開紀曼菲不經意對他造成的影響力。
“哦,對不起,一時有種他鄉遇故知的欣喜,竟忘了此行的目的。”
波光輕輕一溜,紫水晶的流蘇再次相互撞擊,發出清脆悅耳的音符,同時擰亂了沙克洛夫與尼爾森一直以來平靜的心湖……
只有一個人例外一一莉莎。她忽然驚覺紀曼菲很像一個人——
那個從天而降、奪去姐夫所有關愛的“災難女”。
突地,那雙灼熱的眼波,在須臾間,不斷地更換詭譎難測的色澤……
※※※
巴西水晶研討會終於在一片熱鬧的掌聲中開始,重量級人物依序環繞著沙克洛夫兩排而坐。
今日的首席嬌客就是一身紫金霞光的紀曼菲。她緊挨著沙克洛夫鄰坐,而她旁邊的男士則是對她情有獨鍾的尼爾森;至於功高卻“名不正”的莉莎,只能敬陪末座坐在第一排的最左端。
莉莎那雙淡漠的眼神像在盤算著什麼似的,卻又巧妙地掩飾起來,但她的視焦總是似有若無地穿梭在沙克洛夫與紀曼菲身上,似乎想從這對極為登對的璧人的肢體語言中,瞧出些許端睨。
可惜……沙克洛夫是個感情深斂的人,在大庭廣眾下向來只有一種表情——酷得令人打寒顛。
至於紀曼菲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應對進退自有分寸,打情罵俏、故作風騷,她可不屑做,也做不來。
只有在他為她拉開座椅的同時,淺酌地對他抿了抿甜燦的笑容,旋即優然自得地面對台下的會員,絲毫不受影響。
莉莎有點滿意他們的表現,卻又有些“失望”。說不上來為什麼,她總覺得紀曼菲很像那日姐夫所救的那個女人。
如果她真的就是“她”,那紀曼菲正如“蒙塵”的寶石,一旦開鑿,絕對會石破天驚地令姐夫愛不釋手。
可是看姐夫的神情,又似完全不認識紀曼菲,難道他們彼此真的一點兒印象也沒有?
沒有最好!不然的話,哼……
莉莎那一張精心描繪的臉,忽如彩盤不斷地更換色澤……
這時台上傳來麥克風的聲音,也將她的思緒拉回。
“各位好,非常感謝諸位在百忙之中,撥冗參加三年一度的巴西水晶研討大會,自古至今、自東徂西有一句話叫作‘功高不可蓋主’,現在就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恭請咱們的龍頭老大,也是巴西水晶協會的會長——沙克洛夫先生,上台為我們致辭,而我這個串場的小人物也該識趣的退場啦!”金發的尼爾森一口白牙顯出他的真誠。
台下繼而響起掀天震雷的掌聲,一身西裝筆挺的沙克洛夫,淡淡地勾起屬於成熟男人才有的淺笑。他那俊碩的身形與磅礡的氣勢,旋即令全場鴉雀無聲,頷首托盼。
“謝謝尼爾森,他的風趣與熱力四射其實比我適合會長一職,再次歡迎各位來參加今天的水晶研討大會,在下面嚴肅的研討話題後,我們也准備了相互交流、輕松愉悅的晚會,希望大家盡情參與。”他智慧風趣的開場白,立刻引起認同的掌聲。先前的冷漠與沉靜似乎在頃刻間融化了,也淹沒了紀曼菲的心。
原來,他也有這一面?!他究竟是個什麼謎樣的男人?
盡管她弄不明白,仍然在沙克洛夫回到她身邊時,一雙紫瞳閃著好奇的光輝,“你的致辭真動人,不禁讓人跳過你曾有如仙人掌般的荊棘話鋒,重新正視你的內涵。”
“這是褒獎嗎?”他斜瞧了她一眼,浮現出一抹不以為然的神情;但心底卻已為她的話攪亂一池平靜。
因為那雙眼瞳……真的和“她”很像!
紀曼菲一臉哭笑不得,她本以為自己的三個哥哥已經夠難纏了,沒想到這個號稱“巴西怪手”的男人,更教她吃不消。
為什麼他和她的“救命恩人”如此相近,言談卻南轅北轍?
同時間,尼爾森滿懷的贊美與台下的掌聲雷動,劃開彼此間的張力。
“現在讓我們再次以最真摯的掌聲,歡迎此次研討會中發表演說的唯一女士一一璀璨王朝的紀曼菲小姐。相信各位已從各類專業的報導中,得知紀小姐對水晶礦石的認知首推獨步,更是個才貌雙全的女中丈夫。”
她徐緩起身,舉手投足之間充滿了神秘風情,瑩靈紫眸在聚光燈下猶如水晶般輕哄著對礦石神迷至極的人們,進入瘋狂的世界……
她的美、她的神秘、她的自信、她的雍容,還有她那略帶骨感又輕逸的身姿,已如甜蜜風暴席卷在坐每個男人的視線……
包括,那個傲氣天成、鄙視女性的沙克洛夫。
紀曼菲一站上台,僅是微微引領微笑,台下立刻靜默無聲,看來她已成功地打動與會的每一個人。
“各位早安,巴西對我而言,可以說是第二個故鄉,因為我第一眼看上且愛不釋手的寶石,就是水晶,而水晶最大的晶洞就在大家所熟知的巴西。各位久違了,水晶礦石我們又見面了!”話甫落,掌聲已如潮水漫過整個會堂。
此刻莉莎必須承認,紀曼菲的魅力絕對在自己之上,盡管雙手也和眾人一樣鼓動著,卻顯得有氣無力多了,因為嫉妒已淹過她的理智。
而尼爾森對紀曼菲的崇拜,用隨著眾人瘋迷的程度越級攀升。
“我非常謝謝水晶協會此次願意邀請我,與各位共同觀摩、研討。敝人的學經歷與在坐的各位相比,真的是天壤之別,惟一慶幸的是,我對水晶的熱愛彌補了我的不足,才能擁有這個機會與各位平起平坐——”一番不亢不卑的言談,再度為她贏得滿堂彩。卻在不經意瞥向台下沙克洛夫所坐的位置時,她隱約感到萬道刺探的光芒不斷地向她射來……似乎想一眼穿透她!
她旋即逸散出獨有的淺笑,“當然,此行我最感謝的要算是沙克洛夫先生,如果沒有他的大力應允,我想自己是不可能出現在這三年一度的大會中。”
頓時大家將目光調到沙克洛夫身上,幾乎是掌聲與調侃聲四起,似乎在說,這個幸運的家伙竟然可以“把”到紀曼菲這座“美礦”,如波似濤的嫉妒與艷羨的眼神,一波波地打向一直紋風不動的沙克洛夫身上。
他僅是以冷魅幽邃的眼,睇著台上紀曼菲那雙紫晶瞳眸,嘴角不忘掛著一絲笑,那笑卻帶著玩味的優越及撲朔迷離的詭譎。
而紀曼菲紫眸輕淺翻飛,笑意橫生,讓人摸不著、猜不透她的心事。
笑容中,也為他倆點燃了火花……
※※※
緊湊的研討會議終於落幕,落日瞬間往丘陵的背脊急速萎縮,化作杜鵑鮮紅的球……夜來了。輕松的會後聚餐,隨之上場。
紀曼菲在司機的護送下,回到夢之園沐浴更衣,兩小時後再次重回會議廳旁的交誼廳裡。
星空下,她飄逸纖盈的身姿宛若子夜的流螢,光燦動人。才一踏進門檻,別於前次紫色光環的身姿,再次引起騷動。
“紀小姐,你的美麗直教世上所有璀璨的珍寶俯首稱臣。”尼爾森仿佛是早已守在門外的追逐者,鼓舌如簧地頻頻稱頌亮艷照人的紀曼菲。
“謝謝,你的贊美真教我受寵若驚,不過卻使我知道自己今晚的穿著不至於太過失禮。”紀曼菲風情萬種地甜笑。
今夜,她仍舊是一身紫光,只是更較之前的她“清涼”了許多。
粉頸而下的是削肩連身長禮服,將她曼妙的身軀巧妙地顯露無遺,高高挺立的胸口則以各色晶石點綴其間,與頸項上的渾圓水晶相互輝映,至於絲則是以一串串輕巧水晶作出流蘇效果,頗有埃及艷後之勢。
最令人屏息忘情的,要算是垂置在新月眉中心那顆價值不貲的紫水晶所帶來的神秘,高貴效果。
今夜,她卸除了面紗,以真面目示人。艷紫的唇、絳紫的衣裳、烈炫的身姿、蜜色的膚質,在在為她的美麗加分。
受到蠱惑的尼爾森胸口不禁頻頻作響,強烈地想將佳人占為己有,卻又無能為力,因為今晚她必須坐在“主人”的身邊。
“紀小姐,如果可能,我希望你的第二支舞是我的。”尼爾森渴盼地說著。
“為什麼不是第一支?”她毫無心機地笑問。
尼爾森朝他倆的正前方看去……答案再明顯不過了,“你的第一支舞是我的好朋友,也是巴西水晶協會龍頭老大的。不過為了你,我會去爭取下一屆的會長之位,洛夫就沒話說了。”他故作輕松地說,卻濃烈地透露出信誓旦旦的決心。
“那麼還是我來競選吧!自主權會高些,可以自由選擇我的舞伴。”她眨著晶亮的瞳眸,有著新女性的獨立自主。
“你的確與眾不同。”尼爾森尷尬地笑了笑。
“謝謝你的認同,為此,我決心跳過第一支舞,將‘第二支’獻給你。”紀曼菲畢竟是出生於富豪之家,自然擅長商場的應酬話術。
這對生活單純的尼爾森而言,她的應允真教他雀躍萬分,喜形於色。
這一切全納入沙克洛夫眼底,也為老友這股少見的滿面春風悶疑不已。
至於他身邊的莉莎為了扳回白天略遜紀曼菲一籌,特別盛妝打扮,雪白連身的長禮服,特意張顯她的純真,並將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風,只在緞質衣飾的前胸上,作出水鑽點綴效果,的確明朗而高雅。
她自視今夜該是自己芙蓉露臉的時刻,可是就在雙眸乍迎上盈盈似水的紀曼菲時,旺盛的迎戰之心立刻敗陣下來。
夜,是屬於女人綻放美麗的最佳時刻;而她卻把自己“包”了起來;反觀紀曼菲則是將自己“舒放”開來!卸去頭紗、強調玲瓏有致的身材、修長而有彈性的雙臂……在在顯露出,她紀曼菲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美人。
她又輸了。
“嗨!莉莎,真高興再次見到你。”強勢的人通常容易忽略“對手”可能的妒嫉心,紀曼菲熱絡十足地打著招呼,又如小女孩般地附耳上去,“還是和女孩子在一起比較自在。”親呢的舉動,猶似她們已是熟捻多年的好友。
莉莎怔了一下,旋即回神,也拋給紀曼菲一記似假還真的眼波,“我同意。”
沙克洛夫,對於紀曼菲白天給自己的“震撼教育”,已夠印象深刻,如今這會兒又在她以“真面目”示人的境況下,心跳已如戰鼓,被震得令他疲於應付。
盡管如此,他依舊擺出森林之王的態勢,邪囂地瞪視著紀曼菲不發一語,兩道如魔的澤光,不住地抗拒著她源源不斷散發的性魅惑。
此時,屬於巴西人獨有的熱情樂聲旋即響起,會場立刻響起助興的掌聲,也不知是誰起的頭,高聲呼喊著:“沙克洛夫,請為我們開舞!”
“沙克洛夫!沙克洛夫!開舞!開舞!”呼喝聲持續高漲,幾乎掀掉交誼廳的屋頂,就在這方興未艾的剎那間,另一波聲勢浩大的聲音也從人群中竄出,“紀曼菲開舞!紀曼菲開舞!曼菲!曼菲!曼菲!”
也不知是哪來的力道,紀曼菲被人群推向沙克洛夫身邊,鼓噪的聲音繼續響起。
“洛夫、曼菲開舞!為我們開舞!”這群身價非凡的仕賈富商一下子成了熱衷投入群眾運動的會眾。
沙克洛夫面對這陣勢,只得順應人心,迅速地勾住紀曼菲毫無設防的小蠻腰,輕快地步向舞池。一對絕色璧人就如翩翩彩蝶,飛舞在這偌大的舞池中,燈光也在此時悄悄地暗了下來,夜的迷魅,正揚……
紀曼菲這才驚醒,她曾發誓要懲戒沙克洛夫白天的無禮,這會兒卻和他共舞,雙手一使勁兒,打算逃開。
“你在干什麼?”峻冷的聲調一如利刃,載滿了不容挑戰的狂鷙。
“我忽然頭痛,想回去。”不曲意求歡,亦不激進巧辯,卻明明白白地告知對方,她可不想勉強自己做不願意做的事。
“是嗎?”沙克洛夫夾著莫測高深的口吻,瞪著那張無可擊懈的容顏。
“是!有誰能比我更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被他這麼一譏諷,有些抹不下臉,更激起她的反彈。
“哼!是心理因素吧!”他顯然知道她的用心。“你最好識大體地將這支舞跳完!”
威脅她?紀曼菲輕輕地揚起幽冷清脆的聲音,“我是想識大體,可是……體力不濟。”話甫落,宛若體虛贏弱的弱質女流,紫眸一閃,人一放松,整個人竟“昏厥”過去!
沙克洛夫怎麼也沒想到她會使出這釜底抽薪的狠招。
“紀曼菲,我命令你給我馬上醒過來!”扣在腰肢上的手使勁地托住她輕盈的身子,咒罵的同時卻也為這軟玉馨香失了准頭。
紀曼菲哪會聽令!紀家六個兄妹,就屬她最“不聽話”!但她總是以“漫不經心”的態度讓強迫她的人氣得七竅生煙,卻又無可奈何。
她偏要昏倒,看他如何!她就不信沙克洛夫比她大哥更磨人!
“紀曼菲,你再不起來,我有的是法子對付你!”壓低的暴怒聲像道閻王的喻令,高傲地頒布下來。
她依然裝死,不為所動。
夾著莫名的情欲與報復的烈焰熊熊燃起,沙克洛夫旋即低下頭懲罰似的吻住她的唇。
她登時睜開驚悸的瞳眸,又羞又怒地想推開彼此之間近距離的淺促鼻息,而那相互抵觸的雙唇,也在沙克洛夫狂妄的予取予求中,建構了極端曖昧的氛圍。
他野蠻霸道的吮吻,幾乎掠奪她體內所有的空氣與精力,登時呼吸困難、四肢癱軟,無力自保。
“睡美人,你終於醒了?!”邪魅的笑,沖淡他那張剛毅冷霸的臉,宛似飽饜的公獅驕恣地睇視著已殘破不堪的獵物。
“放開我!”紀曼菲對自己珍視的吻被人如此踐踏,紫瞳登時滲著烈焰,幾乎將周圍的人焚盡。
“樂意之至。”他笑得張狂,音樂也在這時變奏。
他贏了!沒有人可以將他玩弄於股掌間!尤其是女人,更不可能!
“沙克洛夫,我永遠不會忘記你加諸在我身上的侮辱!”彩瞳盈滿了憤怒。
“彼此彼此!”越見她失控,他竟益發地暢快,仿佛郁結於心的悵恨,在此刻終得稀釋。男人的邪惡也在此刻昭然若揭。
“哼!”好女不與男斗!紀曼菲強令自己擺出拒人千裡的冷漠,甩開他的手,才一轉身,就被自己裙角勾個正著……
該死!
她知道自己縱有再好的身手,也無法在高跟鞋的羈絆下平穩地站定,但她就是悶不作聲、不肯求救。
沙克洛夫雙臂一攬,在她糗態畢現之前摟住她,藉著昏暗的燈光,他那招誇大卻帥氣的攬腰動作,反倒讓人誤以為是探戈舞曲的花式舞步,絕妙又恰到好處。
朦朧中,他琥珀冷眸閃映著奇異的亮澤,發出足以令人屏息的光芒,“你總是這麼莽莽撞撞,看來,為了讓會員知道我是個好主人,今晚就讓我勉為其難地護送你回夢之園吧。”一把扶正她,又刻意地拉著她的手轉個大圈,化開所有圍觀者不必要的臆測。
“我可不敢當。”反抗的聲音竟然因為他突然的轉變,及那令人錯眼的眼神,削弱了戰斗力。
沙克洛夫卻在瞬間臉色一整,泛閃著冷冽的星光,湊近她耳際低聲放話:“其實,我該將你逐出夢之園的。”沒想到狠厲的辭鋒卻因躥入鼻端的綺香,怔住了……
她身上的味道,為何和“啞女”的味道這麼雷同?
冷魅幽魅的眸子立時逸滿了疑問,卻也因此染上了幾分柔情。
紀曼菲睇著他,疑問如春筍冒個不停……為何如此出色的男人連脾氣也“霸氣”地教人吃不消?
他真的是半年來一直寫傳真給自己的男人嗎?
以他剛才的舉動,她實在懷疑是上天開的大玩笑!
突然間,她好懷念在礦坑中那個與他神似的男子。
她想,他一定不會像沙克洛夫這麼“粗魯”地對待自己!
“結束了,你可以擺脫我了。”沙克洛夫對自己先前的言行有些惱怒,卻又不知如何回場。
“太好了。”她不明白,明明是他欺人太甚,這會兒說話卻像孩子在賭氣似的?!盡管滿心不悅,她仍維持風度地笑著,離開舞池。
而他也極其稱職地將大掌摟在她的小蠻腰上,亦步亦趨地走回座位。
手掌再度傳來她溫熱的體溫,就像微量電流緩緩輸入體內,讓他感到一陣麻顫與舒適,思緒不禁又回到昏暗礦坑中的記憶裡……
“她”也有著和紀曼菲一樣的柳腰!
老天!他……在想“她”!一個謎樣的女子!
唉!她究竟在哪裡?
莉莎乍見他們如此“協調”的步伐,雙目倏睜,暈染出一片慘澹的殷紅,十指再度握緊……
怒,早上心頭。
※※※
月兒含羞地躲進雲後,只露出一抹昏黃;一輛吉普車技術地停在滿園石斛蘭的夢之園大門外。
車上的男子利落按下車門的自動鈕,生硬地說:“到了。”瞧也不瞧身邊隱隱散發著馨香的女子。
“我自己會進去,現在沒有外人在,你也不必惺惺作態了。”紀曼菲火藥味十足,還為他強吻自己的無禮記恨著。
“對一個霸占我家園的人而言,我已經夠仁至義盡了。”女人真是個善於記仇的生物,難道她就沒有錯?!
“拜托!是你那仁慈的母親讓我住下的!我可沒習慣厚顏無恥地賴著不走。”小心眼的男人!
提到這一點,又是他的痛,“但不是我讓你住的!”
“你——好,我走!”紀曼菲委實吞不下這口氣,才從車位跳了下來,就被他的巨掌抓個正著。
“你以為這裡是紐約,三步一家旅館,五步一家飯店?!省點力氣吧,免得找死!”粗獷無禮的聲調,冰冷地教人生恨。
“我有沒有以天為幕、以地為枕的本領,只有我最清楚,不准你妄加貶低我的能耐!”她真想拿根榔頭敲醒這個冥頑不靈、又自以為是的大男人。
“女人!”最會自我膨脹!沙克洛夫冷冷地瞅視著她,滿臉邪氣。
“怪物!”再斗下去只怕自己會七孔流血而死,還是眼不見、耳不聽為上策!無心戀戰的她,倏地轉身走進夢之園。
斗場落幕,暗夜顯得更寂寥。
贏了辭鋒卻輸了平靜的沙克洛夫,竟沒來由地煩郁自責起來。
平日他不是這麼喜於攻詆毀人的,他今兒個是怎麼了?
他如座雕像般在原處怔忡地凝視著紀曼菲的身姿……一顆心隨著她紫衣飄飄忽上忽下,沒有著力點。
他……是怎麼了?難道只因為她“霸占”了他的別院,還是……因她和“啞女”長得很像,所以擾亂他的思緒?
盛怒的紀曼菲一踏入紫色花海的夢之園,並未因田園的淡淡花香而忘記沙克洛夫的冷殘與犀利,雙腳像似洩恨般地重重踏在鵝卵石上,每個印子仿佛是踏在沙克洛夫胸上,似乎這麼做才能稍稍平復先前被戕害的心靈。
突然間,她感到像籐蔓粗般冷颶颶的東西打上自己的腳踝,接著聽見咻咻的摩擦聲,宛似頑蛇吐信的威脅聲……
心頭倏地一涼,渾身繃緊,不敢再往前跨一步,機警地低下頭窺探——
老天!兩條有如驚悚電影中才有的粗碩毒蛇,正以森殘的眼神瞪著自己,而且不斷地鼓動著舌信,一副非將對方致於死地才肯罷手的態勢。
她……該怎麼做?
大氣不敢喘的紀曼菲,最後決定放手一搏,飛快地往旁邊一退,叱喝:“該死的蛇!”咻地,發射出她例無虛發的水晶飛鏢——
“砰!”一聲暗夜槍響同時響起,只見另一條蛇頭尾分家,皮綻肉開。
紀曼菲驚魂未定地反過身子,胸口不住地喘著氣,望著救她的人——正是自前一刻一心巴望他下地獄的沙克洛夫!
便在喉間的感激,怎麼也說不出來,頓時先前的恩仇怨載化於無形。
“跟我回家吧!”他的神情不再冷僻,濃烈的酸楚包圍一身,思緒又回到多年前新婚不幸的劇變中……
“回家?”紫玉似的晶眸逸射出不明就裡的波光。
他卻以為她再度逞能,惱怒不由地再次沖破理智的閘口,“別告訴我你可以趨蛇避凶!”
他彎下身子,將那兩條蛇屍以木棍夾起,放人從吉普車中取出的小鐵盒裡。
顯然那個躲在黑暗中許久不曾“活動”的凶手,又開始害人了!
只是他不明白對方為什麼老是和他過不去?或者該說和他身邊的女人過不去?!
但是,有了蛇屍,也許對案情會有些幫助。尼爾森是這方面的專才,帶給他檢驗,或許可以從中找出些蛛絲馬跡。
感激之情才上心頭的紀曼菲,卻為他的冷嘲熱諷弄得欲哭無淚。
“你一定要這麼說話嗎?”她累——只想求一刻的寧靜,這個男人難道非得像座火藥庫,炸得周圍的人遍體鱗傷才甘心嗎?
沙克洛夫望著她疲累的神情竟有些心疼。沒想到在她那強硬的外表下,也有這麼脆弱的一面?!
“謝謝你出手相救。”對他的救命之恩,她自知絕不是一句“謝謝”即可償還的。但此時此刻,她也只能以謝謝二字來表達了。
沙克洛夫不可置信的看著她,似乎不敢相信能從她口中聽到“謝謝”這兩個字。也許,她不似自己想象中的那般任性與高傲吧。
“你還好嗎?有沒有受傷?”一句“謝謝”瞬間化開彼此箭拔弩張的空氣。
紀曼菲盡管搖頭,但,不住顫抖的肩頭,還是洩露了她的驚恐。
看著紀曼菲強作鎮靜的表情,沙克洛夫心頭有心疼、有憐惜、也有……一點佩服!畢竟以剛才的驚險狀況,只怕一般的男人也會嚇得癱軟在地,但她卻勇敢的面對。
驀地,某種奇異的情愫也混雜其中……
他沙克洛夫一生只喜歡礦石,但為什麼……眼前這個“有點”像“她”的小女人,竟讓自己產生異樣的感覺?
一定是黑夜作的崇!他倔傲地否決來自心海的聲音。
“上車吧。”他口氣出奇的平靜,不再煙硝彌漫。
紀曼菲繃緊的香肩終於松防,跟著他“回家”。
吉普車揚塵而去,這時黑暗中緩緩閃出一條詭影。
“我不會讓好運一直跟著你的!”森詭的嗥聲在暗夜裡聽來,格外的淒厲棲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