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這一個月是筱亢一生最美的一段時光。
昱峰對她的縱容寵愛似乎是無止境的。
他們待在蒙地卡羅的海灣別墅,白天盡情倘佯在藍天碧海中,夜晚則窩在彼此懷中,除了互相陪伴、做愛之外,其他的什麼事也不做。
而這樣夢一般的日子竟然過得那麼快……
筱亢歎了口氣,憂慮的眸子凝視著屋外庭園的某處……
沈昱峰醒來時,房間仍然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他坐起身,焦急地找尋他的妻子。
然後他看見她了。
背對著他,站立在落地窗前,清晨的曙光照在她身上,讓她像仙子一樣散發眩人的光芒。
他將她拉回懷中,筱亢順勢靜靜地躺在他臂彎裡,感受他的愛。
「怎麼那麼早起?」他問,低下頭在她頸間印下一吻。
「我們回台灣了,再也不像在蒙地卡羅那樣,可以隨心所欲……」她輕輕地說著,口氣中充滿了絕望……
「小傻瓜。」昱峰聞言輕笑,聽不出她話中的憂傷。
筱亢炫然欲泣,緊緊抱住他的腰,飢渴地眷戀著她即將可能失去的歡愉。
「我們回床上吧!」他熱切地低語,很快地抱起她。
筱亢在地手臂中扭動掙扎,渴切地索求與他做愛,那一次的結合是完美的,他們的高潮來得快而兇猛。
筱亢的身軀劇烈地痙攣,他則顫動呻吟著在她體內爆發……
事後筱亢驚駭地發現她在昱峰的身上留下長長的、紅紅的抓痕,但縣峰只是笑著搖頭。
「你是個不折不扣的小野貓。」他低語,愛憐地吻著她。
她只想放聲大哭。
昱峰走了,這一個月來首次離開他的妻。
筱亢站在大門口目送他的背影離去,內心的恐慌不由得凝聚到最高點——
仙度瑞拉的時鐘剛剛敲過十二響——
沈昱峰踏入睽違月餘的沈氏大樓。
一抹自信又愉悅的笑在他的唇畔綻開。
他的生命再也沒有遺憾了,成功的得到沈氏,還有筱亢給他的一切——
想到筱亢,他心中就充滿了柔情。他是如此深愛著她,似乎永遠也要不夠她。三個月前,他還會嘲諷愛情與婚姻,對他來說,婚姻只不過是為了達成事業目的的一種籌碼,但現在一切都改觀了。
「沈董,您回來了,太好了!」陳士良站在電梯門口,一見到沈昱峰,立刻高興迎上前來。
他眼中帶著焦慮,今沈昱峰挑了挑眉。
「有什麼事進辦公室再說。」他正色的沉下聲。
陳士良將要脫口而出的話硬生生地吞下肚,侷促不安地變換著姿勢。
直到跟沈昱峰進了辦公室,關上大門,陳士良終於忍不住連忙開口說道:「沈董,下午要開臨時董事會。」
沈昱峰不悅地皺起眉。「為了什麼事?這麼突然?為什麼沒通知我?」
陳士良住了口,為難地注視著沈昱峰。這件事太嚴重了,他著實不知該怎麼開口。
「到底有什麼事?」沈昱峰冷下臉來。
「這……」陳士良在他的逼視下心驚地低下頭。「是有關您的事……這……,這實在很離譜……他們……他們竟然指控您私自挪用公款,還說……還說要罷免您的職位,還有……還有要告您……」
陳士良好不容易說完,低著頭,等待一場不可避免的風暴。
可是沒有!一分鐘,二分鐘過去了……
他忍不住抬起頭——
沈昱峰臉上的表情令他驚駭地退了一步。
「這是怎麼回事?」沈昱峰頸間青筋凸現,憤怒地低吼。
「是周副總提的!」陳士良忙不迭地回答,
「昨天他趁您還在國外,開了個記者會,不但指控您掏空公司資產,還出示很多由您背書的帳冊,還有您戶頭上的股票證明。這些都是我們以前查過他佔用公款的資料,可不知怎麼地反而變成您的名字了,這下子……」陳士良再也說不下去了,沈顯峰的臉色隨著他的話更形陰沉鐵青,像一頭被觸怒的獅子,恨不得將對方撕成碎片。
「你說他的帳冊全有我的背書?」他咄咄逼人的問道。
「是……是的。」陳士良顫聲回話,一手將一份影印的資料交給沈昱峰。
他的眸光銳利地掃過這份文件,目光落在其下的一方印章……
是他放在家裡的印章!
為何在周清泉手上?!
他的腦中有一絲意念形成……但這個推論太令人不敢置信、太瘋狂了,他根本不敢去想……
「董事長?」沈昱峰的沈默令陳士良的神經緊繃到極點。
他的呼喚讓沈昱峰回過神來。
陳士良彷彿在他眸中看到一抹絕望的痛楚,但這抹神情快速地一閃而逝,幾乎讓他以為是他看走了眼。
「叫方律師過來見我!」他瞇起了眼,聲音變成致命的平靜。「這次我要叫周清泉永無翻身之日!」
他陰沈惡毒的語氣令陳士良打了個冷顫,他不禁開始同情起周清泉來了。
「是!」他匆匆走出總裁室。
獨自坐在總裁室的沈昱峰將手埋入掌間,他無法克制地全身顫抖起來。
不可能的……背叛他的不會是筱亢……不會是!
他只希望她不會讓他失望……
沈昱峰回到陽明山的住處已經晚上十一點了,一整天的開會幾乎令他精神崩潰,那些頭昏眼花的老頭,竟敢威脅要他辭職下台。
他神情抑鬱地下了車,走進大門。
「昱峰!」筱亢自沙發上彈跳起來,迅速走向他。
他沒有看她一眼,冷漠地甩開她的手,逕自倒了杯威士忌仰頭一飲而盡。
他的眼神充滿了嚇人的空洞。
筱亢的呼吸頓時凍結,她知道她所害怕的時刻終於到了。
「姑丈告訴我公司發生的事,我很抱歉爸爸對你做了那麼過分的事。」她柔聲地道。
沈昱峰抬起佈滿血絲的雙眼看著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來,溫柔地撫摸她淚濕的小臉。
他的眼中閃過痛苦、憤怒和悲傷,但最後卻充滿愛意與縱容,他選擇了相信她——
「沒事的,別為我擔心,我不至於被捉去關的。」他故作輕鬆地調侃自己。她低垂著頭,站在他面前,知道自己已經不可能再對他有所隱瞞。
「是爸爸要我拿你的印章給他——」
他的身子驀然一僵。「什麼時候?」他咄咄逼人的問道。
「我……我們要去度蜜月的那天。」她坦白道出,「他說他欠了公司一筆錢,你又不肯幫他……」
沈昱峰突然放開她,背轉過身子。
好半晌,屋子內只是一片死寂。彼亢心中的驚慌急速竄起。她別無選擇,只能對他坦白一切,而後接受他的懲罰。
「峰……」她的小手搭上他的肩,試圖安慰他。
「你這賤貨!」他怒吼地甩開她。「這一切都是你們計劃好的是不是?」
她搖著頭。「不……」
他的臉憤怒地扭曲著,他的唇抿著陰冷殘酷的線條。
「你和你父親串通好了要陷害我,從頭到尾把我玩弄在手心上,你不只要我的權、我的錢,還要把我整垮才甘心。是了,是周淑妹那個老婊子,她一直就看我不順眼,這下好了,她可開心了,多虧了她有個這麼孝順的侄女!」
筱亢臉色剎那蒼白如紙,她無法相信昱峰會這樣曲解她的原意。
「女人都是婊子,所有的女人都是!我還以為我終於找到一個不為我的名利和我在一起的女人,想不到你和她們沒兩樣,你難道不知道我有多愛你嗎?」他憤怒地向她大吼。
淚水爬滿了筱亢的面頰,她是全心全意地愛著他的,但她知道自己有錯,不該欺騙他。
「昱峰,我也愛你!」她絕望地喊道。
「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嗎?」他惡狠狠地回道。「你真行,把我變成一個徹底的傻瓜,你一定很得意吧?」他想起他一直不願去懷疑她,傻傻地相信她。他仰頭大笑,笑聲卻空洞絕望得不帶一絲情感。
她試著要隱藏自己的恐懼,但他的表情實在太駭人,她無法克制地顫抖起來。
「顯然我們之間的關係一直是一項陰謀,而你只是個滿口謊言的婊子!」他口不擇言的指控像尖刀般插入了筱亢的心口。
「不……不是的……我根本不知道……」
她的背叛所帶來的痛苦太強烈了,使他根本聽不進她的解釋,他現在只想狠狠刺傷她,為自己索求一點心傷的補償。他鋼鐵般的身子倏地壓在她身上……
沈昱峰抽離她的身子,起身迅速地拉上拉鏈,冷然地坐在沙發上,沉默地喝著他的威士忌。
筱亢緩慢地翻轉過身子,目光空洞地凝視著他。
一陣冷風吹過,她瑟縮地拉緊睡袍,卻發現身上的衣物早已被他撕裂得殘破不堪。
她不敢相信,他會這樣羞辱她——就在冷冷的客廳地板上強要了她,而他甚至連衣服都沒脫……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眼前這個殘酷的男人真的是那個承諾愛她、要永遠保護她的人嗎?
突然間,她非常憤怒,他竟然敢否定她對他的感情,他竟敢這樣誤解她、傷害她!她抬起下顎,眸子開始閃現憤怒的光芒。
「我要和你離婚。」她冷冷地道。
沈昱峰霍然起身,走向前,龐大的身子站在她面前,他的眼睛危險地瞇起。
「你說什麼?!」
他狂暴的表情,令筱亢雙膝不禁打顫,但她強迫自己堅強地面對他。
「既然你不相信我,我們在一起已經沒有意義了,我現有就走。」她困難地站起身,眼神冰冷地看著他。
突然他走向前,用力摑了她一巴掌。
他下手又重又沉,筱亢可以感到眼前金星直冒,她的身子因那力道而撲倒在地。
他走過來,惡狠狠地抓住她的肩膀——
「你不准離開我!」他狂吼叫道,「不准!你欺騙了我,該死的你!我不會放過你的,你要留下來償還一切。」
筱亢的身子讓他猛力地搖晃,有如風中的落葉,她已完全失去其它知覺,只剩他傷人的言語一句一句地烙印在心版上,如此痛苦難忍……
他用力地推開她,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後狂風似地捲出門外。
筱亢無法移動,無法思考……
結束了……
呆坐在冰冷的客廳地板上一整夜,她終於明白了……
一切都結束了……
筱亢病了。
距離沈昱峰那晚離家整整三天,她也病了三天。
她拒絕吃藥,幾乎不吃不喝,她的身體抗拒食物,沒有胃口,甚至吐出任何下腹的東西。
經常一整天她就坐在臥房的大床上茫然地望著窗外,安靜得駭人……
門口傳來開們聲。
筱亢沒有回頭,甚至沒有眨一下眼。
「石叔,別管我,我不想吃。」她虛弱地低語。
那人沒有回應,只是怔忡地注視著她——
她瘦了。
坐在那張大床上的嬌小人兒彷彿是個沒有靈魂的布娃娃,她眼中的光采靈動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死氣空茫……
沈昱峰站定在原地,眸中閃過複雜的情緒……
他一直抗拒自己想來看她的衝動,他知道他暴躁的脾氣將會帶給她無可想像的傷痛。
就像那天晚上……
他緊握住雙拳。
久久不見回應,筱亢緩緩地將視線移向門口。
看見來人,筱亢全身血液瞬間凍結,僵坐著不能動彈!
他走向床前,輕聲低語:「你病了。」他伸出手,輕撫過她蒼白冰冷的面頰。
筱亢一震,猛地縮進床角。
「別碰我!」
他愣住了,她怕他?她竟然怕他?!這個體認對他有如刀割般痛楚。
「我不會碰你的。」他硬生生地抽回手,語氣有著壓抑的緊繃。
她警戒恐懼的眼神令沈昱峰無來由地覺得氣血翻湧。
他根本不該心軟的,是她先背叛他的,「我要你見一個人。」他寒著聲道。
筱亢的視線隨著他看到一個中年男子。
「這是林檢察官,他負責沈氏的案子。」
他不理會她眼中的疑惑,逕自轉身對那男子道:「我說過我是清白的,印章是我妻子偷的。那些文件全是偽造的,真正侵佔公款的人是周清泉,這點有我太太的證辭可供證明。」
筱亢驚駭地注視著他。
「沈太太,沈先生的話是真的嗎?」
林檢察官精明的目光定住筱亢,使她頓覺侷促不安起來。
下意識地,她向沈昱峰投以求救的目光,但他眼中的冰冷卻令她的心跌落谷底。
她忘了,他是不可能幫她的!
筱亢困難地向那男子點了點頭。
男子沒再說什麼,向沈昱峰微微頷首,兩人交換了個意味深長的眼光,像來時一般迅速無聲地離去。
筱亢傻愣愣地注視著被關上的房門。
夠了吧?!她欠他的,該已償還了……
可是爸爸呢?昱峰又會怎樣對他——
沈昱峰陰沈著臉走進沈氏大樓,陳士良緊跟在他身邊,一顆心上下忐忑不安。
跟了沈昱峰那麼多年,就算遭遇更大的危機,他也沒有見過沈昱峰那麼煩躁的模樣。而今早他從家裡出來的時候,就是那副陰森的樣子了,他可以肯定是跟周筱亢有關,但他根本沒有那個膽子去問。
沈昱峰的心被一種沈重的壓力擠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他以為自己對周筱亢只有憎恨和不屑,但今日再見到她卻輕易地打碎他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堅固防禦。
他發現自己居然還會關心她!居然還在乎她對他的觀感!
當她那張消瘦蒼白的小臉對著他,眸中所閃動的痛苦和不諒解,竟然像把刀刺得他心痛不已。
為什麼?
他不該有這種情緒的。
是她背叛了他的信任。毀了他們的—切,她有什麼權利擺出那副受盡委屈的模樣?!
他走進電梯,發洩似地用力按下總裁專屬樓層。
然後他感覺到陳士良不安地偷觀著他,他想到了——拜周清泉之賜,他已經不再是沈氏的總裁了。
他冷冷地一笑,按下一個樓層,並明顯地感覺到陳士良鬆了一口氣。
沈昱峰沒有想到會在這間臨時改裝的辦公室內見到沈拓亞。
老人以飽含關注的神情注視著兒子,沈昱峰只是扯開一個嘲弄的笑,這自走向那張辦公桌。
「怎麼?你也來責問我為什麼要挪用那十億元嗎?你忘了你早就把沈氏交給我了,你沒有權利再過問公司的事。」他冷冷地看了老人一眼,語氣飽含譏諷。老人不耐地搖搖手。
「我知道那筆錢不是你拿的。」
沈昱峰冷哼了聲,他也不希罕老人的瞭解與否。
老人的目光茫然地盯在一個不知名的定點,良久之後,輕歎了口氣。
「昱峰,我知道清泉和淑妹這次做得真的太過分了。」
沈昱峰微挑起眉,怎麼老傢伙也知道是那二個人搞的鬼?
「我希望你手下留情,不要做得太絕。」
沈昱峰不怒反笑,但那笑恍如撒旦般邪的令人不寒而慄。
「你要我手下留情?!你怎麼不去對他們說?畢竟身敗名裂、一無所有的人是我。」
老人給了昱峰意味深長的一眼。
「我還沒老到搞不清楚狀況,他們的小詭計絕對逃不出你的手掌心。我老了,沒有辦法事先預防他們愚蠢的行為,現在我只求你別做得太絕。淑妹畢竟陪了我大半生,說實話,我愧欠她的也很多,當年我和你媽……」
「別說了!」沈昱峰憤怒地拍下桌子,阻斷了老人的話。「那不關我的事!」
「我知道。」老人身子微微地顫抖著。「至少放過淑妹,我會把她帶走,讓她跟我到日本去定居,至於清泉……」他注視著兒子,目光充滿疲憊。「隨你吧!」
沈昱峰扯起一個冷笑。
「你似乎毫不懷疑我會反擊——」老人給了他一個白眼,彷彿在怪他的多此一言。
他搖搖頭,沒有回答兒子譏誚的言語,轉身推著輪椅向門口而去。
突然他在門口停住,沒有回頭只是遲疑地開口:「還有筱亢,好好對她,她是個好女孩。」
「是啊!」沈昱峰輕佻地說,「多虧你替我挑了個『好』妻子。」
昱峰語中尖銳的諷刺令老人心驚,他回轉過頭,眸中首次出現急迫——
「你不該為所發生的事責怪筱亢,我相信她是無辜的。」
「我們都知道她有多『無辜』!」昱峰再也忍不住地對他大吼,胸臆閒壓抑的怒氣在一瞬間爆發。
老人注視著兒子良久,眸中竟充滿責備與不贊同。
沈昱峰不自覺地感到狼狽,他別過頭,憤怒於老人竟似有看透他的力量。
「別做會讓自己後悔的事。」老人語重心長地低語,終於轉過身離去。
沈昱峰注視著在老人身後關上的大門。
「後悔嗎?」他苦澀地低語。
他早就開始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