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他真的要離開她了。
荷蘭,一個夠遠的地方,一個可以防止他改變心意,又踅回她住處等她的地方。
幾個生意上的朋友約好在今夜為他餞行。他到的時候那幾個人都已經在餐廳裡等他了。
「來!來!來!先敬我們聶總一杯!」
他才到,一群人便起哄著要敬他酒。
「你們這是幹嘛?」聶凡苦笑問道。
「嘿,我們大伙可敬佩你得緊了,居然捨得放下宋氏,跑到那麼遠的地方重新開始,這種精神真了不得!」
「夠了,別挖苦我了。你們這幾個死傢伙,八成在背後罵我白癡吧!」
「哈!哈!你知道就好!」
他們倒也直言不諱,反正聶凡降格以求已不是新聞。
「來吧!喝吧!這一走又不知什麼時候才回來!」
「幹嘛!又不是多遠,歐洲而已嘛!」
「那不一樣,至少不能再像現在這樣,說要見面,吆喝一聲便成了。」
「是啊……」
一群男人,酒過三巡,也不禁歉歐起來。
今晚的氣氛有些離愁、有些感歎,男人們也不禁多喝了些……
「喂,聶凡。」其中一個人坐到聶凡身邊,拿了一盒藥給他。「這是你托我去日本買的,剛好給你帶過來。」
「哇!又是這種藥!」另一個男人看到了。「唉,我說聶凡,你是不是胃真的那麼差啊?怎麼每回有人去日本你都托人買這種藥。」
這是事實,他們這群死黨幾乎每個都幫他帶過。
聶凡怔怔地看著那藥盒,思緒茫然。
這麼多年了,替她買藥,提醒她吃藥也已經變成一種習慣。從今以後再也不需要了。
他感覺惶惶然的,握著那藥盒,竟有了一種深沉的失落感。
「這藥不是你吃的吧?認識你那麼多年,沒見你鬧過胃疼呢!」
「是一個朋友……」聶凡沒多作解釋,只是無奈地勾起唇角。
「這樣呀!那以後你去了荷蘭,你那鬧胃疼的朋友怎麼辦?」同伴下意識地反問。
聶凡的胸口像被擊中了一般疼痛。是啊!他走了,她要怎麼辦?
這個想法像一顆小石子投入心湖,不斷地漾起漣漪。
「拜託,既然是朋友,總是盡力而為嘛!有什麼怎麼辦的問題,你說是不是,聶總?」
「啊?那以後就不用幫你買了嗎?」另一個人問道。
聶凡一抬眼。驀然回過神來,「不!」他苦笑。「還是請你們繼續買吧!」
他畢竟放不下她呵!
儘管她絕情,儘管她說過那些傷人的話。他對自己感到無能為力而絕望!
「來吧!再喝!」不再想了,此刻他要用酒精麻痺自己。
「好!喝!」
一群人情緒正高,而夜還長呢……
從餐廳走出來,聶凡已經半醉了。
「總經理,要回家嗎?」上了車,司機小沉問。
「嗯,麻煩你了。」
這是最後一次為聶總開車了,明天聶總就要正式離開宋氏。小沉覺得很可惜,因為聶凡是他碰過少數最好的上司,客氣,又沒架子。
車子在夜裡的台北街頭行駛。聶凡深思地望著窗外奔流的車燈,熟悉的景物,讓他頓時有了依戀。他依戀的究竟是這座城市還是待在這裡的人?
遠離了這裡,他的心就真能自由了嗎?
「小沉!」 他歎口氣,帶著認命的味道。「先送我去大小姐家吧!」
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次他這樣站在她家樓下。
每當想她的時候,他就會這麼做。只要看著她家的燈光,想像自己離她如此地近,就奇異地令他安心。原以為再也不會做這樣的傻事了,沒想到今夜他卻依然站在這裡。
他發覺自己無法不和她道別就去荷蘭。他沒想到這對他會如此重要,但確實是的……
想到自己將永遠不會見到她,心就一陣揪疼。
聶凡按下門鈴。
「是誰?」屋裡傳來劈里啪啦的腳步聲,然後她開了門。
在見到門外的他之後,涵伊臉上頓時失去了血色。
「涵涵!」他喚她。
涵伊這才回過神來,「喔!請……請進!」
「Joyce,是誰啊?」
聶凡隨她走進去,才發現丁ony正在屋裡。他的下顎霎時繃緊了。
「嗨!」Tony對他微笑。
「嗨。」聶凡對他說,眸子卻緊盯著涵伊。
周偉注視著聶凡和涵伊僵硬的資勢,和他們眸中明顯的渴望,突然感到侷促不安起來。
「呃……聶凡,你找涵伊有事吧?我不妨礙你們,先走了。」他從沙發站了起來。
「Tony,沒關係,你別這麼早走。」
今天是她特地央求他來陪她的,這麼讓Tony走,好像對他有點不好意思。更何況,她實在不知該如何跟聶凡相處了。 聶凡冷眼看著涵伊留Tony,額上的青筋隱隱跳動著。
「你不用走,我來只是要跟涵涵說幾句話。」
他面向涵伊。
「我下個禮拜就走,所以來說聲再見。這是我托朋友買的藥。」
他將口袋的藥盒拿出來,交到她手上。
涵伊看著那藥盒,覺得心跳都停止了。
「謝……謝謝……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她仰頭看他,努力不使自己的眼淚掉下來。
「什麼也不用說,就說聲再見吧!」他的聲音低沉而平穩。
涵伊沒有選擇,只有以與他相同禮貌而平靜的口吻說:「再見。」
他深深看她一眼。
聶凡的視線移向Tony.他無法不去想像涵伊和Tony將共度一夜,心底所興起的狂熾妒意。但他仍咬緊牙根,向他點個頭,勉強笑道:「再見!」
涵伊卻再也笑不出來。望著他離去,她的心已碎。
聶凡在Tony走進這家餐廳的時候便看到他了。
今晚又是另一場餞別會。聶凡與同事在餐廳用餐時。竟遇見意想不到的人。
他瞇起了眼,注意到在Tony身邊的人不是涵涵,而是上次他見過的那個跟Tony很親熱的女孩。
Tony親密地摟著那女子的腰,二人在侍者的帶領下落坐,旅媽動作舉止更加大膽。
只見Tony擁緊了那名女子,二人耳經私語的親密模樣染紅了聶凡的眼。
Tony居然背著涵涵跟別的女人在一起,還公然做出這樣不要臉的舉動?
他這麼做,究竟把涵涵置於何地!他竟敢如此羞辱他的涵涵!
「Tony,別這樣,這是餐廳耶,有人在看啦……」女子嬌嗔地推開Tony的手。
「管誰看不看,我就是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周偉,愛田萱。」
「你這傻瓜!」女子不由得甜滋滋地笑了。
「我就是傻,而這個傻瓜就快做你的丈夫了!」
「周偉!」
一聲暴吼很不適當地介入二個熱戀中的男女之間。只見聶凡握拳站在他們的桌前。
「呃……聶凡,好巧啊!你也在這裡吃飯啊!」
周偉尷尬地站起來,伸出手要和聶凡相握,誰知道他根本不領情,反而一把揪住他的領口。
「你這人渣!居然對不起涵涵!」
「喂……你……別激動,我……」周偉漲紅了臉,幾乎要窒息了。
「你做什麼?!你這野蠻人,放開Tony!」田萱見未婚夫受難,急得大叫。
「你這小子!我今天非好好教訓你不可!」聶凡已近瘋狂,他聽不進 Tony的低啞解釋,聽不進田萱的尖叫,他掄起拳。 「我不是涵涵的男朋友啦!」
周偉急忙趁著可以喘口氣時大叫,可來不及。再來就只聽見周偉的慘烈哀叫聲。
「你說你不是涵涵的男朋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聶凡橫眉豎目地質問捂著腫脹的左臉,狀甚狼狽哀怨的Tony.他們被「請」出了餐廳外,在人行道上談判。
「我本來就不是,只是涵涵一直拿我當擋箭牌,其實我們只是好朋友而已。」
聶凡冷哼了一聲。
「你以為我會相信嗎?這麼荒謬的謊言,她為什麼要拿你當擋箭牌?」
話落,聶凡忽然一懍。有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在腦中一閃而逝,可是他不能相信……
「在美國的時候有很多人追求涵涵,」周偉考慮了很久,終於下定決心說出來。「我也曾經是其中之一……」
田萱殺人的目光讓他瑟縮了一下,他安撫了未婚妻,才接下去說:「她身上有一種特質,一種揉和了美麗和絕望的特質,所有男人都被她所吸引了,可是我很快就知道她是不可能愛人的。
她心中一直有個不可能解開的結存在。她會有幾天特別愉快,逢人就笑。後來我才知道,那是在她收到從台灣寄去的包裹之後。
大部分的時候,她是很封閉、很憂鬱的,甚至連她週遭的人都很怕她隨時會傷害自己。
「我不會放開你了,這輩子都不會了。」
一股熱氣湧上涵伊的胸口,哽在她的喉頭,她的眼眶泛紅了。
「你說什麼傻話,你忘了我有男朋友了!」
他狠狠地瞪著她。「Tony都告訴我了!」
這下涵伊傻了、慌了、亂了。
「啊……他說了什麼……不……不管他說什麼都不是真的……」
「是真的!」他大吼。「他告訴找你一直愛著我,而我知道那是真的。」
涵伊瞠大眼。
「不!」她搖頭,用力地、拚命地搖頭。
「我才不愛你呢!才沒有!你亂說!」
「涵涵!」他用力制住幾乎陷入瘋在的她。「停下來!」
她停了下來,突然覺得全身力量盡失。抬起眼,淚水無助地爬滿兩頰。
「我也不想的……我真的不想……可是我克制不了自己……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她說著,再也控制不住地痛哭失聲。
聶凡再次將她擁入懷中,他在她發上傾訴。
「我也愛你啊!難道你一點都感應不到,為什麼要壓抑自己呢?」
她猛抬頭,撞痛了他的下顎。
「不行的!」她惶惶地道。「我沒有辦法給你幸福,我們都很清楚我仍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我仍善妒、好猜疑。我不適合你,你自己說過的,我的愛只會帶給你痛苦,我不要你再經歷一次那種痛苦了。」
聶凡皺緊了眉心,苦惱地說:「八年前的一句話,你為什麼要這麼在意,那時我只是氣瘋了!」
「因為那不只是氣話,我很清楚。我們誰都無法保證那樣的事不會再發生,是不是?」
「為了這個『可能』 難道你就寧可]在還沒發生前就斬斷所有的可能?」
涵伊很認真地點點頭,她真的是這麼想的。
聶凡快被她氣死了。
「那這些年來我們各自的折磨呢?那些想念對方卻不能在一起的孤獨呢?那些淚水呢?究竟是為了什麼?難道這樣我們就會比較快樂了嗎?」
他的話在她的心牆上打開一個缺口,她有些不確定了。
「可是,總比日後我們互相折磨、怨怪對方來得好吧?!她還是不放心。」
「萬一沒有呢?萬一我們在一起很快樂呢?」
「那只是萬一,不是嗎?」她不敢去相信,那些太過美好的事物。
「你不去試試,又怎麼知道呢?」他反問。
「我不知道……」她茫然了。
他歎口氣,將她摟靠在沙發上。
「聽著,我們都不是八年前的年輕人了。我們已經變得更加成熟、理性、寬容。對我有點信心,好不好?」
「我是對自己沒有信心。我還記得我的性子有多烈,甚至還差點弄垮宋氏。我是個不折不扣的敗家女!」涵伊苦笑。
「你已經不同了,不是嗎?現在你不再尖銳了,跟家人也能平和相處了,不是嗎?」
「但是……」
「別再但是了,你是八年前那個嬌縱任性的大小姐也好,是現在的你也好,八年前我愛的人是你,現在愛的人也只有你。」
涵伊還想再說些什麼,但聶凡用唇堵住她。
這個吻溫暖、柔情,充滿佔有慾。涵伊的自制力徹底瓦解了,這麼久以來的孤寂壓抑,在聶凡的吻中全部爆發出來。
她無助的攀住他,跟著他顫抖不已。
甜蜜、熾人的吻持續再持續,燃盡久被禁錮的感情與需要。他們的唇舌交纏、逗弄、吸吮。熱情迅速攀升,二人的心跳狂擂,呼吸都不穩了……
當長長的擁吻結束後,聶凡熾熱的眼神望著涵伊暈紅的臉。
「現在,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她微濕而充滿感情的眸子不穩地看著他。
「你確定嗎?跟羽潔在一起,你會比較快樂的……」
「噓!」他的食指按在她唇上制止她。「無論跟哪個人,只要不是跟你,我都不會快樂的。」
她無言了,漲滿胸臆的幸福讓她不由得淚盈於睫。
「我好愛你!」她終於可以大聲的說出這句話。
「我也愛你。」聶凡低下頭,貼著她的唇畔柔聲細語。
他又吻了她,這次似水的柔情轉為灼熱而飢渴。
「天……我們浪費了多少時間,都是你這傻瓜!」他粗重地喘息道:「看你要怎麼賠償我……」
「你……你想怎樣?」
他危險而狂熱的眸子讓她心跳加速,也讓她全身顫抖……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