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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的人很快地退去。他抱著她走出挑高的床架外時,又是滿室的寧靜,只有和著風鈴響的海濤起落聲穿進露台落地門。
「海洋盛宴--」皇蓮邦開口,動作小心地將她放下,確定她的腳傷痊愈無虞後,手才慢慢離開她。
揚天蓮站了一下,感覺腳底似乎睽違柔軟的地毯已久,每走一步都是那麼新奇。「是不是換過地毯了……」她低喃,緩緩走到床尾凳旁,看著兩件新的男女對袍,拿起其中一件。
那些整理房室的人每天幫他們更新干淨的衣物,床邊桌的花瓶總是插著兩朵鮮妍的蓮花,家具不染纖塵。一到夜晚,繁花盛開似的造型吊燈會灑下淡蜜色的柔和光芒,悄悄地制造了浪漫氛圍。
他和她會一起沐浴、在起居室用餐,這段期間,那些人會從露台的長階梯上來,再次進入他們的臥房,換新寢具和床架簾幕,每當她用完餐被他抱回臥房,便覺得自己進入一個新的「旖旎世界」;似乎,大家都知道他們是夫妻、知道他們正值新婚、知道他們需要一種催生愛苗的風情……
「我要他們把餐桌擺置在沙灘,今晚,我們一面裸泳一面用餐--」皇蓮邦走到揚天蓮背後,取過她手上的絲袍,放回床尾凳上。「不用穿衣服。」
揚天蓮回頭,美眸圓瞠,望住他。
皇蓮邦無事人般牽起她的左手,一步一步往露台落地門走。
「等等,蓮邦……」她拉住他的手腕,停下腳步,站在那張他們夫妻曾在上頭纏綿過的午睡沙發前。
皇蓮邦轉頭。「我很餓了。」他盯著她的眼睛。
揚天蓮蹙凝眉頭,聽出他那不容人抗拒的語氣。
「我想,這些日子妳已經習慣被妳丈夫這樣抱進抱出--好吧,反正是蜜月。」皇蓮邦干脆抱起她,推開落地門,跨出去。
揚天蓮不自在地別開臉,無意間視線又往午睡沙發落。雖然只是一道門的差異--
「我知道妳在顧慮什麼,」他突然出聲,長腿快步,已經走到露台左側通往海灘的階梯口。「不過,妳大可放松心情,好好享受。這片海灘是我們夫妻專用,不會有人闖入--」
揚天蓮猛然仰起臉龐,愣愣對著他。有時候,她真的覺得他能看穿她的心思,即使不用說出,他們也是一對知曉彼此心意的夫妻,可這畢竟是空想,他們之間沒
有愛,哪來的心意,頂多是湊巧罷了。但,如果可能的話,這樣的湊巧是否會在他們之間存在一輩子……
一輩子?!揚天蓮被這個辭嚇了一跳,倏地低垂臉龐,怪自己不該胡思亂想。
「怎麼了,」皇蓮邦拾級,一階一階往下走。「妳真的不想裸泳、夜潛嗎?」
「潛水?」揚天蓮抬眸。
皇蓮邦頷首道:「這片海域很安全,夜潛不用擔心鯊魚。」
揚天蓮默默低頭。她的確胡思亂想了,他根本不知道她不會游泳啊。
「妳今天很不專心。」皇蓮邦走下最後一階由花崗巖砌成踏步板,放開一只手,讓她的腳往沙地落,待她踩穩,他隨即離開。
涼風拂過她赤裸的身軀,她瑟縮雙肩,柔荑交迭,局促地環抱在身前,轉頭找尋他的去處。「蓮邦--」才一恍眼,月光投射在潔白沙灘上的,只有她的一抹孤影。
「蓮邦。」揚天蓮邁開腳步,呼喊著。
回應她的,始終是海潮湧退聲,就如皇蓮邦所說,這片海灘不會有其他人。粼粼閃閃的波浪,像條銀白滾藍的絲緞,綿延、翻卷著的貝殼沙,滌去她留下的足跡。她停止走動,美眸遙望海面。海象平靜,海水和著月色淹上來,隱匿在泡沫浪花中的玻璃瓶擦過她的肌膚。
揚天蓮探手撿起瓶子。瓶裡有張紙,她有些驚訝。這是她第一次撿到瓶中信,原來世上真有這種浪漫事。她拔開瓶蓋,倒出像煙一般的紙卷,纖指小心地將它攤開。
我說過,我會是個有耐心的丈夫。
我在等妳,親愛的--
紙上的兩行文字已經慢慢暈染開來。
揚天蓮急切地將紙張收握在掌心,深怕這似曾相識的字跡消失。
「你在哪裡?蓮邦……」她驀然回首,看向已離自己有一段距離的蜜月別墅。
斜地上層層迭迭的樹叢遮去了別墅一樓,二樓主臥室露台直達海灘的長梯側牆披覆著棕櫚葉。她剛剛沒注意到沙灘稜線上種了一排棕櫚樹,絲絲縷縷的光芒穿過搖曳的樹葉,飛閃如星淚。
揚天蓮隱約看到那兒有桌椅,似乎還有人影。「蓮邦!」她叫了一聲,往那白色沙丘走去。海水在後面追逐她的步伐,將另一只玻璃瓶沖至她跟前。
揚天蓮心跳莫名,撿起瓶子,取出同樣的紙卷展閱。
親愛的,妳的背影很迷人,轉身後,更令人瘋狂。
我餓了,
妳就這麼朝我走來吧!
親愛的--
揚天蓮胸口一震,雪白的肌膚瞬間染紅,不太確定皇蓮邦在哪兒看著她,這比她躺在他身下,更令她難為情。他們是一對沒有愛的夫妻,吃飯用這麼多曖昧情調,弄得她心裡有種不踏實,只好快步走向沙丘,強迫自己忘卻任何感覺。
皇蓮邦一直等到那嬌嬈柔美的身影接近,才拿著女性浴袍,繞過垂簾似的棕櫚樹葉,站在沙丘上。「妳終於來了。」
揚天蓮仰起臉龐,看著男人像神祇一樣,立在地面前。
皇蓮邦走近她,低俯俊顏,親吻她。「先用餐吧。」他將浴袍披在她肩上,拿過她手中的兩個玻璃瓶,牽著她,走進樹影裡。
他身上穿著跟她相同的絲絨浴袍,昏暗的光線下,看起來是甜蜜的焦糖顏色。揚天蓮望著他高大的背影,感覺他拉她走進了迷宮。
花車葳蒞的碎石小徑彎彎拐拐,躲藏在棕櫚樹後方。走了一小段路後,樹叢中出現一方小空地,那兒擺了法蘭西圓桌和鋪軟墊的雙人座椅,桌中央亮著一盞與月光融合的貝殼小燈。
皇蓮邦放下手裡的玻璃瓶,轉身凝視她。
揚天蓮拾眸對上他的目光,靜靜回筆著他。
皇蓮邦伸手摸她的衣襟。揚天蓮垂眸,有些羞澀地穿好浴袍。
「妳握著什麼寶貝?」皇蓮邦將她握拳的左手托在掌中,盯著她的婚戒,勾弧一下唇角,覺得這枚戒指戴在她指上真美。
揚天蓮放開手掌,捏縐的紙團落在他手心,她攤平紙團,看見字跡已經消失得差不多,下意識歎了口氣。「被我手上的海水沾濕了……」
「真可惜,」皇蓮邦笑了起來。她那失望似的神情,竟使他感到得意。「這可能是兩封情書--」
揚天蓮抬起頭,像是他說了什麼怪話般瞅他。
「這種東西就別保留了……」皇蓮邦這麼說,卻一臉高深莫測地將紙條還給她。
揚天蓮雙手合掌,沒回話。
皇蓮邦一笑,回身往雙人椅落坐。「喜歡我的安排嗎?」
揚天蓮走到椅座邊,看著桌上蓋了布巾的餐籃。他無預警地伸手一把拉她入懷,雙人椅搖晃起來。
揚天蓮驚呼。這才明白雙人椅是張美妙的搖椅。她的身體貼著他胸膛,像個無助的嬰兒搖晃著。
「今晚是蜜月尾聲,我們得好好享受--」他在她耳畔低語,唇親暱地碰觸她細致的肌膚。
揚天蓮攬住他,平衡自己的身子,兩張紙因為她松手被海風吹上了夜空。「啊。」她輕叫了一聲,仰頸看著白亮紙片在空中打轉兒。
皇蓮邦吻咬她頸側,說:「我怎麼會漏了這個地方……妳喜歡我寫的字嗯,我現在寫在妳身上。」他烙下幾個吻痕,唇移回她臉上,在她絕倫的五官巡禮一番,最後封住她的唇。
她回應他,舌尖探入他嘴裡,嘗出一點葡萄酒的香味,想到他是一邊喝酒一邊覷著自己裸身在海灘撿瓶中信,她便退縮地推開他,翻身坐入椅座裡。
「你回房間拿的衣服嗎?」她垂首綁好腰間系帶。
皇蓮邦托起她的臉蛋,意猶未盡地繼續剛才的吻。「盡責的僕傭不會讓主人感冒--大家都知道我們會在這兒做什麼……」
揚天蓮心頭一震,又臉紅了。
皇蓮邦慢慢離開她眼前,摟著她,輕輕搖動椅子。
前方視野一片寬闊,海灘風光盡收眼底。揚天蓮抽了口氣,回首瞪著皇蓮邦,控訴他像個最優雅的惡棍,果然在這兒喝酒看著她。他甚至穿了衣服……
「我以為你說要裸泳。」她低語一句,像在抱怨。
「所以我只吩咐他們做一點簡單的三明治--」皇蓮邦掀掉貝殼燈下蓋著竹編餐籃的布巾。「吃太飽是不適合裸泳的。」他拿起籃中的紅酒,倒了兩杯,一杯給她。
揚天蓮拿著酒杯,椅子一直在搖晃,她還沒喝酒,就覺得醉。
皇蓮邦輕輕碰響她的杯緣,舒服地啜飲著,一手取了三明治,咬一口,再交給她。
揚天蓮看了看他一副自然閒適的模樣,也垂首吃起三明治,親密地與他分食。
「如果運氣好,也許可以看見海龜上岸掘坑產卵。」他突然說。
「海龜?!」揚天蓮抬眸,柔膩的嗓音有點高昂。……「這有海龜?!」她似乎想相信他的話,但又覺得不太可能。
皇蓮邦喝一口酒,露出笑容。「騙不倒妳,是嗎--」
揚天蓮沈吟地看了他一會兒,別開臉龐,對著沙灘夜景。
皇蓮邦呵呵地笑出聲來。「妳生氣了?」
揚天蓮搖搖頭,說:「你喝醉了。」只有在喝醉時,他才會有那麼多笑容,並且發出笑聲。
皇蓮邦一笑,抓起她的皓腕,咬她手裡的三明治,兩口就吃得精光,轉而舔吮她白皙的纖指。
「別這樣。」揚天蓮抽回手,身體在發熱。
皇蓮邦往後仰,椅子搖擺晃蕩得厲害。他喝完酒,說:「我當學生時,曾和泰清、廉兮、Luna一起研究過玳瑁,Luna的父親是我們共同的老師……」
「嗯。」揚天蓮點頭,說:「我知道,你們感情很好。」
「是嗎--」皇蓮邦嗤笑一聲,道:「這麼說,妳一定也知道我們裝上追蹤器的玳瑁被殺的事吧--」
揚天蓮搖搖頭。「你要告訴我嗎?」他們年少的事,她不只聽皇廉兮、皇泰清說過,連Luna都曾對她透露過一些,就他--這個已成為她丈夫的男人,也許更該說些事跟她分享,不是嗎?
揚天蓮愣了愣。「你願意告訴我嗎……」再問一次的語氣變得遲疑了。她覺得自己的心態好矛盾,他們是對沒愛的夫妻,有什麼理由,他該跟她分享年少的事?可是他們畢竟是夫妻啊……
她皺起眉,厘不清思緒,默默探手取三明治吃。這五層三明治做得絕妙,內餡清清楚楚,生菜是生菜,肉排是肉排,紅酒醋沙拉醬清爽可辨,沒有混雜,一層一層,看得分明,只是到她嘴裡、到她心底,竟是五味雜陳,亂得可以。
「不好吃嗎?」皇蓮邦坐直身軀,探詢地看她。
揚天蓮搖首,將三明治分一半給他。
皇蓮邦沒接手,徑自又斟了杯酒,湊上嘴直接咬她手裡的三明治。
「那些盜獵者大概以為玳瑁是什麼長壽龜,」他吃完三明治,繼續說:「取走了背甲,居然還烹調肉湯食用,結果全中了毒……我們找回了背甲,每人制作一個紀念晶帶在身邊,好回憶那只可憐的玳瑁。Luna現在戴的眼鏡鏡框就是其中之一,廉兮做了一個平凡的飛機螺旋槳--」
「那是小風車。」揚天蓮不自覺地微笑說道。
皇蓮邦看著她溫柔的笑顏,皺一下眉,一段時間沒再出聲。
揚天蓮對上他的眼睛,問:「你呢?你選擇制成什麼?」
「一對發簪。」皇蓮邦回答。
這會兒換揚天蓮不說話了。他一個男人,沒有長發需要用發簪,想必那時起,或者更早前,他心裡已住了一個長發女孩。
「至於泰清--」
「是飛鳥銜心的鑰匙圈。」揚天蓮發出嗓音打斷他。
皇蓮邦瞇細眼眸。「妳倒很清楚。」也許,他的嗓音裡有種叫做不是滋味的成分。
他們不再交談,各懷心思望著海灘夜景,靜靜品嘗三明治,喝完一瓶紅酒。
他站起身,說:「今天是最後一個蜜月夜,明早我會回義大利--」
揚天蓮猛然抬頭。「怎麼這麼倉促?」他先前什麼都沒說。
皇蓮邦撇唇。「怎麼,我的妻子覺得蜜月不夠長嗎?」他俯身有些強悍地吻她的唇,說:「放心--妳可以一直住在這兒,想做什麼、玩什麼,吩咐下面的人就行。」
她詫異他的決定,以為自己該跟他回工作崗位的。「我的工作--」
「妳以後不用工作,」她剛出聲,旋即被他打斷。「從我娶妳那一天起,妳只需要專心當我的妻子就行。」
揚天蓮顰眉,又說:「但是廉兮的新作品--」
「我會交代其他人接手。」皇蓮邦回道,語氣有些冷。「工作的事不須再提。」他脫下浴袍,拉起她,往沙灘走。「妳現在應該好好把握與妳丈夫共度的最後一個蜜月夜。」
走到沙灘時,她的浴袍也被脫了,他站在月光下展現剽悍如獸、健美如神的結實軀干,說:「我們先裸泳,後夜潛。」他走人海裡。
揚天蓮看著他的背影,輕輕歎息。他果然不知道她不會游泳……
「天蓮,」突然,他回過頭,低沈的嗓音在海濤聲中出奇清晰。「水肺的發明,讓不會游泳的人,也可以是海底蛟龍嗯?」他說完,依舊定定站在那海水裡,看著她。
揚天蓮凝望著他的臉。他逆光而站,神情曖昧不清,只有那對黑眸引誘著她走向他。
那年,她潛入深海,她的指導員應該是皇廉兮,卻換成了皇蓮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