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檸檬,檸檬黃,檸檬樹上,檸檬黃……」清晨鳥鳴中夾雜著小女孩唱歌謠柔柔綿綿的聲音。
宇妥在睡夢中,不斷聽到那清脆悅耳的曲調,彷佛昨晚的甜蜜余韻將她層層卷裹。她睜開眼睛,床的另一側已見不到陶垚農身影,木桌上的燭台還在,蠟油不規則地滴凝在盤座,雪白潔淨中隱約出現一、兩片鮮紅花瓣。
「那是什麼味道?」
「玫瑰白燭,我遇見妳的那天,從高原前刀了玫瑰回來,自制蠟燭,希望有一天為妳點燃……」昨晚,他在她耳畔這麼低喃時,她的身體感到無限的快樂。歡愉的逼近那麼不饒人地將她席卷,他身上的香味浸染在她體內,直到天明,她的肌膚泛著紅暈,指甲光燦,長發黑亮,唇紅艷似櫻,她將女人最完美的一面,毫不保留地給了他。
宇妥坐起身,絲絨被毯滑到她腰部,她的手觸摸著自己赤裸的身體,感覺那麼滑膩、滾燙,原始的欲望似乎還在她血液裡奔騰。陶垚農留下的紫紅吻痕,印在她玉雕似的雙乳上。她下床,穿著男人的室內卷縫鞋,披上床尾凳那件大晨衣,打開落地窗門,走到露台。
幾只鳥兒停在露台角落的大理石蓄水盆戲水,宇妥一接近,鳥兒拍打水花,彷佛在歡迎她。金碧輝煌的炮仗花,像一串珠簾從牆上吊籃垂下;陽光網住在花壇飛舞、覓食的蝴蝶。
宇妥將長發往一邊撥,抓到胸前,纖指輕輕扒梳著,款步靠向巖牆圍欄,美眸俯視樓下正門的大露台。
那對兄妹置身紫籐濃蔭外,享受和煦的朝陽。
「黃檸檬,檸檬黃,哥哥摘那檸檬……綠或黃?」陶子墨精神飛揚,坐在庭園桌椅,擺著腿,哼歌吃早餐。
陶垚農站在妹妹背後,正幫她扎頭發。
宇妥看著那幅「兄妹情深」的晨景,唇畔泛起一抹微笑。「陶垚──」她想叫他,又打住,保持著笑容,靜靜看著他們。
陶子墨用叉子叉了一個什麼,舉向哥哥面前。陶垚農搖搖頭,對妹妹說了句話,似乎要她不可以挑食。陶子墨乖乖地端坐回身,動作僵硬、勉強地吃掉叉子上的食物。
宇妥笑容加深,眼睛盯著陶垚農寬大的背影。他雖然對陶子墨很嚴格,卻也相當疼愛她、保護她,否則他不會獨自背負那麼沉重的痛苦──白天當好哥哥,夜晚還得苦思「父母回信」內容。這些年來,他除了管理龐大的菜園灣,更要細心照顧年幼的妹妹,他真的是辛苦了……
宇妥伸長雙手,望著他的背影,柔緩擺動。她想,她可以,可以這麼幫他撫去負擔。她是個醫師,她看得見他身上那些無形的壓力,她知道他需要地,不僅僅是需要一個醫師而已地需要她。也許是心有所感,陶垚農在這時回頭,視線不偏不移地望住她。
宇妥一笑,朝他展開雙臂。陶垚農也笑了,俊臉上的表情好溫柔。宇妥美眸閃著水光,旋身進房,跑著行經起居室,開門出走廊,像一陣帶著花香的春風般揚過樓梯口小廳。長長的階級鋪了色彩熱情洋溢的地毯,樓梯間那只羅馬陶甕插滿鮮艷欲滴的紅玫瑰,她想起他說,他看見她如女神站在花海裡……
「早安。」宇妥推開兩扇門板,笑著往門外緊花簇擁、紫籐遮蔭的大露台走。
陶子墨聞聲轉頭,先是愣了一下,倏地抬眸望著陶垚農,發現他臉上帶著笑容,她才對正走過來的宇妥說:「早安,宇妥姊姊。」
宇妥優雅地慢步徐行,接近桌邊,站在陶垚農身旁,看著陶子墨。「妳醒啦,小桃子。等會兒,宇妥姊姊幫妳檢查傷口,換個藥嗯。」
陶垚農將手往宇妥腰側攬,對她說:「麻煩妳了。」
宇妥微笑。「你要出門了?」他身上穿著標准的農場工作服,粗布卡其衣、牛仔褲、長馬靴,帽子掛在椅背柱頭。
「有匹母馬這幾天會生產,得去看看。」陶垚農答道。
「這種事交給梁望月那個獸醫做就行,你需要這麼辛苦嗎?」宇妥拉著他坐落橡木長椅,眼睛瞅著桌面的餐食。「你一定還沒吃早餐,對不對?」
「我吃過了。清晨四、五點,遠洋獵魚船返航,我去點查,和碼頭那些家伙一起吃了。」陶垚農執起白瓷茶壺,拿著空杯,倒了一杯醒神早茶給她。
「你那麼早起床嗯,我一點都不曉得……」宇妥接過茶杯,語氣有些嬌嗔。
「宇妥姊姊要吃面包嗎?」陶子墨突然插話,將面包籃移到宇妥面前。「這是哥哥從米夏姊姊家的店帶回來的面包,還熱熱的,很香喔──」
「謝謝妳,小桃子。」宇妥摸摸她粉嫩的頰畔,一手挑了塊裸麥面包,放進她的餐盤。「妳多吃點,傷才會好得快。」
陶垚農接著交代:「子墨,哥哥要去工作了,妳今天待在家裡,乖乖聽宇妥姊姊的話,不准亂跑,懂嗎?」
「懂。」陶子墨點頭應了聲,低垂臉龐,小手拿起面包,悶悶地咬著。
陶垚農戴上帽子,站起身,俯首吻吻宇妥的額頭。「我出門了。」
宇妥抬眸,離開座位,和他走到階梯口。陶垚農往下走了一階,回身望著憑欄美人兒。
宇妥挑眉。「嗯?」若有似無的笑靨,使她看起來美極了。
陶垚農環住她的腰,啄吻她的紅唇。「妳知道嗎──我第一次看見妳的時候,就想這麼接近妳,希望每天出門時,妳會站在這露台上送我……」他嗓音低啞,唇舌輕觸地上唇的小紅痣,動作充滿性感。
宇妥神情恍了一下,眼睛盯著他俊朗的臉。「早點兒回來。」她回吻他,素手調整他的帽子。
陶垚農笑了,又吻她一記,才轉身往下走。
宇妥摸著唇,纖指撫過上唇的小紅痣,好像他的氣息還停留在上面。他說他喜歡她這顆痣,小小的、紅艷的,那色澤能挑動人心,令他瘋狂的同時又能撫慰他──
她真是個神奇的女人呢!陶垚農這麼形容宇妥。
宇妥笑著,覺得自己是個幸福的女人。
「宇妥姊姊──」小女孩的叫聲,清亮,有點兒殺風景。
宇妥定定神思,走回桌椅邊,看著陶子墨。「有什麼事嗎?小桃子──」
陶子墨皺眉,盯著桌上的面包籃,想了很久才開口道:「宇妥姊姊為什麼會穿哥哥的晨衣,還有哥哥的室內鞋……」她小手無意識地剝著面包,弄得餐盤邊都是面包屑。
宇妥抓起她的雙手,用力地在她掌心打了兩下。「小桃子,不可以這樣糟蹋米夏姊姊家的美味面包。」
陶子墨愣住,像是嚇到一般,呆呆看著自己泛紅的掌心。
「妳是在農場長大的,應該知道每一口食物背後,有著很多人的心血與汗水;下次再這麼浪費食物,宇妥姊姊就罰妳不准吃飯!」宇妥威嚴地昂起美麗的下頦,斜睨著陶子墨。
陶子墨抬眸對上宇妥的眼睛,猛然抽回自己的手,側轉身子,背向宇妥。
宇妥雙手環胸,瞅著她。這個小丫頭,一點都不知道自己哥哥的辛苦,竟鬧起別扭來!
宇妥繞到陶子墨面前,插著腰,彎低身子,晨衣襟口往下掉,讓她的雪白胸脯幾乎裸露。她挑起眉梢,纖指點在陶子墨秀巧的鼻頭,壓低嗓音說:「我今天有很多事要做,尤其是換掉妳哥哥房裡那具壞掉的吊燈。」
陶子墨睜大眼,緊盯著宇妥若隱若現的酥胸。「妳、妳……」小女孩結結巴巴地發出嗓音。「妳怎麼可以……怎麼可以穿著哥哥的晨衣……裡面沒穿其它衣物!」她吞了口口水,好不容易才把話說完。
宇妥直起腰身,唇角微揚。「等妳長大,妳也可以這麼穿男人的衣服。」她冷笑,旋身走往屋門,開門前,停下腳步。「進來換藥吧,小桃子──」說完,她開門走進屋。
陶子墨坐在原位不動。一只黑色貓咪從紫籐架下的花叢走出來,跳到陶子墨大腿上。
陶子墨摸摸貓咪。「你肚子餓了嗎,永夜?」
黑貓永夜喵地叫了一聲。
陶子墨拿起一塊牛奶面包,剝給貓咪吃。「我才沒有浪費食物呢……」她呢喃著。
「喵──」永夜磨蹭著陶子墨的膝蓋。
「我長大才不要像她那樣穿別人的衣服……」
「喵──喵──」
「我不想給她換藥,我們一起去找望月哥哥;你以前受傷,望月哥哥就把你照顧得好好的,他一定也會照顧我的,對不對?」
「喵──喵──喵──」
陶子墨抱著黑貓永夜站起身,完全把哥哥交代的話拋至腦後,跑下露台,離開主屋。
宇妥進屋,更衣盥洗後,一直等不到陶子墨進屋。她知道那小丫頭一定還在鬧脾氣,干脆先去換陶垚農臥房的吊燈燈泡,讓那小丫頭獨自鬧個夠。
陶子墨的心態,宇妥很清楚──
陶子墨從小幾乎是讓哥哥陶垚農一手帶養,對兄長有某種程度的依戀,如今宇妥的出現,想必帶給她不小的危機感。在陶子墨眼裡,宇妥杵在她家干擾了她和哥哥平靜的生活,比自己更像個大電燈泡!
「是多少瓦數的呢……」面對工具室裡大大小小、各式形狀的燈管、燈泡,宇妥搞不清楚陶垚農臥室裡那盞吊燈用的是什麼內件。她拿起架上的螺旋燈管看了看,放回去,換一個天使光圈形的,瞧了瞧,又擺回去。她旋身走出工具室,繞行廊彎,上樓進陶垚農的房間。
白天光線明亮,他的起居室看來也兼書房,滿滿的書籍占據兩面牆,巖洞式壁爐斜對著陽台落地門,柴托架是空的,內爐床沒有殘余的灰燼,顯然他好久沒使用這壁爐;金色沙發床上那幾個橄欖綠方枕,遺留著他的香味──他應該是常常躺在上頭看書,思考事情。
宇妥撿起掉落地毯的一支鋼筆,放在充當床畔桌的橡木箱上;打開落地門,讓陽光進來、讓清新的風吹入,然後旋足走往臥室。她抬頭望著天花板吊燈──
船形燈罩,外環帶狀流星燈,看樣子不只壞了一個燈泡……
宇妥挑唇,眸光晶亮,往外走。她會讓它恢復自由豪邁風格,大放光芒的──
「欸──醫師!妳沒出去呀?」一個聲音在樓梯下方響起。
宇妥慢慢下樓,看著米雷和他背後的兩名男子。
「什麼事?」她問。
米雷攤攤手,答道:「今天輪到我們三個做飯、打掃主屋,醫師有什麼吩咐嗎?」
「哦!你們三個當『值日生』呀,那──」宇妥神情一閃,說:「你們Farmer哥房裡的吊燈壞很久了,記得換──」
「Farmer哥房裡的吊燈?!」米雷打斷宇妥的嗓音。「醫師說的是『Farmer哥房裡的吊燈』?」
宇妥偏首瞧他。「是的。還有他起居室的柴托架空了,記得添新柴。」
「醫師,妳有沒有搞錯──」米雷露出一個怪異表情,語氣有些無奈。「Farmer哥不喜歡點燈,我們要是幫他換好燈泡,他一定會罵我們多事──」
「你們照我的話做就行。」宇妥說道。「今晚,我一定要看到他房裡的燈是好的,壁爐也得燃火,懂嗎?」她的眼睛稍微朝三個男人一瞪,似警告又似提醒,彷佛他們沒把這事辦好會比被陶垚農罵更慘。
米雷明白地點著頭。「好吧,醫師,我懂了。」他做做手勢,領著另外兩個人往工具室。三個人邊走邊低語討論,其實他們都在碼頭聽皇廉兮說過──這個女醫師會是未來的「Farmer嫂」,誰也不要得罪她,比較好……
「對了,米雷……」宇妥叫道。
米雷頓足回身。「米雷細聽吩咐,醫師──」未來的Farmer嫂。他在心裡加了句,臉上露出誠摯恭敬的笑容。
宇妥淡淡撇唇。「你們剛剛進來,小桃子是不是還在露台上吃早餐?」
米雷挑了一下眉角。「桃子?我們沒看見她。」他答。
另外兩個家伙附和道:「是啊,醫師。桃子應該吃飽了,庭園桌上的杯盤,我們收進廚房,待會兒會清洗……」
宇妥皺眉。
「怎麼了,醫師?」米雷問。
「沒什麼。」宇妥揮擺柔荑。「你們去忙吧。」她轉身離開樓梯口。
采光充足的露台,花兒樹木長得極好。風吹響紫籐架下的陶鈴,宇妥長腿交迭,優雅地坐在庭園桌前,纖指摩著桌面,美眸凝思地望著花圃。
她一向討厭不把醫師放在眼裡的傷患,何況那小丫頭也夠任性的了,竟當兄長的話是耳邊風,用完早餐,就跑得不見人影。陶子墨這回可真惹火宇妥了──
宇妥起身離座,慢條斯理地擺好椅凳,走向石階,每一步伐都像輕盈、優美的舞步,踩著階級往下走。
一輛吉普車駛過小場院,一會兒,又倒車,停在宇妥身邊。
「妳要上哪兒?」皇廉兮探出半個身子,肘臂靠在駕駛座門緣上。
「廉兮!」宇妥驚訝地眨眨眼。「好幾天不見,你終於回來了嗯。」她語氣和緩地說道。
「我聽說子墨摔傷頭,連忙回來看看這可憐的小丫頭──」皇廉兮打開車門,示意宇妥上車。
宇妥坐上前座。
「去哪兒?」他問。
「那小丫頭負傷跑得不見人影,存心考驗我這醫師呢。」宇妥溫柔地笑著,眼眸深處掠過一抹異樣光彩。
「哦!這可真是子墨的不對了──」皇廉兮換檔往前開。
這名美麗的女醫師是越生氣,行為越優雅高貴,眸底沈潛的神秘嚴峻,讓她像個女王一樣。皇廉兮調調偏斜的照後鏡,問:「妳要先從哪兒找起?」
宇妥轉頭,看著皇廉兮。「可以給我建議嗎?」
皇廉兮撇唇一笑,轉動方向盤,往醫護所前進。「那小丫頭一定是去找望月了──」
「你倒是很了解她嗯?」宇妥搶白。
皇廉兮望著前方彎弧的上坡道路。「這幾天我不在,她受了委屈,也只能找望月。」
「你在暗示我欺負小女孩嗎?」宇妥挑眉,瞇細瞳眸。
皇廉兮哈哈笑了起來。「我可沒這麼說,宇妥醫師。子墨年紀小,情感脆弱,大概擔心妳會搶走Farmer,讓她變得無依無靠──」
「我會讓那小丫頭知道,她是多一個依靠。」宇妥撫著長發,看著路邊遞嬗的檸檬樹,輕聲唱著那首歌謠。
皇廉兮俊顏保持著淺笑,長指在方向盤上打著拍子。
「慢點兒、慢點兒──」
醫護所正門門廳,一具骨董音響,流轉出美妙的圓舞曲。女人裸著纖足踩在男人的腳背上,被男人摟著繞圈兒跳舞。男人隨著音樂,步伐越移越快,女人柔荑環緊男人的脖子,邊笑邊叫。
「慢點兒……望月,我頭暈了……」
「喝那麼多酒,妳頭不暈,才跳支舞,妳就頭暈嗯。我就是要妳更暈,呵……」男人一把將女人攔腰抱起,大笑轉起圈兒來。
「望月!」女人尖叫著。
男人的笑聲和著樂音響徹天際。
皇廉兮將車子停在庭園車道上,蹙扭眉心。「這可難得了──望月居然在跳舞!」
宇妥下車,定定看著門廳那對男女,徑直通過庭園,走上庭廊。「小桃子在不在這兒?」她的聲音在音樂旋律裡,並不被注意。
皇廉兮也走來,看一眼仍在跳舞的男女。他往梁柱旁的骨董音響走去,盯著轉動的唱片,挑起唱臂,移至擱臂座,音樂頓時消失。
抱著多婕轉圈兒的梁望月停下動作,回頭朝骨董音響方向看。「廉兮?!」眼尾余光捕捉到一抹人影掠過,他反射性移動視線焦點,看見宇妥出現在面前。「妳也在這兒?」他似乎現在才察覺這兒人數多了起來。
「抱歉打擾你難得的興致。」皇廉兮走回門廳中央。
「小桃子有沒有來這兒?」宇妥再次出聲。
「妥妥──」多婕從梁望月懷裡轉首,張開緊閉的美眸。「妥妥,妳怎麼來了?」梁望月放下她。她走向宇妥。「有什麼事嗎?」
宇妥顰蹙柳眉。「我剛剛說了兩次──」
「子墨有沒來找你?」皇廉兮的嗓音響起。這第三次,由他問梁望月。
「子墨昨天就讓Farmer帶回主屋──」
「她今早沒來找你嗎?」宇妥打斷梁望月的聲音,瞪著他質問道。
梁望月推了推眼鏡,別開臉,面向多婕。
多婕走回他身邊,看著宇妥說:「子墨已經能到處亂跑,應該不用太擔心──」
「那小丫頭跟我鬧脾氣,故意離家。」宇妥說道。
「子墨為什麼要跟妳鬧脾氣?她從來不是不懂事的孩子──」梁望月撇唇,語氣明顯在質疑著什麼。
皇廉兮唇角斜揚,笑著。「望月,你太不了解女孩微妙又單純卻也矛盾的情緒──子墨有時是有點任性。」
「是嗎──」梁望月一笑,不反駁,雙手一攤,淡淡地說:「肯定搭了什麼人的便車,到米家去了。」
宇妥眸光一亮,看向皇廉兮。
「走吧。」皇廉兮伸手恭請。
宇妥又直穿庭園,回到吉普車邊。一只黑貓伏在車頭蓋上曬太陽,皇廉兮一走過來,黑貓立即跳入車道旁的巖石後方,只剩翹起的貓尾巴像根蘆葦露在花草間。宇妥瞅著那貓兒,嘀咕一聲:「怪東西。」
「怎麼了?」皇廉兮已經發動車子,推開車門。
宇妥旋身上車。
車子開出去。醫護所門廳下又響起圓舞曲,隱約間,陽光下的美麗花叢似乎有只貓兒在唱歌。
檸檬黃,
黃檸檬,
哥哥摘那檸檬
綠或黃?
陶垚農站在門口,就聽到熟悉的歌謠。不同以往的是,唱歌謠的人,從妹妹換做是她。那柔情細膩的嗓音,使他想起昨晚──她赤裸的胴體,潔膩無瑕,絲綢般的光滑觸感,標致的腰身曲線,比例完美。他喜歡她躺在他懷裡,睫毛忽靜忽動、微微喘息的嬌媚神態。他不是在昨晚愛上她的,而是在昨晚確定她是他的妻子。如果她每天站在露台送他出門,唱著歌謠迎接他回來,他這一生一定會過得幸福充實,活得比任何男人快樂。
陶垚農推開門板,走進客廳。
宇妥坐在壁爐旁的皇後椅,火光襯映她嫻靜優美的側影。那個位置再適合她不過,她柔荑支頤,靠著扶手,唱著歌。
陶垚農走過去,俯身吻她一下。「我回來了。」
宇妥仰起臉龐看他。
陶垚農愣了下,雙手捧著她的臉龐。「怎麼了,妳看起來好累?」
宇妥拉著他的手。「小桃子沒跟你一起嗎?」
「子墨?」陶垚農皺眉,蹲低身子,大掌放在她膝頭。「她不在家嗎?」
宇妥搖搖頭。「她吃完早餐就跑出去了,我到處找不著她……」她把早上的情形說給他聽,包括她打了小丫頭兩下掌心。
陶垚農神情一凜,猛然站起。
宇妥跟著站起身,握著他的手緊了緊。「抱歉。我答應你要好好照顧她──」
「是我寵壞了她。」陶垚農打斷她的嗓音,大掌裹著她顫抖的手。
「她常去的地方,廉兮都帶我去過了,就是找不到。廉兮和米雷他們現在還在外面找她;我以為她會去你那兒,與你一起回來──」
「Farmer回來了是嗎?」皇廉兮這時從外面進來。
宇妥轉頭,問:「找到人了嗎?」
皇廉兮抱著一只黑貓,走到壁爐前。
宇妥神情凝住,像是在想什麼似的。
皇廉兮看著陶垚農,說:「沒找到子墨,倒是瞧見神秘黑貓──永夜在路上溜達。」黑貓永夜跳離皇廉兮的臂彎,蹲在做為茶幾的骨董寶藏箱上,一雙熒光綠的貓眼盯著宇妥。
宇妥突然轉身,往門口跑。
陶垚農頓了下。「妳要去哪兒?」
「找小桃子!」宇妥回道,身影閃出門外。
陶垚農追上去。
「喂!你們……」皇廉兮一下被弄胡塗了,望著厚重門板砰地關上。
陶垚農一路追著宇妥,跑到醫護所。他從來不知道她跑那麼快,一直到醫護所庭園車道,她停下腳步,他才追上她。
她喘著氣,望著車道旁一片黑暗的野花叢。一整天了,夜幕正在降臨,草叢裡的昆蟲鳴叫著。
陶垚農扶著她因喘息而劇烈起伏的雙肩,說:「妳在看什麼?下面是坡坎,別站在這兒。天晚了,子墨由我來找,妳回主屋──」
「你去醫護所裡,拿手電筒來。」宇妥轉頭,急喘說道。
陶垚農凝眉。
「快去!」她命令,一手推他。
陶垚農不明白她的用意,卻還是轉身往醫護所走,經過半座庭園,他就看到醫護所漆黑無光,顯然梁望月不在。他在門廳,扳扳大門門把,門鎖住了。他轉身往回走。
「醫護所鎖住了。」他邊接近宇妥邊說。
宇妥發出一聲細微的歎息,有些洩氣、失望般,然後在令人毫無預警的情況下,突然往下跳。
「宇妥!」陶垚農大叫,快步跑到坡坎邊,看見她的身子沒入野花叢裡。他想也沒想,跟著跳下去。
野花叢裡竟是一個草皮隧道,像道滑梯,將人往下拽,直到一片平坦的地勢。陶垚農看見宇妥趴在矮樹籬前,趕緊匍伏爬過去。
「妳沒事吧?」他翻過她的身子。
宇妥張眸,覺得他們似乎進了小山洞。「我知道小桃子一定在這兒……」她說著,撫開散亂的頭發,壓低身子,爬進矮樹籬裡。
「宇妥!」陶垚農彎身弓背,跟著她爬進去。
樹籬後是一座長滿柔軟綠草的平台,邊側圍繞大樹濃蔭,上頭星空一片,月光直落,陶子墨就躺在月光裡睡覺,旁邊的石巖上,放著沒吃完的干酪。
宇妥看見這小丫頭,總算松了口氣。
陶垚農一臉驚訝。「子墨!」他叫了聲,將妹妹揪起。
陶子墨從熟睡中醒來,還在茫然。一個巴掌落了下來,掏在她白嫩的小臉上。陶子墨傻住,兩眼大睜,頰畔浮現紅痕。
「你干麼打她?!」宇妥的嗓音傳開。她推開陶垚農,將陶子墨攬進懷裡。「她還是個孩子!」
陶子墨掙扎起來,用力地推了宇妥一把,快速地往樹籬外爬。
「子墨!」陶垚農吼道,生氣地要追出去。
宇妥拉住他。「她的傷口在流血──」
陶垚農看著她沈靜的神情,眉頭深折,顯得有些懊悔。
宇妥拉著他剛剛打陶子墨的掌,貼上自己的心口,說:「有事回家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