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變天了嗎?
分散的鳥群像落雨,唰地衝破綠葉茂盛的樹頂,飛竄整座林子。陶垚農仰起頸子,望著──
離歸巢的時間還很早啊……
這片林子的天空,被高大的大果礫和無柄花櫟密密遮蓋,太陽以一種斑斑駁駁的光印子形式,忽而重迭忽而消失地自綠葉間縫篩落。
陶垚農蹲下身,撥開地上的落葉,摸摸泥土,又抬頭。
「下雨了。」他低喃。
樹葉發出的沙沙聲明顯不是風吹造成。陶垚農戴好帽子,起身快速步行。半小時後,雨勢轉大,他停在茂密的樹蔭下休息。
「陶垚農……」
一開始,他以為是錯覺。
雨若有似無地下,像是每天傍晚最寧靜的夕霧。
「陶垚農……陶垚農,你這個混帳……躲哪兒去……」
直到那美妙的叫喚,蕩漾明顯的嬌怒,陶垚農才從木墩上站起。
「宇妥!」他大叫,像個癡心的情人,在雨霧中奔跑。
「陶垚農……你在哪裡──」
陶垚農循著她的嗓音,穿過泥濘小徑,便看到她站在一顆大岩石上,轉頭張望著──
她在找他!這想法使他心底湧現喜悅與莫名的虛榮。
他朝她走過去。幸好她穿了雨衣,要不,他大概會衝上去擁緊她不放。
宇妥看見陶垚農走過來,銀白雨絲夾串翠綠的橡樹子在他眼前落下,他撥開一層層森林之神設下的簾幕,終於接近她。
他對她伸出手,說:「來吧。」
宇妥神情恬淡,凝視著陶垚農,雨霧在她絕美的臉龐蒙了細緻的晶瑩水珠。她像個從高塔走下來的女王,看著他許久,才將手遞給他。
陶垚農拉著她離開大岩石,漫無目的似的往前行。
宇妥突然停下步伐,令陶垚農轉頭看她。
「怎麼了?」他問。然後說:「雨越下越大,我們得到農舍避避──」
宇妥微笑起來。「你難道就這麼想見我嗎?非得要我到這種地方,跟你說再見──」她的表情很美,但絕不是單純地在笑。
陶垚農知道她其實是生氣了。他不回話,手指扣進她指間,牢牢牽著她,繼續往前走。
宇妥沒反抗,相當配合地移動步伐,跟隨他,只是細膩的嗓音在說:「你知道我何時會醒,先煮好醒酒茶,真是辛苦你了嗯。還有昨天,我得謝謝你將一整瓶的檸檬甜酒讓給我享用,你真的很大方呢──難怪你跟梁望月會是好朋友──」她停住聲音,久久,一種情緒轉折的強烈語氣騰冒出來。「你們陰險狡詐!」
陶垚農猛然停下腳步,回身,看著她。「我這麼做,只是希望妳留下來!」他嗓音堅定,俊臉沈凝著一種奇怪的神情。
宇妥愣了愣,發覺他並沒放開她的手,大掌仍緊緊糾纏她。
「妳以前從沒來過農場吧,」陶垚農盯著她的雙眼,往下說:「就算不在醫護所當醫師,難道不能接受主人邀請,留下來作客、遊玩嗎?」
「我為什麼非得──」她出聲。
陶垚農馬上接道:「給我個機會,宇妥──」他的黑眸沈定,映有她絕倫的姿容。
宇妥渾身一顫。「你什麼意思?」她認識他不深,頂多知道他怕打針,就算她是個醫師,此刻她真的無法判別他那認真又帶深情似的臉容,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宇妥──」他握著她的一雙柔荑,與她面對面,問:「妳在高原上有戀人嗎?」
宇妥神情一閃,晶亮的美眸瞅著陶垚農。她的思緒從來不會讓人給弄亂的,偏偏這個男人說了這樣簡單卻教她無法回答的話。
「妳還不明白嗎──」陶垚農摘下自己的帽子,也將她的雨帽往後撥,臉龐緩緩靠近她。
宇妥聽到他的心在怦怦跳,他似乎很緊張,握著她的兩隻大掌,被雨水打濕了,她的手在他掌中,一點也沒濕,甚至溫暖發熱著。他的唇輕輕貼上她的,她吃驚地抬起臉看著他。
陶垚農伸手摸她的臉,溫柔撫去她頰畔的雨水。宇妥呼吸急促起來,微啟的嘴唇很紅。他又說了一些話,可雨聲太大,她沒聽清楚,只感到他的臉頰觸及她的,好燙──
一瞬間,這座樹林化作夢世界。
宇妥盯著朦朧的樹影,朦朧的雨,原本閃忽迷離的美眸,突然睜大。「那、那是什麼?」她驚叫起來,柔荑抱住陶垚農的手臂。
雨就是雨,落在土地成了一窪泥濘;橡樹子砸疼了他們,好破壞氣氛。
「有一個黑影竄過去!」驚叫再起,宇妥指著樹林某處。
陶垚農回首,朝她指的方向望去,沒有發現什麼。
「真的有一個黑影竄過去!」她強調。
「我知道。」陶垚農握住她緊揪在他胳臂的小手,牽著她往前走。
宇妥左看右看,另一隻手也伸過去,拉住陶垚農牽她的手。
「別怕。」陶垚農腳步稍停,側身摸摸她的臉,把她的雨帽戴回她頭上。
宇妥面對他,看著雨水從他的髮梢滴落,滑過他神情專注的臉龐。「你的衣服濕了……」她不自覺地低語,聽起來像歎息。
他說不要緊。宇妥凝視他,踮起腳尖,雙手繞過他的肩頸,將他背上的闊邊硬草帽,拉回他頭頂。
陶垚農視線與她交纏了一會兒,握緊她白皙的手,說:「快走吧。農舍就在前方──」
那排白色的平房縹緲如山嵐,迂迴在高大的綠林中。屋簷下的雨廊,站著一抹人影,奇妙的哨音在雨聲中傳繞。
「他在做什麼?」
陶垚農打開屋側柵門,牽著宇妥走上雨廊。
「米雷,別吹了。」陶垚農對站在屋門前的年輕男子發出嗓音。
穿著防水工作服的男子轉頭。「Farmer哥!」他叫道,面露驚訝,目光從陶垚農臉上移向宇妥。「我以為你回去了──」
「遇到大雨,又折返。」陶垚農摘下帽子,拍拍身上的雨水,然後幫宇妥解雨衣。
宇妥脫掉雨衣,蹙眉盯著雙腳。她是穿了雨衣,但沒換雨靴,一雙便鞋沾滿泥濘,連她白皙的腳背也噴濺了泥污。
「我去幫妳提水來。」年輕男子勤奮極了,迅速地進屋去。
陶垚農對宇妥說:「他叫米雷──」
「我知道。」宇妥回道:「他有到醫護所做健檢。」她記得這個一頭花椰菜鬈發的男子。
米雷很快就提來兩桶乾淨的水,放在長凳前,讓陶垚農和宇妥坐著,把腳上的泥巴清乾淨。「Farmer哥,你們要不要先進屋,把衣服弄乾。我看這雨一時半刻應該不會停……」米雷說著,拿起掛在胸口的特殊哨子,放入嘴中。
「別吹了,米雷。」陶垚農抓住米雷的肩,阻止他吹哨。「雨下這麼大,應該都找地方躲了,不會回來──」
「什麼不會回來?」宇妥赤腳踩在木質地板上,走到陶垚農身旁,好奇地盯著米雷胸前的哨子。「這是什麼?」
「這是橡樹子──大果櫟的槲果做成的哨子。」米雷取下哨子給她看。
宇妥將哨子拿在手裡,歪斜頭顱,看向陶垚農。「剛剛的哨音就是這個東西發出來的?」
陶垚農頷首。
「為什麼要吹哨?」她又問。
米雷拿回哨子。「這哨子是用來把『迷途』豬仔叫回來的──」
「豬?!」宇妥圓瞠美眸。
陶垚農接著說:「妳看到的那些竄動黑影,就是豬只──」
「這裡有豬?!」宇妥往後退幾步,神色有些不自然,嗓音轉弱,呢喃:「怎麼連這裡也會有畜生……」
「嘿,醫師──妳真的什麼都不懂耶!」米雷將哨子掛回脖頸,得意地說:「這座橡木林是放養豬的最佳場所,今年,我們在這兒放養了三百多頭,是吧,Farmer哥──」
宇妥望住陶垚農,抑著嗓音說:「你為什麼養畜生,都不把牠們關起來,要讓牠們到處亂跑!如果又追擊人,怎麼辦?」想到自己剛剛在林子多次看到亂竄的黑影,她就莫名地生氣發抖。
陶垚農走到她身邊。「豬跟牛不一樣。」他低語,大掌輕輕握住她的手。
「別碰我。」宇妥慍怒地回身,坐到長凳上。
米雷沒察覺這兩人的氣氛怪異,逕自對宇妥說明。「醫師──你們在高原上,每天吃的那些帶有榛果香味的火腿培根,就是我們將豬只放養在橡木林,讓牠們吃橡木子的結果,為了讓牠們肉質有天然的美好風味,農場的人可是下了你們高原上不知道的苦心呢──」
「米雷,別說這些了!」陶垚農沈聲開口,命令:「你進去把壁爐火燃起,順便聯絡廉兮,看看他能不能開部車來接宇妥醫師。」
米雷愣了愣,抓抓頭,走進屋裡。
陶垚農走到宇妥面前,移開水桶,蹲下身,看著她。
「這裡有通訊設備?」宇妥抬眸,憤恨地對著他。
「是。」陶垚農握住她柔荑,大掌微微顫抖。「妳說的對,我就是這麼想見妳,希望把妳困在這裡;如果妳找不到我說再見,肯定不會回高原──」他將她的手放在唇邊,輕輕摩挲、親吻。
宇妥僵住,腦海浮現他在林子裡吻她的情景──那應該是吻吧,一個輕淺、灼熱的吻──像情人的吻,印在她唇上。
他溫暖濕潤的氣息,吹拂在她掌心,嗓音低沈緩慢地說:「待會兒,廉兮來接妳,我會吩咐碼頭,調夜行直升機送妳回高原──」
宇妥震了一下,美眸盯住他的眼睛。
陶垚農對她笑著,笑容爽朗,卻有太多令人費解的情緒。
宇妥瞪著他,纖纖玉足突然踩在他膝蓋上。「我一輩子都不會接受你的邀請,留在農場遊玩!如果你再讓我出糗的話──」最後這句話說得像但書。
陶垚農心頭一抽,眸光灼爍地凝在她臉上。她的眼睛濕濕地,鬈翹的睫毛上依然沾著雨珠──這個他心目中的女神,正在對他伸出雙手,釋放某種訊息給他,像是纏綣的情意。他既貪饞又甘願受誘惑,長指愛戀地描繪她的唇,她猛然用力咬住他,他愣了一下,視線與她交會,然後像個男孩般朗聲大笑,抱起她走進屋裡。
壁爐的火焰很不一樣,似乎多了什麼元素,所以燒得特別紅亮。這農舍的壁爐比人還高,熊熊的烈火烘得室內如暖春。
陶垚農取下一雙掛在爐額的大鞋給她穿,鞋子很厚很柔軟,沒有外底,與其說是一雙鞋不如說是一雙軟皮革厚襪。他說,這是熊皮靴。他在奧地利念農牧學院,上巡狩課程時,遇上被獵人誤殺的無辜小熊,為了悼念牠,他和同學把牠分了,做成皮靴和手套……
「好殘忍!」宇妥坐在壁爐前的地毯上,幽幽瞪他一眼。
陶垚農撇唇笑了笑。
宇妥審視地看著他的臉,好一會兒,紅唇揚起。「你開玩笑的?」她挑眉。
陶垚農搖頭,蹲下,坐在她身邊,說:「這張地毯也是我的好朋友──馴鹿魯道夫。」
宇妥猛捶他一下。他哈哈大笑,起身往內間走。半晌,他端著熱茶和點心出來。
「米雷跑了。」他說。
「跑了?」宇妥疑惑地瞅著他。
陶垚農將茶點放在壁爐前的矮桌。「他從後門離開了。」
「雨還很大,他幹麼急著走?」宇妥看看麵包籃裡的鹹泡芙三明治,探手取了一塊。
陶垚農幫她倒好一杯茶,加進濃郁的溫牛奶,神情深思地走到窗邊,坐在窗台,望著外頭。
宇妥喝一口奶茶,舔舔唇,道:「米雷冒雨離開,要是受涼生病,我這醫師會好好照顧他──」
「哈啾!」噴嚏聲乍響,搶了她的嗓音。
宇妥看向窗邊。
陶垚農一笑,揉揉鼻子。「妳先照顧我吧。」
宇妥放下吃了一半的泡芙,捧著熱茶,走到他身邊,一手執杯,一掌心覆上他的額頭。
陶垚農接過她的杯子。「妳午餐沒吃,就來找我嗯?」他的語氣像無賴一樣。
「我急著跟你說再見!」她嬌嗔,拿回杯子,拉著他坐往壁爐前烤火。「這裡沒有干衣服可以換嗎?」他要是繼續穿著身上的濕衣服,體魄再強壯,都會生病!
「這裡只有一些御寒的毯子。」陶垚農起身,打開壁爐邊暗嵌在牆中的隱形櫃,取出一件毛毯。「妳冷嗎?」他問她。
宇妥皺眉。「我穿了雨衣,衣服沒濕;腳現在有你的『小熊好朋友』保護,溫暖得很!倒是你,你馬上把濕衣服給我脫掉,烤乾之前,就圍毯子御寒吧。」她語帶命令地說。
「脫掉?!」陶垚農看著身上的衣服。「馬上?!」
「馬上!」宇妥眼神嚴厲地盯著他強調。
「在、在這兒嗎?」陶垚農覺得自己問了一個蠢問題。
「在這兒!」宇妥還是強調。
陶垚農搖頭淡笑,拿著毯子要離開。「我到裡面脫──」
宇妥扯住他的褲腰。
他垂眸看她。
「我是個醫師,什麼樣的裸體沒見過。你在這兒換就行。」她態度稀鬆平常,端起麵包籃,揀了塊糖霜檸檬烘餅,優雅品嚐著。
陶垚農皺凝眉頭。這刻,他對她的醫師身份,竟有種莫名的厭惡感,心頭很酸。「好吧,我知道妳是個醫師。」他說了句,動手扯開衣襬、皮帶。
宇妥低頭喝茶,唇邊笑弧微漾。
壁爐邊那只木雕狐狸,是陶垚農雕的,雕功不太高明,他把狐狸刻劃得太純良,眼神溫柔得如同好女人。
宇妥撿起陶垚農丟下的第一件衣物,平鋪在外爐床,水氣一下就蒸騰成白煙。他的衣服有股淡淡的伽南香味,很寧和,繚繞在空氣裡。
「砰!」一個奇怪的聲響從窗外林子傳來。
宇妥睜大眼,看向陶垚農。「那是什麼聲音?」
陶垚農停止脫衣動作,拿了帽子,往門口走。「我去看看。」他打開屋門,出雨廊。
「你要去哪兒?」宇妥跟到門邊。
「把門關好,別出來!」他將她推進門內,嚴肅地說:「米雷是帶著獵槍離開的,應該是有什麼兇猛的動物出現,騷擾豬只──」
「什、什麼動物?」宇妥倒抽一口氣。
陶垚農沒回答,只是吻吻她的額頭,然後頭也沒回地往雨裡跑。
「陶垚農──」宇妥大叫,看著他的身影消失。
砰、砰──不明的方位又傳來幾聲槍響,一片漆黑的上空像是被烏鴉佔據般,鳥禽雨中驚飛的拍翅聲,忒愣愣地壓下來。宇妥一驚,旋身關上門,背抵著門板,柔荑揪著胸口,沉沉喘息。
時間在這一段過程中靜止了,良久沒一個人聲,誰也沒再進這農舍。她迷迷糊糊地坐在壁爐前,望著火光越來越弱,不斷回想起陶垚農對她講的話──
妳在高原上有戀人嗎?
宇妥──
妳在高原上有戀人嗎?
妳還不明白嗎──
這時,一個唰唰聲在門外響起,她才往窗戶望去,發現窗外有兩道光芒閃了閃,倏地暗去。她趕緊起身,走到門邊,打開門。
皇廉兮正從一輛悍馬車的駕駛座下來。他關上車門,打傘往農舍走。
「廉兮!」宇妥嗓音乾啞地叫道。
皇廉兮揚高傘緣。「嗨。抱歉,我來晚了。」他走上雨廊,說:「好大的雨,整個菜園灣的日常活動,都快停擺了。在這林子裡,有濃蔭遮天,倒是比較感覺不出雨勢。」
宇妥靠著門,沒回應半句話。
皇廉兮將傘掛在屋簷下,近看才察覺宇妥的異樣神情。「怎麼了?」他問。
宇妥搖搖頭,往屋裡走。她的長髮披在背後,亂成一片。
皇廉兮沉著目光,進屋。宇妥坐在壁爐前,雙手無意識般地翻弄著一件衣服。皇廉兮往裡間走,後頭的廚房不見任何人影。他回到小廳,移身壁爐前,蹲坐在宇妥身邊。「別擔心,Farmer不是第一天掌管這座農場。」
宇妥別過臉來看他。
皇廉兮笑顏溫煦,那雙深邃狹長的黑眸,黑得透出藍紫色光點,彷彿能看穿人心。
「廉兮,你來這兒,是做什麼的?」她問他來海島的目的。
皇廉兮挑眉。「我來接妳的呀。」答非所問。
宇妥凝起眉心。「我不是問你這個……」她低語。
「Farmer說妳要回高原──」
「我不回去了。」宇妥打斷皇廉兮的聲音。「我本來就是來接管農場醫護所的,就算你們不需要醫師,上面沒叫我回去,我還是不能擅離職守。」
皇廉兮頷首微笑,起身,從柴托上拿了幾根松木,丟進壁爐裡。
她是下定決心了──記得她剛來的那天,她告訴陶垚農,她要好好照顧他,現在她有什麼理由離開呢?
她想起他的吻,落在她額頭上,輕輕擦過她的唇──
她說過,要好好照顧他的,現在又有什麼理由離開呢……
「妳要在這兒等Farmer,還是先回主屋──」
「廉兮大哥!你在裡頭嗎?」外頭突然傳來米雷的呼喊。
皇廉兮和宇妥互看一眼,兩人同時動作,往門口走。
皇廉兮打開門。空氣中瀰漫著血腥味,米雷拖著奄奄一息的豬只站在雨裡。
「有人受傷嗎?」宇妥旋即跟上皇廉兮。
皇廉兮頓了頓,轉身說道:「是豬受傷,我們處理就行,妳進屋等Farmer。」
豬?!宇妥神情一閃,耳邊聽到淒厲的豬叫。她往屋內退,關起門,不一會兒,汽車引擎聲響起,漸漸遠去。
這屋子又剩她一人,矮桌上的茶點已經涼了好久,陶垚農的外衣幹得發燙。宇妥端起茶壺,愣著環視一下四周。裡間好像就是廚房,她走進去。小廚房沒開燈,光線昏暗,只能看到雨痕掛在窗戶玻璃上。宇妥摸著牆找燈鍵,一個咿呀聲後,黑影閃了進來,她手一顫,茶壺「乓啷」落地。
「別過來!」她警喝。雖然對方應該是聽不懂人話的畜生……
「別怕,是我──」陶垚農按下門柱邊的電源開關。
牆上的風鈴草造型壁燈亮起。宇妥看見陶垚農渾身濕透,站在門邊,手捧著腹部。
「你受傷了?」宇妥心頭一抽,沒忘記他是去處理騷擾豬只的「兇猛動物」。「過來讓我看看……」她上前欲扶他。
陶垚農神情一軟,心底竄過暖流。「我沒事。」他關上後門,撿起地上的茶壺,隨手放進洗滌槽,便往壁爐小廳走。
宇妥趕緊跟上。「陶垚農!你衣服上有血──」
陶垚農轉身,拉開衣服。一隻小動物從他胸前跳出,蜷在壁爐邊發抖。「是這傢伙的血……」陶垚農摘下帽子,脫掉濕衣服,裸著上身,坐在壁爐前,拿著毛毯裡住那小動物。
宇妥低斂眼簾,舒了口氣,緩緩走到他身旁,柔荑放在他的肩上,微微傾前,探看毛毯裡的動物。
「是狗呀!」她低呼,覺得那像哈士奇幼犬的動物挺可愛。「牠哪兒受傷?」
「一點小擦傷,明天給望月瞧瞧就行。」陶垚農回道,雙手專心地幫小動物取暖。這小動物的母親騷擾豬只,驅逐不走,甚至想攻擊人,結果被米雷殺了。小孤兒在母親屍體旁,徘徊不走,他只好把牠帶回來。
「你想養牠嗎?」她知道他應該很喜歡動物。
「不行,無法養。傷好後,得把牠放到更深遠的山林裡,讓牠自己生活。」他的回答令她意外。
「為什麼?」宇妥盯著陶垚農沈思般的臉龐。「你不是養很多動物──」
「這傢伙是幼狼。」陶垚農轉頭,對著她回道:「帶回農場養,將來其它動物都要遭殃。」
宇妥愣住。
陶垚農低笑。「妳是個醫師,為什麼連狼跟狗都搞不清楚?」
宇妥眨眨美眸,不服氣地說:「我是醫人的,何況牠看起來跟小狗沒差別!」
「也對,老虎小時候跟貓長得是一個樣兒。」他笑說。
「你在取笑我?!」她嬌怒,放在他肩上的纖白手指,用力收握,捏他。
陶垚農沒再說話,目光深沈地瞅著眼前的絕色容顏。他們的距離好近,鼻子幾乎碰在一塊兒,她的髮絲捎得他的臉又熱又癢,讓他心旌蕩漾。久久,他開口:「我以為妳跟廉兮走了──」
宇妥靜靜凝視他的眼,挨著他的身邊坐下。「你的衣服,我已經幫你烤乾了──」
陶垚農點點頭,側身,胸膛貼著她的嬌軀,俯下臉,尋吻。「妳在高原上有戀人嗎?宇妥──」
宇妥將唇壓上他的嘴,閉合雙眸,輕而深切地回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