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三樓的法式餐廳,以舒適的沙發座營造出華麗卻不失溫馨的氛圍,林珍和古天樂跟著詹冰如來到一處隱密的座位,後者細心地囑咐領班一一介紹菜單上的餐點,並在三人點好各自要的套餐後,聆聽領班慇勤的建議,點選佐餐的美酒。
對酒的認識只限於紙面上研究的林珍被一串詰屈聱牙的酒名搞得頭昏腦脹,頻頻觀察同伴們的臉色適時地微笑點頭,完全不清楚自己同意了什麼。
寫作時,雖然接觸過相關資料,也唬弄過不少讀者,但連啤酒都不喝、偶爾只喝些梅酒和冰酒的她,根本是用完就把資料歸檔,沒在腦中留下多少印象,頂多記得紅肉配紅酒、白肉配白酒之類的粗略分法,更細節的就「莫宰羊」了!
「林小姐跟天樂認識多久了?」
林珍心頭一跳,本能地循著聲音迎上詹冰如評估的眼光,腦中思緒電轉,玩味她語調裡的情緒變化──「林小姐」是冷淡的,「天樂」是親暱的,「認識多久了」是力持平常卻隱露出好奇和泛著酸味的。
她注意到為他們點餐的領班已經走遠,怪不得詹冰如會問得這麼直接,否則,禮貌上至少該東拉西扯個一分鐘,再切進這樣私人的話題會比較不尖銳,但以上可能是她自己想太多,人家只是隨興問問而已。
唇角自嘲似地抖了抖,她看向古天樂,語帶徵詢地回答,「有兩個月了吧?」
「嗯。」他微笑點頭。
「兩個月?」詹冰如抿了抿圓潤的艷紅嘴唇,對兩人的眉來眼去微感不快。但自己有什麼立場?眼色籠上一層迷惘,她搖搖頭。「看你們相處的情形,不太像只認識兩個月。」
「會嗎?」林珍傻兮兮地笑了起來。有時候她也覺得跟古天樂像老夫老妻般熟稔,不需言傳,便能知道彼此的心意。
「我跟天樂認識很久了。」詹冰如突然強調道,並以一種挑釁的眼神逼向林珍。「我們以前交往過。」
「喔。」怪不得她看古天樂的眼光裡有幾分緬懷往昔的柔情在。林珍心裡早就有譜了,但有一點她不確定──「妳是哪一任?」
「什麼?」詹冰如怔住,怎麼也想不到林珍會冒出這個問題,正在喝水的古天樂沒比她好多少,一不小心便被水嗆著,痛苦地咳了起來。
「喝水要小心嘛,喝這麼急嗆到了啦。」林珍邊心疼的抱怨,邊站起來到他背後幫他拍背。
「他是被妳的話嚇到的。」詹冰如同情地看著古天樂,指出事實。
「我的話有那麼可怕嗎?」林珍困惑了起來。
「咳咳……」古天樂再度劇烈咳嗽。
「哎呀,你到底怎麼了?我應該沒說出很奇怪的話吧?」林珍有些氣悶,弓著手掌繼續拍那堵寬厚的男性背牆,試探地道:「以你的條件,不可能只交過一任女朋友。還是我搞錯了,在我之前,你只跟詹小姐交往過?」
如果是後者,林珍可以確定詹冰如就是三年前甩了他,嫁給別人的那位了。
古天樂這下轉為悶咳。
「你是不是感冒了?」林珍懷疑道,眼中盛滿憂慮。
「沒、我沒事。」他總算勉強止咳,朝她綻開一個要她安心的笑容。「妳坐下,我現在真的沒事了。」
「真的嗎?」林珍仍然不大放心,靜靜瞅了他幾秒,確定他沒再咳了,才重新落坐。
「妳沒說錯啦。」詹冰如開始覺得林珍這人很有意思。
一般女人多多少少會對男友的前女友生出戒備和敵意,林珍的表現卻不在她的預期內,反而以一種輕鬆的態度看待她與古天樂曾有過的交往。
「天樂在我之前,已經交過好幾位女朋友了。」
「咳咳……」前女友的吐槽,讓古天樂再度猛咳了起來。
「你要不要緊呀?」林珍憂慮地看著男友,按下桌上的叫人鈴,要侍者送一杯溫開水過來。
「他沒事的。」詹冰如無情地取笑道,「只是心虛而已。」
「心虛?」林珍狐疑地瞅向古天樂,後者俊臉微紅,表情略顯侷促,她眼中升起一抹恍然大悟。
「看來妳是明白了。」詹冰如輕聲笑道。
「哎,有什麼好心虛的。」林珍不以為然地搖搖頭,「我從來就不認為他三十一年的生命會像和尚一樣清心寡慾呀,就算他以前交過很多女朋友,也不用跟我交代。」
「沒有很多……」古天樂小聲抗議,準備再說什麼時,侍者送來三人的開胃菜。
林珍登時感到飢腸轆轆,在詹冰如的招呼下,猶豫地啜飲了一小口酒,再搭配顏色調合的開胃菜,滋味竟妙不可言。
許是因為開胃菜太可口了,三人都沒有分心說話,直到用得差不多,詹冰如才以紙巾拭過嘴角,接續先前的話題。
「以天樂的行情,女友的數量的確不算多。在我之前,他只交過五個女朋友。高中兩個,大學到研究所有三個,我跟他則是在他拿到碩士學位後才成為男女朋友的。」
「嗯。」緊接著送上來的螯蝦海鮮濃湯光聞味道就讓人食指大動了,淡橘色濃湯裡盛著各式各樣的海鮮,形成強烈的視覺效果,挑動著林珍的食慾,她暗暗吞嚥著口水,心不在焉地回應。
「雖然詹古兩家是世交,但我們的生活圈不在一起。」詹冰如一雙眼因回憶而顯得有些迷茫,載浮著過往悲喜的情緒。「交往之前,我聽了不少天樂的事,其中最教我感興趣的是──他很會玩!不到二十三歲就走遍世界主要景點,尤其是跟水有關的景致。我當時就想,如果能當他的女朋友,跟著他到處玩,不知有多好呢。沒想到兩人在一起沒多久,他卻成了工作狂,別說玩了,連見面都不容易……」
那飽含欷吁和哀怨的語調真是令人同情,林珍跟著詹冰如埋怨的眼光看向古天樂,後者的神情微顯尷尬,嘴角掛著一抹歉意的微笑。
「公司成立後,我忙得焦頭爛額,的確沒有很多時間可以陪妳。」他試圖為自己辯解,「但……我們不是也去了好幾次馬爾地夫、夏威夷……呃,還有其他地方吧?」說到後來,他的語氣有些不確定。
「哪來的好幾次?」詹冰如嬌嗔地反駁,眼裡有著明明白白的計較。「交往的五年來,總共去馬爾地夫兩次,夏威夷一次。去夏威夷那次,還是去參加你表哥的婚禮順便留下來度假的!三次度假都集中在前三年,而且我們沒有去其他地方,除非你指的其他地方是你推不掉的應酬,及偶爾一塊吃飯!」
古天樂被轟得滿頭包,不免在心裡埋怨她幹嘛要算那麼清楚,把他講得像個毫不體貼、不肯陪女朋友出遊的男人,教他在林珍面前很下不了台。
「我們還有去別的地方……」他囁嚅道。
「對!還有陪你回加拿大看你爸媽!」越說越有氣,詹冰如忍不住揚高聲音,但隨即發現自己的口吻太像怨婦了,連忙平復心情,恢復嬌柔優雅的語調。
「其實我也不是……要你放著工作不管,成天陪我玩。問題是你幾乎每天從早忙到晚,連陪我看場電影、吃頓飯的時間都沒有。甚至還曾忘了赴我的約會,答應要陪我去度假,臨時又取消……」
古天樂無言以對,只能苦笑。這些也不是他願意的呀,而且事後都有跟她道歉……
「可能是你們相遇的時機不對吧。」品完美味的海鮮湯,林珍空出嘴巴圓滑地為兩人間的積怨緩頰。「天樂二十三歲前就幾乎玩遍世界了,他接下來的人生規畫是開創事業,而不是繼續玩樂,這點違背了妳的期待。不過,妳能忍五年,也很不容易呀。」
她忍不住以全新的眼光打量詹冰如。
老實說,詹冰如給她的第一眼印象不像是那種會忍氣吞聲的人。像她這種千金大小姐、嬌貴大美人,居然可以忍受男友的冷落達五年,是否表示她很愛古天樂呢?
「我像是那種能忍的人嗎?」嬌嗔的櫻唇滿載著苦澀。
這段往事她很少對人提起,但林珍給她一種難以言喻的親和感,古天樂又是當事人,說出來似乎很容易。
「我跟天樂交往的第二年就認識吉夫了。」
「啊?」林珍驚訝地喊道。難以置信詹冰如是在向他們承認她跟古天樂交往的後四年都在劈腿。
「是天樂介紹我們認識的。」她再度丟出一顆炸彈,林珍訝異地看向古天樂。
後者只是聳聳肩,臉上沒有一絲悲痛或憤怒之類的情緒,讓人搞不清楚他是修養太好,還是根本不在意。
詹冰如顯然沒有留意古天樂的反應,一徑沉溺在回憶裡,語調幽幽的繼續道:「一開始我們只是普通朋友,但隨著碰面的機會多了,雙方熟稔了起來,無聊時,我會跟以他為中心的一票朋友出去玩。然後……」
往昔的歡趣悲愁有如一支纏綿的情歌在她心底吟唱,當時的迷惘和掙扎已雲淡風清,但仍留有淡淡的痕跡偶爾摩挲亦微微抽痛,此刻更像調了味的檸檬汁瀰漫在咽喉間,瘖痖了她的聲音。
「不確定是從什麼時候起,我們開始單獨約會。我寂寞時,他總是陪在身邊,等到我發現對他動了心,已來不及抽回感情……」
日漸生情最是教人難以提防,一旦情根深種,十個大力士也拔不起來。
林珍邊暗暗感歎,邊偷窺古天樂的表情,卻無法從那張俊美的臉龐瞧出是否有一絲懊悔,是否曾想過如果當初能抽出些許時間安撫詹冰如,她就不會移情別戀了。
愛情像株脆弱而珍貴的花朵,即使細心呵護都不見得能長好,況且是遇到疏於照料的園丁,任風吹雨淋日曬,難免要枯萎的。
「當時吉夫已經跟我求婚了,可是我沒有立刻答應。」說到這裡,她眼中的朦朧轉為清澈,聲音裡多了抹自嘲。「你們知道最好笑的是什麼嗎?」
「是什麼?」林珍好奇地問。
「當時吉夫還以為我跟天樂早就分手了。」
「唔?」林珍偷瞄古天樂,後者的神情裡透著一抹瞭然,她心念一動地問:「是不是因為妳總是答應跟他約會,而跟天樂反而很少見面的關係?」
「嗯。」詹冰如對她能猜到其中的緣由暗暗佩服,柔美的櫻唇浮著淡淡笑意,語帶惆悵地道:「這麼認為的人還不只是他,就連我們的親友也大都這麼想,只有我不確定跟天樂是否算分手了。那時候我大概有兩個月沒見到他了。」
一股同情油然生起,林珍記得古天樂答應跟她交往後,她有將近一個月沒有他的消息。那段期間的心情可說是飽受煎熬,想打探他,又不敢打探,就擔心他已經變卦,不想見她了,直到鼓起勇氣找他,兩人見了面,心中的不安才隨著他的溫柔而融化。
兩個月又比一個月多一倍,詹冰如和古天樂若是相愛,身受的思念之苦必然比她多上兩倍不止,但他們誰也沒有聯絡誰,不就表示兩人間的情意已然消逝嗎?
但即使舊情已逝,新歡正熱,詹冰如仍執著地要把心中的一絲不確定也斷個明明白白,這樣的她必然會去找古天樂說清楚吧。
果然──
「沒想到再約他,卻是談分手。」
這不勝欷吁的慨歎算是為兩人間的戀情落下句點,詹冰如端起侍者剛送上來的紅酒,無心品味酒的好壞,輕啜數口沖掉喉間的苦澀。
同座的兩人也沒有開口說話,靜靜看著侍者上菜,混合的菜餚香味不斷飄向三人的鼻腔,刺激著口腔裡的唾液激增。
「看起來好好吃喔。」林珍的鼻子聳了又聳,骨碌碌的眼眸輪流在三人點的主菜上移動,最後落向詹冰如點的蜂蜜香料烤鴨,忍不住吞嚥了一下口水。
「要不要嘗看看?」詹冰如被她的表情逗笑,不自禁地邀請她分享。
「好呀。」林珍不跟她客氣,看著詹冰如切一塊送到她盤裡,也投桃報李般地把自己點的捲心菜包鵝肝鴿胸肉分一份給她。
「嗯嗯……好吃。」林珍感到味蕾被層層的辛香甜美所取悅,忍不住逸出讚歎。
其他兩人看她臉上的滿足表情,也跟著胃口大開,一時間三人都沉浸在品嚐美食的快感中,直到各人餐盤裡的佳餚消失了大半,林珍才漫不經心地啟唇道:「對了,分手時,你們都說了什麼?」
「妳問這個幹嘛?」古天樂警覺地瞇起眼。
「我好奇呀。」林珍聳聳肩,「如果你們不想提的話,可以不要回答。」
不回答,妳就不會胡思亂想嗎?
古天樂瞪向她的眼光彷彿這麼說,林珍笑笑地微聳香肩。
「我是沒什麼好瞞妳的。」詹冰如眼神閃爍,「天樂就不知道了……」
什麼意思呀?!
本來是不想追問下去的,但詹冰如的話太引人想入非非,林珍的腦海裡一下子就擠滿各種版本的分手場面。
但大部分都禁不起進一步檢視,最後只剩下一兩種版本比較可能。
「他該不會點點頭,說聲我知道了,然後沉默一下,說祝妳幸福吧?」她半開玩笑地猜道。
「妳怎麼知道?!」詹冰如睜圓一雙眼,驚訝地喊道,「他跟妳提過嗎?」
「啊?竟被我蒙對了!」林珍啞然失笑,「他沒跟我提過啦,是我猜的。」
一猜即中,太厲害了吧?!
詹冰如半信半疑地瞟向古天樂,後者嘴角噙著抹笑意,凝視林珍的眼神溢滿柔情,不由得令她心情微酸地歎氣道:「妳真瞭解他。」
「還好啦。」林珍不好意思地赭紅臉,嘴角溜竄著一抹得意,「瞭解他是一回事,這個結論可是透過邏輯推理才得到的喔。」
「邏輯推理?」又不是辦案。詹冰如納悶地想。
「對呀。」林珍神采飛揚地繼續闡明自己的想法,「照理講,熱戀中的情人有誰不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你們卻可以兩個月不聯絡,不就代表雙方的感情已經走淡了,才會那麼長的時間都不跟對方聯絡嗎?加上我看你們相處的氣氛還滿融洽的,才會猜到你們分手時應該是平和的。」
「原來如此。」詹冰如點點頭,暗暗佩服她的細心和聰穎。
林珍接著轉向不吭一聲的古天樂,語帶促狹地道:「另外,雖然我忍不住想像天樂哭得唏哩嘩啦跪求妳不要分手的畫面,」男友一記不以為然的嗔惱眼光令她頓了一下,她忍住笑,邊以眼神要求他稍安毋躁,邊一口氣地往下說:「但怎麼都無法把那張臉跟畫面裡的男主角連在一塊。而他也不是會對女人暴力相向、強求女友回頭的男人,你們分手的場面自然轟轟烈烈不到哪裡去嘛!」
「這番推理滿有道理的。」詹冰如沉吟道,眼光裡有一抹懷疑。「可是妳之前的說法準得就像在現場親眼目睹似的。」
「我也沒想到會猜的這麼準。」她笑笑,忽然皺起眉,嘀咕道:「不過……他的表現也太冷靜了點,這樣會不會顯得無情?」
可這個冷靜得近乎無情的男人,卻當著前女友的面熱情地注視她,把她瞧得身心都要燒起來,一顆心甜津津的。
林珍心茫神醉的同時,已經界定不出他是無情還是有情了。
另一方面,詹冰如的心情卻泛著苦澀。
當年古天樂無條件地同意分手,固然省了她許多麻煩,卻同時讓她覺得自己在他心裡沒什麼地位,他才會說分就分,毫不留戀。
或許是感受到前任女友的心情,古天樂沉聲解釋,「不冷靜又如何?她的心已經不在我身上了,還能強留嗎?」
「你想得滿開的嘛。」林珍笑道。
「不然還能怎麼樣?」
「是不能怎樣呀。」林珍頷首表示同意。
「那妳還說……」他總覺得她話中有話。
「我是佩服你呀。」林珍歎口氣,不明白他幹嘛懷疑她。「很少有人像你的分手EQ這麼高的,既無法挽回,也就不強求了。」
「是嗎?」古天樂澀澀地道。
事過境遷,當年的心情已很難捉摸了,更不想重提,究竟他是不想強求,還是強求不得,現在追究都沒意義了。
「這話題打住吧。」詹冰如有同樣的感覺,她舉杯啜飲美酒,感歎道:「人生的際遇實在難講,以前天樂總是為工作而冷落我,吉夫很會玩,時常在我身邊,我才對他動情。沒想到婚後,吉夫反而忙得不可開交……」
「忙什麼?」林珍心中一動,這會跟她眉眼間的輕愁有關嗎?
「工作呀。」說到這裡,詹冰如不由得大吐苦水,「他是家裡的老三,從來沒想過要繼承家業,以為這輩子可以當名富貴不用愁的閒人。哪知道先是他大哥累出肝病,需要長期療養,跟著他二哥心臟病發,亦不能太勞累,他這個老三隻好臨危受命,扛起家業,現在反而忙得沒時間陪我。」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林珍感情上雖然很同情她,理智上仍不免要勸道:「有一本書是這麼說的:男人是狩獵型生物,一旦獵到自己要的,便會把心思轉到其他方面。或許我們該慶幸的是,讓男人忙碌的是事業,而不是其他女人。」最後,她開玩笑地加上一句:「或男人吧!」
詹冰如嘴角微揚,但很快又垂了下來,艷唇輕喟出聲,「話是這麼說沒錯。但看到以前被我視為工作狂的天樂,竟然抽得出空陪女友出來玩,我的心情可說是感慨萬千。以前呀……往往是我安排好約會,他才臨時跟我說沒空。」
「也有妳臨時有事,放我鴿子呀。」古天樂不服氣地辯稱。
「那很少好嗎?」詹冰如瞪他一眼,轉向林珍詢問:「妳沒有這種困擾嗎?」
「目前倒沒有。」林珍語帶幽默地回答,沒有直說這是兩人頭一次出來旅行,「反正給他安排,應該就不會出錯吧。」
「妳是對的。」詹冰如若有所悟,臉上掠過一抹淒涼,或許她就是太愛掌控一切,什麼都強出頭,事事要自己安排,才會落到多做多錯。
「妳不用想太多啦。」不忍見美人哀愁,林珍柔聲安慰她。「妳現在的生活也不錯呀,先生忙雖忙,但終究心在妳身上,晚幾天不是會來陪妳嗎?」
「那也要他忙完呀。」詹冰如再也掩飾不住滿心的苦澀,對著林珍傾訴,「我實在不知道我在他心中是僅次於工作,還是排在更後面!他回來就睡覺,往昔的促膝談心已成絕響,加上天天有三姑六婆在我耳邊嚼舌根,盡說些男人有錢有勢,外頭的野女人就會巴過來之類的事,我心裡便發慌……」
「拜託,妳這種大美人都擔心老公外遇,那其他人怎麼辦?」林珍不以為然。
被人稱讚美麗固然心喜,卻抹不去心底的陰影。
詹冰如搖搖頭,語音幽幽地說:「妳不知道的。一個人孤單地守在家裡,好不容易盼到丈夫回家,想說幾句貼心話,他卻累得倒頭就睡,那種看到他的人、卻觸不到他的心的心情,難免教人胡思亂想,對自己漸失自信,疑神疑鬼了起來……」
「其實妳不用這樣。」林珍想了一下後說,「與其擔心老公在外頭會亂搞,為什麼不積極加入他?」
「什麼意思?妳是要我跟他一起工作嗎?」詹冰如看進她充滿智慧的眼眸,懷疑地確認,「可是我對從商根本沒興趣……」
「我看妳好像很會招待人,對美酒佳餚懂得很多,有沒有考慮往公關那行發展?」她建議道,「妳先生的公司有公關部門吧?有哪個部門會比公關部和秘書更能掌握老闆的行蹤?只要清楚他每天都做什麼事,自有法子擋住他的爛桃花。而妳也有工作可以寄托精神,自然沒時間胡思亂想,還可以跟老公多點時間相處,不是三全其美嗎?」
「我怎麼都沒想到……」詹冰如眼中迸出一抹驚喜。
「現在知道也不遲……」
「妳真是我的活諸葛!」詹冰如激動地拉住她,「林珍,再多教我一點……」
「好呀,反正就是……」
接下來的談話古天樂完全插不上嘴,只能默默待在一旁聽兩人熱烈討論御夫之術,這是他完全沒想過的場面──如果他曾花腦筋去想的話──前任女友和現任女友非但毫無芥蒂,還在短短時間內成為無話不談、掏心掏肺的好姊妹,任憑他智商再高,也算不到這點呀!
夜,漸漸沉了。
燦亮的水晶燈光已被溫暖的燭火取代,週遭的氛圍瀰漫著浪漫、曖昧的親密氣息,古天樂的心情卻浪漫不起來,當前後任女友在觥籌交錯間熱烈地交換知心話,他卻被晾在一旁獨酌寂寞,那種被人冷落的心情豈是鬱悶可以形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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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發舒適的觸感軟化了林珍強撐的意志力,渾身的骨肉再也敵不住酒精的攻擊,失去支撐般地坍倒在柔軟的布面上。
「妳不要緊吧?」
頭頂上傳來古天樂充滿磁性的聲音,話語裡的關懷如陣陣溫暖的和風拂來,林珍舒服得想要高唱藍藍的天、白白的雲,可惜屋外的風雨聲仍穿透她腦中的暈沉,提醒她藍天白雲只是她的妄想,那貪飲的兩杯美酒宛如籠罩台灣上空的颱風雲層密密實實地困住她,讓她連張嘴回應都像要竭盡力氣似的。
「沒事……」
虛軟、含糊的聲嗓聽在古天樂耳裡卻是完全相反的意思,他靠過來探視,發現她滿面紅光,伸手一摸,嫩頰上的燙熱令他心頭一亂。
「妳發燒了?我打電話問櫃檯看他們有沒有體溫計、退燒藥……」
「我沒事!」聽出他話裡的濃濃焦急,林珍打起精神坐直身回應,就怕他真的小題大做去問櫃檯。「只是有點醉,歇一會兒就沒事了。」
「真的不要緊嗎?」古天樂仍放心不下,再次彎下身碰觸她的臉,感覺她情不自禁地傾靠,就著他掌心微微摩挲,心情不由得柔軟下來,男性的呼吸跟著灼熱、沉重。
他輕聲歎息,抬起掌心裡紅艷的小臉,眼裡的火焰悄俏燃起,一朵朵地落向那血般鮮紅的唇瓣,俏立的、有肉的鼻頭,最後是那對歇著睫羽的眼皮。
他一愣,滿心的憧憬全被一盆冷水當頭澆下,手掌忽然失了力氣,林珍少了支撐,猛往前傾,立刻醒來。
睜圓的眼眸裡滿佈驚訝與狐疑,她看向古天樂,瞬間記憶回籠,連忙道:「你先去洗澡,我休息一下就好……」說完,便不勝酒力地靠回椅背,意識再次模糊,但沒隔多久,臉上傳來一陣清涼,她懊惱地再度醒來。
誰把濕毛巾蓋到她臉上來?
想到自己還沒卸妝,也不知這防水的彩妝禁不禁得起毛巾抹,林珍有些忐忑。
「我就說妳喝太多了……」古天樂倒了一杯水餵她。
「唔……」她先是拿開毛巾,接過水杯,不滿地抗議道:「我才喝兩杯,你跟冰如喝的比我多……」
「兩三杯紅酒對我們來說不算什麼,對妳這種初飲者就不同了。」他沉著嗓道。
什麼意思嘛!
就算他說的是事實,林珍還是有些不是滋味。
喝同樣的酒,喝的比她多的人全都神清氣爽,絲毫不受酒精影響,冰如甚至還優雅地踩著高跟鞋取笑她喝了兩杯就走路不穩,並婉謝天樂要送她回房間的好意,直催他快點扶她回去。
「酒逢知己千杯少。」林珍喝了一口水,豪氣干雲地回答,把杯子往小桌子擱。
一開始她也不想碰酒,只喝一小口,沒想到,跟冰如越聊越投機,不知不覺就喝了兩杯。
「那酒還滿好喝的,以前只知道冰酒不錯喝,沒想到紅酒會這麼順喉……」她喃喃道。
「順喉是順喉,小心後勁驚人。」
「好啦。」不想聽訓下去,林珍再度閉上眼睛,躺回舒適的沙發裡。「你去洗澡啦。放心,我只是有點暈,瞇一下就好,不會有事……」
看她一副「我醉欲眠君可去」的模樣,古天樂知道再多的馬後炮都無濟於事,只好拿自己的外套給她披上,轉身進浴室。
對一個喝醉酒的人而言,林珍的酒品相當不錯。
古天樂沖澡時心不在焉地想,她既沒發酒瘋,也沒嘔吐,只是昏睡而已,半點都沒麻煩到他。
可是他不開心,一整晚被冷落的情緒全都翻湧到眼前。
這跟他期待的夜晚差太多了,至少也該有一點溫柔、一點旖旎吧,而不至於教他獨自品酌淒冷的調。但現在……林珍醉昏了,他除了泡一泡按摩浴缸,稍慰疲累的身心外,什麼都不能做呀。
閉眼在流動的水流裡躺個二十分鐘,古天樂怏怏不樂地起身套上浴袍,林珍仍在沙發裡一動也不動,他考慮到任她在那裡睡一晚的結果,最後還是捨不得她受這種折騰,彎身抱起她。
「唔……」林珍忽然醒來,視線一開始對不上焦點,傻乎乎地綻出笑容,但當古天樂放她到床上,眼底的朦朧逐漸清明。
「啊?」她驚呼一聲,鼻腔被他沐浴過後混合著肥皂清爽味道的體息給充滿,視線裡全是他俊偉的男性體魄,方寸登時洶湧如潮,全身的血液往頭臉集中。
「怎麼了?」古天樂眼露狐疑。
「沒事。」她別開燙熱的臉,不敢呼吸得太用力,免得被他的男人香熏醉,做出丟臉的事。
「你洗好澡了喔。」溫暖的濕氣從他的皮膚上擴散開來,在她腦中形成強而有力的意識,林珍坐起來,臉上掛著靦腆的笑容。「我睡多久了?」
「半小時吧。」
「有這麼久呀?怪不得我覺得比較有精神了。」她舉了舉雙臂,然後宣佈,「現在換我洗了。」
「可以起來嗎?我怕妳現在進浴室會昏睡在裡面,乾脆多躺一下。」
雖然這個建議很誘人,林珍還是搖了搖頭。
她怕自己再躺下去,就到天亮了!
而她還沒卸妝、洗澡呢!
沒洗澡倒是小事,要是沒卸妝就睡覺,明兒個滿臉「豆花」教她怎麼敢見古天樂!
女為悅己者容,何況她的男朋友是超級大帥哥,她不能給他看見她醜醜的樣子啦!
「放心吧。」她投給他一個開朗的笑容保證,「大學時,有次到老師家烤肉,我喝了好幾杯以威士忌做底調出的雞尾酒,也是睡個半小時就沒事。」
古天樂訝異地挑了挑眉,「沒想到妳的酒量不差……」
「我只是平時少喝,才會容易醉,睡一下就沒事了。」她得意地道,從另一邊下床,儘管腳步有點不穩,仍順利走到放行李的櫃子前,拿了準備好的盥洗包往浴室走去。
「我沒事的。」在進浴室前,她丟給一個要他安心的笑容,才旋身離開。
不久後,浴室裡便傳來嘩啦啦的流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