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牌皇帝 第十章
    玩世不恭的低柔嗓音清楚地送進屋內每一雙耳朵裡,猶如暮鼓晨鐘般振奮了全體低落的情緒,只有孝親王被嚇得從榻上跳起來,雙眼發直地瞪著推門進來的青色身影,以及手繪的虎形面具遮住的俊挺臉容。

    「青虎?」他不敢相信地揉著眼睛。還在,那就不是幻影了!

    「王爺怎麼一副見鬼的表情?」他嘲弄地斜起嘴角,炯亮有神的眼眸很快掃了在座的每張臉孔,漫不經心地接著道:「莫非王爺真的寧願我死透了,也不想在這裡見到我?」

    天仲謀臉色一變,陣陣寒意從腳心直往上冒。

    這傢伙來多久了?他竟然沒有發現,外頭的侍衛全死了嗎?!

    「咳咳……你就是青虎嗎?」嘉行公主掃了一眼丈夫灰敗的臉色,沒事人般地起身走來,眼光放肆地打量那強壯高大的男性體魄,嗓音嬌嗲,「王爺只是太意外在這裡看到你了。王爺體恤你身體欠安,沒通知你這次的聚會,你怎會來呢?」

    「哦?」青虎眼裡的嘲諷濃度升高,故意順著嘉行公主的話說:「雖然王爺近年來真是非常體恤青虎,次次聚會都未邀本人與會,可本人還是一本初衷地關心王爺,時時注意王爺的一舉一動……」

    聽到這裡,虛軟的雙腿再也撐不住身體的重量,天仲謀咚的跌回榻上,濃濁的大眼裡滿是驚恐。

    「若要我不知,除非己莫為。」陰惻惻的聲音隨著不斷自門外吹來的夜風盤旋在屋裡的每個角落,眾人忍不住都打了個寒顫。

    「咳咳……」庫克咳嗽地起身,繞過杵在屋子中間的煞星去關門。「夜裡風寒露重,青虎大人不是身體欠安嗎?小心別著涼呀。」

    戴著虎形面具的男人聞言好笑地看他一眼,打趣道:「多謝關心。不過,這裡最怕冷的人,可不是我呀。」

    「你你……到底想怎樣?」再也受不了他的莫測高深,天仲謀色厲內荏地吼道。

    「王爺以為呢?」虎皮面具下的美麗嘴唇嘲弄地微揚,「或許本人只是關心王爺,特來囑咐王爺夜寒風涼,多添件衣服……」

    「你你……」放屁!他吞下升到舌尖的粗口,沒好氣地道:「你有那麼好心嗎?而且……你不是被……」

    「咳咳……」這下輪到青虎咳嗽,面具下一雙深沉的眼眸直瞪天仲謀,警告道:「王爺應該知道輕重。」

    後者嚇得閉嘴,並暗暗氣憤自己幹嘛聽話!

    「你們可以走了。」嘉行公主冷冷掃了一眼在座的其他人,代夫送客。

    「可是我們來都還沒有……」一聲軟弱的抗議囁嚅的響起。

    嘉行公主微微挑眉,直視說話的男人,「大人如果有什麼具體的建議,當然可以留下來。」

    「……」後者嚇得縮回頭,乖乖跟著同伴往外走。

    終於,閒雜人都走光,裝飾著松、鶴長壽圖案的格扇門也在庫克的貼心下重新合緊,屋裡三人六眼,各懷心機地你看我、我看你,直到天仲謀沉不住氣地開口質問。

    「你不是身受重傷,今早才醒來嗎?為何這會兒就能上我這裡來?」

    青虎沒有立刻回答,就近找了張椅子坐下,才將眼光投向主人,嘴角冷冷一撇,「在下擔心若再不出現,便要被王爺拋棄了,只好拖著殘破的病軀前來。」

    殘破的病軀?

    天仲謀差點哽住氣,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一逼,非但看不出青袍包裹下的高大身軀哪裡殘破,甚至覺得對方今晚格外魁梧結實,氣勢驚人。

    他氣得罵道:「少跟我睜眼說瞎話!宮裡明明傳出你如何的英勇護駕,力戰蛇王門二弟子和他兇猛惡毒的蛇群,以至於身受重傷、命在旦夕。可我看你這樣子,根本不像受過傷。難道神農谷主真有起死回生的醫術,讓你一醒來就能活蹦亂跳?」

    好無奈地看他一眼,青虎歎了口氣說:「王爺不知什麼叫障眼法嗎?」

    「障眼法?!」天仲謀驚愕地喊道,「你沒有受傷?」

    「在下若沒有受傷,早來質問王爺,為何派刺客進宮也不先知會一聲,害我差點就命喪黃泉。」他喃喃抱怨。

    「我……」又不是笨蛋,幹嘛跟你說呀!天仲謀在心裡嘀咕,嘴上卻道:「當時情況緊急,哪裡有時間知會你。」

    「我還以為王爺是想要在下的命呢!」他輕聲道,眼光卻冷利如冰刀地朝他砍去,嚇得天仲謀說不出話來。

    「沒這回事。」嘉行公主笑咪咪地打圓場,「王爺怎會想要你的命?王爺倚重你都來不及。對了,你剛才說的障眼法是什麼意思?你受了傷,卻沒有外傳的嚴重嗎?」

    「王妃聖明。」青虎懶洋洋地看她一眼,配合她轉移話題,「幸好有神農谷主出手,在下只是被毒蛇咬了一口。」

    「你是說……」

    「在下汗顏。那英勇護駕的人其實是神農谷主,她出手如電,一掌就把刺客打死,在下根本沒出什麼力。」

    「神農谷主的武功有那麼厲害?」天仲謀和妻子面面相覷,兩夫婦可都見識過慶伯利的本事,無法相信有人可以無懼於他豢養的毒蛇,一掌把他打死。

    「太后的武功厲害嗎?」青虎不答反問。

    「她名列天朝三大高手,自然厲害。」天仲謀不情願地回答。

    「神農谷主是太后的胞妹,你說她厲不厲害?」

    「什麼?」

    「王爺好像什麼都不知道嘛!」

    濃濃的嘲諷讓天仲謀再度下不了台,只能惡狠狠地瞪著對方。

    「咳咳……這件事我們從未聽說。」嘉行公主再次出言緩頰,「所以……你今天來是……」

    虎皮面具下的俊唇乖戾地垂下,直視向天仲謀的眼光犀利得彷彿要看穿他每個思緒,徐徐開口,「這些年來,王爺安分守己,對我等誓死追隨王爺的一干手下不聞不問,態度冷淡,在下以為王爺死了心,心裡對王爺著實失望,沒想到王爺會瞞著我等策畫刺殺行動……著實令在下所料未及、刮目相看。原來王爺沒有我等礙事,行事反而俐落。」

    「這個……」天仲謀被讚得飄飄然的同時,聽出他聲音裡的不高興,連忙避重就輕,「你也別生氣,此事除了庫克外,事先我們誰也沒知會。」

    「哦,原來在王爺心裡,在下還不及庫克囉?」

    「呃……」教他怎麼說……

    「或許你該反省的是,王爺為何沒找你共謀大計。」

    「王妃這麼說是什麼意思?」虎皮面具下的眼神一冷。

    「你剛才不也說了,沒有你們礙事,王爺這次成功了嗎?」

    「成功了嗎?王妃。」他反問。

    嘉行公主臉色一紅,但她很快恢復鎮定,一臉懇切地說:「事情是不順利,這也是你來的目的,不是嗎?你說現在才是放手大幹的良機,愚夫婦願聞其詳。」

    青虎也不囉唆,直接切入正題,「在下若是王爺,不會急著再次對付皇帝,反正有逢九難過十的惡咒,皇帝撐不了多久,索性先放下不管,把目標放在勇親王……」

    「勇親王?」天仲謀訝異地喊道,「為什麼不是天平?」

    「天平少不更事,即使佔了攝政王、皇太弟的位置,亦不足為懼,王爺不也這麼認為嗎?」

    「可是他……」不像他原先以為的那麼無能呀。

    看出他心裡的疑慮,青虎很快解釋,「若不是有安國公父子在他身邊出主意,天平早就亂了手腳。」

    「原來如此!」一抹恍然大悟飛入眼底,天仲謀責怪自己為何沒想到這點。

    「倒是勇親王手擁重兵,又是皇叔中最受皇室倚賴的。一旦皇帝駕崩,還得看他肯不肯擁護,天平才能順利繼位為帝呢!」

    「你說的極是。」嘉行公主沉吟道,「但勇親王不易對付,我們該怎麼做?」

    「首先,把皇帝遇刺的事栽贓給勇親王,逼得他造反,他所統領的六萬精兵將造成京城大亂。」青虎眼神陰狠地獻計,「就算趙政道和安國公再厲害,手中掌握到的也只有花朝統領的御林軍。兩虎相爭,我們漁翁得利,到時再除去少不更事的天平,皇帝恰在這時候駕崩,王爺有我的軍隊擁護,何愁大事不成?」

    「妙啊!這招果然夠毒!」天仲謀熱血沸騰,忘形地高喊。

    「王爺卻性急地想取皇帝的命……」青虎似笑非笑地瞅來,提醒他之前的錯誤。

    「哈哈,我是……」後者尷尬不已。

    「皇帝又沒死,這時照你的計畫行事也不算遲呀。」嘉行公主嬌笑地朝青虎拋媚眼,嚇得後者差點奪門而逃,「依我之見,不如先在皇親間製造矛盾,釋出對寶親王繼位資格的懷疑,讓人人想取而代之,方便咱們混水摸魚……」

    「王妃之計更妙呀!」天仲謀讚歎道。

    應該是更毒吧!

    虎皮面具下的臉容微微一抽,眼裡的嘲弄更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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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晝色如畫,晨風輕輕撩動她的面紗,仙梅腳步輕盈地走過曲折的迴廊、小徑,賞過沐浴在雪後新晴的陽光下燦爛綻放的冬花,心裡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前來探訪情郎。

    跨進月洞門,眼前便是戴玥療養的廂房。幾天來,她到這裡就像走自己房間一樣隨心所欲,但這次還沒走到門口,便被兩尊門神給攔下來。

    「夫人請留步。」

    新來的嗎?

    收起被拒絕的不快,仙梅隔著梅蕊花形圖紋的帽裙——她痛恨戴帽子,但只有戴上這項繡工精緻的帷帽,以神農谷主的身份才能在宮裡自由出入——上上下下打量對方,發現不論是乾淨的、簇新的御林軍制服,偉岸的、英挺的體魄,還是兩張黝黑的臉龐都不陌生,是幾天來看熟的輪班護衛中的兩人沒錯。

    既然知道她的身份,還敢攔她,可惱呀!

    瞇起眼,仙梅端起神農谷主的派頭,字字如冰地擲去,「我來為戴將軍複診。」

    「戴將軍有客人,請夫人稍後再來。」其中一人帶著歉意回答。

    這麼早就有客人?

    仙梅訝異極了。

    又是什麼客人這麼神秘,連她都不能見?還得等一下才能來?

    忽然,一個可能性佔領思緒,鞭子般抽痛她的心。

    難道是天韻回來了?

    所以他不見她了……

    不!

    猛然搖去這個令人心痛的想法,她相信昨日才向她坦露情意的深情男子,不可能做這種朝秦暮楚的事。但——不是天韻,還有誰他不讓她見?

    「夫人,夫人……」兩名侍衛見她愣在原處不言不語,擔心冒犯了這位神醫,邊連聲輕喚,邊打恭作揖地道著歉,「戴將軍是這麼交代的,還請夫人體諒。」

    「知道了。」仙梅無意跟他們計較,但又不甘心帶著滿腹的疑惑離開,腦筋一轉,有了主意。

    她故作無所謂的點了下頭,卻在作勢轉身時,無聲無息地點出兩道指力正中兩人的昏穴,扶他們靠著台階坐好,輕點腳尖來到窗前,偷聽屋裡的談話。

    「……這就是昨晚的情形。」陌生的嗓音傳進耳內,天籟般拂去仙梅心上最後一絲煩躁。

    呵呵,是男人的聲音,不會是天韻。

    確定這點後,原本應該離開,但戴玥的聲音一傳來,仙梅的腳便像黏住地板似的,捨不得走了。

    「辛苦你了,翼弟。」

    「這又不是我第一次扮青虎,再說是照你吩咐的劇本演,根本不辛苦。」

    「就因為翼弟有此異能,愚兄才放心請你幫忙。」他短暫停頓了一下,聲音隱含笑意,「青虎突然出現,必然嚇了天仲謀一跳吧。」

    「沒錯,尤其我把他之前說的那句——」男子的聲音忽的一變,惟妙惟肖地模仿起天仲謀當時的音調,「『我寧願他死透了,也不想在這裡見到他!』說了一遍,登時嚇慘了他。」

    仙梅自然不清楚他在模仿誰,只覺得他模仿的聲音好似曾經聽過,一時間卻想不起來,接著便聽見戴玥的感慨。

    「他是想不透為什麼我明明身受重傷,還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趕來參加一場根本沒通知我參加的聚會。卻不知出現在他面前這個如有通天徹地本領的青虎,根本不是我。」

    「如果不是表哥提醒,我也不會光從府裡的守備比平時森嚴,及庫克等人的來訪,判斷出昨晚的聚會,及時趕到現場。」說到這裡,那人的聲音裡注入一絲欽佩,「表哥不是昨日早上才清醒嗎?何以猜得到他們當晚就有聚會?」

    「寶親王一告訴我早朝時的情形,我就猜到有這個可能。這一向是天仲謀的習慣,事情一出錯,便要開檢討大會。不過,檢討是未必啦,找人出氣倒是真的。」

    「表哥說的沒錯,兩夫妻甚至當眾吵起來。」

    「說到這個……我還真沒想到嘉行公主會在這場陰謀裡佔這麼大的份量,以前老把她當花癡看。」戴玥的聲音裡有抹自嘲。「其實,不該意外的。她未出嫁前,是個統領過數萬雄兵、驍勇善戰的女將軍,連酉裡國太子都忌憚她。」

    「我也是直到昨晚聽到他們的談話,才知道她不簡單。以往幾次照面下來,總以為這個大嫂不正經,讓我……呃……」像是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男子的聲音陡然停下。

    「讓你怕得想拔腿就跑,是吧?」戴玥心有慼慼地道出同伴的心情。

    「唉!」

    「或者那只是她的假象。」

    「難說。」男子的笑聲裡盈滿混合著無奈的苦澀,「她一有機會就對男人拋媚眼的習慣,好像在任何場合都一樣。不過,她思緒敏捷,手段心狠手辣,跟她那面完全不同。」

    「這才讓人低估,失去提防。」戴玥苦笑。

    「都怪我不好。」男子的聲音裡多了抹自責,「如果我更小心點、盯得更緊點,或許早就發覺有異,皇上也不至於遇刺,表哥更不會受傷……」

    「你又來了。」戴玥像是拿他沒轍似的輕斥,「照你這麼說,我派去盯天仲謀等人的手下不是很無能嗎?他們也沒有發現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就不要苛責自己。」戴玥打斷他,「從除了庫克外,天仲謀沒讓其他手下知情,便知此事他有多小心了,何況還有我們誰也沒提防到的嘉行公主幫他。如果我猜的沒錯,只怕好幾個月前,至少是在太皇太后被下蠱前,這場陰謀就已經在進行。他們既有意防人,就不可能在王府或其他同黨府裡議事,只怕是另辟隱密所在商議,你根本無從得知。」

    「話雖這麼說……」

    一事已至此,還是專注眼前的事比較要緊,他們有談到是怎麼跟百黎族搭上的嗎?」

    「我沒機會問,但從他們的談話裡,極有可能是透過莽國穿針引線。」

    「我想也是。即使是為了對付皇帝,百黎族也不可能找上仇人的另一個後裔合作。」

    「我已經仔細查探過了,在慶伯利刺殺失敗後,莽國派來的人便撤走了,我在現場也沒看到他們。」

    「莽軍被義父殺得節節敗退,莽國自顧不暇,蛇王門兩大高手又一死一被擒,他們只有夾著尾巴逃回去了。」

    「除去了莽國,天仲謀也玩不出陰謀詭計。我不懂的是,表哥為何要我誤導他去對付勇王叔?」

    「就像朝中許多大臣不信任我們父子、不信任天龍軍,我們也不是十分信任勇親王,畢竟他有六萬親兵屯守在京畿,萬一有謀反之心,御林軍能擋多久,天龍軍又否能及時趕來勤王,仍是未知數……」

    「可是勇王叔一向忠心……」

    「勇親王畢竟手握重兵,就算他對皇上忠心耿耿,繼位的兒孫未必如此。況且,勇親王是因為顧忌逢九難過十這個惡咒不敢謀逆,還是真心擁戴皇上,還是未知數。」

    「所以你想藉天仲謀的手殺他?」男子的聲音隱含不忍。

    「放心。」戴玥懶洋洋地回答,「他若是忠心,定能全身而退,我只想藉此釋他兵權,或至少能分散他手中的兵力罷了。另一方面,也是要讓天仲謀有事忙,讓我們在皇上回來前……」

    「回來前?」

    「我這麼說了嗎?」戴玥尷尬地笑道,「我的意思是,在皇上痊癒後,回來執掌朝政前,把所有可能違害帝位的毒草拔掉,不能讓皇上再心軟地姑息他們了。所以讓天仲謀忙著對付別人,我們才有時間找到九命天女,以保皇上安康。」

    「皇上真的會好嗎?萬一……我實在無法想像寶親王坐上那位子……」

    「真有那一天,也是沒辦法的事。」戴玥逸出沉重的歎息,「這是皇上的旨意,況且寶親王近來的表現,比我想像得好。」說到這裡,他或許是察覺同伴心裡的疑慮,跟著又道:「你放心,神農谷主能醫治我跟太皇太后,皇上……自然也不是問題。」

    「可皇上為何……」

    「你忘了百黎人的逢九難過十的毒咒了嗎?」他輕快地回答。「盡人事,還得聽天命。幸好我們已掌握了九命天女的下落,把人帶回來,皇上就會沒事了。」

    「可是嘉行公主說,百黎族的巫師告訴她,九命天女不是死了,就是未出生……」

    「她真的這麼說?」戴玥語帶懷疑,「我想一定是百黎族人自己搞錯了,我們很確定九命天女的身份。何況九命天女一事,是國師卜算出來的,應該不會錯。」

    「這麼說我就放心了。還有一點,真要坐視他們夫妻在皇親間挑起爭端嗎?會不會反而把局勢搞得更亂?」

    「這件事是需要控制一下。好在太皇太后的病根已除,等她體力回復,自有她約束。在此之前,倒可以藉機觀察親王們及諸位王子對皇上的忠心。」

    「我懂了。不過你的情況……」

    「我還需要些時間才能完全恢復,在這之前,許多事都要麻煩你。」

    「表哥但請吩咐就是,談不上麻煩。我也打擾很久了,若沒別的吩咐,愚弟告辭了。」

    「萬事小心。」

    「是……咦?」

    察覺到不妙,仙梅才想要溜之大吉,便聽見戴玥的招呼。

    「谷主要是聽夠了,不妨進屋一敘。」

    被人抓個正著,仙梅只好硬著頭皮推門進屋,一眼就看見站在床邊虎視眈眈看來的男子。

    他一身御林軍的衣服,身材跟戴玥差不多,眉宇間的神采亦有幾分相似,剛才就是他跟戴玥在講話吧。

    「翼弟,讓我為你引見。」戴玥莫測高深地看著仙梅微笑,「這位就是……」

    「等一下。」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婀娜的身形旋風般退回屋外,解開兩名仍昏睡在台階上的侍衛的穴道,奉送一句「對不起」後,她閃身回屋。

    連串動作在幾個眨眼間完成,屋裡的兩個男人眼底的錯愕都還來不及退去呢。

    戴玥眨了下眼,首先回過神來,嘴角勾起一抹戲謔,繼續未完的介紹,「神農谷主。」

    「晚輩參見夫人。」男子恭謹地行禮,暗暗對她的身手吃驚。

    「嗯。」仙梅胡亂地點個頭,仗著自己現在是德高望重的「神農谷主」,不客氣地問:「你是誰?」

    「這位是我表弟,天翼。」戴玥代他回答。

    「也姓天?」仙梅訝異道。

    「翼弟是皇室宗親,算起來,皇上還得喊他一聲堂哥。」說到這裡,他轉向天翼,「你先回去,谷主是來為我診脈的。」

    「我先走了。」天翼向兩人拱手告辭,旋身離開。

    仙梅隨後關上房門,跟著款步來到床邊,摘下帷帽,為情郎展現如花嬌顏。

    戴玥胸口鼓噪起來,戀慕的眼光禮讚著她誘人的美麗,昨日纏綿的記憶活躍在腦海中,激起體內的男性渴望。

    他朝她伸出手,仙梅柔順地把手交進他掌中,他輕輕合起、拉扯,軟柔的嬌軀便順勢倒進他懷裡。

    「你不該偷聽的……」夾雜著歎息的低柔嗓音愛憐地拂向她,長著薄繭的男性指頭灼熱地沿著她柔嫩的頰膚往修長的頸項輕撫,逗留在急促的脈動上,帶來危險的興奮感覺。

    「我已經偷聽了。」仙梅呼吸急促地回答,似嗔非嗔的眼眸裡流轉著嬌媚,彷彿在問他要怎麼樣,花瓣似的柔唇微微噘著,像是在撒嬌,也像是挑戰地緩緩吐出——

    「你要殺我滅口嗎?」

    戴玥噗哧一笑,兩人間的旖旎氣氛立刻破功。

    「這句話有這麼好笑嗎?」仙梅惱羞成怒地推開他,既氣自己幹嘛冒出這話,更怨戴玥不給面子地直笑,叉著腰為自己辯解,「是你先說奇怪的話,人家才……喂,你笑夠了沒?!」

    「好好……我不笑了……」戴玥忍住嘴角的抽搐,隱含笑意的俊目一瞬也不瞬地凝視她漲紅的粉頰,只覺得她生氣的表情分外嬌媚,難以言喻的柔情跟著在心底盪開。

    怎麼……笑完便用這種眼光看人?

    莫名的燥熱佔領身心,仙梅害羞地低下頭,試著在亂烘烘的思緒裡找個話題,「你、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來的?」

    「我聽到你跟侍衛的談話。」戴玥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沙啞,「你沒有堅持進來找我,讓我很意外,接著外頭便沒了聲音,然後我看到窗紙上的影子……」

    「啊!」這才是重點,仙梅忍不住嘟囔,「我竟然沒有注意到。」

    「這麼不小心,還想偷聽啊!」

    「人家只是好奇嘛。」她嘟起小嘴,美眸一轉,得意洋洋地道:「話說回來,既然你知道我在窗外,我就不算偷聽了。」

    「所以我就不能殺你滅口了。」戴玥順著她的話說,然後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你、你笑好了,我回去……」她彆扭地轉身要走。

    「噓!別生氣嘛。」戴玥趕緊收斂笑意,扯住那柔軟的小手,柔聲懇求,「留下來陪我。」

    「你……一早起來就勞心勞神到現在,我還是讓你休息。」

    「我不需要休息,只需要你……」

    仙梅聽得全身酥軟,那樣露骨的情話任是鐵石人兒也不免軟化,況是身心都為他傾倒的她,不由得半推半就地坐回他懷中。

    「天翼真的是你表弟嗎?」她垂著眼睫,不敢看他熱情的眼,一手輕輕按住怦怦亂跳的胸口。

    「他母親是我生父的遠房表妹,嫁給過世的老孝親王當小妾。」提起往事,戴玥的語氣飽含苦澀。「說起來天翼跟我的身世相近,卻比我不幸。我雖自幼父母雙亡,但在義父義母的疼愛下,不曾受過絲毫苦。天翼卻因庶出的關係,自幼飽受冷眼,加上老孝親王過世得早,繼任的天仲謀對他們母子不聞不問,在王府裡的地位只比僕人高一點。」

    「你是怎麼知道他是你表弟的?」她眼露狐疑。

    「說來話長。」盤繞鼻端的少女芬芳撩動著心底的渴望,害他心不在焉。

    「我要聽。」仙梅被勾起好奇心,堅持道。

    「我們是透過煥英認識的。」拿她沒法子,戴玥只好收斂住滿腦子的遐思,說起往事,「雷煥英是會英樓的大掌櫃。據他說,天翼小時候在一次因緣湊巧下,被一位江湖異人收在門下,不僅習得一身武藝,易容術亦冠絕天下,還練得絕妙的口技,說、學、逗、唱樣樣精通。他聽說會英樓在徵求伶人表演,便跑來應徵……」

    「他好歹也是皇親,怎會跑去應徵伶人?」

    「皇親又如何?」戴玥嘲弄地揚起嘴角,眼裡有抹悲憫的情緒。「說到底,不過是寄居在王府裡看兄長臉色吃飯的人。他就是不想再過這種日子,才想到要自食其力,闖出名堂來。」

    「有闖出什麼名堂嗎?」

    「說起張山人說書,在京裡可是無人不知……」

    「我就不知道。」她沮喪地低著小臉。

    「他是說書界的翹楚,有機會的話,我安排你去看他表演。」

    「好呀,好呀……」一聽有得玩,她樂得眉開眼笑,「我早就聽說京裡好玩的東西不少,可是我來了好久,什麼都沒瞧見……」

    「別急。總得等到我傷好,皇上安全返回宮中,我才有心情、有閒暇陪你到處走走看看呀。」他柔聲安撫。

    「到時候也要帶扶桑一起去喔。」仙梅不忘情同手足的侍女,決定一等扶桑回來,要帶她四處玩,順便替她壓壓驚。

    「好。」嘴裡這麼應,戴玥心裡卻不樂意,遊山玩水還是兩人恰恰好,多一個人就是累贅了。

    仙梅不知他心中所想,話題又繞回天翼身上。

    「雷煥英知道他的身份,還讓他表演嗎?」

    「雖然天翼當時沒說,煥英還是查出他是孝親王的庶子。皇上是覺得……既然這位堂哥要自食其力,也不好攔阻……」

    「會英樓是什麼地方?為什麼到那裡工作,還得皇上同意?」仙梅感到奇怪。

    戴玥橫她一眼,似在怪她老打岔,但還是回答她,「會英樓是京城最大的酒樓,皇上也有出錢經營,所以……」

    仙梅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會英樓是你們的耳目。」

    「差不多是這樣。」暗暗讚歎她的聰慧,戴玥繼續道:「隨著相處日久,我們對天翼的瞭解越深,便決定吸收他成為一分子。然後,有天煥英開玩笑,說我跟天翼容貌神似,閒聊下,才知彼此是表兄弟的關係。」

    「原來你們是這麼相認的。」

    「這樣滿足你的好奇心了嗎?」他嗅著她的髮香,輕笑道。

    「哪有那麼簡單!」仙梅橫他一眼,連珠炮地說個不停,「我還有滿肚子的疑問沒弄清楚呢!是因為天翼會易容術,還有口技,所以你找他扮青虎嗎?可青虎為什麼也是你?我發現你這個人很複雜喔,還有這種奇怪的身份。」

    「青虎是我的化名沒錯。」既然讓她偷聽了,戴玥就沒打算瞞她。「天仲謀知道我生父和外公的事後,慫恿我報仇。我看他想當皇帝想瘋了,便……」

    「虛與委蛇!」仙梅一點就通,「可是天翼願意幫你們對付親兄長嗎?」

    「皇上向他保證,就算抓到天仲謀謀逆的證據,也只會針對他,不會禍及王府裡的其他人。」

    「所以你才說他跟你身世相近,卻更不幸。他親哥哥對他不好,而且懷有謀逆之心,不得已下,他幫你們對付他,心裡一定不好受吧。」仙梅不由得同情起天翼來。

    「你不用在他身上浪費同情心了。」戴玥吃起味來,「天翼在乎的人,只有母親而已。天仲謀從來沒給他好臉色過,他的死活,他才不想理,也無所謂不好受了。」

    「是這樣嗎?」她懷疑。

    「當然是。」戴玥決定那張呶呶不休的小嘴有更好的用途,眼色一黯,嗓音微啞地道:「你說完了沒?現在輪到我……」

    「等一下,人家還有事沒說。」她一手擋住他意欲偷香的唇。「你沒把皇上失蹤的事跟天翼說,是信不過他嗎?」

    「這件事本來就是越少人知曉越好。我並不是信不過天翼,只是覺得他沒必要知道。」

    仙梅雖然理解他的決定,可是——

    「我覺得你這人好複雜。」她忍不住道,「當將軍不是只管打仗就好了嗎?為什麼要管這些有的沒的?」

    「你以為有那麼多仗讓我打嗎?」他反問。

    「沒仗可打就休息呀。」她理所當然的說。

    「那也要看皇上願不願意讓我休息。」他淡淡回答,「他不想我閒得發慌,才把刺探敵情、收羅情報的差事,也叫我看著。」

    「所以你好忙喔。」想到這點,她就有些沮喪。

    「怎麼了?」

    這樣的大忙人,有可能跟她回神農谷嗎?

    「梅兒!」注視著她寫滿愁緒的小臉,戴玥確定她有心事。

    「沒什麼啦,只是不想你這麼忙。你知道外頭開了好多花嗎?好想跟你一起去賞花。」

    「只要你這個大夫批准,」他深情款款地摟著她說,「我隨時能陪你去賞花。」

    可是她要的不僅是現在,還有以後呀!

    到時,他也能隨時有空陪她嗎?

    但她什麼都來不及再問出口,所有的疑慮便在他的熱吻裡融化了,替代的是漲潮般的情意洶湧。這瞬間,她只求他的柔情愛憐,煩惱就留待以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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