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牌皇帝 第七章
    仙梅是被一股急切的生理需求逼醒的。

    惺忪的媚眼毫無準備地撞上兩泓澄澈如水的瞳眸,嚇得她差點驚叫出聲。

    「別怕,我不是壞人。」輕柔的聲音優美得如琴音安撫著她慌亂的情緒。

    仙梅看進那人眼中深處的波瀾,但在她能細辨出裡頭的情緒前,便被對方眨動羽睫的俏皮動作給分去心神,呼吸微促地看著一朵美好的笑花在那粉嫩的櫻唇上綻開,滿心的戒備也跟著融化。

    好美的人兒呀……

    她在心裡讚歎,覺得那勻秀舒展的眉眼鼻唇有些眼熟,但在她進一步確認前,美人已起身走出放下的床帳,串串悅耳的聲韻跟著洩落一地。

    「寶嬋,去把本宮吩咐準備著的夜消送來……不,還是先送一碗桂花甜酒釀湯圓,泡壺菊花普洱,再叫人準備熱水和沐浴用品。夜消等會兒需要,再叫人送吧。」

    「是。」外頭傳來了恭敬的回應,登時將迷失在睡鄉里的記憶一古腦地喚回仙梅腦中。

    她記起來了!

    戴玥要她假冒皇帝……她睡著,然後……

    驚慌再次湧進她心中,但隨著那美麗的人兒返回,將柔柔的眼波朝她望來,仙梅竟奇異地平靜下來。

    「嚇著你了嗎?」她低聲笑道,「大哥離開前,差人找我進宮,你一直在睡,我便沒有吵你,卻忍不住對著你這張臉發怔。事前雖然知曉你與皇上神似,看到時還是嚇一跳。妹妹跟皇上像從同個模子印出來,就連平弟弟和韻妹妹跟他一母同胞,都不及你像。」

    仙梅聽得糊里糊塗,試著從她美麗的容貌揣測她兄長該有的模樣,但任她想破頭,也無法把她的美麗跟花朝或戴玥比對成功,索性開口相問:「你大哥是……」

    「家兄戴玥。」

    仙梅恍然大悟地「啊」一聲,坐起來道:「怪不得我覺得你眼熟,你跟令堂長得像嘛。」

    「我都忘了妹妹應該見過家母了。」  她輕輕頷首。

    「我頭上這包還是顏姨幫我包紮的。」

    「娘是為了誇張病情嘛。」嬌美的花容被仙梅懊惱的表情逗笑,然而,笑意一閃即逝,眉目間隨即掩上抹憂色,嬌柔的語音低啞了些,「說這麼多,妹妹還不知我名姓。我是朝陽公主葉續日,皇帝的義姊,夫家姓唐。」

    報出一連串頭銜,教她揀哪個稱呼?仙梅不由得露出為難的表情。

    「你可以跟皇上一樣喊我續日。」她體貼地建議。

    「好的,續日……我想要……」雖然對方是這麼隨和,但那種事還是讓仙梅困窘地難以開口,小臉漲得通紅,語氣結巴了起來,「解……呃……」

    「妹妹跟我來。」續日慧黠的眼眸閃爍出一抹瞭然,招呼她到龍床後方的屏風遮蔽處,那裡有套刷洗乾淨、鋪著暖墊的便溺器皿,華麗的程度讓仙梅瞠目結舌,直歎當皇帝真好。

    「我吩咐宮人準備溫水給你梳洗。」

    望著她離去的身影,仙梅心中興起一陣暖意。自從和扶桑失散後,就沒人像扶桑一樣處處照顧到她的需要了。

    她邊感歎,邊解決生理需求,繞出屏風後,發現洗手盆架上已經放了一盆冒著熱氣、瀰漫著淡雅香味的清水,和一方乾淨的毛巾。靠床的簾帳全都拉開後,露出一片寬闊的空間,擺設著成套的桌椅,鋪著錦繡的方桌上安置了茶具。

    她一洗完手,續日便捧著托盤掀開外層簾帳進來,微笑地招呼她,「這裡有沏好的普洱,妹妹先喝杯暖暖胃,再吃一碗桂花甜酒釀湯圓,等會兒沐浴過後,還有做好的夜消等著。」

    聽到有澡可洗,仙梅高興得差點跳起來。因為趕路的關係,她已經好幾天沒能好好淨身了,眼光不禁充滿感激。

    「謝謝姊姊。」

    「別跟我客氣。來。」

    在續日的熱情招待下,仙梅先是喝了杯普洱茶,接著捧起那碗桂花甜酒釀湯圓,撲鼻的香氣勾人食慾,也溫暖她全身。

    「我最喜歡吃桂花甜酒釀湯圓了!」她迫不及待地拿起湯匙。

    「是嗎?」續日表情複雜地深深望著她,「這也是皇上最喜歡的一道甜點呢。」

    「這麼巧?」她訝異道,咬了一口湯圓,那彈牙般的口感,及迅速充滿口腔的濃郁桂花香氣,讓她忍不住讚歎,「比我家錢嫂做的還好吃呢!真想讓扶桑也嘗一口,她也喜歡……」但想到扶桑下落不明,仙梅嘴裡的甜郁變得苦澀,笑容垮了下來。

    「怎麼了?」

    「沒事。」她吸了吸鼻子,擠出笑容回應續日的關懷,卻吞不下喉頭的一團硬塊,語音數度因哽咽而中斷,「我跟扶桑……從小一起長大,從來就沒有分開過……可是……她跟皇帝表哥一起失蹤了……她也愛吃桂花甜酒釀湯圓……」

    「扶桑不是九命天女嗎?」續日本意是要安慰她,聲音裡的不確定卻透露出濃濃的憂慮。「她跟皇上……一定……沒事的……」

    「你也擔心皇上吧?」

    續日別開視線,嘴角抖落一抹苦澀。

    她是擔心皇帝,但她更心疼另一人呀。

    「你和戴玥都是看著皇上長大的吧?」仙梅不明白她的心事,自以為是的感歎,「你們擔心他,就像我擔心扶桑一樣。在沒有親眼見到他們平安前,不管旁人怎麼說,還是很擔心呀。」

    「嗯。」

    「所謂關心則亂,他心情不好我可以理解,但他為什麼不能體諒我的心情?為什麼老怪我?我也很擔心扶桑、擔心皇上表哥呀!如果事先知道他們會被人帶走,不管怎樣,我都會留在那裡保護他們,但我又不知道!他為什麼對我這麼凶?對天韻就好溫柔,她做什麼都是對的,我做什麼都錯的!」她越說越激動。

    「你說的他是誰呀?」續日越聽越納悶。

    「就是……」警覺到她衝動下發出的連串抱怨,洩漏了連自己都理不清楚的情愫,仙梅難為情地紅了臉頰,急忙嚥回舌尖上那幾欲吐出來的名字,「呃……」她擠出傻笑掩飾,並試圖轉移話題,「現在是什麼時辰了?姊姊剛才提到夜消……」

    「已經過了子時。夜消我已教人準備,等你沐浴過後享用。」

    「我睡那麼久了嗎?」她困惑地眨眼,「記得吃完午膳時還不到未時呢,後來我睡著了,算起來,不就睡了六個時辰了?」

    「差不多。」

    「那戴玥……」脫口問出的名字讓仙梅心頭狂跳,她低下眼睫,掩飾慌亂的情緒,吞嚥了下口水才接著問:「找到皇上表哥和扶桑了嗎?」

    「平弟說,大哥和關師兄他們約定好酉時於五里亭會合……」續日語音苦澀的回答,「酉時都過三個時辰了,大哥還沒回來,表示尋人的結果並不樂觀……」

    「怎會這樣?」仙梅沒料到事情這麼棘手,以為有霍爺爺相助,應該不難找到扶桑和皇帝。

    「下午突然起風,氣溫驟降下,大雪紛飛,這種天氣對追蹤是最不利。」

    仙梅嚇一跳,早上天氣那麼好,怎麼她睡一覺就大雪紛飛?

    先前在暖暖的被窩裡完全感受不到寒意,即使是下了床,腳上套著不知打哪來的五彩絲鞋,踩在厚暖的地毯上,鼻間呼吸著溫暖如春般的空氣,更加察覺不到外頭的寒意了。

    她半信半疑地瞅向那張含愁的臉,聽著續日嗓音微沉的感慨,「一日之間,人事、天氣竟變化如此劇烈,讓人措手不及。我只擔心他衣服穿得單薄,又急著找人,萬一有個閃失……」

    「不會啦。」她這才相信,不由得跟著憂慮起來。「他那人雖然脾氣頂壞,行事卻是謀定而後動,應該懂得照顧自己吧?」

    「脾氣頂壞?」續日不以為然地揚起眉,不滿地質問:「我贊同你說他謀定而後動這點,可是他的脾氣一向很好,你怎會認為他脾氣頂壞?」

    「是嗎?」仙梅心情往下沉,不是滋味地嘟起嘴,「或許他那壞脾氣只對我發作,對旁人都很好吧!」

    「怎麼可能?」續日不悅地抗議,「他不可能對你特別……」因為特別的,只能給她!「就算你有得罪他的地方,他也不會衝著你發脾氣。」

    「可他就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把所有的不是都怪到我頭上!」仙梅越說越有氣,「對天韻說話就輕聲細語,還親熱地喊著韻兒韻兒的!對=||我不是連名帶姓地喊,就你你你的!反正我做什麼都不對,她做什麼都對!我看,咱們甭擔心他衣著單薄了,只要有他的韻妹妹貼心、細心地照顧,他便渾身暖呼呼,哪裡還需要我們的擔心!」

    那滿溢著濃濃酸味的不滿,教續日越聽越不對勁,納悶道:「你說的到底是誰?」

    「當然是……」仙梅雙眼大睜,不敢置信地向瞪向續日身後,那掀開簾帳進來的偉岸男子。

    即使滿面風霜,即使眉目間難掩疲累,裹著厚重皮裘的頎長身影依然英氣勃勃。

    仙梅的心跳莫名加快,視線無法自他身上移開,貪婪地吞噬著那佈滿胡碴的剛毅下顎,看著他線條分明的唇瓣那抹性感的嘲弄,高傲挺立的鼻翼每一絲翕張,最後無可避免地和那飛揚的眉宇下的深瞳交接,登時渾身一震,某種讓人發熱發軟的熱潮直衝頭臉,令她喉頭發緊,難以言語。

    「大哥!」續日幾乎在同時察覺到兄長的到來,驚訝地低喚,並起身迎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剛。」他轉向妹子回答,俊唇上微帶嘲弄的弧度擴大成溫暖的笑容。

    「怎麼沒讓人通報?瞧你一身風霜,想必奔波了一夜,有沒有凍著、餓著?」

    妹子迭聲的關懷讓戴玥心頭充滿暖意,眼光卻不由自主地瞟向那突然低頭研究碗裡的酒釀湯圓的人兒,瞧見她臉上一抹緋紅越來越熾,唇上的嘲弄又濃了起來。

    「又凍又餓!」他誇張地抱怨,「哪像某人有暖呼呼的被窩好睡,有甜呼呼的湯圓可吃,養尊處優地窩在溫暖舒適的屋內,還能埋怨這、埋怨那的,真是教人羨慕。」

    仙梅一聽便知自己和續日的談話全都落進戴玥耳裡,登時,混合著難堪的怒火燒向頭臉,雙眼跟著冒出熊熊怒焰。

    「你偷聽!」她氣惱地抬起頭,咬牙切齒地喊道。

    「你那個大嗓門,還需要我偷聽嗎?」他不以為然地聳肩。

    「我嗓門哪有大?」她不自覺地提高聲音。

    「這還不算大嗎?」戴玥提醒她,眼瞳微往上飄,「幸好大部分的宮人都去休息了,留守的是福星精挑細選的心腹,否則……哼哼!」

    「你哼什麼?」仙梅惱火地問。

    「嗓門大又尖,不知情的人還以為皇上是傷到哪裡了,怎會聲音倒是中氣十足,卻嬌得像娘兒們呢!」

    她身體健康,當然中氣十足;她是姑娘家,聲音嬌得像娘兒們有啥好奇怪的!

    但想到她現在扮演的是傷重在床的皇帝,而不是健康的閨女,仙梅便無法反駁了,只是胸腹之間一股悶氣卻灼灼燒了起來。

    仙梅敢用神農谷的招牌打賭,戴玥在天韻面前絕不可能講這種話,對她卻百無禁忌。縱然她自幼習醫,到底仍是未出嫁的閨女,不好反駁他皇帝就算真的傷到他說的「哪裡」,也是不可能中氣十足卻聲音嬌得像娘兒們的。

    他這樣口無遮攔地盡說渾話,實在是太過可惡,教她氣得眼眶灼熱。

    但那人非但無一絲的後悔,還一臉期待,彷彿等著看她會怎麼樣,讓旁觀者也看不下去了。

    續日早在兩人吵得旁若無人時,便領悟到先前與仙梅的談話根本是雞同鴨講,仙梅埋怨的對象不是她所掛心的夫婿,跟著發覺向來對姑娘家彬彬有禮的兄長,竟一反常態地跟仙梅鬥嘴,氣得仙梅雙眼冒火。為免兩人的爭吵擴大,她只得出面緩頰。

    「這件事是我不對,以為宮人都被遣到屋外,才沒有提醒仙梅放低音量。不過,我們沒有很大聲嘛,大哥的說法太誇張了。」

    戴玥沒回應她,仍是似笑非笑地瞅著仙梅,慢條斯理地開口,「你不是正要告訴續日,那個對你很壞的傢伙是誰嗎?」

    就是你啦,壞傢伙!

    竄到舌尖的答案硬生生的吞回去,仙梅別開灼熱的芳頰,困窘的眼眸無法直視他眼裡的得意,偏偏戴玥還要假好心地提醒她。

    「就是那個對別人都很好,對你卻很壞,有韻妹妹貼心、細心地照顧,便渾身暖呼呼,不需要你擔心他衣著單薄的傢伙呀……」

    「你明知故問!」他親親熱熱的「韻妹妹」三個字,有如一拳擊中她的胸口,仙梅彷彿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痛苦的霧氣遮住視線,濃濃的憤慨湧上舌尖化做哽咽,「反正你就是看我不順眼……」

    這番控訴讓戴玥慌了起來,想要大聲否認那不是事實。

    他沒有看她不順眼,他只是……在逗她……想聽她親口喚出他的名……

    然而,這太難啟齒了,事實上連對自己承認都有點困難,他抿緊嘴巴,看著她眼中泛出淚光,感到喉頭緊縮,卻只能在心裡狂喊:別哭……別哭……

    「咳咳……」雖然兄長緊張的表情很有趣,續日卻不忍心見仙梅真的掉淚,連忙安慰,「仙梅妹妹,大哥是逗著你玩,別放在心上呀。」

    「我……」仙梅困窘地垂下眼睫,將花瓣似的柔唇抿得更用力,並命令那危危欲墜的淚珠兒滾回去,嘴上仍是逞強地道:「才沒將他放在心上呢!」

    嘴巴說沒將他放在心上,為什麼還偷偷拭眼淚?

    續日暗暗發噱,再看兄長,明明心裡在乎人家,對她遞去的「還不快點賠不是、安慰人家」的眼色卻假裝不懂,反而用眼角餘光偷瞄仙梅,微微發紅的俊臉有著藏不住的關心及懊惱情緒。

    這關心自然是對仙梅,懊惱卻是對誰呢?

    續日在心裡玩味著,納悶向來行事果斷的兄長,何以在感情上畏畏縮縮;轉念一想,卻明白了。

    她也是過來人呀。

    就算是再精明的人,遇到喜歡的人,也會做足傻事,何況是不想受男女之情羈絆的兄長。

    發現向來自由的心竟為某人而悸動,對還不想對誰認真的人而言是很恐怖的,他只能假裝不在乎吧?

    想當年,她還不是對劭傑的示愛感到害怕、想要逃避,並曾深深傷害過他?

    幸好,蒼天沒讓她逃避太久,最終能跟劭傑有情人成眷屬,在劭傑的溫柔關愛下,兩人婚後的每一天都讓她好快樂。

    直到皇帝遇刺……頓時,丈夫的安危充滿續日腦中,她迫不及待地向兄長打聽,「劭傑怎麼沒跟大哥一塊回來?」

    後者表情複雜地別開臉,欲言又止地歎了口氣後說:「他不肯跟我回來,堅持要找到皇上。」

    「他……」彷彿這句話有千斤重量似的,續日承受不住地號啕大哭,戴玥連忙摟住她安慰。

    「你放心,有關寧照應他……」

    「你叫我怎能不擔心?」她伏在兄長懷中嚶嚶低泣,「皇上是為了救劭傑,才受傷落崖,劭傑必然為此而內疚不安。在急著尋人的情況下,他要是不顧安危,有個萬一,我跟孩子……怎麼辦?」

    仙梅聽到這裡才恍然明白,早先的談話裡,續日聲聲關心在意的人不是戴玥,而是她口中的劭傑。

    那個劭傑她很有印象呢,就姓唐,原來是續日的夫君。得知皇帝失蹤,他自責不已,難怪續日會為他擔心。

    「是皇上自己要救他,唐劭傑沒必要內疚呀。」仙梅放下自己的傷心,柔聲安慰眼前的淚人兒,「相信等他冷靜下來,就不會……」

    「你不懂!」續日悲苦地搖頭,從戴玥懷裡抬起的秀顏滿佈著深刻的情緒,語音破碎地道:「若不是因為我,皇上根本不必涉險……」

    也對,堂堂皇帝給人保護就好了,何必逞強救人哩,看看把大家搞得多亂。

    仙梅很有同感地點頭,但一接觸到戴玥嚴厲的眼神,立刻很沒原則地搖頭。

    「皇上基於姊弟情深,出手救姊夫,也在情理之中。但那是他自願救人,又不是你求他救的,沒必要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

    「皇上不是姊弟情深……」續日珠淚婆娑的喃喃道。

    「不是姊弟情深?」仙梅困惑地重複。

    續日抖了抖唇,像有千言萬語要說,卻又一個字都沒吐,只是伏在兄長的懷抱裡默默流淚,脆弱的模樣看得人跟著心情淒然。

    「劭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戴玥歎息道。

    「可是找不到皇上,劭傑他……不會原諒自己……」這點續日比誰都明白,因為她……也是呀……

    負疚是那麼多,教她難以承受。

    「我們會找到皇上。」戴玥語氣堅決地保證,深吸了口氣,接著道:「雖然大雪阻礙了搜尋的進度,情況卻沒你想的悲觀,國師留下的暗記就在我們的追蹤線上,韻兒說國師正追蹤百黎族的巫師,顯然帶走皇上的便是同路人。」

    「可是這種天氣……」

    「劭傑土生土長的石林關氣候一向嚴寒,他又常年征戰沙場,這種風雪對他根本不算什麼。何況還有關寧照應,他不會讓他做糊塗事的,你不必過度憂心。倒是韻兒……」說到這裡,那俊眉深目裡滿溢著濃濃的疼惜,「勸了半天,就是不肯跟我回宮。她金枝玉葉,習於養尊處優,哪堪這種折騰?我擔心她撐不住……」

    難言的酸澀猛然襲來,仙梅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情再生波濤,她別開眼睛,不想去看戴玥臉上與她無關的柔情,卻阻止不了心頭的怨悶擴散。

    哼!表面上擔心皇帝,心裡最關心的,還是他的韻兒吧!

    「既然那麼擔心她,為何不陪在她身邊,還回來幹嘛!」強酸般的不滿衝口而出,仙梅困窘地掩住嘴巴,懊惱自己怎會說出這種話來。

    「你吃什麼醋呀!」那輕柔飄蕩過來的嘲弄充滿笑意,融化了仙梅困窘,替代的是惱羞成怒。

    「我、吃、醋?!」她眼冒怒火地瞪視他,「我會為你吃醋?!你你……什麼人呀!動不動就對我發脾氣,把所有的錯都丟到我頭上,沒得到人家的同意就亂扛、亂背、亂抱,還有個韻兒妹妹仰慕你……我……會吃你的醋?!」

    「你吠這麼多,不是吃醋嗎?」戴玥已經放開妹妹,雙臂抱胸睥睨她。

    「誰吃醋?!」她氣得跳起來,打死也不承認。「我只是……不平則鳴!」

    「為誰不平?」戴玥笑容可惡地質問。

    「為我自己呀!」她理所當然的道。

    「為你自己?」他一副「這還不叫吃醋」的可惡笑容。

    「沒、沒錯。」直往上冒的酸楚腐蝕了她的理智,她忍不住氣憤地質問:「為什麼對她就那麼溫柔,對我就粗魯不文、處處挑毛病、事事找麻煩?你不覺得自己很不公平嗎?」

    「說來說去,還是吃醋。」他笑得好賊。

    「我沒有!」她矢口否認。

    「明明就有……」

    「我沒……」

    為了這種小事,竟然又吵在一塊?

    續日難以置信,滿心的愁緒全被兩人吵不見了,鬢邊卻作痛了起來,幸好外頭及時傳來一陣美妙的音韻解救了她。

    「啟稟公主!」

    續日還不及回應這充滿元氣的聲嗓,那對先前還吵得不可開交的歡喜冤家卻默契十足地合上嘴巴,交換一眼後,仙梅身如電閃般地上床,戴玥放下床帳,可說是配合得天衣無縫。

    續日暗暗驚歎之餘,唯一能做的,只有回應傳聲入內的寶嬋。

    「什麼事?」

    「您吩咐的熱水和沐浴用品都送來了,可以送進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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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名宮人抬著熱水和澡盆進來,戴玥不方便留下,跟續日說好等會兒過來吃夜消,就旋身離開,回到他在宮中過夜時居住的院落。

    洗去滿身的風塵後,他依約過來,滿桌的精撰美食後,端坐著比夜消更讓人開胃的美女,充滿他的視線,也充滿他的心。

    胸口鼓鼓地震動,那一天下來,在他眼裡都是裹著帝袍的男裝麗人,換上一襲衣邊滾繡著朵朵梅蕊的素色袍服,束冠的發被結成一條垂到胸前的長辮子——彷彿還帶著濕氣,激發他腦海裡一幕她披散著發坐在浴桶裡的模樣,迅速沸騰了他。

    呼吸一緊,極力控制那不該有的邐思,戴玥將目光轉向妹子,後者正一臉興味地瞧著他,令他臉上一燙。

    「大哥請坐。」續日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待他入座後,便慇勤地勸菜。

    戴玥也不客氣,然而,比起這滿桌香氣四溢的美食,對座的美人兒似乎更能吸引他的視線佇留。

    那泛著淡淡紅暈的嬌容,羞怯地朝他顫動的墨睫掩映著某種教人心顫的情意,讓戴玥心猿意馬,體內的情思難受控制地勃發、騷動,彷彿隨時都要化做烈焰將他吞噬……

    察覺到這一點,他懊惱地蹙起眉,納悶面對著另一張神似卻少了女性柔媚的臉容時,他怎麼都沒有這些奇奇怪怪的感覺,有的只是臣下對君上的忠忱、兄長對弟弟的友愛。

    可是仙梅不是他的皇帝,他對她產生不了臣下對君上的忠忱、兄長對弟弟的友愛,只有……

    「咳咳……」不是續日喉頭癢,而是兄長直勾勾瞪著仙梅發呆的熾熱眼光讓她這個局外人都熱得快流汗了。

    除此之外,仙梅從桌下踢她的一腳,也迫得她非得開口說話不可了。

    得到兄長的關注後,續日綻開一朵甜美的笑容,「大哥,我跟仙梅妹妹商量好了,一會兒用完夜消,我陪她去萱和宮探視太皇太后……」

    「她不能離開龍蟠宮。」戴玥無情地否決,俊眉攏緊,瞟向仙梅的眼光裡有著濃濃的指責,「就連那身打扮都不適合。」

    她這身打扮有什麼不對?

    仙梅感到既受傷又困惑。

    不喜歡她的打扮,幹嘛要用那麼讓人……渾身發熱、發軟的眼神看她?

    正當她想要抗議,感覺到有人從桌下輕踢了她一下警告,只好無奈地吞下不滿。

    「大哥太謹慎了。」得到同伴的合作,續日笑容甜蜜地朝兄長道:「都四更天了,誰還會來龍蟠宮嘛!御林軍的精銳又將龍蟠宮包得鐵桶似的密不透風,仙梅妹妹沐浴過後,換套女裝、打扮給悅己者欣賞,不會給旁人瞧見,更不會洩漏身份啦。」

    悅己者?誰呀?

    仙梅錯愕地瞪大眼,一顆心跳得像驚慌的小鹿亂跑亂撞,滾燙的小臉急忙低垂,像在躲避什麼。

    這是從何說起?

    這身衣裳、這副打扮全是續日做主的,她可不是想讓誰欣賞喔!

    戴玥眼光深沉地瞧著那雙頰嫣紅的美人兒,嘴角微抖,吞嚥了一下口水沖去喉頭的乾澀,語音微啞地回道:「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給人看見了,總是不妥。」

    「我們會很小心的。」續日保證,「平弟就睡在書房裡,若出什麼事可以先擋一陣,我們去去就回。」

    「還是不妥。」他慢條斯理地回答,眼兒微瞇地瞅向那仍紅著臉、偷偷將嬌羞的眼光遞來的人兒。「就像你說的,在龍蟠宮鬧翻天也還不至於傳到外頭,但帶著人去萱和宮又是另一回事了。」

    「安心啦。」續日得意地拿出一套深色的帷帽,不顧仙梅的意願往她頭上戴。「只要戴上這個,再宣稱神農谷的神醫進宮為太皇太后醫治,仙梅妹妹的身份就不會洩漏出去了。神師姑原本就很神秘,若說她不喜讓人見到真面目,出入都要戴著帷帽遮掩,也不會有人質疑。」

    「未……」他才張嘴想要反駁,便被妹妹打斷。

    「皇上傷重在床,不可能會客、處理政事,就算勇親王他們想要覲見,也得照著宮規等候傳見,我們有足夠的時間應變……」

    也就是說,今晚的萱和宮之行只是開始?

    「不行!」戴玥絕不讓她們有得寸進尺的機會。「我們負擔不起這個風險,找回皇上前,仙梅不能離開龍蟠宮。」

    「喂,我不是犯人……」仙梅脫下帷帽抗議,續日趕緊拉住她。

    「說好交給我處理,你乖乖的,什麼都別說喔。」安撫好火爆佳人後,續日轉向兄長又是甜甜一笑,「仙梅是為醫治太皇太后而來,沒道理不讓她去救人。你也希望太皇太后的病趕緊痊癒吧?」

    「皇上失蹤的事更不可洩漏……」

    「大哥!」她頓了一下,燦燦星眸起了薄霧,蕩漾出一抹惹人心疼的脆弱,「我求你……」

    戴玥詛咒了一聲,無法拒絕妹妹,但仍忍不住提出質疑,「為什麼你堅持這麼做?」

    續日別開視線,嗓音微啞地回答,「你該知道皇上最掛心的便是太皇太后的病情,也是我現在唯一能幫他做的。」

    妹妹臉上的苦澀和哀傷讓戴玥再也說不出話來反對,混合著沉痛的無力感同時擊中了他。

    這真的是他們唯一能幫他做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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