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命時,她被戴玥扛得渾身骨頭都要散了似的難過,沒想到回程,挨著天韻那對香噴噴、軟綿綿的侍女扶持,她同樣舒服不到哪裡去。
仙梅忍不住在心裡咕噥,如果當皇帝是這種滋味,她納悶世上有哪個笨蛋想當皇帝!
而且,不同於逃命時,戴玥施展上乘輕功扛著她疾跑的快速,回程的路途緩慢得似烏龜在爬。戴玥似乎不急著去找皇帝,任兩名侍女扶著她緩步徐行,自己跟在她們後頭,不時柔聲低語地跟天韻說話,害她聽了後,像誤食了枚青澀的棗子一般,不僅嘴巴酸得厲害,連胃腸都揪得難受。
一定是早膳沒吃,鬧胃疼了吧?
仙梅絕不承認自己在吃味。
但有可能是她平時被人人捧著,不習慣有人像戴玥這樣怠慢她吧。
對天韻就輕聲細語,跟她——除了開始時急於知道皇帝下落,表現出禮貌外,其他時候不客氣居多。
想到這裡,仙梅覺得胃越發酸得厲害了。
「皇上!」驚喜交加的呼喚幾乎跟撲過來的身影同時到達,仙梅還未看清楚來人,視線便被戴玥高大的身材遮住。
「關兄來得真快。」
「戴兄,皇上他……」關寧話還沒說完,便被緊接著而來的陣陣撲風聲所打斷。
一個、兩個、三個……
哇!
一下子來了好幾個人,仙梅從戴玥身後窺視,看到來人們個個神情激動,還沒開口,其中幾個便單腳跪了下來。
「臣護駕不周……」
「皇上……」
「花朝,你們快起來,現在不是請罪的時候。」戴玥沉聲道,精銳的眸光意有所指地眨動,眾人在微感錯愕後,隨即起身。
「戴玥,怎麼回事?」花朝驚疑不定地打量他身後的「皇帝」,但在戴玥高大的身材掩護下,即使滿腹猜疑,也不敢莽撞地推開他一探究竟。
「等我把這傢伙處理掉,再跟你們解釋。」戴玥邊回答,邊示意跟隨花朝前來的御林軍衛士接下手上的俘虜,謹慎的撂下交代,「此人是刺客之一,蛇王首徒朗克刺。你們先將他帶走,但要小心點,他身後背的袋子裡都是毒蛇。」
「是。」三名衛士在接到花朝的頷首同意後,便帶著人離開。
「戴哥,現在可以說了吧?」天平沉不住氣地催促。
戴玥沒有立刻回答,先是確定週遭都是自己人,沒有閒雜人接近,方挪開高大的身軀,把身後的仙梅暴露在眾人眼前,立刻引來大大小小的驚呼。
「啊……這是……」
「如你們所見,她不是皇上。」戴玥打斷這些驚疑不定的叫聲,簡潔地說明原委。
「是梅兒。」花朝激動地上前和七年前救過他一命的仙梅見禮,「多年不見,你跟皇上還是這麼相像。」
「看到他時,我也嚇一跳呢。」仙梅笑嘻嘻的回答。
「所以,是表妹救了皇兄嗎?」天平一知道她的身份,立刻追問。
「聖駕如今安在?」
「皇上有沒有事?」
「皇上……」
其他人跟著你一言我一語,讓仙梅一時間不曉得該先回答哪一句。她表情無奈地攤開兩手,做出一個要大家稍安勿躁的手勢、才簡單地說明。
「皇上中了蛇毒,我給他服了家母特製的解毒丹,一時間應無大礙。據那個蛇王門的師妹說,皇上就是被她的蛇咬到,最好找她要到解藥。」
「蛇王門的師妹?」天平搔搔頭,納悶地重複。
「她跟奇克雷都被我點中穴道,就在溪邊。」戴玥出言提醒。
當時他當仙梅是皇帝,見她情況危急,便先點住兩人穴道,飛身趕去救人。
「我確定沒看到這兩人。」花朝沉眉道。
「逃走了嗎?」仙梅詢問。
「當時情況混亂,一直到韻妹妹以簫聲催眠群蛇……」說到這裡,天平朝妹妹的方向點頭致意,繼續道:「蛇王門的餘孽才無法作怪,有的當場戰死,有的被我們擒住,有的就逃走了吧。我們那時候都忙著阻止刺客追殺你們,沒人留意被點住穴道、放在對岸的兩人。」
「那可就糟了。每一種蛇的毒性都不完全相同,家母的解毒丹是否能解皇上中的蛇毒,我沒有把握。」仙梅憂慮地蹙起秀眉,但很快又展眉笑道:「好在有郎克刺在我們手上。他是蛇王門首徒,應該可以問到解藥。」
「不需你擔心。」戴玥瞅著她,嘴角譏誚的微揚,「皇上有芳蘭公主借給他的解毒珠,只要找到皇上,便可用解毒珠為他解毒。」
言下之意就是——她留郎克刺一命,根本是多餘?!
可惡的傢伙!沒聽過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嗎?
就算郎克刺沒用,他的蛇沒用,難道就不值得救,要讓他們死嗎?
仙梅忍不住想開口罵他沒同情心、沒愛心,可話才到嘴邊,花朝已經搶先憂心忡忡的開口。
「蛇王門這次大舉來犯,分明是受莽國指使。蛇王本人未親自駕臨,已經造成眾多弟兄死傷,真不敢想像若蛇王親自領軍……」
「朝哥哥,你有弟兄被毒蛇咬到嗎?」仙梅聽到與蛇王門有關,立刻猜到有人被毒蛇咬了。
「來找你們之前,屬下做了回報,有些弟兄身中蛇毒,此次隨行的御醫只能以針灸暫時延緩毒性,就怕挨不到回宮施救……」花朝語氣沉重地回答。
「可以先用絳珠草和桂櫻花暫時替他們減緩毒性,說不定可以撐過去喔。」說完,她獻寶似的把懷中所藏的藥草遞到花朝面前,「都是在這附近采的,數量有不少,應該夠用。」
「梅兒,真是太謝謝你了。」花朝感激的接過。
「表妹不愧是神醫之後,隨時注意可救命的藥草。」天平讚歎道。
「呵呵,其實是因為早先也遇到蛇王門人,才會注意到這兩味藥草啦。」仙梅不好意思地回答,隨即忿忿不平地豎起柳眉,「不過,那些蛇王門人也真是的,我們又沒惹他們,竟然連我們也不放過。」
「就是說嘛!我們也沒惹他們呀!」天平跟著附和。
「朝哥哥剛才不是說,他們是受莽國指使嗎?」天韻好心地提醒兩人。
「這莽國也真是的,幹嘛指使人做壞事!」仙梅繼續惱火地數落。
「就是說嘛!」天平也跟著附和。
戴玥翻眼瞪蒼天,神仙梅無知也就算了,怎麼連寶親王也跟著耍白癡?好歹也是皇帝的繼承人,好歹也聽他們談論過當前的局勢,還說這種話,教他怎麼把他當成儲君看?
「咳咳……」或許是看出好友的臉色不對,花朝趕緊清了清喉嚨,強忍笑意地道:「莽國想對我方不利,並不奇怪。令我納悶的是,傳聞蛇王年事已高,兩年前便閉關謝客,表明不理世事了……」
「我想,這應該跟蛇王一直未將門主之位交出有關。」關寧皺眉解釋,「蛇王門在莽國開山立派,若能得到官方支持,門主之位便如探囊取物。」
「蛇王既然不想理睬世事,幹嘛不把掌門之位交出來?」天平實在無法理解這種「佔著毛坑不拉屎」的人。要嘛,就負起責任做事,不然就把權力交給有能者居之呀。
「大概是他的弟子都不怎麼靈光,所以他交不出來吧。」見識到蛇王門下的四大弟子,仙梅不由得如此猜想。
「有道理耶!」天平再次熱烈地附和,「表妹真是聰明,連這點也被你猜到了。」
「沒有啦,我……」
看見她嬌羞的表情,戴玥忍不住心頭冒火,不久前還癡迷望著他的眼,沒多久就因另個男子的稱讚而飄飄然,真是教人不快。
「嗯哼!」他清了清喉嚨,學著仙梅之前打斷他跟天韻說話的語氣,譏誚的說:「兩位聊夠了吧?要是不夠,等辦完正事再繼續如何?」
仙梅憤慨地瞪他一眼,知道他是在報那「一箭之仇」,刻意地別過頭,朝花朝和天平甜甜一笑,「朝哥哥,還有這位喊我表妹的哥哥,我帶你們去找皇上。」
「有勞你了。」儘管心情急切,花朝仍維持一派沉穩,囑咐唐劭傑趕在前頭打點,並將桂櫻花和絳珠草交代給他,叮嚀他暫時別讓其他人知道眼前的「皇帝」是仙梅假扮的。
眾人接著簇擁仙梅,回到之前離開的溪谷,與負傷在原地休息的寧國公花捷會合,在仙梅指路下,趕到位於梅花林裡的草屋。
「皇上在哪裡?!」屋裡遍尋無人,戴玥按捺不住心裡的焦急,一把抓住仙梅質問。
「我離開時,皇上明明睡在這裡的!」後者用力撥開他的手,表情迷惑地指著竹榻。
「人呢?」他目露凶光的逼問。
「我怎麼知道!」仙梅也是一頭霧水,皺著眉道:「皇上中毒昏迷,扶桑不可能帶著他亂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我還要問你呢!」
「你那麼凶幹嘛?我也很著急耶!」仙梅不甘示弱地吼回去。
「我……」誰比較凶呀!戴玥在心裡嘀咕。
「你不要怪戴玥。皇上失蹤,他心裡著急,口氣沖了點……」花朝夾在兩人中間做和事老。
「他著急,我就不著急嗎?」仙梅一肚子氣,「扶桑就像我妹妹!如今她失蹤,我也是很著急。想到她一個人孤零零的照顧著中毒的皇帝表哥,我就好擔心……」
「你不擔心皇上,擔心扶桑?」戴玥一臉不敢置信,憤怒地咆哮了起來,「這個叫扶桑的,在你心裡比皇上還重要?」
「你那麼大聲幹嘛?」仙梅摀住耳朵埋怨。「論起親疏,我當然是擔心扶桑多一點……」
「什麼?!」
仙梅秀眉緊蹙,覺得兩耳隆隆作響,快被他打雷般的厲吼給震聾了。
她白他一眼,沒好氣地道:「我又沒說不擔心皇帝表哥。就是因為擔心他,才會更加擔心扶桑呀!皇帝表哥的毒傷,連我在一時間都診斷不清,何況是醫術遜我一籌的扶桑!萬一她把皇帝表哥治壞了,豈不是壞了我們神農谷的招牌嗎?」
聽到這裡,不僅戴玥臉色鐵青,在場的人人雙眼都急得快冒火了。
偏偏仙梅還不知死活地繼續道:「況且,扶桑是霍爺爺的寶貝,要是霍爺爺知道扶桑失蹤,一定會很著急的。」
「霍爺爺?!」這又是誰?戴玥急得快發狂了,不解她到這種時候,怎麼還有心情盡扯些無關緊要的人。
仙梅卻誤會他是對霍爺爺感興趣,興高采烈地解釋了起來,「今早天未明,我們被蛇群和黑衣人攻擊,霍爺爺擋住他們讓我們先逃,我以為憑霍爺爺的武功,一定可以順利脫險,到時會到花朝家找我們,不曉得他有沒有去?要是他知道扶桑失蹤,一定會好擔心的——」
「你夠了沒!」戴玥忍無可忍地打斷她,「我現在只想知道皇上在哪裡!」
「我……」她委屈地扁了扁小嘴,不明白他幹嘛又發起火來。「我不是說過我也不……」
「你不知道,誰又知道?」
「我把他交給扶桑照顧,出去找人幫忙,後來就遇到你們,哪裡會曉得我不在時發生了什麼事……」
「你這麼說,是要把責任撇清嗎?」
「是誰把責任撇清呀!」氣他不講理地把過錯全往她身上丟,仙梅氣惱地大叫,「如果不是我,皇上早就毒發身亡,輪得到你來怪我弄丟他嗎?」
「我……」戴玥登時語塞。
「是你自己沒先保護好他,現在卻怪起我來,說得過去嗎?」
再沒有比這句話更打擊戴玥了,強烈的悔疚烈火般燒得他俊臉通紅,向來炯炯有神的眼眸登時失去光彩,只剩下空洞的羞愧和挫折。
在場的其他人同樣心情沮喪,沒人說得出話來,沉寂的氣氛壓得仙梅喘不過氣來,她開始後悔自己幹嘛說得那麼直。
「都怪我不好,如果不是為了救我,皇上也不會……」痛苦的啜泣打破窒人的沉默,仙梅還是頭一次看到一個大男人痛哭流涕地跪倒,不由得傻了眼。
其他人則面面相覷,他們也不懂皇帝為何會跑去救唐劭傑。
大霧一起,戴玥和花朝即高聲提醒眾人,小心霧氣有毒,就地準備盾牌防範敵人亂箭偷襲,以及防備毒蛇等等。
話一說完,所有的警告一一發生,幸好御林軍在出發前已經做過演習,臨危不亂的擺出陣式保護皇帝。
同時間,關寧出掌擊昏駕駛御輦的兩匹馬,以防它們受驚失控。
寧國公花捷則感應到一股驚人的氣勁逼至,他驚噫下,衝出御輦迎擊,和對方展開勢均力敵的決戰,並故意將對手引離御輦,以免誤傷皇帝。
其餘的刺客,全都被御林軍形成的人牆擋住,所以,不管是蛇還是人都近不了皇帝的身。
眾人沒想到的是,皇帝會捨棄銅牆鐵壁般的防護網,施展絕妙的輕功去救陷入險境的唐劭傑,以至於在眾人保護不及下,受傷落崖。
「劭傑,你不要太自責,皇上是……」戴玥安慰妹夫,但話說到一半,喉頭已哽咽了。「都怪我!早就想過會有刺客,卻未能阻止皇上報恩寺之行,也沒能做更縝密的防範……」
「你不要把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花朝語重心長的話,聽得同伴們心有慼慼。
臨行前,眾人集思廣益,各種可能遇到的情況都沙盤推演過一遍,也做出因應對策,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會功虧一簣。
「戴哥,我們都盡力了。」儘管擔心兄長的安危,天平仍溫言安慰同伴,「皇上執意要上報恩寺為太皇太后祈福,並不是我們能勸阻的,就像……他跑去救劭傑,我們也來不及阻止。這不是你的錯,你不要自責……」
「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如今皇上下落不明……」戴玥悲痛的搖頭,義父臨走前將皇帝的安危交到他手上,他卻讓皇帝遭遇這樣的危險,有何面目再見義父?想到這裡,他就難過得想死掉,再看其他人的表情,一個個都像他一樣惶然悲傷,只除了——
「你在找什麼?」他愕然瞪向蹲在地上亂瞧亂看的仙梅。
「你不是怪我弄丟了你的皇帝嗎?」她才不要像這些大男人個個如喪考妣地自怨自艾,卻不知「亡羊補牢,猶未晚矣」的道理。仙梅抬起那張神似皇帝的嬌容,似嗔似笑地回答:「我找回來給你呀!」
「就憑你這樣亂翻翻找,就可以找到皇上?你以為皇上會在地上、牆上嗎?」戴玥很懷疑。
「你懂什麼!」她神氣地白他一眼,「我跟扶桑有時分頭採藥,為了讓對方能知道自己的方位、情況,發明了一套彼此聯絡的方法。」
「彼此聯絡的方法?」眾人心口一跳,神情興奮了起來。
「啊,找到了!」仙梅驚喜地喊道。
「什麼?」大家全圍在她身邊,只見仙梅對著刻畫在牆角的圖案搖頭晃腦。
「嗯嗯嗯,看來他們暫時平安。」
「你怎麼知道?」天平滿眼好奇。
「你沒看到牆上畫了個瓶子嗎?瓶與平同音,扶桑是在告訴我,他們目前平安。」
「那她有告訴你,他們去了哪裡嗎?」
「沒……」她才說了一個字,眾人的表情頓時黯然無光,仙梅連忙安慰道:「只要仔細搜查這一帶,一定可以找到扶桑留下的更多線索。」
「那你快點找出來!」戴玥著急地催促。
仙梅沒好氣地瞪他,這傢伙就只會催她、逼她、怪她。「這種事急不得,你催我也沒用!」
可是他們一刻也等不及呀!
天平擠出笑容,低聲下氣地問:「我的好表妹,可以教我們怎麼辨認扶桑留下的暗記嗎?」
「這種事只能意會,難以言傳的。」她繃著小臉回答。
看戴玥雙拳緊握,好像快按捺不住脾氣揍人了,天平暗暗為表妹捏了把冷汗,趕緊再道:「除了你外,還有誰能認出扶桑的暗號?」
「霍爺爺應該可以吧。」她想了一下回答,「如果我沒料錯,他應該去朝哥哥府邸裡等我們。」
大家全期待地朝花朝看去,後者眼神一動,才要說話,屋外傳來恭謹而響亮的聲音。
「屬下言祿庭有要事稟告!」
言祿庭是御林軍副統領之一,為了不讓仙梅假扮皇帝的事洩漏,花朝命令他率領一隊御林軍駐紮在溪谷一帶待命,與留置在崖上的御林軍相互呼應。
唐劭傑帶領的衛士,則等到眾人將仙梅簇擁著進入梅林裡的小屋後,跟著佈防在屋子四周,不允許其他人靠近。
花朝知道,若非事態緊急,向來謹慎的言祿庭不可能未經召喚請謁。
他迅速和戴玥交換一眼,後者立即抱起仙梅,把她安置在榻上,前者則步出屋外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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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事?」
花朝的聲音清晰地傳進屋內,即使沒看到他的表情,戴玥也可以想像出他臉上維持著執行公務時的冷靜嚴肅,一絲也不會洩漏出內心因皇帝失蹤而起的憂慮、不安。
「啟稟統領,勇親王率領親兵駕到,得知聖上落崖,執意親自下崖確定聖上安危,柳副統領勸阻無效,急報屬下前來請示。」
言祿庭的回答如落雷般打得眾人措手不及,戴玥極力壓抑住心底的慌亂,思緒急轉如奔馳的車輪。
皇帝祭天之後,執意前往報恩寺為太皇太后的病情祈禱,跟隨他去天壇的王公大臣,都被御令先行返家,只有勇親王在事前便表明,督促禮部收拾妥當,會率領親兵趕上來。
這原本不無妥當,可如今皇帝下落不明,情勢變得極為複雜,是否該據實告知這位統率六萬精兵戍守京畿的勇親王,頓時成了難題。
「嗯。」花朝沉重的歎息一傳來,戴玥便領會到好友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當機立斷地快步走出,來到他身後。
他神態從容地先向木階下的言祿庭點頭致意,才語音輕快地轉向花朝道:「皇上已經知道勇親王要下崖面聖的事了。」
「唔?」皇上又不在屋裡,怎會知道?花朝一頭霧水,但表面上仍不動聲色。
「皇上擔心崖壁陡峭,勇親王又上了年紀,萬一失足落下,可就糟糕了,還請言副統領上崖阻止。」戴玥一臉嚴肅地繼續說道。
「要屬下上崖阻止?」言祿庭露出為難的神情,「之前柳副統領已經力勸過勇親王,可勇親王根本不聽,屬下……」
「言副統領代傳的是皇上的口諭,自然不同。」
「可是……」雖然是聖諭,可勇親王畢竟是皇帝的叔父,要是牛起來,他這小小的御林軍副統領也阻止不了呀!
「你放心,皇上只是要你請勇親王在崖上等候寶親王宣達聖旨。」
「屬下遵命。」言祿庭鬆口氣,恭敬地向兩人抱拳告退後,旋身往來時路大步離去。
直到他的身影不見了,接到花朝質疑眼光的戴玥扯出一抹苦笑,「我們進屋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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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坐在竹榻上,跟一群臉色凝重的人大眼瞪小眼,堪稱是她這輩子做過最無聊的事!
奇怪的是,仙梅非但沒有想要擺脫這種無聊狀態,居然跟他們一塊屏氣凝神,彷彿擔心呼吸大聲一點,會招來什麼不好的事似地小心翼翼,耳朵豎起來傾聽屋外的每一句談話,雙眼一瞬也不瞬地鎖住門口,期待著什麼人走進來。
終於,盼到了那一前一後回到屋內的兩人。
凝聚所有人目光焦點的戴玥抬起濃密的睫毛,閃爍著智慧光芒的眼眸堅定地迎視同伴眼中的焦急、質疑、惶惑、無措……呃,或許有一雙是蘊著濃濃的愛慕和滿滿的信任的,仙梅斜睨了一眼天韻,嘴巴酸酸苦苦的。
但不管你是用什麼眼神瞧他,他回視的眼光倒沒有因人而異,這讓她或多或少感到安慰,至於為何有這種感覺,仙梅一時間也弄不明白。
她只知道自己的視線無法自他臉上移開。
他剛毅的輪廓讓人想到岩石,每一道剛稜的線條全是大自然用神奇的力量鑿刻成的。怪不得眉、眼、鼻、唇,無一不是天然毓秀得讓人心跳加速,不管是殺意透浸時的冷肅,世故的禮貌和譏誚,或是此刻像一座飽經寒暑歷練的山巒透出來的練達與精悍,都教人情不自禁的為他自裡煥發至外的神采所著迷。
那是遇到任何事都不退卻、打不倒的勇者所顯露的光華!
一掃之前的煩躁,他深炯的眼眸流露出智珠在握的自信,渾身散發出令人不敢輕覷的力暈——這跟他魁梧結實的體魄無多大干係,而是來自他內在不可屈撓的意志力,及深沉的智慧。
忽然,她……不那麼氣他了……
或者,她根本沒氣過他,而是……
仙梅不敢繼續往下想,莫名的渴望加促了她的呼吸,陣陣灼熱洶湧地漫過臉頰、耳朵。她的嘴巴發乾,雙手不自覺的掩住胸口,彷彿擔心奔馳的心跳會突破胸骨撞了出來。
但這個擔心是沒必要的。
在她快要按捺不住對他滿腔的傾慕,癱軟在床上前,天平已經沉不住氣的開口。
「戴哥,你剛才說我要去向勇王叔宣達聖旨,是什麼意思?」
「就是我說的意思。」他定定的回視對方,線條分明的雙唇扯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激得天平哇哇大叫。
「在場這麼多人,為什麼是我?」
「因為你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天朝帝位的繼承人!」戴玥不情願地回答。「由你去向勇親王傳達皇上的旨意,勇親王不會有任何懷疑。」
天平無言地翻起白眼瞪著屋樑,痛恨這個擺脫不了的身份,更氣憤自己反駁不了戴玥的話。
他討厭承擔這種責任,難道就沒法推卸這等重責大任嗎?
「皇兄又不在這裡,哪裡有聖旨讓我宣?你不是要我睜眼說瞎話嗎?」他急中生智,怒視向戴玥。
毫不理會他的質問,戴玥嘴唇微微扭曲的努向仙梅的方向,以堅定得不容人否認的語氣說:「皇上就坐在竹榻上,寶親王沒瞧見嗎?」
「啊?」天平不敢置信的跟著看去,「那是仙梅表妹,又不是……」
「我們說她是,她就是!」戴玥的聲音像覆滿皚皚白雪的高山般寒冷且無法撼動。
「這麼做妥當嗎?」領會到他意思的花朝不確定地問。
「你們有別的法子嗎?」他回視好友眼中的質疑,一一看向在場的其他人,彷彿準備迎戰任何敢反對的人。
「難道不能跟勇王叔說實話?還是你認為他會……」天韻顫巍巍的開口。
「我沒有認為什麼。」戴玥語氣平和的看向公主,「但有些事情,大家心裡都明白。如果我們無法立刻找到皇上,朝廷將因此陷入混亂。勇親王掌握六萬兵馬,戍守京畿,除非我及時調動天龍軍入京,否則朝中無人可以跟他抗衡。」
「話是這麼說,可勇王叔絕對不可能……」天韻辯解道。
「天下沒有不可能的事,只有時機點對不對而已!」他打斷她的話,「我也願意跟大家一樣相信勇親王不會有貳心,但各位有沒有想過,皇上遇刺不可能全是由莽國一手主導,朝中必有內奸。我們讓勇親王知道皇上失蹤,等於昭告天下,把皇上的安危暴露在那些意欲對皇上不利的亂臣賊子面前,到時候會發生什麼事,我們誰也預料不到。」
「你的意思是……」花朝眼中露出一抹恍然大悟。
「屋裡沒有明顯的打鬥痕跡。仙梅先前也說過,扶桑奉命守護昏迷中的皇上,等她帶救兵回來,照理不可能帶皇上離開,可他們的的確確不在這裡,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讓扶桑必須帶走皇上。」
「會是敵人來襲嗎?」唐劭傑憂急如焚地追問。
戴玥投給妹夫一個要他冷靜下來的眼光,緩緩的回答,「如果是敵人來襲,大可以在這裡下手,沒必要大費周章地帶走兩人,而扶桑也不可能乖乖聽話。」說到這裡,他停頓下來,雙眼炯然的直視向望著他發怔的仙梅,「我假定扶桑也會武功吧?」
「嗯。」他眼中有種力量教她只能傻怔怔地點頭,忘了質問他先前為何不像此刻這般睿智的分析,而是凶悍的向她要皇帝。
「那就是了。」得到答案後,戴玥轉向其他人繼續道:「如果他們是被敵人擄走,扶桑有時間留下暗記,不可能不做任何抵抗就跟人走,這表示,兩人的離開不太可能是外敵來犯,即——他們並未落入敵人手中。我才會認為在找到皇上前,如果能讓敵人以為皇上仍在我們的保護下,他們就不會費心去找人,跟扶桑在一起的皇上也就越安全。」
「難怪你要我跟勇王叔說謊。」天平喃喃道,年輕的臉龐雖然露出認同的神情,卻也添加了一抹為難。「可是我沒跟勇王叔說過謊,他看起來好威嚴……」
「你沒有選擇的餘地!」戴玥語氣雖輕,表情卻很嚴厲。「皇上的安危繫於此!別說只是對他說謊,就算是要……」
他沒往下說,可眼中一閃而過的殺氣卻比任何言語更讓人不寒而慄,天平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寶親王從小就在宮外居住,你不要對他太嚴厲。」花朝低聲勸道。
「我知道。」他有些疲倦地閉了閉眼,「可是我們現在沒時間了。」
「我也知道……」花朝苦笑,眼光自天平臉上移開,和花捷交換了一眼,隨即有了主意。「伯父傷勢如何?」
「我還撐得住。」花捷回答。
「那就請伯父陪伴寶親王去見勇親王。有您在場,勇親王必然不會懷疑。」
「好。」
這個安排可說是再恰當不過了。
寧國公花捷是在場中人,輩分與爵位唯一可以跟勇親王平起平坐的,有他陪同,天平的膽氣壯了不少,可在鬆口氣之餘,新的難題接著湧上他的心頭。
「我要怎麼跟勇王叔說?」
「你向他代傳皇上口諭,說皇上雖然跌落山崖,受了點傷,心裡仍掛意著為太皇太后祈福的事,希望勇親王代他前去報恩寺祈福。我等則會另覓安全路徑,護送皇上返回宮中,其他事就等待勇親王回宮後再做商議。」戴玥條理分明的交代。
「勇王叔回宮前,我們可以找到皇兄嗎?」天平不確定地問。
戴玥轉開眼眸,不讓眼光洩漏心裡的隱憂,語氣沉重地說:「盡人事,聽天命,先過了這關再說。萬一找不到皇上,只得讓冒牌貨先頂著。」
冒牌貨?
當眾目望來,仙梅突然有種冷到腳底的不好預感。
這個冒牌貨是指……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