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的警衛相當謹慎,盡管明哲擁有大門鑰匙,但注意到他懷抱著名女子,面孔又生,客氣地攔住他詢問。
明哲配合地拿出證件給他登記,表明自己是晶晶的朋友。
"梁小姐不是跟楊小姐一塊出去嗎?"警衛漫不經心地詢問。"怎麼只有梁小姐一個人回來?"
原來還有位楊小姐,是晶晶的室友嗎?
明哲將疑問放在心上,微笑地回答:"我沒看到楊小姐,只看到晶晶。"
警衛雖然覺得奇怪,但已盡到自己的本分,無意進一步探詢住戶的隱私。
"這樣就行了。梁小姐住在左手邊第一棟,從這裡過去。"說完,他忍不住投給明哲一個同情的眼神。
梁小姐不屬於身材嬌小型,她身高約一百七十公分,盡管身材苗條,但至少有五十公斤,眼前高大斯文的男子一看就知道是坐辦公室的,平常可能只需要拿拿或背背公事包之類的,如今教他抱個女人……瞧他額頭不斷冒汗,鏡片都起了薄霧,警衛不由得擔心他會撐不住。
"謝謝。"看出對方眼中明顯的擔憂,明哲嘴角揚起一抹苦笑,吃力地抱好睡得香甜的晶晶,並慶幸自己平時有上健身房的習慣。不然……哎,懷裡的負擔是越來越沉重了,還是快一點把她送回家。
依照警衛的指示,明哲找到晶晶住的那棟樓,搭乘電梯到十二樓,一路上晶晶仍沒有醒來的跡象。
他注視著她安詳的睡顏,心裡的疑惑漣漪般擴大。
她的模樣一點都不像喝醉酒的人,倒像個嗜睡的小嬰兒,全然放心地倚偎在大人懷裡,毫無警覺心。
不管是在綠眼男子懷裡,還是被他抱著她上車、下車,甚至都快到她公寓了,她都照睡自己的,明哲納悶是什麼樣的酒可以讓人昏睡到這等地步。
走出電梯,尋到她住的門牌,明哲找出玄關門鑰匙,插進鑰匙孔內轉動,推門而入。
門外廊道上的燈光投射進黑暗的室內,他幾乎是立即在牆壁上看到瑩瑩閃動的光點,按下去,果然是電燈開關,霎時,屋內大放光明。
明哲把鞋留在玄關,跨上光潔的橡木地板,起居間一目了然。
由書櫃、書桌、電腦桌組合成的家具牆旁有道拱門,垂掛著薰衣草蕾絲門廉,明哲猜想那裡應該是寢室,便抱著晶晶走去。
房間牆面上同樣有著光點,按下去後,黑暗的室內亮起燈光,同時響起輕微的風扇轉動聲,原來天花板上懸掛的枝形吊燈還附有吊扇,使得房間裡的悶熱緩和了些。
明哲把晶晶放到室內唯一的雙人床上,甩動酸麻的手臂,接著拭去額上的汗水,喘了口氣後,方有閒暇尋找空調開關。
清涼的空氣在稍後送出,他環視了一下周遭,發現晶晶的公寓是采半開放式設計。
那道在起居間是書櫃、書桌、電腦桌組合成的家具牆,到了寢室這面則鑲嵌成梳妝台和電視音響櫃組合,對於約十幾坪的公寓而言,這樣的裝潢無異是節省空間的巧妙布置。
電視機前,設計了一張可以升降、嵌合地板的小方桌,附近的地面有兩張和室椅。
明哲的眼光停了一下,隨著腳步若有所思地走出寢室。
圓弧造形的玄關入口右邊是吧台式的廚房兼餐廳,橢圓形的小圓桌旁也放了兩張椅子,桌上整齊地擺著兩副餐具,這些證據讓明哲想起警衛的話。
看起來,真有一位楊小姐跟晶晶同住。
為什麼兩人一起出去,楊小姐卻放任晶晶喝醉酒,由兩名男子護送她回家?
這太奇怪了。
饒是明哲有一副計算機般精准的金頭腦,也推敲不出事情的來龍去脈。
他哪裡想得到晶晶的同伴另有一番奇遇,為了不讓晶晶礙事,綠眼男子泰勒.卓古拉催眠了晶晶,要她睡到天明才能蘇醒。
這些卻不是他這樣的凡人能推敲出來的,不過明哲不是鑽牛角尖的人,想不到便索性不想了,轉身回到房間,任目光落向床上酣睡的人兒。
她仍像他放下她時,那樣毫不設防地躺著,豐厚的秀發披散在淡紫色薰衣草圖案的床單上,那張記憶中總是生氣勃勃、不容人欺陵的倔強臉蛋,沉睡時出奇地脆弱,白皙的頰膚浮上淡淡暈紅,透露出惹人疼愛的甜美氣質。
他不記得她這個樣子……噢,不。
明哲的呼吸急促了起來,胸口燒起了一把火,藏在鏡片後的眼眸異常熾熱地梭巡著床上嬌柔的睡美人。
他怎能忘得掉?
那是兩人最初、最美的情動呀。
盡管被歲月的煙塵無情地沉埋了許多年,盡管記憶只剩下片片段段,但當時的感覺,還有她仰著濕潤的眼睛深深看進他眼裡的動人神情,卻是烙印在靈魂裡,永遠都磨滅不了的!
她曾經那麼嬌媚地求著他的憐愛,她曾經把真心捧到他面前求他眷顧……她泛著紅暈的臉蛋,她水水的眼睛,她濕潤紅腫的櫻唇……每一個可愛的模樣都分外生動地閃過眼前。
或許他曾以為自己忘記了,但再次見到她,所有的感覺都回來了。
那些他們用亮麗的青春燃燒出來甜美的、熱烈的回憶,跨越時間的鴻溝,清晰得有如昨日。
他記得她每一個嬌媚的眼神,記得那少女的隱約將要成熟的曲線,也記得她溫潤的觸感──就像指尖下的膚觸!
有如被電到似的,明哲倏地抽回手,發覺自己的逾越,蹙眉低視著指尖。
那裡還留有晶晶肌膚上的觸感,酥酥麻麻的燃起火焰般的快感,貫穿他周身神經。
他是什麼時候坐到床上,還碰觸了晶晶?
思緒混亂,身體有如火焚,心在顫動。她什麼都沒做,光是那樣無邪地躺著,對他便具十足的誘惑,就像初次見到她的那個久遠的午後,陽光下發亮的素淨臉顏,炯炯眼眸裡跳動的不馴與哀愁,令他喉頭發緊,周圍的聲音、影像都聽不見、看不見了,眼裡、耳裡就只有她。
而她動情的眼眸更讓他經歷一場綺麗的夢,她美麗的嬌軀曾在他視線下仔細地展示,明哲覺得自己的嘴巴乾得幾乎要裂了,而唯一能解除他身體、心靈的饑渴的,便是此刻靜靜躺著、有如一朵無邪的夜合花為他綻開的晶晶了。
逆著時光旅行的記憶,清楚地刻印出那刻曾真實的存在。
他是如何熨貼著那因他而燙熱的女性肌膚,感覺她每一寸女性曲線的曼妙,饑渴的唇曾在她雪白的胸口啜飲,男性的體膚迸出更多的熱液沿著她體膚滑落,露珠般地滾入她女性的芳草深處,任那白熱化的熱情糾纏進她雙腿之間……
欲望煙火般的在他體內咻咻的燃放,明哲感到自己再也無法負荷青春期的記憶帶來的折騰,那些歡愉即使隔了好久好久,依然帶著天翻地覆的能量影響著他青年期的軀體,他只得僵硬地抖著身軀艱難地站起,目光落向她美麗的足部,那裡還穿著一雙淺紫色的低跟涼鞋。
嘴角不由得揚起一抹苦澀的笑意,明哲恍惚地歎息了起來。
原來,光是記憶,光是想像,晶晶便足以摧毀他的自制,讓他差一點不顧她意願的掠奪屬於她的甜美。
他緊了緊拳,屏住灼熱的呼吸彎下身為她脫鞋,當她穿著絲襪的玉足掌握在手心裡,彷佛也感覺到一股屬於女性的誘人熱力直射心底。
明哲的心跳得更快了,但在沖動地做出任何事之前,他抓起床上的涼被蓋在晶晶身上,轉身逃出寢室。
可即使逃得開她具體的形象,記憶裡有關她的每一幅動人模樣,卻鞭子般地揮向他,凌遲著他勃發的男性欲望,考驗著他的自制力,就算沖進浴室潑了自己一臉的冷水,那騷動依然無法止息。
明哲頹然坐倒在地上,好羨慕起她的無知無覺,但願醉昏頭的人是自己,就不用經歷這場浩劫了。
或許,他應該離開,但不知為何,就是無法下定決心。
只要想到床上的晶晶孤單地躺在公寓裡,他就感到不忍。
也許她的室友快回來了,到時候,他便沒有理由不走了吧。
此刻,讓他陪著她。
即使晶晶睡得不省人事,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明哲閉上眼睛,以手抹了下臉上的倦意,嘴角牽起苦意甚澀的笑弧。
陽光在蕾絲窗廉外閃閃發亮,微微地透進室內,床上的人兒依然賴在睡鄉裡不願醒來。
好久、好久都沒有睡得那麼沉、那麼舒服了,讓她再賴一會兒床,沉浸在平靜、無夢的睡眠裡,就算一整天、一輩子都睡掉也沒有關系,只要能繼續這樣的舒眠。
可惜渺小的期望非但無法上達天聽,還令她遭受陣陣不肯放棄的鈴聲荼毒,晶晶嗚咽一聲,終於抵受不住魔音持續穿腦的騷擾,伸長手抓向床頭櫃上的無線話機。
"喂?"沙啞的聲音充滿困意和惱意,不甘心難得的好眠就這麼毀了。
"是我,吵醒你了嗎?"
微嘎的輕柔嗓音裡有著濃濃的歉意,晶晶聽出好友的聲音,意識越來越清醒。
"維貞呀。"她懶洋洋地勾起嘴角,心中殘余的不快一掃而光。"這麼早打電話來?"
"不早了,都快十點了。"
"十點了?"晶晶猛然睜開眼,往床頭櫃上的鬧鍾看去,驚叫出聲。"真是差五分十點哩!我很久都沒睡這麼晚過了!"
"今天是假日,沒關系的。"話筒裡傳來溫柔的安慰,"對不起,應該讓你多睡一會兒,可是……我怕你會擔心。昨晚沒親自跟你交代一聲就……"
"什麼?"晶晶聽得一頭霧水。
"對不起,我也沒想到……"
晶晶越聽越糊塗,昨晚發生了什麼事,讓維貞一逕地道著歉?
腦中一陣電光交閃,照亮了她昨晚的回憶,一幕幕情景分外清晰,她記起來了!
"……會遇見他,當時的心情好混亂,沒顧慮到你,糊裡糊塗就跟他走了。"
晶晶倏的從床上坐起,耳朵豎得高高的,捕捉著話筒裡的每個字。
她只記得為了幫維貞慶生,兩人到一家PUB喝酒聽爵士樂演奏,正感到無聊時,一名綠眼睛的帥哥走了過來,強抱住維貞。她想阻止,卻被一個凶巴巴的男人箝制住手,另一個綠眼睛男人救了她,再之後,他朝她說什麼猶恐相逢是夢中──咦?外國帥哥會吟宋詞,好奇怪喔!
但那不是重點!
她集中注意力在綠眼男子跟她說話的片段,他好像說,誰跟誰面對面,卻不確定對方是真實存在什麼的,才會有驚疑不定的反應。
她聽得迷迷糊糊,後來……除了好累、好想睡覺外,什麼都記不清了。
奇怪,她怎會突然失去意識?她到底怎麼了?還有維貞……
啊!
她拍了一下腦門。
她躺在自家床上,維貞在電話線的另一端,也就是說,維貞沒跟她回家,維貞跟那名強抱住她的綠眼帥哥走了……走走……走到哪裡去?
"你說你在哪裡?!"腦中睡意全消,愛困的嗓音轉為激昂的尖叫。
"我……"正絮絮叨叨懺悔中的維貞,被她突來的獅子吼給嚇一跳。
"為什麼跟別人跑了,把我一個人甩在……"晶晶氣憤叫囂,卻想不通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當時為何沒有想到要找維貞?
"晶晶,你冷靜點。我不是有意拋下你不管,若不是德雷轉述了他朋友的話,說你遇到熟人,搭便車走了,我一定會堅持回去找你呀。"
"我遇到熟人,搭便車走了?"晶晶疑惑地嘀咕,腦中全是問號。"有這種事嗎?為什麼我不記得?"
"你不記得?"這下輪到維貞訝異了。"那你是怎麼到家的?我以為你知道我跟德雷在一塊,便自己回去了。"
"我……"晶晶搔著一頭亂發,覺得思緒也跟頭發一樣打結了。"我只記得一個綠眼睛的帥哥抱住你,然後他一位也是綠眼睛的朋友跟我說了一串話,接著什麼都不知道了。"
"怎會這樣?你應該沒喝醉呀。"
"我當然沒喝醉!"她斬釘截鐵地宣告。"我才喝了兩杯酒,怎麼可能會醉得什麼都不知道!我可是海量!"
"是是。"維貞忍住笑,討好地附和。"可是你連自己怎麼回到家都不知道,又怎麼解釋?"
"我……"若想得通,也不會這樣傷腦筋了。晶晶逸出充滿挫折的歎息,漂亮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轉動著,無奈腦子裡連一絲絲的殘影都擠不出來。
真是夠了!難道她提前得了老年癡呆症?
正當她沮喪得想撞牆時,好像有什麼東西闖進了她的視線,她凝神看去,跟著一股驚悸的情緒攫住喉頭,使得叫聲聽起來分外緊澀沙啞。
"啊……"
"晶晶,怎麼了?"
問得好!
她在心裡附和。
她不是膽小的女人,可是任何人──不只是女人,一早醒來發現床下有名陌生男子,都會嚇一跳。
但定睛一瞧,晶晶對"陌生"這個字眼斟酌起來。
那張側對著她的俊臉,帶來某種奇異的熟悉感覺,刺激著她的腦細胞。
腦海中依稀浮現一張相似的容顏,但在她能進一步捉摸出什麼前,話筒裡傳來好友的焦急詢問,打亂了她的思緒。
"晶晶,你怎麼不說話?發生了什麼事?"
"沒事,我只是……"她很困擾的望著那名男子,似乎想確定他並不是她幻想出來的。
那躺在地板上的男人並沒有從眼前消失,那麼是真實的存……咦,這倒跟昨夜那個綠眼帥哥的話吻合。她也是不確定男子的真實存在,才會產生一種驚疑不定的慌亂嗎?
詭異,太詭異了。
盡管心頭發毛,晶晶卻不願意拿自己面對的詭異狀況嚇壞好友。
她清了清喉嚨,眼睛緊盯住那名男人。
枕在糖果枕上的男人相貌俊雅斯文,高聳的眉骨上鋪著濃黑、修長的眉,長長的睫毛覆在深深的眼窩上,挺挺的鼻直立於白皙的面容中間,一雙厚薄適中、誘人一親芳澤的唇微微張開……
嗯,牙齒挺白的。她的視線繼續梭巡向給人嚴肅方正印象的下顎,那裡冒出一夜未刮的胡須。
至於身材──薄薄的涼被覆蓋下的身軀雖然是曲著的,仍可以看出他比她高,寬肩、窄臀,還有雙長腿,赤裸的腳丫還挺大的。
這令晶晶更想不通了。光憑這俊雅的尊容,這衣架子的體格,她若是見過,怎可能把這麼賞心悅目的男人給忘掉!
可是……盡管很確定自己一定認識他,為何就是沒法子很快想起來呢?
她邊探下頭觀視,邊對方寸間莫名生出的刺痛感到困惑,她眉頭緊緊蹙著,在確認他胸膛有在起伏,不是具死屍後,慌亂的情緒稍稍止息。
他有可能是半夜來犯的淫賊嗎?
難道他之所以睡得這麼死,是因為他想非禮時,被她在夢游的情況下踢下床昏死過去嗎?
目視的結果,並沒有發現可疑的傷痕,再說,她也不可能會幫來犯的淫賊蓋被子。他若是淫賊,更不可能在昏死過去的狀況下,自己拿被子來蓋。那副安詳的睡容,倒像是作了一夜的美夢……
"晶晶,你只是半天,到底只是什麼?"
話筒裡傳來的聲音嚇了晶晶一跳,差點就摔下床,連忙握緊話筒。
"我還在想嘛。"她壓低聲音埋怨,彷佛怕會吵醒床下的睡美男。"你說我遇到熟人,搭對方的便車,是那個誰誰告訴你的嗎?"
這男人越看越眼熟,難道是維貞說的"熟人"?這個"熟人"究竟是何方人物?為什麼就是不從她記憶裡滾出來?
晶晶越想越煩,一方面是無法相信自己的記憶力會糟糕到連個"熟"人都記不起來的地步,另一方面則是不確定自己昨晚在失去意識的情況下,有沒有發生亂七八糟的事。
喔,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
如果連絲襪都"健在",身上的洋裝雖然睡皺了,卻沒有少一塊布料,其他的內衣褲更別說了,那昨晚應該什麼事都沒發生吧?
"他叫德雷。"
"什麼?"在她忙著檢視自己的狀況時,突然傳來維貞羞澀的低喃,晶晶一時沒弄清楚她的回答有什麼意義。
"你說的'誰誰'是德雷。"維貞嬌嗔,以為她故意裝傻。"晶晶,你到底怎麼了嘛!你的記憶力一向很好的,我都重復了好幾次德雷的名字,你還記不住。是什麼讓你心不在焉……"
"我沒有心不在焉,我只是……"對於自己的……好嘛,心不在焉。晶晶也無法找出解釋,只能含糊帶過。"一時閃了神嘛。反正,那不是重點啦。我想知道德雷有沒有告訴你,我遇到的熟人是誰。"
"德雷沒說,我也沒問,我以為……是你同事。有問題嗎?"
"這……"問題就在於她完全不記得昨晚的事!
"晶晶,你是不是出事了?別瞞我呀!"維貞著急了起來。
"也不是什麼大事啦。"她低聲回應,困擾地瞅著床下的男人。
他還在睡,可以暫時不理會,倒是維貞和她的德雷……這件事得優先討論。
"你跟那個德雷……昨晚不是第一次見面吧?"
"嗯。"提到心上人,維貞立即忘了對朋友的憂慮。
"你們早就認識?那是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我不知道?"她哀怨地抱著話機。
"我不是有意瞞著你,我以為……唉,一時間也說不清楚,可不可以等我回去後,再跟你講?"
"可以是可以,那你什麼時候回來,現在又是在哪裡?"
"我在德雷的……"維貞羞得含糊其詞,擔心好友若知道她住在德雷的套房,會取笑她。"總之,德雷要我陪他,他待到星期一才離境,所以……"
"什麼?你怎麼可以……"
"對不起啦。我知道你為了替我慶生,安排了活動……"
"誰跟你計較那個,我是擔心你被人騙了!"
"德雷不會騙我的,他還跟我求……婚……"
"什麼?"晶晶嚷了起來,聲音和表情都十分激動。"現在是什麼情況?我是睡掉一晚,不是睡掉一年,不是嗎?怎麼才一個晚上的時間,就有這麼大的變化?德雷怎會跟你求婚來著?"
"你不要那麼大聲。"維貞溫雅的聲音裡透著微微的受傷。"你是說德雷不該跟我求婚嗎?"
"我沒那個意思,維貞。"晶晶暗罵自己的心直口快,觸痛好友的傷心事。"你那麼美好,任何有眼光的男人都會想娶你。我是太訝異了,就算你們之前認識,但應該……"她的聲音顯得不確定了起來,"沒有交往很久吧?不然你一定會告訴我的。"
"德雷說他……不想等……"話筒裡傳來的嬌柔嗓音盈滿羞澀。
"喂,你們到底認識多久了?"按捺不住心中的疑問,晶晶的嗓門又大了起來。
"那已經是四年前的事……總之,等我們見面時,我再任你拷問嘛,現在不要說。"
"那……好吧。"她勉為其難地同意。
"謝謝你,晶晶。"維貞不忘甜甜地致上滿心的感激。"若不是你昨晚帶我去PUB,我也無法跟德雷重逢,人家是感激你的。"
"我們的交情,需要用什麼感激、謝謝嗎?"晶晶嗤之以鼻。
"知道了。"維貞輕笑道,停了一秒鍾,嬌媚的聲音帶著不確定和微微的好奇傳來,"你真的沒事嗎?昨晚送你回去的熟人是……"
"你忘了我說過不記得昨晚的事嗎?更別提那人我到底熟不熟了。"晶晶托著香腮,攢額蹙眉的苦苦思索。
"那你干嘛跟人家走?"
"我怎麼知道?德雷的朋友到底是怎麼說的?"心裡好煩喔,偏偏越是焦灼煩躁,思緒越發混亂,更理不出半點頭緒了。
"內容是德雷轉述的……"維貞的聲音染上一抹慌亂,"噢,晶晶,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難道德雷騙我,難道你……"
"你別亂想,我沒事,只是有個嚴重的問題……"忽然有種被注視的灼熱感覺,然而,皮膚上的熱度並沒有過渡晶晶到晶心裡頭,一種反常的冰冷感覺在心底擴散開來,滿溢成教她慌得想逃的焦慮。
晶晶壓抑著歇斯底裡的沖動,緩慢地將目光移到床下,毫不意外地對上一雙眼,她登時怔住。
那雙眼超出她預期的澄澈,沒有剛醒來的惺忪,深深地、癡癡地、灼熱地望來。
他醒來多久了?
晶晶的呼吸莫名地急促著,情緒像一鍋被煮開的沸水,熱氣騰騰地直往上冒,再不關掉火源,便要滾出來。
她必須擺脫他的注視,但那雙閃著星光、閃著期待、魂縈著舊夢的眼睛,卻穩穩地抓住她,不讓她逃。
"晶晶,晶晶……"
系著憂慮的溫暖呼喚白話筒裡傳來,將晶晶從那雙黑幽幽的眼睛注視下解救出來。她撫著激烈跳動的胸口,呼吸急促著。
"你怎麼了?究竟是什麼嚴重的問題,為什麼不說呢?你說出來,我們一起解決。"
一起解決?
雖然這些年來,兩人一起解決了許多事,但這件事……只怕維貞也無法幫上忙。
她畏寒地抱緊身軀,覺得自己好像陷在迷霧裡找不到出口,胸口壓著某種沉重、難以負荷的苦楚,揪得如此緊,緊得令她呼吸困難。
"晶晶……"
"我沒事。"她好不容易答出話來,全身卻冷汗涔涔,熱淚……潸潸……這過度的反應,令她心頭蒙上驚懼,慌張地道:"我床下睡了個男人,不曉得是不是德雷的朋友說的熟人……"
"什麼男人?"
好友的質疑照亮了心底最陰暗的角落,晶晶覺得喉嚨好乾,隱約間,好像有個名字自黑暗的最底層掙扎著想出頭,引來陣陣的心焚頭痛。
她下意識的不想面對,然而,那真實的存在卻不容她逃呀。
她深吸了口氣,鼓起勇氣將目光投去,那人已從地板上坐起身,正拿起從小方桌上摸來的眼鏡戴上鼻梁。然而,即使隔著鏡片,他眼中的熟意卻沒有減損一些,那目光依然幽幽深深地閃著火焰瞅來,再度把她攪得心情大亂。
"我記不起他來,他好面熟……"她嗚咽似的聲音夾雜著慌亂、苦惱和絕望,而他的表情則在電閃遇震驚、不信的復雜情緒後,像是燃燒殆盡的墜落星辰,化成飛灰前那帶著淒愴的失望與悲痛,慘白地對著她。
晶晶感到頭昏眼熟,某種情緒在緊窒的胸口不斷擴張,並在她能理智思考前,化成尖銳的疑問爆發出來。
"你到底是誰?怎會在我家?"她不想逃了,不管如何努力想要遺忘,也做到了遺忘,那被深深傷害過的痕跡總是無法消失,一遇到刺激,便鮮活成一尾丑陋的蜈蚣朝她張牙舞爪。
"怎麼回事?"驚愕的低呼來自電話另一端的維貞。
那男人仍坐在地上沒有回答,只是用那雙彷佛失去了光和熟,死氣沉沉的眼睛靜靜地瞅著她,瞅得她心煩又意亂,幾乎想跳起來撲向他,逼迫他乖乖招認。
但在她沖動行事之前,那抿得極緊的漂亮嘴唇,逸出低弱的歎息,一字一字地擲出那被以為早就消融在時間河流裡,連泡影都不是的名字,尖刀般地劃開她的舊傷。
"何……明……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