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出牆 第三章
    「朝表哥!」皇帝一看清楚花朝那襲麒麟紋飾藍底錦袍上的狼狽,眼睛不由得瞪大,閃過錯愕及忍俊不住的笑意。

    「哎呀,花兄,就算你不想喝小弟敬的酒,也別搶皇上愛吃的桂花甜酒釀湯圓呀!」那充盈著鼻腔的食物香氣,讓戴玥忍不住大歎可惜。

    「戴玥,花朝都這麼狼狽了,你還取笑他!」岳翕瞪著好友臉上的幸災樂禍,語氣帶著指責。

    「朝表哥,你不要緊吧?」皇帝見花朝緊蹙著眉不說話,擔心了起來。

    「微臣沒事。倒是讓皇上受驚,微臣罪該萬死。」他說著便要跪下請罪,把好不容易擺脫猴子糾纏的太監也嚇得撲通一聲跪下磕頭。

    「小的……小的……」

    「朝表哥,你快平身。瞧你把福喜嚇著了。」皇帝邊說,邊要伸手攙扶花朝。事實上後者根本沒有跪下去,一股柔和的真氣阻止了他。

    花朝詫異地抬頭望向皇帝,無法置信他有這麼深厚的功力,那麼是……他又轉向戴玥和岳翕,俊眸危險地瞇起,會是這兩人中的一個嗎?

    「花朝,你起身吧。這件事可大可小,你素知皇上仁厚,必然不願把事情鬧大。」岳翕提醒他。

    該死,他竟然忘了這點。

    除了福喜外,一大票被突發事件嚇得手足無措的人也驚慌地跪成一片,就連被御林軍抓住的猴子都害怕得不敢再吱吱亂叫。

    花朝深知若追究下去,可能很多人都會遭殃,只得起身恭敬地朝皇帝拱手為禮。

    「是臣莽撞,請皇上降罪。」

    「沒罪,沒罪,是朝表哥又救了朕一次,不然享用那碗桂花甜酒釀湯圓的就是朕的龍袍了!」皇帝露齒笑出一抹淘氣。

    「皇上……」花朝哭笑不得,低頭看向胸前的狼藉。

    「惹禍的猴子也被御林軍抓住了,瞧它無辜的樣子,像是一點都不曉得自已惹出了一堆麻煩哩。」皇帝感歎道。「朝表哥,這件事是個意外,今天又是左丞相的五十大壽,朕的意思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你看怎麼樣?」

    「臣謹遵聖旨。」

    「不過,你為了保護朕,弄髒了一身衣袍……」

    「這是小事,皇上毋需掛意。」花朝並不在意身上的袍服弄髒,他比較擔心的是躲在暗處偷襲的人會不會再度出手。

    「那可不行喔。」皇帝搖了搖頭,「這是為朕受的,朕應該賠你一套衣服。福星!」

    「福星在。」隨侍一旁的太監總管應聲回道。

    「你帶花統領去更衣。」

    「是……」

    「臣不……」花朝這時候哪有心情換衣服,急忙拒絕。

    「這是朕的旨意。」

    「皇上!」

    「花朝,你跟福總管去更衣吧。這裡有我和戴玥保護皇上,不會有事。」岳翕深知好友的責任感,微笑地向他保證。

    「可是……」

    「莫非花兄認為我和岳翕聯手,也不及花兄對皇上的保護周到嗎?」戴玥似笑非笑地調侃。

    「我沒這個意思。」花朝白他一眼,這人就喜歡拿話堵他。

    「既然沒這個意思,就安心去更衣,這裡交給我跟岳翕即可。」戴玥笑咪咪地說。

    「勞價兩位了。」他不情願的朝兩人拱手為禮以示感謝,向皇帝告退後,跟著福星離開。

    ☆     ☆     ☆

    福星領著花朝走過小橋,繞行曲徑,穿過數道月洞門,將位於左丞相府東園壽宴會場的喧鬧聲漸漸拋遠,朝後園深入。

    花朝越走越是納悶,忍不住開口,「福總管,你是不是走錯路了?再過去就是皇上設在丞相府的行宮了。」

    雖然離行宮還有段距離,花朝仍可以看見屬下盡職地在行宮花園的入口巡守的身影。

    左丞相趙政道為了迎接皇帝來訪,重建了女兒趙千慧出嫁前居住的小樓,做為皇帝在相府期間休息的行宮。花朝為了確定行宮的安全性,昨日就領人進來部署,況且對這裡,他本來就不陌生。

    這意念使得他心頭蒙上一層陰郁。

    福星為何帶他到這裡來?

    他還以為他會把他就近帶往東園空置的廂房讓他更衣。

    「回侯爺的話,我們是要到行宮去沒錯。」福星邊領路,邊側身回答。

    花朝承襲了亡父東寧候的爵位,故而福星稱他為侯爺。

    「何必這麼麻煩!隨便找間空房讓我更衣即可。」

    「是這樣的。今日到相府拜壽的客人將東園都擠滿,西園又都是招待女眷,去下人房則委屈了侯爺,才會帶侯爺回行宮更衣。」

    「原來如此。可是……」

    彷佛聽出了花朝未完語意裡的顧忌,福星解釋,「這時候貴妃娘娘和小公主在丞相夫人的陪同下,應該還在西園接見官眷們……」

    花朝恍惚了一下,腳步錯亂,差點跌一跤。

    福星卻似未察覺到他的異樣,繼續說:「行宮裡除了留守的御林軍,就只有待命的宮女及太監,比起其他地方的擁擠,可清靜了許多。況且,皇上本來打算若在相府停留得太晚,便索性在此過夜,還安排了侯爺的房間。小的便是要帶侯爺去那裡。」

    花朝十分意外,他是知道皇帝有可能會留在這裡過夜,卻不知皇帝還安排了他的住處,對此,心中微微悸動。

    由於父親在他很小的時候為了救退位的明帝而死,他自幼跟著母親徽音公主住在皇宮內,與皇帝表弟名為君臣,情卻同手足。

    他算是看著皇帝長大,兩人共同經歷的冒險讓彼此的情誼更加地深厚,他甚至可以為他死一百次都無怨尤,皇帝卻……

    遭到背叛的傷痛酸酸冷冷地從骨髓深處鑽出,沖擊向胸房,幾乎要麻痺了心髒的跳動,但只是幾乎,花朝知道不管那股痛有多強烈,到最後他還是會發現自己仍活著,而且不論現實有多難以忍受,他都必須默默承受。

    皇帝。

    貴妃。

    還有小公主。

    組成的該是和樂融融的帝王家幸福,但在花朝心裡形成的暗影,卻是無法對人訴說的創痛。

    難以言喻的苦澀漫過咽喉,直沖向鼻頭、眼窩,他連忙深吸口氣,咬緊牙關吞咽下這股灼熱的酸澀,也將日日夜夜啃蝕心靈的悲痛與絕望逼回心底深淵。

    不要再想了,不是發誓再也不要想起的嗎?

    花朝猛然抬起頭,視線不意間闖進了缺了一角的明月,心神再度恍惚。

    那缺角的……明月,那缺了的角,到哪去了?但不管缺了的角被藏到哪了,總可以圓回來,他的心、他的夢……卻再也圓不回來……圓不回來了……

    「阿義,你還杵在這裡做什麼?快叫廚房燒水,侯爺要沐浴,另外教人……」

    福星的聲音將花朝從沉淪於悲戚的心神喚回來,他發覺自己不知何時跟著福星來到距離皇帝和貴妃休息的寢室最近的廂房,目光隨即穿過打開的房門看進去,燭台上的巨燭燭心正艷,燦放出的光明將室內照得通明。花朝不意外地發現寬敞的房間裡有著與他的身分相符的齊全布置。

    左丞相趙政道為人向來謹慎守禮,皇上既然開口要他為他准備房間,趙政道自是馬虎不得。

    「福總管,不必這麼麻煩。只要打盆冷水,我清理一下即可。」他開口阻止福星要人燒熱水的好意。

    「是。」福星恭敬地應聲,轉向留守的小太監阿義。「侯爺的話都聽見了唄?打一盆冷水,還有沏壺熱茶來。」

    「是。」

    阿義領命離去後,福星向花朝福了一禮道:「侯爺,請。」

    花朝越過福星踏進室內,一縷縷如墜溫柔鄉的甜郁香氣撲鼻而來。

    他級起眉頭,下意識的被燭台上有著龍鳳紋路圖案的紅燭所吸引,走近嗅了嗅,一陣清心舒脾的淡淡香味竄進肺腑。

    不太像。

    但離遠些,那股味道又在鼻頭繚繞不去。

    花朝眼光一轉,發現了床旁的方形幾桌,上頭的鳥嘴薰爐正不斷冒著裊裊煙氣,味道應該就是從那裡冒出來的。

    「聞這味道,應該是混合了玫瑰、菊花而成的薰香。」福星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他身邊,見他對那爐薰香似乎感興趣,便殷勤地解釋了起來。「想必是留守的宮人點來為候爺薰蚊用的。」

    「嗯。」花朝面無表情地微一頷首。

    「沒想到這些留守的宮人倒挺細心的。不僅點了軟香驅蚊,還點上夜曇香燭……侯爺大概不曉得,這夜曇香燭是天竺進貢來的,氣味清新,據說有提神的作用,皇上和貴妃看書時,挺喜歡用的哩。」可,是誰在他們來到之前,便點好臘燭?福星想不出留守的宮人中有這麼機伶的。

    花朝閉了閉眼,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緒再起波瀾,腦中浮起一幅伊人坐在書案前藉著夜曇香燭的光明寫字的畫面,心房泛起溫柔的疼楚。

    「咳咳咳,侯爺……」罕少見過花朝臉上有這種癡醉、迷離的表情的福星猶豫地出聲。若不是還有事要辦,他並不願意打擾他。

    「我沒事。」花朝回神過來,又是一副無情無緒的銅像臉。

    「侯爺看房內還缺些什麼,盡管吩咐福星。」

    「這樣就很好了。」

    「侯爺若滿意,便不辜負貴妃娘娘親自為侯爺打點房內布置的心意了……」

    「你說什麼?!」花朝渾身一僵,驚愕地喊道。

    福星被他看得頭皮發麻,只因為花朝的眼睛像要噬人似地瞪視他。若不是皇帝有交代,他早就嚇得轉身逃跑了。

    饒是如此,可要他繼續待在花朝可怕的眼光下,單憑有皇帝可靠,還是壯不了他的膽。

    福星邊低著頭往外徐退,邊囁嚅著聲音回答:「小的是說,房內的布置都是貴妃娘娘列好單子,要小人等准備的。床上還有套簇新的衣褲鞋襪,也是貴妃娘娘為侯爺親手縫制,希望侯爺滿意。小的還要回去伺候皇上,就不陪侯爺了。」

    話一說完,福星的雙腿彷佛駕了哪吒的風火輪似的,一溜煙的消失在門口。花朝則因為太過震驚,沒想到要追出去。

    他腦中一片混亂,思緒像是陷在大霧中找不到方向。

    怎會這樣?

    目光幽幽晃蕩在房間內,掛好床帳的架子床上除了福星說的一套簇新的衣褲鞋襪外,還有一疊錦衾繡褥。房內的其他布置則如他在官中、及自己府邸內的房間一般崇尚簡便,沒有累贅的華麗裝飾,有的僅是實用。

    能了解到他的喜好,做這種安排的人,絕不是左丞相趙政道。他以為是出自皇帝的授意,福星的話卻讓他明白那個人是貴妃,一個根本不該對他做這種事的人。

    想到這裡,一股熟悉的疼痛又從埋葬過往的深淵裡冒出來,這次卻多了淡微的甜蜜。

    花朝討厭這種感覺,更討厭給他這種感覺的人。為什麼要這麼做?在他已決定安分地、默默地、遠遠地看著她就好時,她為何還要來撩撥他好不容易平靜的心?可惡,好可惡!

    「侯爺……」

    顫抖的聲音出自領著人提了一盆水及一壺熱茶進來的阿義,花朝心裡更是詛咒連連,知道自已在不知覺中把心裡的咒罵喊了出來。

    「沒事了,你們下去。」

    「是。」阿義和同伴如釋重負地退下,體貼的為他關上房門。

    終於又是一個人了,但花朝的心情反而越發地煩躁了起來。尤其想到房裡的布置是出自貴妃,更有種逃走的沖動。

    「你必須沉住氣,花朝。」他嚴厲的告誡自己,「這不代表什麼,也不能傷害你。別忘了你來這裡是要換掉身上的髒衣服。越快辦完這件事,就可以越快回到皇上身邊盡自己的職責!」

    雖然有岳翕與戴玥兩大高手護駕,可是皇帝壽宴上的謀刺案尚未能找到頭緒,不久前皇帝又險些在他眼皮子底下遭人暗算,教他如何放心!

    與生俱來的責任感使得花朝得以將被沉痛的往事激起的煩亂暫時壓回心底深處,他很快為自己寬衣,只著一件長褲,絞乾布巾胡亂擦拭赤裸的胸膛,任濕冷的感覺透過毛巾滲入肌膚,緩和了體內莫名燒起的灼熱。他索性把布巾弄濕些往頭臉蓋去。

    就在這時候,輕微的開門聲響傳進他耳內。

    花朝的兩只手仍是捧著濕布巾,頭朝門口的方向扭去,當視線被閃進門內的婀娜身影給充滿時,瞇起的眼眸無法置信地瞠大,某種強自壓抑在心底深淵的情愫動人心魄地翻滾上來,瞬間席卷全身。

    不是阿義或任何太監,而是——

    貴妃!

    怎會是她?她應該帶著小公主和丞相夫人主持西園的宴會,不可能會在這裡出現!可他更沒有理由會認錯人,難道眼前的人只是他幻想出來的?

    雖然花朝很想這麼認為,可眼前的人兒太真實了,不可能是個幻影,一時間,心緒洶湧如潮。

    感到震驚的人,其實不只他一個。

    貴妃趙千慧在發現房裡有人,而且這個袒胸露背的男子還是花朝時,籠罩著雲海霧氣般的眼眸頓時金光乍現,兩道火熱的光芒直勾勾地射向花朝。

    她乍驚還喜,當她推開門走進來時,沒有預料到會在這裡見到花朝,但既然見到了,她就不准備讓有心人刻意安排的良機從手中溜走。

    她定了定神,旋身轉向被推開的兩扇門。

    在那極短暫的片刻,花朝以為她要走了,心頭湧上的一陣強烈失望令他差點開口留人,可他還來不及說什麼,便發現趙千慧不是要離開,而是將門關起上閂,他登時恢復理智。

    「你……這是做什麼?」他以為自已的聲音應該是理直氣壯的質問,聽在耳中卻是軟弱乾啞的呢喃。

    「只是關門。」趙千慧淺淺一笑,像是要他別擔心她會離開。

    但他根本不是這個意思呀!

    他想要的是……是……

    花朝開口想要否認,從千慧眼裡燒向他的火焰,卻讓他口乾舌燥,心頭鹿撞,像被人點了啞穴似的只能僵立在原處,無法自主地吞噬著她輕移蓮步走來的曼妙身影。有多久不敢把眼光投向她?即使不得已得看她,也會提醒自己看的是貴妃,而非曾讓他傾盡一生熱情珍愛的女人。

    他都快忘了她有多麼撩動他心魂了。

    那戴著華麗冠飾的雲鬢花顏,比起三年前兩心相許、兩身相依時,更添一分少婦的嫵媚,也更加的艷光照人。在那襲有著金繡雲肩的華麗禮服下的身段,他曾予以寸寸膜拜的嬌軀,依然穠纖合度、窈窕迷人,看不出來已生過一個孩子。

    心頭陡地一痛,舊傷又寸寸裂開,鮮血淋漓的提醒他必須認清楚兩人如今的身分已是不同,再也回不到過去。既然是這樣,為什麼她還要來擾亂他?

    花朝氣憤地轉開眼眸,卻阻擋不了千慧投向他的如火焰般的凝視。

    男性肌肉鼓起的胸膛頓時像被烈火燒著,而那人甚至還燒進皮膚裡,將他體內一股原被理智辛苦壓抑住的火苗煽烈,化成燎原之火狂野地沖撞著理智的藩籬。

    但就在雙腿似有意志力般地邁向趙千慧時,花朝及時掐了大腿一下,領悟到他差點就逾越了那道危險的界線,立刻像被蟲螫到似的倒退一大步,眼角餘光瞄到床上的新衣,他隨手抓了件天青色的外袍擋在身前,遮住赤裸的上身。

    「請貴妃自重。」從齒縫間擠出這幾個宇,花朝像是體力用盡似的感到頭暈目眩。

    不行,他不能昏,也不該昏。可是,該死的,他不但頭昏,體內更有種迫人的灼烈在肆虐,激起了鼠蹊部的男性欲望……並且隨著趙千慧的嬌軀走近,往日的情懷逆過流水般的時光湧至心頭,她迷人的體香隨著呼吸經由鼻腔進入體內,勾起了屬於身體的記憶……

    「自重?」趙千慧抿了抿嘴,姣好的臉容白了白,眼中的火焰卻更加熱烈地燒灼向花朝。注意到那張俊臉上越來越明顯的紅暈,嬌媚的聲音遂帶著笑意輕如銀鈴般的響動,「我們之間需要這兩個字嗎?」

    需要,非常需要!

    花朝想這麼說,身體卻不聽使喚,他晃了晃,緊握著拳頭阻止自己撲向她。

    「這裡是臣的房間,貴妃在這裡會引人非議。而且臣正在更衣,貴妃若有任何吩咐,請容臣著好裝後,再來請益。」他故意低下眼眸不看她,以君臣的分際提醒她。

    「就算會引人非議,我也不在乎。」千慧不理會他拒絕的態度,反而更加靠近他。「何況你……衣著不整的樣子,我又不是沒見過。」

    花朝不敢置信地瞪視她,這麼不要臉的話她竟敢說?!

    千慧不讓自己被他眼中的厭惡所打倒,纖白的小手按住胸前激烈的心跳,深吸了口氣,聲音充滿感情地接著道:「你還是像以前一樣,偏好藍衣。朝,你可知道每次看到你穿上我親手栽制的衣袍時,我心裡有多歡喜嗎?」

    一抹恍然大悟閃在花朝眼中,心中頓時充滿難以言喻的復雜感受。

    原來皇帝一年分四季賜給他的簇新袍服全是出自趙千慧之手?

    皇帝為何縱容她這麼做?

    是出自愧疚、彌補,還是……

    「這道疤是在酉裡國受傷時留下來的嗎?」

    花朝全身像被雷電打到,一只蓮白般的纖細小手不知何時來到他身上,輕憐愛撫著他從左背劃向右腰的一道淺色的疤痕,不但引起他欲望深處一陣奇異的緊縮,更在他波濤不斷的心海裡激起狂瀾。

    盡管傷痕日漸淡去,受傷時在生死間掙扎求生存的記憶於每次回想時,仍是那般的驚心動魄。不僅是那一鞭差點要了他的命,鞭上之毒更深入骨髓,若不是惦記著千慧,寧可一刀了結自己求得解脫。

    當時他遇人相救,恩人以神奇的醫術保住他一條命,但由於傷口太深了,即使有去疤生肌的靈藥,依然留下疤痕,就像在知道傾心愛戀的女人與願意以性命保護的皇帝聯手背叛時的創痛一般,傷口雖是會隨著時移日轉而愈合,傷疤也會淡去,但一經勾起,所有想遺志的傷痛全都死灰復燃般地燒灼著他。

    「你那時候一定很痛吧?」

    千慧的聲音像鞭子般將他迷失在過往的痛苦記憶裡的神智打醒,痛楚在他體內擴散,往昔遭到背叛的傷痛,九死一生的遭遇,以及昔日的繾綣溫柔,全因這句話而混合成火力強大的炸藥轟得他整顆心幾乎成碎片,理智在怒火中灼燒。

    「你失蹤的消息傳回來時,我……」

    「不要再說了!」他大吼一聲截斷她的話,用力揮開她放在他身上的手,如炬的怨恨不留情地射向她。

    「朝……你恨我……」千慧為他冰冷凶惡的眼神所震撼,心都要碎了。

    「你走,我不要看見你!」他試著以最冰冷的聲音下通牒,聽起來卻是滿盈著濃烈痛苦的煎熬。

    「不,我不走。」盡管臉色蒼白,眼裡霧氣彌漫,千慧依然緊抿著嘴,不退一步。「不管你如何怨恨我,今天我都要跟你講清楚。」

    「我們之間沒有不清楚的事!」他咬牙道。

    「有!你知道有的,只是你不肯聽,不給我解釋的機會!」

    「沒必要!」花朝忽地淒涼一笑,投給趙千慧無限悲痛、絕望的一瞥。「聽了又如何?能改變你我現在的關系嗎?你是貴妃,而我是皇帝的表哥,以及守護他一切的御林軍統領,這一點永遠都改變不了!」

    「不會的,朝。」千慧急切地想要否認他的每個宇,撲進他寬厚結實的胸膛,潔潤的小手緊緊抓住他的肩膀。

    「不會?」溫香軟玉抱滿懷,就算是個正常的男子也只受不住,何況他……花朝只覺得體內的熱焰沖向頭部,理智節節敗退。

    「只要你肯靜下心聽我解釋,不再拒絕我,你就會明白……」她仰著螓首,淚濕的小臉充滿乞求。

    「明白後,事情就會不一樣嗎?你還會是我的嗎?」他看進她眼中,伸手撫摸她臉上的淚水,指下軟嫩的觸感助長了心頭的火焰,呼吸更加急促、灼熱。

    千慧同樣感到心猿意馬,空氣裡彌漫的濃郁香氣及花朝的凝視都讓她頭暈了起來,她情不自禁地呢喃出心中最真摯的情意。

    「我從來都是你的……」

    隨著這句話流向他的,還有那顆顆晶瑩剔透的淚珠。

    三年來,她日日夜夜渴望的,就是還能倚偎著他,傾盡柔情訴說著這樣一句話。告訴他,她從來都是他的,從來都沒有變過。

    花朝心情激動,他想要相信,從心到身都想要相信。心底深處的黑洞渴望能相信她,讓她以柔情來填補這段日子的創痛;體內深處更有道欲望的洪流迫不及待地想席卷她,讓那具令他渴望得欲望根苗疼痛、心也痛的嬌軀撫慰他的生理需要。

    可是她的淚,當那鹹濕涼冷的淚水不斷沿著她柔美的頰膚流進他饑渴地吮吸著那紅嫩小嘴的唇,花朝驀然抬起頭,對上千慧盈滿相思苦楚的濕潤眼眸,沉淪於激情下的理智警覺了起來。

    雖然弄不清自已是著了什麼道,但花朝確定自己在趙千慧出現之前,體內便有種怪異的燥熱感。千慧的出現,不過是促使體內的熱浪掀得更狂、更急,終至淹沒了他的神智。

    是什麼東西造成的?他並沒有喝酒呀,就連小太監送上來的茶都沒喝上一口,怎麼會……一道意念閃至心頭。

    香味!

    空氣中的濃烈甜香不斷隨著呼吸進入鼻腔,先前他不以為意,可是現在……他用力推開懷中誘人的女體,低吼道:「你走!」

    「朝,你怎麼了?」千慧踉蹌地往後退,不明白前一瞬間還熱情如火的男人怎會在下一瞬間狠心推開她。

    「你快走!」他緊握著拳頭,試圖控制體內流竄的灼燙潮流。

    該死,他應該早點發現的,不該讓自己因為千慧的出現而亂了心,以至於著了道。這異香應該是……但問題是臘燭,還是那爐香……

    「我不走。朝,不把話說清楚,我是不會走的。」

    趙千慧像是一點都沒警覺到事情的嚴重性,反而朝花朝靠過來,使得想走去桌邊熄滅燭火及香焰的後者不但得努力抗拒體內被促發的欲火,還得躲避她的親近,身心陷進天人交戰的煎熬中。

    「不要碰我!不然……」

    「我就是要碰你,再也不讓你逃開我。」

    千慧不顧他的拒絕,將自己投進他寬闊的懷抱,纖細而柔軟的手臂如蛇身般纏抱住他的肩膀,柔馥的嬌軀親密地柢著他,考驗花朝僅餘的自制力。

    「你不要任性了,再下去我就控制不了自己……」他痛苦地低吼。

    「不管你怎麼說,我就是不放開。朝,不要再拒絕我了……我真的……」她一怔,感覺到某種堅硬的束西充滿活力地抵著自已。

    「你不放開我,要我怎麼把那些香味……臘燭……和香……熄掉……」他尷尬地支吾了起來。

    千慧一怔,狐疑地聳起秀鼻嗅了嗅,目光輪流看向燒了一大截的臘燭和那爐香。燭是夜曇香燭,香是宮中特有的薰香,兩者向來是分開使用。只因一清香,一濃郁,一塊點反而混亂了各自的功效。是誰把它們同時用在這個房間?

    一抹恍然大悟自她眼中升起,火熱的騷動同時襲遍全身。

    怪不得花朝一再拒絕她靠近,怪不得她會感覺到某種可疑的硬物抵著自己,原來花朝他……是那些香味搞的鬼,是……

    千慧從他燒著兩團火焰的眼眸得到證實,全身因渴望和興奮而輕顫了起來。

    「快走。」濃濁的喉音裡有著壓抑不住的欲望,他的呼吸濕潤且急促地不斷拂過來,千慧甚至可以感覺到指下的男性軀干熾熱而緊張,皮膚下有種將要爆發的狂猛力量。

    「我不走。」盡管心跳得厲害,臉頰似火燒,更清楚待下去會發生什麼事,她依然沒讓自己退卻,反而踮起腳尖,將香唇送去。

    柔軟濕潤的觸感令人銷魂,花朝禁不住這引誘用力抱緊她,當四唇緊緊膠合,他看進那雙繾綣著無盡情意的灼熱眼眸,那裡有著無悔的堅決,就像他出征前的那個夜晚,她羞澀但勇敢地奉上清白身軀時的堅決,撩動了他體內炎熱的欲火,竄燒在僨張的血脈裡。

    花朝因承受不住背叛的痛苦而冰封住的心倏地柔軟了下來,諸多的回憶因此被觸動,走馬燈似的在腦海裡閃過。從千慧眼中,他也看到類似的沉痛的、甜蜜的往事,有如一冊被風翻動的書,從最後一頁往前翻開至最初的那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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