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勃艮地平靜地過了兩日,這晚,若若入睡後,緗綾來到內院散步,被一陣蒼老和煦的聲音給叫住。
「睡不著嗎?要不要陪奶奶喝茶?」
緗綾看向老婦人,在那雙明亮而溫和的眼眸注視下,情不自禁地頷首。
兩人來到面對花園的小廳,緗綾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多年之前,她曾和老婦人坐在這裡,同樣的擺設,同樣的座位,就連茶具都是同一組。
心情卻不同了。
「記不記得項鵬第一次帶你來這裡時,我們兩人坐在這,談了好多話?」蕭老夫人用她佈滿皺紋的手,優雅地舉起茶杯就唇。
「記得。」前塵恍惚如夢,當時的她是那麼年輕,如今的她,心境卻蒼老無比。為什麼?不過是五年前的事呀!她還不到二十六歲,方寸間已是遍體鱗傷,滄海桑田。
「當時的你,是那麼信心滿滿。你理直氣壯的對我說,你愛項鵬。好像有這句話,就可以解決所有的難題。」
「我太天真了。」緗綾苦笑,她但願仍是過去那個天真、不解世事的少女,而不是認清殘酷的現實,信心全無的怨婦。
「或者你不是天真,而是不再愛項鵬了?」
她瞪著一雙夾雜著震驚和悲憤的眼眸看向老婦人,她怎麼可以質疑她對項鵬的感情?即使他背叛了兩人之間的情意,她還是——愛他!
「我一向不喜歡拐彎抹角,之前沒提,是想給你時間冷靜思考,但想了兩天,應該夠了吧。」蕭老夫人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裡,銳利的目光看進她眼中的悲憤,像在試探。
不夠,不夠,永遠都不夠!緗綾合起眼瞼,閃避她銳利的注視。
「我跟項鵬談過。」蒼老的聲音再度響起,「他提到了你們的事。」
「他怎麼說?」她忍不住開口,猜付著項鵬對老人家說了多少真話。
「他說……你看到他跟Sandra上床。」
「啊!」沒想到他竟如此坦率,緗綾頓時心情複雜。
「這件事……」蕭老夫人沉吟著,考慮該如何措辭,「當然錯在項鵬,可是……」
「您想替他說話?」
「不。」聽出她語氣裡尖銳的戒備意味,蕭老夫人微微一笑,「我只想以一個局外人的立場,跟你談談這件事。你覺得有道理就聽,沒道理就當我在放屁。」
緗綾沉默不語。
老婦人當她是同意了,接著道:「我認為,它甚至連外遇都算不上,也不是出軌,是一個錯誤吧。」
見她神情悲慟,蠕動著唇似乎想開口,她投給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光,繼續說:「但不管是外遇、出軌,還是錯誤,對你的傷害都很大,那種悲痛,沒有身歷其境的人是難以想像的。不過緗綾,在你因受傷而發怒、困惑、悲痛的同時,是不是想過,以後的路要怎麼走?」
「我……」她張了張唇,又閉了起來,酸溜的眼眸泛起薄霧。
「你可以原諒他,也可以不原諒他。你打算怎麼做?」
「我……」她掩住臉,痛苦地搖頭。「不知道……奶奶,我真的不曉得該怎麼做!」
「孩子……」蕭老夫人心疼地輕拍著她,「衝著你叫我一聲奶奶,奶奶就捨不得教你受委屈。我曾從一本書裡看到這樣的話:生命裡的苦難,永遠只有自己才能克服,別人充其量只能傾聽、安慰或做精神支援的工作。如何走出去,脫離沉痛的泥沼,活出一個新的自我,全靠當事者的決心和毅力了。奶奶唯一能幫你的,只是些過來人的建議。或許你應該先想清楚,你是不是還愛著項鵬,是不是還願意繼續這個婚姻。如果你仍愛著他,仍願意維持婚姻,你必須要學會原諒和遺忘。所謂退一步海闊天空,你也知道項鵬是無心的,他跟Sandra只是肉體關係,而且是在他喝醉酒的情況下……」
「可是……」流洩在腦海裡的那一幕,是那麼醜陋,她怎麼可能原諒或遺忘?更可惡的是項鵬的態度,她就是氣他只會用喝醉酒當借口,不肯真心認錯。
「當然,你也可以不原諒他。」蕭老夫人平靜地道。「你可以要求離婚。但這是你想要的嗎?」
「我……」她茫然失措。
「緗綾,恨像一把雙面刃,在傷了別人的同時,另一面也會割傷自己。就算最後你決定要離婚,奶奶仍是要勸你,不要恨他,因為你越恨他,就表示你越放不下這份情感,越走不出這份傷痛。」
「奶奶……」她哽咽地投進她懷裡。
「孩子……」她沉痛地撫著她的發,「我知道你苦,但事情都發生了,你氣他,或是自苦,都無能改變事實,倒不如坦然面對。再跟他談談好嗎?給項鵬和自己一個機會,也給若若擁有一個完整家庭的機會,奶奶只這麼請求你。」
「我……」
「之後,不管你怎麼決定,奶奶都支持。」
「可是他……」她抽噎地埋怨,「從那晚跑出去,就再也沒回來,連一通電話都沒有。」
蕭老夫人聞言莞爾,知道緗綾心裡仍惦記著項鵬。
「他是害怕再傷害到你,才沒回家。他在公司,每天都有跟管家聯絡,知道你跟孩子的情況,連你到這裡的事,他都知道。緗綾,讓我打電話給他吧,跟他談談。」
「奶奶……」她放聲大哭,許久之後,終於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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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老夫人帶著曾孫子外出,體貼地留給孫媳婦清靜的空間思考。偌大的華屋裡,除了管家外,就只有緗綾。
她心神恍惚,知道項鵬隨時都會到。
要原諒他嗎?原諒了之後,兩人就可以回到從前嗎?
她無法確定,那幕記憶丈深刻了,不確定自己忘得掉。當他們床榻纏綿時,她會不會突然想起他跟Sandra做的事?她會反胃吐出來,還是有其他反應?她不知道,不知道呀!
可不原諒他,是要離婚嗎?
想到那個字眼,她的心便熾熱地疼痛起來。
還是愛他的,縱然有悔有恨,依然戀他如昔,這種情況下,教她如何放手?只要項鵬願意認錯,只要他保證絕不會再犯,她可以……天呀,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委曲求全了?但她愛他呀,放不下,也只有委屈了。
長長地吁了口氣,就這樣吧。緗綾坐在偏廳裡,眼睛視而不見的凝視著花園的景致,不知過了多久,管家走了進來。
「夫人,您的電話。」
「好。」從管家手裡接過無線手機,緗綾納悶著會是誰找她。除了巴黎宅邸裡的管家外,她並沒有告訴其他人,她在這裡呀。「喂?」
「緗綾,是我。」聽筒裡傳來Sandra微嘎的性感嗓音。
她立刻防備了起來。「你打電話來做什麼?」
「別這麼尖銳。我是來認輸的。」
「認輸?」她一頭霧水,Sandra有什麼好認輸的?
「我以為可以破壞你跟Alex,讓他回到我身邊,沒想到他心裡只有你,即使我跟他說懷了孩子,他還是無情地拋棄我,一心回到你身邊……」
「什麼孩子?」震驚猶如一巴掌相來,緗綾登時頭暈目眩。
「我懷了Alex孩子。」她哀怨地道,「他要我自己想辦法,反正他不要。」
憤怒和痛苦一洩而出,緗綾心思混亂,猶如迷失在一個黝暗的洞穴中。好不容易決定要原諒項鵬,跟他復合,沒想到Sandra會懷孕,項鵬竟用這麼不負責任的態度對她。
他仍是那個自私、任性的男人!
緗綾深感失望,強烈的無力感佔領整顆心。他這種態度,教她如何重新相信他會對他們的婚姻負責!會不會還有一個Sandra?她沒辦法相信他。
「……Alex己經在路上了,應該很快會到,我祝福你們。再見了。」
再見!緗綾乾澀的喉嚨裡擠不出一個字來,Sandra等不到她的回答,很快掛斷電話,聽筒裡徒留嗡嗡聲。
她緩緩放下電話,心情蕩到谷底。
從來沒有如此接近過地獄,彷彿一低頭,就可以看見熊熊的煉火。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細續緊了緊拳頭,心情在愛與恨之間拉扯,好無力,好無力……
「緗綾…」
男性沙啞的低喚猶如一道火焰識燙過來,緗綾差點跳了起來,但只是差一點。她緩緩吸了口氣,又吐出來,又吸了口氣、吐出來
「緗綾……」
這次的聲音還帶著抹懇求,她閉了閉眼,一秒鐘後,重新張開眼睛,緩緩轉過頭,看到了他。
那雙爍若火焰的眼眸,不再神采奕奕了,而是飽受折磨的焦慮,及一絲不確定。眼睛周圍佈滿疲累的線條,漆黑的短髮微微零亂,嘴唇甚至憂鬱的垂下。知道他這些日子來,同樣過得淒慘,緗綾的心情並沒有比較好過。
她定定的注視著他,記憶水波似的層層剝開,那些甜蜜的、火熱的、狂野的往昔,仍在腦海裡清晰的呈現,再過十年二十年,都不能輕易忘記。
這輩子,不可能再有另一個男人能像他一樣燃起她心中的火焰子,只是看著他,她的心跳便能加速,血液在血管裡熱烈沸騰。
可這個男人,卻也傷她最重,那份創痛不是他一句抱歉、或是兩人坐下來談談話幾個親吻就能撫平的。
她累了……厭倦再生他的氣,也厭倦無休無止的爭吵和猜忌,好累,好累……
「我們離婚吧。」
什麼?他驚愕的瞪大眼,瞳眸裡有抹怒焰在燃燒。他從巴黎趕來,想聽到的並不是這句話!
「Sandra懷孕了。」
項鵬臉色一變,莫名的恐懼和絕望佔領心房。緗綾是怎麼知道的?
「我累了,項鵬。我們離婚吧。」
她臉上薄如蛋殼般的脆弱深深震撼他。他就傷她這麼深嗎?不過是一個錯誤,竟要他付出這麼慘重的代價?不,他不要!
可是她決絕的表情,那種無可挽留,也不可挽回的絕望,使得他湧到喉頭的話,像被堵住似的吐不出來。
他心一涼,真的挽回不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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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緗綾,你太好欺負了!那種條件你竟然也簽字!你有沒有把我這個名律師在眼。?我可是英倫有名的離婚律師,多少負心漢栽在我手上,要是讓人知道我把自己的表妹的離婚條件談成這樣,以後沒人找我了!」
絮聒不停的埋怨一路在耳際迴響,細繽忽然有些後侮,為何要答應表姊的好意,讓她陪伴她跟若若回香港的娘家。安靜的商務艙裡,就聽見她咕咕噥噥個沒完,吵得她耳根清靜不了。
都一個月前的事了,還這麼激動。「條件不錯呀。」她聽見自己這麼說。「贍養費、孩子的撫養費,一樣都沒少。」
「是喔。」何玫君沒好氣地翻瞪了個白眼。
「項鵬還把巴黎的那棟房子給我,但我不想要,他還願意折成現金。」
「還有呢?」她擠出一個假笑。
「公司的股票也給了一半。」
「好像很慷慨喔。」她摸著下巴,做出思索狀,但那如鯊魚的牙齒般銳利的眼光,可全不是那回事。「笨蛋!你到底知不知道他的財務狀況?」
緗綾無所謂地聳著肩膀。
「除了那家飾品公司外,他還有許多投資!尤其是他爺爺留給他的港英集團股票,那可是天價,他若是慷慨,怎麼連一張都捨不得給你?」
「我不需要……」
玫君氣得齜牙咧嘴,「拿到手,就需要了,笨蛋!」
「嗅!」頭上無端挨了表姊一記猛敲,緗綾覺得好委屈。這一刻,她真羨慕呼呼睡去的小若若。討厭,都隔了一個走道,她還伸手打她!
「就算你不要錢好了,你也要一點自尊好不好?居然會同意契約上寫的;不得在一年內接受任何人的追求,及有親密關係,否則將視同放棄兒子的監護權!」
「反正我也沒心情接受任何人的追求,或是有……親密關係……」
「這不是你有沒有心情的問題,而是這樣的條款,根本就是限制人身自由!」
「只要項鵬肯將若若的監護權交給我,那只是小事情……」
「小事?」玫君又有翻白眼的衝動,「那麼接下來的這一條呢?三年內不得結婚,否則將視同放棄兒子的監護權!」
「反正我也不打算在三年內結婚。」她一副無關緊要的表情,看得玫君好想扁她。
哼哼哼!好個沒心情,好個不打算,她咬牙切齒地想,就是這些讓她這個名律師英雄無用武之地!
「緗綾,我真搞不懂你!今天是他對不起你,不是你對不起他,你幹嘛這麼委曲求全,讓他佔盡便宜?」
針對這個問題,她沒有馬上回答,臉上浮出一抹苦澀的笑意,眼光淒楚。
「在巴黎,通姦又不犯法,我能拿他怎麼辦?」
玫君張了張嘴,隨即又閉上。
她說得太過火了,緗綾表面上若無其事,其實受傷慘重呀。
她輕喟一聲,「緗綾,你後悔嗎?」
她深吸了口氣,方寸間仍有縷熟悉的疼痛在作祟,但她很快壓制下來。
「如果後海有用,我會後悔,但沒用,是不是?」她朝她俏皮地眨了眨眼。「既然這樣,就沒必要把自己的生命浪費在後悔上。這句話你以前也問過,我的答案仍然差不多。與其後悔,倒不如用心去過每一天。我只想往前看,而不是屢屢回顧。不,我不要後悔。」
「就算他傷你這麼深?」
她再度深吸了口氣,「就算他傷我這麼深,我還是無法否認他曾帶給我快樂過。」
「你……」玫君不曉得自己還能說什麼,該罵她笨、癡,還是誇她善良?「既然你都想這麼開了,我也無話可講。對了,你知道蕭叔叔再婚的事吧?」
「嗯。」對於能轉變話題,她長長地吁了口氣。「一星期前,我在巴黎的一家飯店碰到他們。沒想到風流倜儻的uncle也會結婚。」
「聽我媽說,是位很有氣質的美人,我沒見到啦,不過——」
玫君欲言又止,引起緗綾的好奇心。
「我看白姨人很好,有不過什麼嗎?」
「哎呀,不是她啦。」她擺擺手,眼神古怪。「如果說,蕭叔叔這個大眾情人會結婚,很教你意外,那麼——冷若冰山的Ben會開懷大笑,眷寵的擁著小甜心逛遍倫敦,甚至還去蘇活區的著名酒吧聽爵士樂,你會不會更訝異?」
「Ben?」緗綾眨了眨眼,心裡有種難以言喻的滋味,但很快釋然了。「他有女朋友,很正常呀。」
「什麼正常!」玫君不以為然地翻起了白眼,「五年多來,我就沒看過他帶任何女人出人公開場合。這次他會公然帶這麼一位漂亮妹妹到處晃,還真是跌破大家的眼鏡!」
「緣分到了嘛。」緗綾笑笑地說。
「你一點感覺都沒有嗎?」』玫君的眼光充滿試探意味。「我不過暗戀他,都難兔嫉妒,你是他的初戀情人,卻無所謂?」
她聞言苦笑,「當年是我負了他,現在有什麼權利去嫉妒、在意?我是那麼沒品的人嗎?」
「可是……你就沒有想過跟項鵬離婚後,可以跟Ben復合嗎?」
「想都沒想過!」這次換她翻白眼了。「離婚的事,已經耗盡了我全部的心力,我哪有空想那些!再說,我跟項鵬離婚,不表示我不愛他,只是我沒辦法再跟他繼續生活下去……」
「你不會到現在還愛那個傢伙吧?」她無法置信。
緗綾沉默地閉起眼,美好的菱唇上浮出一抹微帶苦澀的笑意。
「感情的事,如果能隨人控制,世間男女就不會因愛而發愁發苦,也沒有酒人愁腸,化作相思淚那種話。不用替我擔心了,表姊,我會好好的。」
「你……」玫君久久說不出話來,最後她輕喟出聲。
是呀,感情如果能隨人控制……可這樣的感情,恐怕也不值得詩人歌詠、讚頌了。愛情令人著迷的地方,就在於它的無法把握。明明想要放下,卻魂牽夢縈,糾結纏繞;明知那是座煉獄,卻仍往下跳。
自己也是過來人呀,能苛責緗綾的癡嗎?
隨她吧。注視著表妹脆弱卻也堅強的神情,玫君知道她能做的,僅是默默祝福她,盡己所能的支持她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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緗綾回娘家住的期間所設計的幾款首飾,得到鎮金店的青睞,受邀前去台灣為新品宣傳。
若若跟她是第一次到台灣,飛機抵達中正機場,緗綾既要忙著推行李車、照看若若,又要四處尋找前來接機的人,一時慌亂下,竟把兒子弄丟了,正當她心急如焚,發現若若是看到Ben,一時興奮把他當成項鵬了。
在這種情況下看到Ben,是緗綾從未想過的,Ben顯然也很意外。前塵往事在兩人交會的目光中倏忽而過,她在他眼裡看不到怨恨,知道他已經走出她曾帶給他的傷痛。
簡單的寒暄過後,他們各自留下對方在台期間的聯絡方式,相約喝茶只是客套,緗綾知道自己絕不會主動打電話約他。
她在這裡的行程十分緊湊,這天下午,緗綾剛和鎮金店在台的工作人員開過會,回到飯店房間,臨時聘來照顧若若的保母,一臉著急地迎向她。
「曾小姐,若若發燒了,他還咳嗽、呼吸急促……」
緗綾快步來到床旁,若若咳得一張小臉發紅,對著她直喊:「好痛,好痛。」小手摀住胸口,令她心如刀割。
若若有好一陣子沒有氣喘發作,她才沒有特別交代保母,沒想到這時候會突然病發。腦中閃過他早上的咳嗽症狀,緗綾不禁自責了起來,如果她當時有留意,而不是趕著去工作,若若就不會這麼難受了。
「若若,別怕,媽咪在這裡。」她急忙找出治氣喘的定量噴霧器,讓兒子用嘴含住噴霧器吸氣。
鈴鈴的電話聲迴響在室內,保母代為接過,說了幾句便將話筒遞了過來。
「曾小姐,有位蕭先生找你。」
是項鵬嗎?
兩人協議離婚後,項鵬堅持即使不能每天見到若若,至少每天都要跟他通一次電話。緗綾來台工作的事,他不但知道,還會撥電話過來跟若若聊天。
緗綾急急地接過,彷彿他的聲音可以鎮靜方寸間的慌張,給她力量支持她照顧兒子。
「喂……」
「緗綾嗎?我是Ben,我在飯店和人談事情,明天就要回倫敦了,所以……」
「Ben……」她忍不住啜泣出聲,心裡微微感到失落。
「怎麼了?」聽出她聲音裡的不對勁,他問。
「是若若……病了我……」
「你冷靜點,我立刻趕來!」
「好。」
掛下電話後,緗綾為兒子找來呼吸器,剛幫他穿上保暖的衣物,Ben便趕到。
兩人送若若到醫院,醫生診斷出若若因感冒引發急性肺炎,緊急將他送進加護病房治療。
緗綾沒料到病情有這麼嚴重,幾乎崩潰,幸好有Ben陪伴,勉強鎮定下來。時間就在焦慮的等待中度過,等到若若脫離險境,已經是幾天後的事了。
這段期間,Ben不時抽空前來探視。她知道他工作繁忙,本來早該回倫敦去,因為若苦才留下來。
「若若沒事了,我陪你去吃點東西。」這天,他來到醫院,陪她哄睡若若後,以一種深思的眸光看她。
「好。」緗綾沒有食慾,但不好意思回絕他的好意。這些日子多虧有他,她才能撐過來。
兩人來到醫院附近的餐廳。
「我明天就回倫敦,你一個人沒問題吧?」他遲疑地開口。
「沒問題。謝謝你這幾天陪我……」
「別說傻話,若若可是我的侄子呢。」想起那個寶貝在神智不清時,老喊他爸爸,他忍不住莞爾。「有事情的話,可以打電話給爸爸。」
「好,應付不來時,會去麻煩uncle。」
「項鵬他……」
她瞪大眼,等著他往下說,但Ben只是微微揚起嘴角。
「他怎麼了?」
「他……」他苦笑。「董事會召開在即,項鵬聯合了幾位董事,有意杯葛我……」
「你說他做了什麼?」緗綾無法置信地叫道。「怎麼可能?他自己的事業都沒搞好,哪裡有心力去……」
「你不曉得吧?」Ben的表情奇怪。
「曉得什麼?」緗綾只知道項鵬雖握有港英集團為數不少的股票,但那是他祖父留給他的,他一直不願動用,所以在財務緊細的情況下,寧願回紐約向繼父求助。
「項鵬的幾項投資,最近都有不錯的收益。尤其是他投資的一家生物科公司,發表了從葡萄樹提煉出可有效治療氣喘的新藥。由於藥物成分不合類固醇,受到世界各大藥廠的注目,競相提出高額的款項希望買下製造權,也使得這家生物科技公司的股票大漲。另外,他還推出了一款成分由葡萄酒提煉出來的香水,在歐市造成狂賣……」
「就算這樣,項鵬一向不介入港英集團,沒道理忽然這麼做。」
「我也是這麼想才覺得奇怪,所以問問你知不知道其中的緣由。」
「緣由?」緗綾陷人沉思,會是什麼原因讓項鵬這麼做?
他對Ben雖有敵意,但……
敵意!
這兩個字在她模糊的腦袋中起作用,緗綾臉色一變。
他怎麼可以這樣做?!Ben從來沒有傷害過他,項鵬怎麼可以僅僅因為敵意,就任性的對付Ben!
「我只是隨口問問,沒有別的意思。」被她眼光裡的激憤嚇了一跳,Ben很快說。
「對不起……」充滿歉疚的微嘎語音在她喉嚨裡含糊滾動,緗綾的目光微微濕潤。「我跟項鵬帶給你這麼多傷害……」
「你別這麼說。」他聽得有些糊里糊塗,不清楚她是為哪樁事道歉。
「他實在是……」她聲音激動,「我不曉得該怎麼說他啦……你從來沒有傷害過他,他卻老拿你當對手,甚至小心眼的想杯葛你,太不應該了!」
「這件事……」
「對不起,Ben……」她眼泛淚光,「我真的對不住你。以前的事……」
「過去的事別提了。」最看不得女人掉眼淚,他連忙道。
「可是項鵬會想對付你,有一半是因為我……」
「不干你的事。」他的笑容就跟六年前兩人交往時一般溫柔,有極短暫的一剎那,緗綾有種回到從前的感覺。但他的眼神卻少了過去對她的親呢。替代的是溫暖的情誼。「不要把所有的事都往身上攬。我剛才會問你,並沒有要怪你的意思。放心,我應付得來,只是不希望港英集團因內鬥受到傷害,才會問你。」
「可是……」
「不要多想。我公司還有事,明天不能來看若若了。」
「我祝你一路順風。」
「謝謝。」
該說謝謝的人是她呀。
緗綾想這麼說,但最後還是把滿腔的謝意和歉意全都保留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