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法式長窗在奕麒身後關上,也將宴會廳裡的熱鬧隔在窗內。
他信步走到和西廂相連的長廊,冰冷刺骨的空氣撲面而來。
來自西伯利亞的大陸冷氣團正籠罩台灣,位於陽明山的傅家大宅,氣溫比山下低上好幾度。尤其是夜晚,風兒更加肆虐,就像此刻正呼嘯過中庭花樹的冰冷寒風,無情且直接的吹進沒有牆面阻隔的長廊;如刀鋒般刮得人肌膚生疼。
奕麒沒有因此而退回廳內,對他而言,寒流並不可怕,比較難以面對的是內心的沉鬱。
他挺立風中,任陣陣的旋風帶著無法抵擋的低溫撩起他的發、擦過他身上的西裝、鑽進他打著領中的襯衫、羊毛內衣,刺進皮膚。
彷彿還賺冰冷的感覺不夠,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將寒冷的空氣吸進肺部,以緩和心中的煩躁。
但那股煩躁是連西伯利亞的冷氣團也冷凍不了的,想她的心情依然火熱。
有人曾這麼說:相思是求不得,還要再求;想不得,偏偏要想;要不得,仍然還想要;念不得,卻仍要念。
這跟他懸念靜儀的心情是一樣的。刻意不去想她還是磨滅不了她的存在;刻意想要忘記,她的一顰一笑已附入骨血,讓人不想也難。
結果是,明明覺悟到這樣下去,對自己只有百般的酸楚,理智卻勝不過情濃。如果人的一生一世只有一次刻骨銘心的愛戀,他只能心碎的承認靜儀就是唯一撩動他心的女人。
為何對她心動,如今巳尋不到確切的原由,只知道對她的思念,一如暗夜裡伺機出動的魅影,每每趁他一個不留神,便潛進他腦中盤根不放。越想驅離。心情便越是煩躁,越是煩躁焦的,思緒便越是混亂,讓他一籌莫展。
即使來到這樣熱鬧的宴會,一波波寒暄的人潮將他圍繞,那夜兩人分手,她隔著前庭注視他的眼光——儘管,那僅是一種感覺,他並沒有真正看到她在看他,那份感覺卻如火錯般烙印進記憶深處,時時追索著要他去同想,時時懇求著他的回顧,胸腔裡每每升起一抹激動的情潮沸沸揚揚,那是自幽深的心穴裡噴湧出來的,一下子就把他用理性壓抑住的情感堤防給沖毀,不顧一切的想念著她。
想她,念她,愛她!痛苦的領悟,絕望的想見她,這股渴望足足壓抑了有二天。
該去找她問個明白,只有這樣,方能斷絕他的痛苦抑或是,開啟他更深刻的絕望?
奕麒的理智迷失在混亂的情緒中,再也找不到方向。
該怎麼做,能怎麼做,要怎麼做OK。
望向深寂幽暗的中庭,風兒無情的肆虐著庭樹,播撼了脆弱的枝葉,正如他不堪蹂躪的心牆,一塊一塊的崩塌,禁錮的愛再不是理智的城牆可以阻止的了。
去找她吧!
呼嘯的風聲中,不斷有個聲音這麼說。
去找她吧!
只有這樣才是解決之道。
去找她吧!
「去找她吧!」輕柔嗓音從身後響起,奕麒驚愕的旋過身,看進一雙彷彿能看守他心中想法的眼眸,那是——
「伊人,你說什麼?」他不敢置信的抬高眉宇、瞪視著小妹那張無辜的笑顏。
「說出你心中的想法呀。」慧黠的美眸立勾勾的看向他,銀鈴般的聲音字字落向他心頭。「你這副熱鬧滿傅的大宅,斯人獨憔悴的模樣,讓我忍不住想問究竟是哪家千金有這等本事,讓我俊朗出色、冷靜過人的兄長有迎著寒流長吁短歎的雅興了。」
「你……」他驚疑不定的看著她拉攏披肩朝他走近,那雙明燦的眼眸裡充滿瞭解,令奕麒一陣心悸。
「大哥一向是家人中,最容易被人看穿的那個。」伊人微笑著回答,「你的生活單純,除了工作,便是家人了。但這陣子我看你像有無數的煩惱,家人相聚時,你的眉頭往往不知不覺地打起結,跟你說話還心不在焉。如果是為了公事;這雖然不太可能,但—名優秀的偵探是不能排除任何可能性……」
奕麒聽到這裡,頓時哭笑不得,敬請伊人把他的心事當成懸疑案件來研究?
彷彿知道他的想法,伊人心虛的吐了吐香舌,咯咯笑了起來。
「你也知道我自幼便是偵探迷,但自從嫁給彥豪後,傅家一家子就忙得我罕少有空閒去構思偵探小說,更別提實際上去從事偵探任務了,加上熙月的出生,更攪得我焦頭爛額,只好拿親朋好友的情緒來研究,聊勝於無嘛!」,他的心情倒成了妹妹的娛樂了,奕麒心理極不是滋味,有一種被人看守心事的難堪。
「你……這麼做,不覺得太過分嗎?」
「大哥……」早把兄長的脾氣摸透的家伊人,可一點都不怕他的怒氣,反而靠向他;以小妹子特有的權利向他撒嬌,那嗲柔的嗓音直電得奕麒受不了。
「都當人母親了,還那麼會撒嬌。」他拿她沒轍的,歎了口氣。
伊人在心理歡呼一聲,知道大哥是不會惱她的。
「哎呀,人家也是關心你呀。不然,彥豪的那幾個姑姑就夠我研究了,還有心思管你的嗎?大哥,你談戀愛了是不是?」她明眸一轉,緊扣之前的話題。
奕麒避開她銳利的凝視,以前一直認為這個妹妹天真無邪,偶爾還會犯迷糊,而以兄長的身份極盡能事的寵愛她。沒想到她結了婚後。倒漸漸把精明厲害的一面展現出來,不但哄得以難纏聞名的傅家老少服服帖帖,還能看透他的心事。
「大哥,你還沒回答我呢,」伊人不因他的閃躲就放棄,一味追著他要答案。
「你為什麼這麼問?」他避重就輕的說。
「大哥……」伊人嬌嗅的喊道,「真要人家把話挑明說,你才肯鬆口呀?」
見他臉上分明是不見證據、不肯開口的決絕,她只好微聳香肩道:「若說你近來的心事重重是為了工作,我壓根不相信。一來,咱們宋家名下的產業在你的金頭腦操作下,於不景氣中還有不錯的利潤,而你的投資顧問公司業務也蒸蒸日,並沒有需要你煩惱的事。二來,就算你為公事傷腦筋,也不可能一傷就好幾個月吧,何況依不是把公事煩惱帶回家庭中的人。而且,公事上的事你可以跟彥豪談,我沒從彥豪那裡聽到你有什麼麻煩,所以羅……」
「我就沒其他事可以煩嗎。」譬如一位愛追根究底的妹子,就夠他心煩了,奕麒蹙緊眉頭想。
「是沒有呀。」伊人回答得斬釘截鐵,笑容也分外甜蜜。「別不承認喔,如果不是為了感情上的事,我剛才順口說出『去找她吧』那句話,你為何那麼有反應?」
「你……」他欲言又止的望著她,迷霧氤氳的眼眸裡閃現出一抹淒苦。
「大哥,你陷得很深喔。」伊人其實相當震驚。她所以會追著兄長到走廊,是因為彥豪的祖父想找奕麒說話時,發現他不在廳內向她詢問,她記得在匆忙間,曾看到兄長往法式長窗這邊走來,這才過來尋找。一開始,她只是尊單純的想喚回到宴會廳,直到發現兄長一身落寞的佇立在寒風中的,切中他的心事。
「是什麼樣的女人?你一向眼高於頂——」「我哪有?」奕麒神情複雜的挑高一道眉,「我只是……」「緣份來到?這種陳腔濫調連爸媽都唬不過了,何況是我!」伊人不給面子的撇撇嘴。
「雖是陳腔濫調,卻是再真實不過。」他不勝歡吁的回答,眼神恍惚了起采,目光投射向遙遠的某處,伊人覺得他人雖在這裡,心卻不曉得飄飛到哪裡了。
「如果不是緣分,是什麼讓兩個彼此看對眼,動了心的?像你和彥豪,之前你不是最討厭他這種自視甚高、遊戲花從的花花公子嗎?為什麼而愛上他?再像奕麟,若不是緣分,何以會二十年後,與顥雲重逢,再見鍾情?就是冥冥之中令人無法捉摸的緣分,讓你們得道所愛的吧,只是有時候緣分也很捉弄人。」
「我不知道大哥會相信緣分……」
「由不得人不信吧。」他感歎的道。「這些年來,我也見過不少女孩,卻沒個能打動我。她們的條件都很不錯,如果不是緣分,我應該很容易從其中找到適合的對象。」
「就是說嘛,像我介紹給你的美君姐,條件可說是一等一,誰知道安排你們見過一次面後,你老兄倒意興闌珊,還是在我的催促下,才和美君姐去聽一次音樂會,後來就沒下文了。」提起這個,伊人就忍不住發起牢騷來。
奕麒腦中一片茫然,儘管努力思索,仍想不起妹妹口中的「美君姐」是哪號人物,又是今夕何夕見過面的。
「看你的樣子,就知道你連美君姐是誰都想不起來!」
伊人指控道。「虧人家美君姐還對你挺欣賞的,你卻這麼無情。」
奕麒聞育苦笑,深透的眸光盈滿無奈,攤了攤手道:「感情就是這麼半點不由人。如果不是有緣分在作怪,照理說,條件相當的男女很容易吸引彼此,我卻蹉跎到現在。
「咦?大哥剛才—直提緣分,不就表示你遇到有緣之人了嗎?」
見他神情抑鬱,俊雅的臉龐上儘是飽受煎熬的軌跡,伊人很快從他之前說的一句話推想出來。
「不會吧?」她無法置信的咕咕道,「大哥的條件這麼好,會被人拒絕?該不會是報應吧?」
奕麒頓感哭笑不得,這是從何說起?「以前你拒絕了那麼多欣賞你的優秀女孩,老天爺罰你的眼高於頂,也讓你嘗到相同的苦果,但我還是很難想像會有人拒絕你喔。」伊人煞有介事的解釋。
「感情的事條件好不好沒有確切的關係。」突麒的心糾結痛苦,如果只是被拒絕的話,事情或許還比較捌易。
「可是,你不是那種接受不了人家拒絕的人呀。或許會感到難堪,但不至於這麼……」她猶豫了一下,調整用詞。「苦惱。」
奕麒沒有回答,向采炯亮如晨星的眼眸,這時候卻黯沉的投視向幽暗的花樹間,眼險下方是異常疲憊的陰影。
「到底怎麼回事?」伊人急了起來。
就在她以為奕麒不會回答,卻聽見他細如蚊蚋的聲音。
「她……有個孩子……」
「什麼?」伊人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到,「你愛上有夫之婦!」
「不是!」他捏緊拳頭,神情是掙扎的,想要解釋,卻不曉得該從何解釋。況且,連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那麼她是離婚、喪偶,還是怎樣呢?如果這樣,因該不難解決呀!」
「我不知道。」
伊人再度傻了眼,「這種事怎麼可以不知道?大哥該不會你什麼都沒弄清楚,就陷進去了吧?這實在不像你呀!」
「一開始我……」
看見兄長一副不曉得從何說起的困窘模樣,伊人心中有譜,她很快作下決定。
「我看我們到彥豪的書房裡談,這裡好冷,而且我出來夠久了,彥豪—定開始找我了。」
「這……」奕麒猶疑的看向法式長窗,伊人立刻就明白他在想什麼。
「我們從西廂那邊進去好了,到書房再請人跟彥豪說一聲,身為宴會的女主人,我是不能缺席太久。」
「那你別管我——」
「不可以!」伊人斬釘截鐵的拒絕他的好意,「我怎麼可以在我最敬愛的大哥有困難時撒手不管?走,我們道裡頭談!」
奕麒被妹妹拉著從西廂轉過妹夫的書房,或許是因為心中的沉痛已經到達非宣洩不可的地步,經伊人三言兩語的撩撥,他便將和靜儀相識、相處的經過全都一古腦兒的說出。
聽完兄長的戀情,伊人的表情從有趣、驚愕、同情轉為好笑,黑白分明的眼眸裡滿是無力感。如果他不是她哥哥,她真想大罵——
「笨蛋!」糟糕,居然說出來了!罵都罵了,伊人只好將罵就罵,將兄長眼中的驚疑和惱怒視而不見,連珠炮似的道:「你想知道她有沒有老公,開口問呀!自個兒悲苦的胡思亂想就能解決事情嗎?搞不好,她跟孩子的父親早玩完了,正等著你的溫柔填滿她的心呢!」
「可是……」
「如果她的家庭是幸福美滿的,得到答案的你也可以斬斷情絲,不再苦惱了呀!這有什麼好想的?事情就這麼簡單!」
「你說的倒容易,但你有沒有想過,一旦證實靜儀有,……」他困難的吞嚥著口水,「丈夫,我情何以堪?」
「她有丈夫或沒丈夫又怎樣?如果陳靜儀愛你,大可以離婚嫁給你!如果她對你無意,你何苦自作多情?大哥,感情的事最忌諱的就是不清不楚,只要把話挑明說,
任何困難都不成困難。我相信你提得起放得下,你只是困在不確定她的狀況,才不曉得該怎麼做!一旦確定了,你的心會告訴你答案。
事情有這麼簡單嗎?
「去弄清楚,總比你現在什麼都不確定要好吧!想到你竟為這種事困擾了近三個月,小妹我實在是……」她頓了一下,表情似笑非笑,「很無力!」
一陣狼狽的的燙侵襲他臉頰,面對妹妹語氣中的調侃,奕麒無言以對,幸好伊人沒有進一步取笑他。
「去吧,越早解決越好,你現在就去找她,把事情弄清楚。」
「我現在離開好嗎?」他不確定的問。
「沒關係。」她伸了伸舌頭,「頂多被爺爺念一下,我會跟他說你有生命中最重大的合夥關係待處理,他會瞭解的。反正。他只是喜歡找你聊天,至於其他人,那不重要。」
「伊人……」
她不自覺的以指尖撫摸著相片裡的男人,屬於他的記憶在腦海中活躍。三天了,又是渺無音訊的過去,有時候她不禁要懷疑三天前的記憶全是她的幻想,然而,那充滿甜蜜、歡笑的一幕幕卻是那麼鮮明,讓人無法當成僅是幻夢一場。
又或者,他只是親切,是她誇大成帶有浪漫意味的溫柔?
但,是嗎,
三人合拍的相片共有兩張,背景是一樣的。第一張,三人都看著鏡頭,第二張是她和奕麒忘神凝視彼此時,被幫他們拍照的那對情侶按下快門。
相片也是騙人的嗎?
他的眼神分明含著情意呀,那一刻的感覺仍烙燒著她的胸口,那不可能是錯覺,她也不相信是錯覺。
可經過那麼快樂的一天後,他卻沒再來找她。她不確定自己該不該抱著希望,畢竟,他曾經讓她失望過,使她跌進痛苦的深淵,行屍走肉般的過之一段日子,還能再期待他的愛嗎?
可就這麼放棄,教她怎麼甘心?她的溫柔還燙著她的心,他眼中的情意給她無限的憧憬,如果她連試著去弄清楚都不肯,她會一輩子都掛意他,一生都得不到平靜,他是不是愛她呢?
不管答案是教她幸福的衝上天堂,還是悲慘得讓她跌落地獄,都比現在的不上不下要好。
非得弄清楚不可。
她揉著疼痛的太陽穴,下定決心。
等爸媽回來後、即使得拋下尊嚴,她都必領找到他問個明白。
愛不愛她呢?
不愛,就不要對她這麼溫柔,徒然擾亂她的心呀。
惆悵的四出心底的抑鬱,靜儀重新發動引擎上路。
十幾分鐘後,她順利進入家門。拿著背包下車朝主屋走,聽到引擎聲出來探視的趙嬸著急的迎上了她。
「阿儀,你可回來了!」
「對不起,趙嬸,我順道去拿相片,耽擱了一下。」她不以為意的朝裡走。「讓您擔心了。」
「我不擔心你,是沛沛……」
「他怎麼了?」靜儀終於聽出她聲音裡的著急,同時發覺到些許的不對勁。
沛沛一向黏她,換是往常時候,只要聽到她車子的聲音,便會迫不及待的衝出采,今晚卻不見他潑躁的身影。
被靜儀這麼一問,趙嬸眼眶一紅,差點哭了出來,但仍強行忍住落淚的衝動,自責的道:「都怪我不好.沒發現他的異狀。只覺得下午他從幼稚園回來後,不像往常那麼活潑,晚飯時還拉肚子。我本來想,他有兩天沒大便,拉個肚子也是好的,就沒多留心。跟你講完電話後,我將涵涵抱進房間裡睡,沛沛在客廳哭鬧起來。我才想哄哄他,沛沛就吐了一地,我在幫他清理時,發現他身上燙得嚇人,剛才幫他置了體溫,高到三十九度呢!」
「三十九度?」靜儀臉色大變,很快在客廳的沙發上找到閉著眼睡著的沛沛,見到他兩頰一片緋紅。摸他額頭,果然發現很燙。
「阿儀,他是不是感冒了?」趙嬸不安的問。
「我不知道。」靜儀極力穩住自己,雖然她已經急得快崩潰了。然而,趙嬸已經夠緊張,如果她也跟著慌了手腳,沛沛怎麼辦?她努力的在混亂的腦海裡回想早上起來,沛沛是否有增被子。他的睡眠習慣一直不是很好,晚上翻來翻去、蹋被子是常有的事,但她有在他的肚子圍上一層飽暖的小毯子呀。
「現在要怎麼辦?」
趙嬸,您先幫沛沛加件衣服,我上樓去拿他的兒童健康手冊,帶他會掛急診。」她當機立斷的決定。
「好。」
靜儀上樓找到手冊,很快回到沛沛身邊。正打算抱起他時,陣陣的叮噹聲傳來,是有人在按門鈴。
這麼晚,是誰呢?
心跳忽爾加快,她急忙摀住胸口。
「喂?」趙嬸拿起對講機,迷你銀幕上出現之張男人臉孔,似曾相識。
「趙嬸嗎?我是宋奕麒。」
「宋先生呀!」認出那可靠的聲音,趙嬸的眼睛的燙得起了霧。
「靜儀在嗎?」
「阿儀呀,」她的聲音跟著哽咽。「她在。沛沛發燒了,她正準備送他去看急診呢。」
「沛沛發燒了?趙嬸,請幫我開門,我將車子開進去接他們。」
「好、好……」趙嬸正慌得六神無主,聽見他這麼說,毫不猶豫的照辦。
一旁的靜儀只覺得一股洶湧的的流湧上頭部,齊聚鼻腔和淚骨,在眼眶處形成白霧。
是他!
難以官喻的酸楚從胸口擴散,就好像在最無助時,遇到最親的人出現,所有的委屈和重擔都找到人可以分擔的那種釋然,可是……他是自己最親的人嗎?
緊繃的心弦一再顫動,想到他的若即若離,靜儀幾乎想要啜位出聲。
為什麼又在她最脆弱時出現?
懷中的沛沛低低的呻吟及時喚回她分散的心神。靜儀咬緊牙關,用力抱起他。
不管宋奕麒的來意如何,她都無暇分心探索。
現在最重要的是沛沛,除了他外,她沒有心情想到其他事。
靜儀抱著沛沛來到玄關門外,爽麒的車於方停妥,高大的身軀幾個箭步就來到她身邊,將深幽眼瞳裡的溫暖關懷毫不猶豫的傾注向她。
猶如月球的引力之於潮汐,靜儀逞強地壓抑著的情緒在他目光的牽引下,如山洪急件般的奔湧而出,一下子就衝破了表面故作的堅強,眼淚這麼奪眶而出。
「靜儀……」奕麒大驚失色的將她擁進懷中,笨拙的拍撫著她的肩安慰。「我來了,不會讓你們出事的。」
「我……」
「噓,先別說,孩子要緊,我來抱吧。」他從她手中接過「沉重的負擔,沛沛身上的熱度令他暗暗驚心,眉頭也跟著皺了起來。
怪不得靜儀會表現得如此憂慮,一張小臉蒼白憔悴,滿是疲累的陰影。
他很快將沛沛抱進後座,確定靜儀也上車後,對跟過來的老婦人綻出一抹安慰的笑容。
「趙嬸,我們到醫院後,再打電話告訴您情況。」
「宋先生,謝謝你……」趙嬸激動的說。
「不用客氣,靜儀的事就是我的事。」
雖是溫和的輕描淡寫,但聽在靜儀耳裡,只覺得含意深遠,每一字都像一陣柔風濕郁的拂過她心肖,激起漣漪無限。
她屏息的望著他在前座開車的背影。他的話是那個意思嗎?她想要相信,又擔心這不過是她的癡心妄想,瞬間又將是—場欺騙。
可他來找她了,不是嗎?
在寒流的夜晚,冒著刺骨的寒風前來找她,不該漫沒任何意義。
但那是她渴望的那種意義嗎?
她不知道,只能望著他,默默的感受著從後照鏡裡不斷反射出的關注眼神,任他眼中的溫暖點點滴滴的注入心房,支持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