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呂鍛金被丁瑀君制住的同時,謝鋒鎏也跟著丁烜毅去尋人。
當最後一抹天際殘紅為夜色所吞沒,丁烜毅仍帶著他往緊鄰滇池的山崖處行去,潛伏在他心頭的疑慮越形擴大。
「我們要去哪?」他從小在滇池一帶長大,附近的地形無不如自家後院般熟悉,山崖附近根本沒有人家,這家伙要帶他去找誰?
「快到了。」丁烜毅落下這句話後,身形加快,幾個起落竄進蓊郁陰暗的樹林,在空曠處停下
謝鋒鎏知道樹林過後就是斷崖,目光迅速環視了周遭一遍,連絲燈火都沒有,這裡會有人住才怪!
「我們要找的人在哪裡?」他清朗的語音方落,靈敏的耳朵聽見輕微的鏘鎯一聲,隨著劍光燦起,送來丁烜毅的回答。
「就在這裡!」
謝鋒鎏料不到他會突然拔劍相向,倉卒閃招下險些被刺中。
丁烜毅沒有因此停下攻擊,劍招如影附形的緊躡而至,招招致命,若非依靠姚靜傳授的迷蹤步法逃命,謝鋒鎏早被他砍成十幾段了。
知道不能這樣繼續下去,在間不容發的避開他連連使出的致命劍招後,謝鋒鎏倒退進樹林深處,借著雙人合抱也抱不住的樹干當屏障,爭取到還擊的機會。
但聞劍出鞘聲如龍吟,謝鋒鎏手執隨身寶劍施展家傳絕學,狂烈的劍招有摧金裂石的威力,只聽見丁丁聲不絕於耳,凜烈的劍氣卷得周圍的樹木枝搖葉落,呼嘯聲中,兩人雙劍在空中交擊了數十招,身形一分開,轉瞬間又斗在一塊。
一個能劍斬夜霧成露水,另一個則意穿松針成寒星,兩人打得旗鼓相當,各自心驚。只是,他們連驚歎對方劍法的意念都不及生出,便得應付下一波更凌厲的劍勢。
時間在彼此越來越粗重的喘息聲中溜過,謝鋒鎏提神屏氣,使出父親一生所學的精華,全力一搏。
另一波雙劍交擊聲後,兩道人影再度分開。借著星月光輝,他們從彼此眼中看見對方的殺氣,看到劇烈運動後的臉龐沾滿汗水,也看見對方凜然不認輸的倔傲,再看向手握的長劍。
謝鋒鎏的劍穩穩握在手上,劍尖沾著一點腥紅,氣定神閒的注視向不遠處的敵人。
丁烜毅的劍微微抖著,從劍尖抖到劍身,直達他握劍的手,腥紅的血液從手腕滴流下來……
匡郎一聲,長劍脫手落地,他痛苦的以未受傷的手握住滴血的手腕。
「你輸了!」謝鋒鎏冷酷的宣布。「如果我所料不差,這全是你設下的圈套。以為把我引到這裡來就可以殺了我,在鍛金誤會我的情況下得到她的芳心,你的算盤打得還真精!可惜--」
他刻意拉長語音,丁烜毅只是緊抿著唇並不答腔。
「你太低估我了!」謝鋒鎏一字一字的自齒縫中擠出,語調裡難掩一絲得意。「你以為殺得了我,卻沒料到我的劍法會高過你,這是你的失策。」
不只是失策,簡直是個屈辱!丁烜毅垂首無語。
「我想,這裡除了你我之外,」謝鋒鎏持劍朝他走來,淡淡的嘲弄浮在他上揚的唇角。「大概也沒有那個能告訴我殺害呂師叔的凶手是誰的家伙吧,既然如此,咱們何不談談你為什麼要編出這樣的謊言。」
「你錯了!」丁烜毅有恃無恐的道,嘴角噙了抹詭異的笑意。「是有這麼一個人,就在你身後。」
「你還想騙我--」謝鋒鎏浮上唇的不齒冷笑瞬間凍住,一股不容人輕忽的殺氣自身後直透而來,他頓時感到頸背寒毛豎起,表面上卻強撐出一副冷靜模樣,緩緩轉身,手中劍仍斜指向丁烜毅。
高大的黑影走出樹林裡的陰暗處,借著星光的照明,他穿著緊身夜行衣的身影看起來分外壯碩魁梧,臉盤上箕張的須眉顏色紅艷如烈火,給人一種觸目驚心的怪異感覺。
他的視線越過謝鋒鎏,直射向丁烜毅,冷寒如冰的語音倏的劃破靜寂。
「你太讓我失望。」
丁烜毅沒有做任何辯解,垂下目光,緊抿著唇道:「孩兒知錯。」
孩兒?
謝鋒鎏瞪大的眼睛裡充盈著驚愕,隨即轉為恍然大悟。突然出現的男人其實與丁烜毅的外貌極為酷似,只是須發盡紅,才會讓他一時認不出來。這也令他感到奇怪,怎 丁氏父子的發色會有這麼大的迥異,還有丁烜毅的父親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你是影劍門的丁門主?」盡管心裡十分確定,謝鋒鎏還是開口詢問。「不知尊駕來此有何貴事?」
影劍門之主丁瀚霖冷銳如劍鋒的目光陡然移到他身上,謝鋒鎏被他這麼一看,頓時覺得遍體生寒,有種發抖的沖動。
「謝擎天的兒子果然有幾下,本座就來領教傲視武林的擎天劍法。」
冰寒的語音方落,謝鋒鎏便覺得一股尖銳的劍氣直逼而來,滿天劍影自四面八方襲來,快得教人分不出虛實,謝鋒鎏不禁要暗罵這對父子怎麼出劍攻人都不會先禮貌的通知一聲,說來就來,筒直是偷襲嘛!
心裡雖這麼想,手中的寶劍卻不敢有絲毫的遲疑。然而,同樣的劍招在影劍門主手中使來可不知比他兒子要高明幾倍,饒是五年來在姚靜的密集特訓鍛煉成一手快逾閃電的劍法,耳聰目明的他也幾乎招架不住這陣密實的劍雨。
丁丁兩響中,夾帶著火焰熟度的強烈震動自劍身傳向他握劍的手,虎口登時像被火燒似的灼痛,而這股灼焰甚至還透進掌心,竄進他體內。
謝鋒鎏感到經脈像被無情火焰焚燒似的痛苦難富,臉色一變,血腥之氣嘔的一聲自喉頭急湧而出,溢出嘴角,身形踉蹌後退時險些握不住劍。
桀桀怪笑回蕩在陰森黑暗的樹林裡,只見影劍門主仰天狂嘯,一雙眼睛像要噴出火焰一般的嚇人,睥睨向他。
「小子,比起你爹當年的能耐你是不遑多讓,怪不得毅兒殺不了你!」他每說一個字,眼中的殺氣便多湧了幾分,語氣更顯得憤恨。「沒想到事過二十五年,他們兩個教出來的徒弟、兒子竟然比吾兒強!哼,可惜的是,不管你跟李巖有多少能耐,都只有到地府逞強的份!」
他手中的劍發出一陣嗡嗡聲響,發出奪人魂魄的赤紅色火焰。
謝鋒鎏雖然不知道丁氏父子為何要殺他,但看出他們不肯善罷干休,明知自己絕非影劍門主的對手,高傲的自尊卻不容得他向敵人乞饒,只好全神貫注的准備接招。
情勢一觸即發,丁瀚霖持劍的右手猛的向前擊發,以雷霆萬鈞的氣勢朝謝鋒鎏劈砍而至,後者以迷蹤步先避其鋒,然而,影劍最厲害處就是如影附形,無論他如何閃避,始終甩不掉敵人追蹤而至的劍招。
事實上,經脈受傷的他原本就不如先前身手靈動,之所以能支撐下去,是丁瀚霖還不想殺他,以貓捉老鼠的戲耍方式在逗弄他,要等他到筋疲力竭、斗志全消時,再下殺手。
饒是如此,謝鋒鎏仍被他凌厲的劍氣劃出多處傷痕,很快的,衣袍便染上點點血花。他感到體力一點一滴的消失,手臂疼痛難當,氣息粗喘如牛,耳目之力不若先前靈敏,眼前滿天劍影籠罩,暗道吾命已休。
不甘心呀!不明白對方為何殺他,放不下誤會他、含恨跑走的呂鍛金。要他背負著她對他的誤會而死,要他這麼不明不白的死在丁氏父子手中,他實在不甘心呀!
可再多的不甘心也抵擋不了天羅地網般朝他罩下的劍氣,就在他絕望之際,夾帶著嬌斥的劍氣破風傳來。
像張結實的網罩向他的劍勢猛地一撤,迅速回身。
謝鋒鎏得到喘息,正待凝注目光看清楚救命恩人是誰,便聽到丁烜毅驚駭莫名的叫聲。
「呂師妹!」
鍛金!他急急忙忙的上前,發現呂鍛金吃力的對付影劍門主凌厲的殺招,險象環生。
「不!」他虎吼一聲,一股力量從體內深處湧出,肉體上的傷痛和疲累被他推到最遠的角落,傾盡畢生功力攻向影劍斗主,化解了呂鍛金之危。
奇妙的事發生了,兩人的劍法竟有種相輔相成的作用,雙劍合擊彌補了各自劍法上的缺點,使得兩人的攻勢幾乎沒有破綻。
僅是幾乎。
招式上或許沒有破綻,但由於謝鋒鎏受傷,兩人的內力又與影劍門主丁瀚霖相差有一段距離,仍然不是他的對手。
只聽見他發出一聲如夜梟啼嗚般的尖嘯後,以充滿怨恨的語調道:「呂笑天的女兒跟謝擎天的兒子聯手,正好重演了二十五年前兩人合擊我的那幕。只是我再不會如昔年被打得無招架之力了,今天我要一雪前恥,拿他們的一對兒女來祭我手中之劍!」
他劍上的紅光大熾,火焰朝兩人的劍身卷去,呂鍛金與謝鋒鎏同時感到一股足以熔金斷鐵的充沛熱流席卷而來,握手的劍如被烙鐵燙傷,急忙松手放劍,仍抵擋不住侵進經脈的火熔般內力,分別向後跌去。
謝鋒鎏口吐鮮血,不支倒地,呂鍛金嘴角溢出鮮血,忍住一身疼痛從地上爬起時,卻看見令她心贍俱裂的一幕。
「不!」不假思索的,她飛身撲向一旁的謝鋒鎏,准備承受丁瀚霖燒著火焰的掌力。
一道人影卻飛身閃進她與火雲掌之間,丁瀚霖雙眼瞪得目皆欲裂,雖然收回部分掌力,火雲掌仍印向親生骨肉的胸膛。
「毅兒!」
痛聲疾呼中,丁烜毅狂噴出鮮血,全身如被火焚般的向後跌去,就跌在呂鍛金身旁。
「丁烜毅……」震驚像被人突然甩了一巴掌的降臨向她,呂鍛金無法置信的扶起不斷嘔血的他,隔著一層水氣與那雙充滿痛苦卻不減柔情的眼眸相視,難以言喻的酸楚盈滿她胸臆,沖向喉頭、鼻腔,湧向眼窩。
「呂……」他忍住胸口的火焚之痛,抖著唇,無力的捉向她主動伸來的柔荑,唇角掛著一朵淒然,看得她幾欲心碎。
「都是你們害的!」丁瀚霖見到獨子為了救仇人之女而奮不顧身,眼見是不能活了,心頭的震驚與怨恨一發不可收拾,怨毒的目光投向呂鍛金和謝鋒鎏,左掌再次提起。
火雲掌無情拍來的同時,一股柔勁同時卷來,裹住他手掌的柔軟布料傳來冰寒的內力,丁瀚霖大驚失色,再顧不及傷人,全力對付突然冒出來的敵人。
霎時掌風四掃,然而,這些仇仇殺殺的事仿佛都離呂鍛金很遙遠了,眼裡此刻只有為她挨一掌的丁烜毅,看著不斷自他口鼻湧出來的鮮血,她眼裡的淚水也不間斷的冒出。
「為什麼這麼傻?」她悲痛的問,「我不值得的,不值得的……」
丁烜毅強忍住體內經脈爆裂的痛苦,擠出一抹笑,勉強舉起手想要碰觸她流淚的瞼龐,然而四肢百骸裡擴散的無力感讓他力不從心,只得頹然放下。
「值得的,呂師……妹,我好想……聽你再喊一聲丁師……」
領悟到他的語意,她很快的喊道:「丁師兄……一
「我對……你……」
「我明白,我都明白……」怵目驚心的紅色染滿他身上的白衣,呂鍛金的視線也越來越模糊,腦中掠遇兩人往昔相處的情形,每一幕都是他的好。
他的確是對她好極了,不管那樣的好是否是她想要的,卻不能否認他對她的用情至深。也許他的作法不對,可是……到了這樣的關頭,她還忍心責難他嗎?
她的淚掉得更凶,滿腦子都是他為她挨的那掌,摧裂她肝腸的一掌!
「丁師兄!」發自靈魂深處的悲痛湧出喉頭,在鼻腔裡引起共鳴。
丁烜毅的意志逐漸渙散,放大的瞳孔裡充盈著她淚濕的小臉。那是為他而掉的淚。
這給了他勇氣承受焚燒著全身經脈的火焰,痛苦在她淚水裡升華,他逸出滿足的歎息,任黑暗侵占他最後的意識……
「丁師兄,丁師兄……」她悲戚的哭聲如夜風淒厲,懷抱的身體猶溫,丁烜毅的神魂卻再也喚不回來。
她痛哭失聲,不明白事情怎會變成這樣,不明白人與人之間為何要仇殺,更不明白一條生命怎會這麼輕易的消失。
爹死了,師兄死了,如今丁烜毅也死了……
他們的死究竟是為什麼?
丁烜毅的父親為何要殺他們?
諸多的疑惑與恩怨情仇輪番在心中交替,悲痛與憤怒排山倒海地淹漫過來,孱弱的身軀再也支撐不住。
一雙溫暖的手臂從身後抱住她,也將一股安心的力量帶過來,呂鍛金放松的靠進那可靠的臂彎,任天籟般的強穩心跳聲安撫她心靈的沉痛。
*****
呂緞金猛然張開眼睛,急促的喘息聲與脈搏狂跳的聲音刺進腦門,耳鼓裡充滿著巨大的回聲,有短暫的片刻她不確定自己身在何處,直到熟悉的景物進入眼簾,方領悟自已是躺在薛荔閣的寢床上,而不是夢魘中的黑暗樹林。
抹去額上的冷汗,想要起身卻發覺全身疼痛不堪,像是被人用亂棒打過。亂棒?她苦笑,自己所經歷的是比被亂棒打還要嚴重一百倍的痛苦,肉體所受的傷害不算什麼,心靈的打擊才教她承受不住。
那短暫不到一個時辰的經歷,其中的險惡遠超過她十八年的生涯。
先是以為自己遭到所愛的男人背叛,結果是丁氏兄妹的圈套,後來又從丁瑀君口中得知師兄的死訊以及鋒鎏性命危險,雖然及時趕往馳救,與她相交一場、對她情根深種的丁烜毅卻為了救她而死,接連而來的打擊與各種不同情緒的沖擊,使得受傷的身軀再無法負荷。
可睡了一覺後,心情並沒有比較好受。疑惑一個迭上一個,最教她想不明白的是,自己及身邊的人所遭遇的這些苦難究竟是因何而起?
她敬如兄長的兩個人先後為她而死,師兄與丁烜毅都……死了!她心愛的鋒鎏也.....
回想起昏迷前擁住她的那雙手臂,那感覺似是屬於他的,可她記得他傷在影劍門主
想到這裡,再壓抑不住心頭的焦慮,她忍不住喊道:「鋒鎏……」
唯有確定他平安無事,她才能安心。
「我在這裡。」帳簾外響起謝鋒鎏溫柔的答應。
呂鍛金勉強爬起身的同時,侍女來到床前將簾幕掛起,謝鋒鎏也在萬福的扶持下來到她床邊坐下。
視線著急的梭巡向他,而且是從頭到腳打量一遍,她發現他除了臉色蒼白些,並沒有什麼異樣,緊繃的心情稍稍放寬。
「鋒鎏,我以為……」她哀泣著投進他懷中,謝鋒鎏悶哼一聲,她狐疑的抬起頭,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前。
「這裡有傷,在衣服裡。」
「什麼?我看看。」她大驚失色。
「不用了。」他尷尬的以眼神示意房裡還有人,輕聲道:「姚靜幫我看過,沒什 大礙,他讓木葉為我包扎好了。」
「姚靜回來了?」他是她最信賴的人,可在她最危險的時候卻無法趕來救她。這點讓呂鍛金心裡湧起萬般復雜的情緒,也順帶想到丁烜毅的死,不禁悲從中來。
「他為何不早點回來?如果能早些程回來,說不定、說不定……」她悲痛得忘了他胸膛上的傷,嗚咽的再次投進他懷裡。
謝鋒鎏嘴角微微抽搐,但懷中的淚人兒是他想要全心呵寵的心上人,比起安慰她的傷心,這點小痛不算什麼。
「丁烜毅死了,是為了我……嗚嗚……」
「我知道。」他沙啞的說,揉撫著她僵硬的頸肩。「我跟你一樣難受,雖然之前我對他有許多不滿,可他為了救你犧牲自己的性命,這點讓我格外感激。他這人……哎,就深愛你這項,他有過的不對都可以抵消了。」
「可是我……」
「雖然你不愛他,可我相信丁兄死時並沒有絲毫怨恨,當時我就在你身邊看著他瞑目。看得出來他是心甘情願救你的,正如你救我時的心情是一樣的。小金兒,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我愛你的心就如同你對我、及丁兄對你是一樣的,我同樣願意以性命來保護你、愛你--」
「不、不,別這麼說!」她心慌意亂的搖頭,舉起手捂住他的唇。
謝鋒鎏在她柔嫩的掌心裡微微一笑,一陣酥麻的刺激感沿著手掌竄入呂鍛金身體,她驀的臉一紅。
「我不要你那麼做。」她瘖啞的嗓音裡有抹哽咽。「即使我會怎樣,都希望你好好活著,我承受的悲痛夠多了,再不能失去你。」
「小金兒……」這段話扯痛了他的心,顧不得房間裡還有旁人,謝鋒鎏忘情的緊摟著她,聲音因情緒激動而顯得沙啞。「那同樣是我的心情呀!只要你能平安無事,我死了也沒關系。當你以身體擋在我與影劍門主之間時,你可知道我的心肝都要碎了嗎?幸好妳沒事,否則我--」
「對不起,我……」
「那一刻我方能體會到先母過世後,何以家父會終日沉浸在失去她的悲痛而無法正視我,當時他一定恨我害他失去至愛之人吧。」
「你不可以這麼說,令堂是因為難產而亡,跟你沒關系。」她著急的想安慰他。
「謝謝你這麼說。」他吻著她潔白的柔荑,眼中蘊涵深情。「你不曉得這麼說對我的意義有多大。我說這些其實是想讓你知道,你是我唯一想要的女人,不管其他女人有多好,我的心裡只有你,我對丁瑀君絕對沒有--」
「噓!」她羞愧的望進他眼中,「我明白,是我太任性才會誤會你。」
「妳都知道了?」謝鋒鎏顯得訝異。
「丁瑀君都跟我說了。」
她將兩人發生的事說了一遍,謝鋒鎏方恍然大悟。
「師兄死了,我……」深沉的悲痛再度籠罩她臉龐。
「不會吧?李巖明明好好活著呀。」
「你是說……」呂鍛金又是驚喜又是狐疑。丁瑀君沒理由騙她呀,可鋒鎏的表情更不像欺瞞。
「讓我來說吧!」銀鈐般撞擊的愉悅聲音飄向他們。
兩人同時看往門口,只見姚靜攙扶著李巖進來。
「師兄!」呂鍛金激動的跳下床,差點要沖過去抱住李巖,確定他有呼吸、有心跳,還好好活在人世,幸好姚靜及時阻止了她。
「呂姊姊,他中了火雲掌傷勢不輕,禁不起你熱情的碰撞喔。」
明媚的眼瞳滿是促狹,說得呂鍛金有些不好意思,等李巖在椅子上坐好,她才關心的上前關注,直率的開口:「師兄,你還好好的活著,為什麼丁瑀君會告訴我你死了?」
對於她的疑問李巖只是苦笑,將眼光望向姚靜。
後者明白他的意思,要眾人各自找個位子坐好,喝了一口萬福張羅來的熱茶後,方開始解釋。
「影劍門主丁瀚霖是向李大哥下了毒手,那一掌將李大哥擊落水裡,幸好我及時趕到救了他。」
「姚靜,謝謝你。」
呂鍛金感激的站起身,用力抱了他一下,這舉動讓謝鋒鎏心裡極不是滋味,心想呂鍛金要是不能改掉隨時都去抱姚靜的習慣,總有一天他會被滿肚子的醋意給熏死。
「呂姊姊,妳別這麼說。」
姚靜微微一笑,晶瑩的眸光轉蕩向李巖,兩人對視中隱含著一抹令人心跳加速的曖昧,呂鍛金不由得一怔。
但她還來不及想個明白,姚靜接著道:「我跟李大哥情誼深厚,笑天堡與擎天莊互為結盟,彼此相助是應該的,倒是這次多虧你護著我義兄……」
「我什麼忙也沒幫上,最後還連累丁烜毅枉送性命。」強烈的酸楚湧上她喉頭,她很快吸了吸鼻子,緊接著問:「影劍門主與呂、謝兩家究竟有何深仇大恨讓他如此怨恨我們?我還記得丁烜毅為我受他一掌後,他凶性大發的想殺我們,後來好像被什麼人給阻止了。」
「那是我娘。救醒李大哥後,他一心懸念著你的安危,要我立即趕回昆明保護你。但由於他傷勢沉重,我放不下心,就請人送信回藥王谷,拜托我娘趕去擎天莊。當時我與李大哥已經知道影劍門主丁瀚霖會火雲掌,是暗算呂前輩與我義父的凶手。李大哥領教過火雲掌,可說是霸道至極。我心想這世間大概只有我娘的寒玉神功可以相抗,所以請她出谷。她與我爹及義父先我們一步趕回山莊時,查叔正准備到西山去找義兄,是萬福偷偷跟著義兄出門前請人通知他的。可等他們趕到西山小涼亭,那裡半個人都沒有,正打算分散開來找人,看到萬福放出的訊號,才朝著訊號發出的方位趕去,及時救了你們。」
說到這裡,他朝萬福遞過去一個贊賞有加的眼神,使得小廝心花怒放。
「大哥,你看我們要嘉賞萬福什麼好呢?他可是救你們的大恩人喔。」
「你有什麼建議?」謝鋒鎏似笑非笑的看向他,知道他早有主張。
「萬福的父親萬財是擎天莊的總管,他從小跟著父親學會看帳、查帳。我看他做事機靈,為人忠實誠懇,又一直跟在你身邊,不如先提拔他當你的隨身管事,等他父親退休後,就由他擔任擎天莊的總管吧。」
「萬福,你聽見了吧?還不謝謝二公子。」謝鋒鎏對從小一塊長大的小廝道。
「萬福給二公子及少莊主磕頭。」他開心得眉開眼笑,喜不自勝。
「這是你該得的。」姚靜朝他一笑。
待他們嘉獎完小廝後,呂鍛金重拾話題,「那時候我暈了過去,不曉得令堂與丁瀚霖後來怎樣了。」
「家母安然無恙,倒是丁瀚霖……」姚靜搖搖頭,眼中流露出一抹惋惜。「掉下了懸崖。」
沒想到結局竟是如此,呂鍛金頓時生出一種強烈的荒謬感。
「他究竟與我們有什 仇恨?殺了我爹,又害死了自己的兒子,連他自己都沒命,這一切是為什麼?」
看到她眼中的悲痛,姚靜輕歎一聲道:「我明白如果不把真相弄清楚,你心中的怨恨很難消的,從義父那裡我終於問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你想聽嗎?」
「當然!」她用力點著頭。
「事情要從二十五年前說起。有三個師兄弟不約而同的愛上他們的師妹,這位師妹卻在父親的作主下許配給大師兄。小師弟不甘心,他一直認為師妹是愛他的,在某個黑夜偷走了師父禁止他們練的火雲掌秘笈,綁了師妹想遠走高飛。不意卻被二師兄發現,找了大師兄在一處斷崖趕上他們。爭吵間,小師弟掉下斷崖,幸好二師兄拉住他,但山風太大了,二師兄一個拉不住,小師弟就掉了下去。他們以為小師弟死了,心裡都很悲痛,沒想到小師弟沒死,為白族的公主所救,成了白族的駙馬爺。他心懷仇恨,以無比的毅力練成師父禁練的火雲掌想要報仇,只是火雲掌極為霸道,每次使用都有走火入魔的危險,他擔心仇沒報成,自己倒先沒命,於是靜待機會。終於,他逮到了,在他精心計畫下,趁兩位師兄每三年的比試時,在他們戰到油盡燈枯之際出手攻擊。二師兄在他臨死前猜到他的身分,想告訴大師兄,可大師兄雖然也知道火雲掌的事,卻怎麼也不相信小師弟尚在人間,還練成火雲掌暗算他們。」
「二師兄是我爹嗎?」呂鍛金沒想到丁瀚霖與她父親會有這段恩怨情仇,胸臆閭湧起一陣難以言喻的復雜感覺。
「沒錯,大師兄就是我義父,丁瀚霖是小師弟,至於那位師妹就是我已過世的義母了。義父與義母成親後十分恩愛,豈料義母會難產而亡,令尊氣憤義父明知她身虛體弱不宜懷孕生子還讓她生產,沖動之下找他決斗,才會有每三年一次的決戰。」
又是一件料想不到的事。呂鍛金心裡無比感慨。之前還在想最瞧不起為了女人跑去決斗的男人,沒想到父親竟是其中一位,為的還不是她的母親。但她沒資格做任何評判,在經歷了昨夜後,她領悟到男女之間的情感並非她想得那麼單純。
有入說被愛是幸福的,但同時被三個男人所愛,那位師妹會覺得幸福嗎?就像她愛謝鋒鎏,謝鋒鎏愛她,但同樣深愛她的丁烜毅怎麼辦?目睹他為她而死,她卻無法回報他,她心中的愧疚難以言喻。同樣的,看到深愛她的三師兄墜崖,師妹也同她一樣有我不殺伯仁、伯仁卻為我而死的痛苦吧!
當她後來嫁給大師兄,是否曾想過這位三師兄?以及在她死前都一直沒成親的二師兄?他們對她的一往深情,是否也帶給她無比的痛苦?
呂鍛金不曉得自己為何會想到這裡來,是因為她與謝鋒鎏的母親有著相同的遭遇嗎?
恰巧的,這一代的她也有三個師兄,李巖、丁烜毅與謝鋒鎏。三人同樣對她情深義重,一人為她而死,剩下的兩人身上都還帶著傷,看著以同等溫柔關懷著她的兩名男子,雖知自己深愛的是謝鋒鎏,對師兄難免有著歉意呀。帶著兩份歉意的她,能像往昔般以單純無垢的心情繼續愛謝鋒鎏嗎?
這番哀怨情愁剪不斷、理還亂,呂鍛金眼中不自覺的流露出一股求救意味,姚靜是何等冰雪聰明的人,約略猜出她在煩惱什麼。
「呂姊姊……」他搖頭歎氣,「往者已矣,來者可追。我知道你仍為丁烜毅的死耿耿於鑲,覺得自己有愧於他。但不管你如何為他傷心煩惱,甚至為此拋棄義兄,他也不可能活過來。」
「不,小金兒你不可以!」謝鋒鎏著急的道。
「我……」呂鍛金神情淒苦,哀怨的避開他的目光,看向姚靜。
「大哥,你稍安勿躁,我跟李大哥不會讓呂姊姊這麼對你。」
姚靜的聲音就跟他的名字一樣,聽了後很自然的會讓人冷靜下來,謝鋒鎏的心安了,但仍有些不確定的望向李巖。
「李師兄,你幫著姚靜勸鍛金,別讓她做了傻事。」
李巖深深看他一眼,「你對師妹是真心的嗎?」
「當然是。」
簡單而有力的陳述,沒有多一句巧言,李巖滿足的笑了,轉向師妹。
「謝師弟是值得托付終身的人,你好好把握。」
「師兄你……」呂鍛金訝異的眨著眼。丁瑀君說師兄喜歡她,可她橫看豎看都看不出來有一點跡象。師兄對她明明是兄妹之情,否則也不會要她嫁給謝鋒鎏了。
「呂姊姊,李大哥都這麼說了,你還有什麼好猶豫的?丁烜毅對你情深,我義兄就對你情薄嗎?你看他那麼著急的樣子就明白他有多愛你了。況且丁烜毅已經死了,你可以感激他,但若為了報恩而放棄自己的幸福,他在九泉之下也無法瞑目吧。愛一個人,不是要占有她,而是希望她得到幸福。我想丁烜毅了解這點,如果他還活著,必然也會祝福你。」
是嗎?她分別向姚靜及李巖眼中尋求答案,那兩雙清澄明亮的眼眸中都有著溫暖的鼓勵。接著,她將視線轉向謝鋒鎏,在那雙漆亮而深邃的黑眸裡找到了令她甘心沉淪一輩子的真摯情意。就算現在死掉,她也不後悔愛上他。心驀地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鋒鎏……」她喊出心底最渴望的名字,投進他等待的懷抱。
看到兩人情真意切,有情人終成眷屬,姚靜歡呼一聲。
「太好了!這下李巖跟我終於可以放下心事,過自己的生活了!」
「什麼?」擁抱的情侶錯愕的抬起頭。
「沒……什麼!」姚靜嘿嘿嘿的干笑一聲。「我是說我跟李巖要開始忙著准備你們的婚事了。」
「這太快了吧。」呂鍛金羞赧的道。
「不快,不快,現在開始准備,至少要三個月。」
「要三個月?」這次換謝鋒鎏有意見。
「你覺得太快還是太慢?」姚靜打趣的問。
「當然是太慢!」
他的回答引來眾人哄堂大笑,一朵紅雲飛上呂鍛金粉嫩的頰面,睨向他的眼神夾雜著羞怯的嬌嗔。
那嬌嗔似美酒醉人,一下子就迷倒了謝鋒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