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寒暄之後,行雲很快偕同妻子離去,讓郭冀安歇。青黛自然不方便留下來,尾隨兄嫂離開,卻沒跟著他們回返蓮園午睡,只隨意在花園裡閒逛。
走下苔蘚斑駁的羊腸小徑,青黛繞過蔥籠的樹影、數株海棠,來到一座六角亭坐了下來。
先前她在珠簾外窺視了郭冀良久。
以一個溺水被救、身上有多處皮肉傷的人而言,郭冀的氣色好得出奇。
大嫂說,郭冀在落水前顯然飲下尋常人一沾口便無法負荷的烈酒。落水之後,經過水流衝擊,又被水中的岩石或雜物割傷,僥倖未死,全賴其堅韌過人的生命力。當然,還得加上運氣,才會在夜深人靜時被獨自悲歎的她所救。
青黛自嘲的想,但一憶及郭冀虎目中熱烈誠摯的謝意,粉頰熱辣成一片。
其實,她根本沒做什麼,只是眼尖地發現他,喚人將他救起而已,何德何能承受他的感激呢?
她輕歎一聲,撇開他令人心亂的眼光不想,回想起大哥發現被救起的人是郭冀時的反應。
「郭冀酒量極好,為人又向來謹慎,不可能會喝醉。」
青黛記得大哥當初是這麼說的。
「但他明明喝醉,還醉得掉到水裡。」大嫂疏影嬌嗔的反駁。
「所以我才覺得奇怪。」大哥回答。
青黛向來信任大哥識人的眼光,大哥既然這麼說,自然有他的道理。及至見到清醒的郭冀,青黛更覺得大哥的懷疑沒錯。
郭冀的外貌雖然年輕,卻有種久經風霜歷練的精悍與幹練。青黛知道郭冀的年齡還比大哥多長幾歲,北方男兒的豪邁之色充分反映在他粗獷的外貌,臉上的線條像是被刀斧鑿出,顯得剛硬。
大哥說郭冀還是個邊關大將,青黛納悶一個將軍怎麼會掉到南方運河中。不過,大哥和郭冀相識是在三年以前。三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足以改變一個人。大哥就在這三年之中,遇上了嫂嫂,從一個孤傲卓絕的男人,轉變成溫柔體貼的好夫婿。
所以,像郭冀這樣的邊關大將,又是侯門公子的身份,轉變的程度或許會更大也說不定。搞不好,他回家娶了妻,不鎮守邊關了。
青黛發現她竟然不喜歡這個想法。郭冀有沒有娶妻,照理都跟她無關。以他的身份,鐵定是娶個官家千金,而依他的個性,該是要個百依百順、端莊又賢慧的嬌妻。
雖然他的語氣很客氣,但青黛老是想像著他高高在上發號施令的模樣。他不是那種受人頤指氣使的人,從那雙清朗的眸子裡可以看出一絲傲氣。
奇怪,她怎麼老想他呢?
青黛感覺好笑,心不在焉的將眼光投向遠方。
他是個滿好看的男人,跟她之前見過的男子都不一樣,或許這便是她特別注意到他的原因。
不過,他也跟其他男人一樣,對她嫂子的美麗著迷。
青黛嘲弄地抿了抿唇笑。雖然隔了一層珠簾,她還是瞧清了郭冀失神凝望嫂子的模樣,但他還算知道克制,到底沒露出口水滴流的醜樣。不像一般凡夫俗子,見到郁家的這對姊妹花,便失魂落魄,醜態盡出。
這也難怪,有時候身為女人的自己,都還會望著嫂子發呆呢。
「青黛……」突如其來的嬌聲呼喊嚇了她一跳。她抬頭迎向聲音方向,恬靜的一彎淺笑綻現在她面前。
青黛不白禁地想回她一個笑容,卻在見到她嬌柔的身影亭亭玉立地偎在一副結實的懷抱裡時凍住了。
站在郁新晴身旁的男子,正是令她百轉千回、想忘也忘不了的杜玉笙。她感到心中一陣甜蜜,又一陣哀傷。
「青黛……」新晴怯怯地走向她,帶著一份難言的歉意。
青黛很快地收斂心中翻騰的醋意,擠出一抹微笑。「晴姊,你們不是在杭州嗎?」
若不是知道新晴人在杭州紅葉山莊,青黛也不想來揚州。她倒不是怨根新晴到不想看見她,而是不願面對教她嗔怨的前未婚夫杜玉笙。
誰都曉得杜玉笙黏新晴很緊,一步也不願離開她。所以,不管新晴到哪裡,他一定會跟著。儘管兩人尚無正式名分,但到底是表姊弟的關係,旁人也說不得閒話。
「週四叔要來揚州辦點事,舅舅這才放心讓我們跟著來。我與疏影許久未見,怪想她的。」新晴溫柔地解釋。
青黛知道新晴口中的週四叔是紅葉山莊的四總管,想必是新晴想趁著疏影返家時,好好跟孿生姊姊相聚,是以紅葉山莊的莊主杜飛蓬才假借買賣之便,命四總管周泰成護送她返家。而杜玉笙這個癡心公子,自然是非跟不可。
青黛溜了玉笙一眼,發現他又長高不少。也許還比不上兄長或郭冀的健碩,然而他精瘦的身軀早晚會茁壯成健實的大丈夫模樣。
「青黛,你好嗎?」玉笙微笑地看著她。
青黛心中泛起苦澀,臉上卻維持平和的笑容。玉笙始終不知道她的一往情深,以為她慨然成全他和新晴,心裡不會有一點掙扎、痛苦。
罷了,她又何需他知道。
「我看起來不好嗎?」她打起精神,以活潑的口氣回應。
「你剛才好像在想心事。」新晴關切地說。
「沒什麼,一個人坐在這裡無聊,只好發呆。」青黛平靜的道,眼光調皮地溜向眼前的這對金童玉女。「倒是你們兩人,才剛到而已,為什麼不去休息一下呢?」
「我們不累啊。」玉笙精神奕奕地道,「本來想先去看疏影表姊和表姊夫,可是雪姨說他們正在休息。」
「是啊,挺不巧的。」青黛聽到「正在休息」這四個字不覺莞爾。在蘇州玉劍山莊裡誰都知道,當少主人夫妻「正在休息」時千萬不要去打擾,否則定會惹得少莊主一肚子怒氣。
「後來晴姊就想來找你。」
找我做什麼?青黛本想這麼問,又覺得太小家子氣,只好抿唇微笑。
「青黛……」新晴的語氣洩漏出一絲懇求的意味。
望著那張令百花失色的楚楚嬌顏,青黛發現自己竟有些不忍心讓她失望。「晴姊,太陽這麼烈,不如我們到屋裡品嚐點涼品。」育黛主動挽住新晴白嫩的粉臂,將她從玉笙懷裡搶了過來,一面還惡作劇地朝玉笙扮了個鬼臉,惹得他又好氣又好笑。
「嗯。」新晴順從地任她挽著,她始終對青黛心懷歉意,見她肯心無芥蒂地接受自己,不禁感到雀躍萬分。
「來,到我住的梅軒聊聊咱們女兒家的心底事。」青黛說。
「那我呢?」玉笙追在兩人身後乾瞪眼。
「你是女兒家嗎?」青黛刮著臉取笑他,新晴抿嘴偷笑。
「我……」王笙在她們身後跺腳,既捨不得離開表姊新晴,也不願孤單一人在花園裡亂逛,只好咬緊牙根,委屈自己暫當一下「女兒家」。
※※※※※※※※※經過五天的休養,郭冀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都恢復得差不多。這全賴疏影傳承自她義父趙天鳳的醫術,和特製而成的獨門傷藥。
他若有所思的凝視手臂上結痂脫落、露出光滑平整的肌膚。楚行雲的這位嬌妻不止容貌姣好,內涵和智慧均勝過一般的閨閣千金,連他這個堂堂的男子漢都要自歎弗如。
楚行雲還真是走運。
他按捺下心中的羨慕,腦裡閃過半年前從邊關被調回京城時,自友人處聽聞到的一件江南韻事。
據說,有江南第一美男子之稱的玉劍山莊少主,贏得了武林第一高手趙天鳳的義女、同時也是揚州綠柳山莊的女主人郁疏影的青睞,成就了一段郎才女貌的姻緣。
當時郭冀正為父親將他從邊關調回京城的事悶悶不樂,倒沒注意到玉劍山莊的少主人跟他昔年結交的好友同名同姓。他耳朵聽著朋友翻來覆去地提及郁疏影有多美麗,綠柳山莊何等富裕,那場婚宴又是多麼熱鬧,心裡卻喃喃咒罵京城的煩悶。
如果那時候他有注意傾聽,說不定早趕往蘇州向行雲祝賀,也可以早點見到他那美麗脫俗的嬌妻了。
但見到又如何?
郭冀扮了個鬼臉。
五天的相處,讓郭冀明白這個每天固定跟隨夫婿來探望他的楚家少夫人,可不像她端靜的外表般單純。
他才向行雲透露他落水的經過,這位楚少夫人立刻連珠炮的丟出一堆疑問。
「寧知遠跟你有仇嗎?既然沒仇,他何以會害你?你不是說他是你從小到大最好的朋友,又是你們郭家的總管,他害你有什麼好處?這當中一定有什麼利害關係,重大到讓他背棄道義害你。倘若你死了,你們家的財產會落到他手中?還是你妻子會嫁給他?」
「我還沒娶妻。」郭冀記得他當時只來得及插進這句話。
這個思緒靈動的美女自顧自地接著又說:「還是他被你的仇家買通?總之,他害你一定有理由。我想,你在找他報仇之前,得先把整件事理清楚,免得後患無窮。」
「我知道。」郭冀苦笑,「最主要是知遠這個人向來謹慎,而且他沒有害我的理由,才會讓我全無防範。」
「是你不曉得他有害你的理由吧?」疏影揶揄道。「依我看,這個人十分狡猾陰險。他深知你的弱點在杯中物,便設計將你灌醉,然後再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你推人河中。這個寧知遠在船上的人發現你失蹤後,一定會故做驚慌地大肆追查你的下落,說不定還行文沿河的府縣尋找你。依照他原先的計晝,你應該在隔日被人發現浮屍河面,然後以酒醉落水結案。沒想到你命大,反而逃過一劫。我想,他現在一定很頭大,因為他不確定你到底死了沒。」
「你的猜測有理。」行雲讚歎地道,眼中充滿對妻子推理能力的敬佩。
郭冀聽後暗暗吃驚,沒想到郁疏影這麼厲害。撇開寧知遠害他的原因,疏影倒是把知遠接下來的後續動作推敲的合情合理。憑他定遠侯之子的身份,搞不好已鬧得沿途各州縣不得安寧。
「這不是猜測。」疏影白了夫婿一眼。「你忘了週四叔來的那天說了什麼嗎?他說他們船過蘇州後,便瞧見官差雇了一隊船夫在運河上展開搜索,範圍直擴大到靠近揚州。」
「我竟沒想到跟郭冀落水的事件有關。」行雲恍然大悟。
「你啊。」疏影輕敲夫婿一記,行雲只是笑咪咪地摟著愛妻,將手交握在她隆起的小腹上。
郭冀只好禮貌地移開眼光,不妨礙兩人親熱。
所謂的伉儷情深,大概就是這樣吧。
六年的戎馬生涯中,郭冀很少想到成家的事,現在卻欣羨起楚氏夫妻的恩愛,覺得娶房妻子也是不錯的事。半年前父親調他回京師,最主要的原因便是為了他的婚事。
可惜的是,郭冀因為跟父親賭氣,總是東挑西揀的沒個滿意,直到此刻才認真地考慮起成婚的可能。父親若是知道這件事,想必會笑得合不攏嘴。
郭冀的父親定遠侯外表嚴肅,所以郭冀從小就跟父親不親近,加上母親在他年幼時便已過世,父子間的閒隙越來越大,終至漸行漸遠。
郭冀十九歲時,定遠侯決定藉兒子的婚事拉攏一權貴家族。正值叛逆年少的郭冀不願讓自己的婚事淪為政治籌碼,偷偷考取了武狀元,跟著當時的邊關大元帥鎮守西北,把他父親氣個半死。
定遠侯雖然動用勢力,好不容易把戰功卓越的兒子調回京城,卻依然無法如願地說服他接受婚事,沒想到這會兒郭冀自己倒想通了。但成親的對象絕對不是父親相中的權貴千金,他真正的打算是……
郭冀嘴角勾起冷冷的笑容,不管父親滿不滿意,都得尊重他的選擇,除非他不想抱孫子。他蹙了蹙眉,想起父親日漸孱弱的身軀,很清楚父親盼孫急切的心情。
一個半月前他欲離家到武漢辦事時,御醫曾多次來家裡探視父親。郭冀原本打算辦完事後盡快返家,誰知在途中遇到寧知遠,說父親囑他到應天府探訪病重的舅舅。這才著了知遠的道,被害落水。
想到這裡,郭冀心頭隱生不祥之感。
誠如疏影所猜測的,以寧知遠跟他的交情,若沒有重大的利害關係,不至於敢向他下手。寧家三代都在定遠侯府為僕,他跟知遠就像親兄弟一樣,知遠為什麼要害他?
還有,以父親的精明,知遠要如何瞞騙?
他越想心越亂,直覺其中的陰謀絕對比戰場上的爾虞我詐更加狠毒。像知遠這樣謹慎的人,不會做沒把握的事,他鐵定有十足十的勝算,才會下手。
知遠到底憑靠什麼?他又能從中得到什麼好處?
郭冀困擾地走出房外,跨過月洞門,沿著花木扶疏的小徑信步走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來到一處有山有水的庭園,他隔著水池欣賞黃石疊成的假山山腰上喬木參差、盤根嵌石的景色,耳邊傾聽從假山瀑布流出的泉水聲,頓覺神清氣爽。
突然,他眼睛一亮。隨著迎風飄送的幽香,假山小徑上出現三位少女,其中兩個做丫鬟打扮,另一位著素羅雲衣的二人佳麗,赫然是行雲的妻子疏影。
他立刻出聲打招呼。「楚大嫂。」
「疏影」聽到他的呼聲,詫異地轉向他,兩名丫鬟掩唇輕笑。郭冀只見他的救命恩人「疏影」朝他微頷螓首,也不答話,嫣然一笑地領著兩名丫鬟離開。
郭冀愣愣地瞪著佳人遠去的背影,久久無法回過神來。
郁疏影的千變萬化真是令人歎為觀止,一會兒活潑靈動、智計百出,一會兒又顯得端靜溫柔、儀態萬千,可說是動如脫兔,靜如處子。郭冀心裡再一次讚歎行雲的好運。
「郭公子。」冷淡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郭冀回頭一看,發現是幾日未見的楚青黛。
她穿了一套淡紫色的衫裙,含愁的眉目間略帶惱意,卻不掩其俏麗。
郭冀打量著她,益發覺得青黛亭亭的身影、粉嫩的容光,比任何北方佳麗更令他心動。不曉得青黛會不會拒絕他以身相報?他嘲弄地想道。
青黛被他色迷迷的眼光瞧得有些不太自在。一早得悉從蘇州傳來的家書內容已令她不快,接著又見到郭冀盯著新晴發呆,然後這傢伙又用無禮的眼光看她,直把她惹得怒火高張。
她還以為郭冀有什麼不同呢,原來也是個好色之徒,她看錯他了!
「楚小姐好像不太高興。」郭冀見她臉色微慍,覺得十分有趣。雖然只有兩面之緣,但楚青黛給他的感覺,不是傲慢不理人;怎麼這回見面,好像不太愉快。
「哼!」青黛不悅地別過臉,盯著在海棠花上盤桓的蜂蝶。郭冀也像這蜂蝶一般,愛在花間嬉游嗎?這個想法令她無法忍受。
「郭公子的傷都好了嗎?有這樣的雅興,到花園裡閒逛。」她語中帶刺地道。
「托小姐的福,在下的傷已無礙。」郭冀含笑回答。
「這全是公子福大命大,跟青黛無關。」她仍是板著一張俏顏。不知怎麼的,只要一想起郭冀瞪視新晴時那副失神的模樣,青黛便覺得心裡有氣。自己到底在惱什麼?她悶悶地想。
「若不是小姐搭救,在下也沒有福氣在這裡欣賞美景。」郭冀懶洋洋地回道,目不轉睛地凝視青黛的側臉。烏亮的髮髻上戴了個薄如蟬翼的紫紗頭箍,一顆紫水晶懸在額眉間,襯得她越發地清麗動人。眉眼間,似被一層薄嗔微怒所籠罩,菱唇微嘟,像在跟誰生著悶氣。
郭冀發現她生起氣來,別有一番風情。原是傲立雪地的白梅,一下子變成在春風裡撒潑的粉嫩桃花。
「青黛何德何能。」她輕咬著朱唇懊惱地回道,漆亮的烏眸頓時升起一層薄薄的霧氣,向郭冀拋了一記。
幽幽怨怨的眼光,揪緊了郭冀的心。他微瞇虎目,更加謹慎地注視眼前情緒不定的少女。
「公子所謂的美景……」青黛深吸了一口氣,平抑心中突生的酸澀。
那橫看成嶺側成峰的胸脯,令郭冀屏住氣息。育黛雖不及北方佳麗豐腴,但嬌娜的身軀卻是曲線圓潤,引人垂涎。
「你剛才……」她蹙緊秀眉,再度停頓。不該問的,可是不問心裡卻悶得難受。「盯著……假山看。」
這是什麼問題?
郭冀迷惑了,凝視青黛漲得通紅的粉頰,他突然領悟青黛不高興他瞪著她美麗的嫂子發呆。
「我是在看令嫂。沒想到她也有靜如處子的一面,那端靜的秀逸之姿,幾乎讓我誤以為是另一個人。」他開玩笑地道。
青黛轉過臉正對他,清冷的眼眸裡有著一抹詫異。「你……」她及時咬住下唇,打住梗在喉中的話,拐了個彎問他。「你似乎很欣賞我嫂子。」
「像楚少夫人那樣才貌俱備的美人兒,有哪個男人不欣賞?」郭冀似笑非笑地說。
「那你……喜歡我嫂子靜如處子的那面,還是動如脫兔的那一面?」
「都喜歡。」他悠然神往道。「所以我說楚兄真是幸運,令嫂的美麗和智慧,放眼天下,只怕無人能及。唉,在下真有相見恨晚之慨。」
「怎麼說?」青黛僵硬地問。
「要是讓在下早點遇到令嫂……」郭冀搖搖頭,顯露出心中的一絲遺憾。
「早點遇到她怎麼樣?」青黛白著臉問。
「那楚兄就不一定會擁有令郭某又羨又妒的幸運了。」他傲然道。
一股寒意襲入青黛心中。她知道郭冀這話不是開玩笑的,以他少侯爺又是朝中大將的身份,想必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慣了,如果他真的想擁有疏影,也不是絕非不可能。
不!青黛眉頭放鬆。
郭冀也許是驕縱的貴族子弟,但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端正氣息,青黛看出他是個有所為、有所不為的君子。
郭冀見她陷入沉思,心裡有些許的不悅。這個小妮子該不是懷疑他會奪人妻室吧?
「楚小姐不用擔心。在下是指若在令嫂雲英未嫁時遇上她,我一定會跟楚兄來場君子之爭。」
「那你絕對爭不過我大哥。」青黛鬆了口氣說。
「為什麼?」郭冀不服氣地問。
「家兄的才貌,放眼當今天下,有誰能出其右?而家兄的癡情和襟懷,這世間只怕難再找到第二人。」
「我不否認楚兄有眾多長處凌駕我,但郭某也有勝過楚兄的地方。」
「也許你有。但你勝過家兄的地方,嫂嫂未必會看上眼。」
郭冀呆了一呆,楚青黛說的話不無道理。就算他自認為有一百樣本事勝過楚行雲,但如果這一百樣本事皆讓郁疏影看不上眼,不也全然無用?反之,楚行雲只要有一樣令疏影傾心,便已足夠。
更何況行雲是世間少見的美男子,教女人不愛他也難。
「你說的話是有幾分道理。不過在下很好奇令嫂到底看上楚兄哪裡。」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以家兄的條件,嫂子喜歡他是理所當然。」青黛不悅地反駁。
郭冀語塞,沒想到青黛也有犀利的一面。「在下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好奇楚兄有什麼我沒有的長處,得以擄獲美人心。」
「我大哥的長處可多了。」青黛神色稍霽,椰偷地睨了他一眼。「普通的長處就不提了……」
「等等,在下很想知道什麼叫做普通的長處。」
「普通的長處就是文才武略樣樣精通,家世人品俱是一時之選。」青黛沒好氣地回答。
郭冀苦笑,他怎麼沒想到這些長處挺「普通」的?以行雲的聰明才智,若有意轉進仕途,朝中的什麼大學士都可以撇在一旁涼快了。如果他打算憑藉武藝求取功名,宮中禁衛隊的統領非他莫屬。
「在下受教了,麻煩小姐說點不普通的來聽聽。」
「好。」青黛爽快地說,「大哥以癡心、耐心來等待大嫂動心,再以尊重、敬重贏取大嫂芳心。」她見郭冀神色茫然,連忙將兄嫂之間的情愛簡要地說了一遍。「你想想,我大嫂可是武林第一高手趙前輩一手調教出來的關門弟子。她不但琴棋書畫詩酒花樣樣精通,同時武藝卓絕,對買賣亦十分在行。她的個性活潑,試問當今世上有幾個男人有氣度接受一個在各方面都不輸自己的妻子,而且還放任她,不加干涉?大哥便是這樣愛大嫂。他深知大嫂的能力和責任,所以他不但放任她,還輔助她,這樣的胸襟有幾個男人做得到?」
「聽起來楚小姐好像很推崇令兄,甚至羨慕令嫂得此佳婿。」郭冀試探地問,心裡對楚行雲在青黛心中的崇高地位有些吃味。希望她不會想要這樣的夫婿才好。
「是啊,我大哥是每個江南少女心中的理想夫婿。」
「哼,難道你也想嫁給這樣的夫婿?」郭冀的虎目瞇成兩道縫,面露不悅之色。
「這世間不可能會有另一個像我大哥這樣的男人。」青黛實事求事地道。除了杜玉笙外,她在心裡加道,可惜他的意中人是郁新晴。
郭冀對於她的認命感到不悅。
什麼話嘛!她好像認為他鐵定做不到楚行雲那樣的襟懷。不過話說回來,他也決意不打算達到行雲替天下的男人立下的高不可攀的標準。
他不會是第二個楚行雲。郭冀憤恨地想,她最好先習慣這一點。這世間不可能有第二個楚行雲,相信青黛這樣的聰明人,一定早有覺悟。
「青黛……」清朗的男性嗓音自他們身後傳來,郭冀和青黛幾乎是同一時間轉身面向來人。
郭冀臉色一變,才想不可能有第二個楚行雲,眼前即冒出一個。他除了年幼外,氣質、相貌均不比行雲遜色。只見他笑吟吟地走向青黛。
「玉笙。」青黛以郭冀從未見過的嬌媚表情對著來人輕喊,聲音中的甜蜜令他像剛喝下一缸醋般難受。
「青黛……」溫文爾雅的男子露齒微笑,雖然還是個少年,卻散發著令女人目眩神馳的魅力。以男人的眼光來看,他顯得太過俊美,正符合面如敷粉的潘安形象。但是郭冀卻無法用女兒媚態來形容他,這個少年氣度雍容,眼神清朗,體格偉岸,充滿陽剛的男性魅力。
「玉笙。」青黛又笑吟吟地喊了他一次。
郭冀氣壞了,嫌惡地想,若這兩人再沒完沒了地喚來喊去,他鐵定會發瘋。
「這位是……」美少年的眼光友善地投向臉色鐵青的郭冀,青黛立刻熱心地為兩人引見。
「這位是大哥的朋友郭冀。郭公子,這位是我大嫂的表弟,杭州紅葉山莊的少莊主杜玉笙。」
「郭公子。」
「杜公子。」
兩名男子各自打量彼此。玉笙對郭冀眼中的敵意感到不解,但他到底還是個大孩子,立刻拋諸腦後,轉向青黛。
「青黛,你有看到晴姊嗎?」
青黛的眼神黯淡了些。「我瞧見她往蓮園走去,大概是去找大嫂吧。」
「謝謝。我去找她。」玉笙喜孜孜地掠過兩人身邊,才走幾步又回頭對青黛說:「你要不要一起去?」
「不用了。」青黛連忙搖手,「我還有事。」
玉笙看了一眼郭冀臉上緊繃的線條,俊朗的明眸恍然大悟地笑瞇了起來。朝兩人贊許地點點頭後,他施展輕功往蓮園的小徑奔去。
郭冀若有所思地瞪視玉笙遠去的背影,轉向青黛時,見到她正愣愣地瞧著自己。他似笑非笑地斜睨向她,注意到她嫣紅的臉頰突然變得蒼白,漆亮的眼眸譴責地反瞪他。
他做錯了什麼?
當郭冀目送青黛轉身離去時,仍摸不著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