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這件事非得二王子出馬才能成功。」眼冒綠火的地獄第二長老魔力士沉穩地說。
「什麼?」地獄之後伊娃怒睜著眼,妖異的綠眸突然爆發出熊熊火光。虧這魔力士還是她從吸血族帶過來的,居然吃裡扒外,倒戈向善惡那邊去!
「善惡能做的,我的魔魅也辦得到!」伊娃亮出森森白牙吼道。那高八度的噪音,聽得地獄王撒旦頻皺眉頭,連她的獨生子魔魅也對母親獰惡的聲音感到不悅。
母親到底有沒有聽清楚長老的話啊?幹嘛替他爭做這種不入流的事?!地獄大王子魔魅在心裡嘀咕著,冷峻如在巖的酷臉絲毫沒有顯露出心裡的想法。
「魔後,這種事並不宜大王子出面。」第一長老畢茲巴打圓場地說。
「什麼意思?你是在懷疑魔魅的能力嗎?」伊娃的聲音更嚴厲了,瞇起的眼睛裡射出一抹危險的綠芒。「你敢說我兒子的能力比不上善惡?!」
「屬下沒這個意思!」畢茲巴趕緊解釋,「只是對方是個天使,如果由善惡王子出面,可說是如探囊取物,事半功倍。」
「你分明就是認為魔魅不如善惡!為什麼由善惡出面如探囊取物,由我的魔魅出面卻難如登天?」伊娃柳眉倒豎,氣沖沖地質問著。
「我沒這個意思……」畢茲巴嚇得頭皮發麻,求助地望向撒旦。
到了這個地步,撒旦王想不出頭也不行了。他總不能縱容伊娃鬧翻肅穆森嚴的魔殿,隨意吼罵地獄的長老吧?雖然他自己也常是這個悍婦吼罵的對象。
「伊娃,講理點。這跟能力沒關係,只是勾引個天使……」撒旦王溫和的聲音,立刻又被老婆的河東獅吼給蓋過。
「勾引天使有什麼難的?我的魔魅當然辦得到。你瞧他這張臉,人世間有哪個女人抵擋得了?難道你認為善惡比魔魅更有魅力?」
「話不是這麼說。」撒旦王的聲音顯得很軟弱,他的眼光很快地從老婆那獰惡的嘴臉移開,看向他那冷得沒一點人氣的長子。暗歎了口氣後,再移向正無聊地打起呵欠、俊美有如天使般的次子,這次他滿意地點了點頭。但想到那個正在人間嬉戲的幼子月光,心裡為人父的滿足感便更強烈了。月光簡直是他的翻版。
三個兒子,三個母親,這撒旦王風流得不像話,但比起人世間的男人,他又顯得相當真情至性。
「她可不是個隨便的天使,她是上帝派至人間的安琪兒,擁有天使的力量。魔魅到底是個魔鬼,說不定根本近不了她的身。善惡便不一樣了,他是我和潔蓮的骨肉,我們倆原本都是天使,所以他生來便俱有天使的靈氣和屬性……」
「我聽你放屁!」伊娃粗魯地打斷他得意的演說。撒旦的每一句話都像針般戳進她的心。只怪她當年太過無知,居然聽從地獄長老的話,勸撒旦勾引天河上的天使潔蓮,以求壯大地獄的力量,打擊上帝,才會落到今日形同棄婦的下場。而丈夫的那顆心,全繫在潔蓮母子身上。想到這件事,她便更加憤怒地瞪視畢茲巴和魔力士,在看到兩人畏縮的表情後,再轉向那個向來不把她放在眼裡的地獄二王子善惡。
金髮藍眼的善惡,就跟他的母親潔蓮一樣美麗,充分顯露出天使的甜美氣質。
「哼,那種軟趴趴的樣子,一點男子漢的氣概都沒有,會有女人心動才怪!」
「伊娃,難道你沒聽過物以類聚嗎?天使自然能吸引得了天使……」
「呸!我只知道同性相斥、異性相吸的道理。最純真的靈魂總能吸引住最邪惡的力量。同理可證,魔魅的邪惡絕對能擺平那個小天使。」
「我說過她不是什麼小天使,她可是跟潔蓮擁有相同靈力的天使,也是繼潔蓮之後,於天河冰蓮中孕育出來的。若不是地球的邪惡太深,上帝也不會一再派出天使下凡感化世人……」
「喂,撒旦,你是替天堂做廣告的嗎?說得這麼好聽!分明是天堂鬥不過地獄,才會頻頻遣天使下凡。也不過是個小天使嘛,竟讓咱們地獄長老和偉大的撒旦王怕成這樣!」伊娃嘲弄地說。
「魔後,這件事屬下已經解釋過了。」魔力士不耐煩地說道。「我們是本著防微杜漸的道理,才想在這個小天使尚不成氣候時,一舉將她拐進地獄,充實咱們的力量,同時也算是對天堂的嚴重打擊。當年我們便是太輕忽德蕾莎和證嚴的能力,才會讓她們壯大,搞得現在她們的信徒越來越多。人類在她們的愛心感召下,不求福報地行善,這種善念又比刻意去做善事所積的力量更大。再這樣下去的話,只怕我們地獄的力量會越來越薄弱。」
「你別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伊娃認為魔力士未免太誇大了。「人類都是自私自利的,不是求名,便是求利。要想他們做到天下為公、以助人為樂,根本是不可能的。有些人甚至想上天堂想瘋了,被那些裝神弄鬼的神棍所騙,真是可悲又可歎。若是多撒些紙錢、多捐些鈔票便可以上天堂,那天堂不早就人滿為患,我們地獄也早關門大吉了!」
「話不能這麼說,魔後。」畢茲巴苦口婆心地想矯正伊娃對人類善根的輕忽。「在古中國,便有兩位哲人對人性提出了相當精闢的見解。孟子提出性善說,荀子提出性惡說。其實這兩人的學理都沒錯,只是全然性善的、跟全然性惡的人類,都只佔極少數,大部分的人類都兼俱這兩種特質,這也是咱們地獄之所以能長期和天堂抗爭的原因。我們誘使人類的惡根行惡,天堂則啟發人類的善根行善。」
「畢茲巴,看不出來你對人類滿瞭解的嘛。」伊娃嘲諷地說。
「其實這也算不了什麼。」畢茲巴故作謙虛,他一向以自己的人文知識為傲。「所謂知已知彼,百戰百勝嘛。我們要對客戶有充分的瞭解,才能擬定行銷計劃,推廣我們的產品。」
客戶?行銷?這是什麼東東?地獄的眾大臣們面面相覷。
「畢茲巴長老,這客戶和行銷是什麼意思啊?」站立在魔殿之下的吸血殭屍諂媚地問。
「這些都是人類在行銷學上的用語。當然,我們地獄要賣給人類的不是商品,而是咱們邪惡的理念。為了推廣我們的理念,有必要針對人類的弱點進行強勢推銷。最近這幾個月來,地獄的業績都不太理想,我正想請示王,開一門行銷學的課程呢。」
畢茲巴的理論聽得眾魔一個頭兩個大,尤其是魔後伊娃更感不耐煩。她妖惡的綠眸像兩團火焰掃向兩位王子,發現愛子魔魅仍挺立如一尊俊美的雕像,而善惡那小子卻是倚在魔殿的柱子上公然打起瞌睡來。
她冷哼一聲,益發瞧不起善惡那個小鬼,又憎恨他全然不把自己放在眼裡。
「我們閒話少說,這件事交給魔魅執行,你們都不要再說了!」伊娃獨斷地決定。
「伊娃,你太不講理了!地獄到底是你作主還是我作主?咱們夫妻之間或許好說話,但這種攸關地獄勢力的大事,我不容許你蔑視長老們的意見!」撒旦王忍無可忍地吼道。老虎不發威,倒把他當病貓了,這個伊娃越來越不可理喻!
「好哇!你還有臉拿地獄王的威勢壓我?」伊娃被他一吼,立刻委屈地扁起嘴。「也不想想當年是誰幫你創立地獄的?現在你得意了,便想學那些狠心無情的人類,把我這個糟糠之妻一腳踢開!」
「你說什麼呀!」撒旦尷尬地漲紅了臉。「我是就事論事,哪有嫌你的意思!這種誘拐天使的事還是交給善惡處理比較妥當。再說魔魅根本不適合做這檔事,你就別為難兒子了。」
「我為難兒子?」伊娃氣得跳腳,再看見寶貝兒子仍是面無表情,更加深她內心的幽怨。「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分明是想把我們母子從地獄裡踢出去,好提高潔蓮母子在地獄中的地位!哼,我沒那麼好騙!善惡能辦成的事,我的魔魅怎會辦不到?」
「伊娃,你別不講理了!安琪可不是普通的天使,她是上帝一手培育而成,與生俱來的靈力會對魔魅的邪惡產生排斥,我是怕魔魅會受到傷害。」
「你會這麼好心?你從來沒把魔魅放在心上!」伊娃壓根不信他的說詞。
這句話令撒旦氣煞,更像一把利劍直射入魔魅的心坎。魔魅忍住因心痛而蹙眉的動作,依舊維持漠然無語。他今生的最痛,便是無法獲得父親的愛。
「魔魅是我的兒子,我自然有把他放在心上,你別亂說!」
「你沒有,你心裡只有善惡和月光,你一直袒護他們……」
「我哪有袒護他們?三個全都是我的兒子,我一視同仁!」撒旦說得有些心虛,「況且,你不是一直想要魔魅娶吸血族的公主茱莉亞嗎?他若是去誘惑安琪,那茱莉亞怎麼辦?」
「我是叫他去誘惑安琪,可沒叫他娶安琪進門,這兩件事不一樣!」伊娃冷笑。
「不一樣?」撒旦張大眼,暗笑老婆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伊娃,你若以為魔鬼能以魔力誘惑天使,而不需付出感情,那你未免太幼稚了。」
「什麼意思?」伊娃瞇起眼狠狠盯著撒旦不放。她自然沒忘記撒旦是以什麼方法,讓潔蓮心甘情願的跟著他進地獄。她並不想讓兒子愛上個天使——她也不以為魔魅的心裡有情愛,畢竟茱莉亞追了他一千年都沒結果——但就算他愛上了安琪也無妨,只要別讓善惡立下功勞便行。
「茱莉亞會不在意魔魅情繫於安琪嗎?」撒旦瞥了一眼胸有成竹的伊娃,淡淡的說。茱莉亞那丫頭跟伊娃一樣善妒,豈容得下臥榻之側,有他人酣睡?
「哼!茱莉亞絕對是像我一樣識大體的。」伊娃傲然道。她一見到老公眼中的不以為然,不禁心中有氣。
撒旦那種眼光是什麼意思?她還不夠識大體嗎?起碼她容忍了善惡和月光的存在,還有他老往蓮宮跑的事實!
「再說,我的魔魅才不會像他父親一樣好色!」她冷冷地加上一句。
「伊娃,你可不要這麼鐵齒!」撒旦咬牙切齒的道。「感情一旦付出,可不容易收回。」
「我放你的狗臭屁!」伊娃一臉輕視,「別再為你軟弱的男人天性找理由了!我的魔魅不會像你一樣愛上天使的!他是魔中之魔,冷血到極點。」
「話不要說得太滿,伊娃。我怕你到時候找不到台階下。」
「你分明是嫉妒魔魅才說這種話!」
「你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我不想跟你廢話了!」撒旦氣呼呼的別過臉。
「我才不想跟你說呢!我……」
「魔後……」魔力士實在聽不下去了,趕緊出言打圓場。不過清官難斷家務事,他可不想捲進這場糾紛中。「依老臣之見,不如讓大王子和二王子一起執行這項任務,互相幫助。」
「好,不過得讓我的魔魅先出手,若是他真的有困難,再讓善惡去。」
魔力士蹙著眉,徵詢二王子善惡的意見,只見善惡無所謂地聳聳肩,「我沒差。」
什麼話嘛!伊娃心中那把怒火又再度燃燒。這個臭小子,分明沒將他們母子放在眼裡。
「王,您認為呢?」畢茲巴請示道。
「我也沒差。」撒旦傲然冷笑,陰暗的黑眸裡只有漠然和嘲弄,顯然並不認為魔魅有能力執行這項任務。
魔魅表情陰沉,心頭隱隱作痛。
得不到父親的愛也就算了,如果連他的尊敬和信任都得不到,那他的存在還有什麼意義?
他暗暗咬牙,心佇立下不成功、便成仁的誓言。他就不信憑他地獄大王子的顯赫身份,還打不動一名小天使?等著瞧吧,父親!他迎視撒旦莫測高深的黑眸,決心讓偉大的地獄之王對他刮目相看。
撒旦朝魔魅點點頭,彷彿意會到兒子的心意。他向魔臣們宣佈會議結束,旋即匆匆地帶著次子善惡離開魔殿,到他最嚮往的心靈安憩之所——蓮宮。
※ ※ ※
聖母修道院位於羅馬東郊的美麗河谷旁,建築風格以華麗、雄偉的巴洛克式為主。它建立於十六世紀,挺立過戰火的摧殘,迄今已四百餘年。
雖然建築外觀略顯殘破,但它的主體建築還稱得上完整,足以提供在這裡修道的修友們遮風蔽雨之所。
但聖母修道院可不是單純的修道之所。自一次大戰後,它便成立了一所孤兒院,收容無家可歸的孩童。約可容納一百名孩童的小孤兒院,全賴院中的修女無怨無悔地付出愛心與關懷。比起外頭的公立孤兒院,或許他們的物質生活稍遜,但精神生活卻相當豐足。
這一日天氣晴朗,修女們帶著院裡較為年幼的孩童到修道院附近的小森林裡踏青,直玩到下午四點鐘左右,才帶著孩子們穿過森林小徑,走上兩米寬的馬路,朝修道院的方向前進。
孩子們剛開始還規規矩矩的排成兩行,後來卻越來越散漫,屢屢有脫隊的情形發生,累得修女們跑前往後的維持秩序。
「安佐,你要跟羅蒂並肩而行啊。」聲音甜美的修女將一個黑頭髮的男孩拉回隊伍裡。
「可是安琪姊姊,那裡有只蝴蝶呢。」小男孩不服氣的道,黑色的瞳眸裡明顯的表示羅蒂比不上美麗的蝴蝶。「我知道那裡有蝴蝶,可是它會到處飛來飛去,你耐心一點,說不定它等會兒會飛到你面前呢。」
「可是我不要它飛來飛去。我要把它捉起來,夾在書本裡。」小男孩笑嘻嘻的仰頭望著修女帽下那張年輕、精緻的臉蛋。
「安佐!」安琪清秀的臉上多了些嚴肅,清澈藍眸裡的寵溺轉變成悲天憫人。「蝴蝶自在飛翔多美麗,如果被你夾進書本裡,它會死的。死掉的蝴蝶好可憐,你忍心嗎?」
「可是……」安佐猶豫著,偏著小腦袋思考安琪的話,黑眼裡有著為難。「那我就不能擁有蝴蝶了。」
「誰說的?」安琪微笑地摸著小男孩的頭。「當你欣賞到它在花間飛舞的優雅身形時,你便擁有了它。它美麗的形影將深深刻在你的記憶裡。只要你想要,便能從記憶中把它叫出來,再一次欣賞它的美麗。再說,如果你不自私的把它捉起來,會有更多人欣賞到它的美麗。對不對呢,安佐?」
「嗯。」安佐認真的點著頭,安琪笑容燦爛的俯下身輕吻了他的額頭一記。小男孩漲紅了臉,心裡漾起一圈圈溫暖的漣漪。
每個聖母修道院的孩童,都能感受到溫暖的關懷。雖然他們不幸的失去了父母的照料,卻能在這裡找到相等的慈愛。
「這才乖。」安琪愛憐地撫了撫安佐暈紅的臉頰,直起腰桿,迎晌午後溫和的陽光。
讚美主,賜予這美麗的天氣,讓孩子們有快樂的一天。
安琪感激的在心裡禱告,一陣達達的馬蹄聲驚擾了她平靜的心靈。她倏地揚起羽睫,湛藍色的眼眸在望見羅蒂追著一隻蝴蝶跑到馬路中央時,漾起一抹驚慌。她反射性的衝向小女孩,心裡只想著把羅蒂帶開,全然沒想到逼近而來的危險。
剎那間,馬匹嘶鳴聲、人們驚慌的尖叫聲交織成一片。安琪將羅蒂攬進懷中的當兒,同時被馬蹄揚起的塵埃嗆了一下。在塵土飛揚中,她甚至可以感受到馬蹄踹向她造成的壓力。
但意料之中的疼痛並沒有發生。
在最危險的那刻,她已經感覺到自己安全了。像被一道迅猛狂烈的風暴捲離路面,而身在風暴中心點的她,感受不到一絲風暴的威力。
安琪眨眨眼,在自己如雷的心跳聲中,緩緩集中焦距。她首先意識到懷裡的羅蒂正不安的蠕動,然後感覺到環繞住自已的溫暖。
說不出來那種感覺是什麼。安琪瞪視著抵住她的黑色胸膛,抵在身側的肉體充滿強大的力量,卻溫暖得誘人想進一步靠近。她做了個深呼吸,平撫體內不知名的騷動。她從來沒跟男人這麼親近過——是的,她肯定包裡住她和羅蒂的強健身軀是屬於男人的。
而這個男人跟她熟識的村民不同。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味道,安琪便可以分辨出來。他沒有其它男人那種夾雜著泥土、畜牲、農作物和汗水的味道,而是充滿……力量。
她全身忽地掠過一陣戰慄,不明白一個人居然能「聞」起來充滿力量。她不可思議的抬高視線,掠過他方正的下巴,移向他稜角分明的輪廓——就像大理石般冷硬。她有些怔愣,甚至連他看起來最柔軟的唇,也像在晶石般冷酷,充滿著無情、堅硬的氣質。
可是,他真的好英俊,比她看過的任何古羅馬雕像都還要出色。
安琪繼續拉高視線,在那高聳、完美的鼻子上停了一下,便被一雙深邃無垠的綠寶石眼眸吸引住了。
她無法移開眼光,藍色的眼眸愣愣地瞪著那深不可測的綠眼。她從來沒和任何一個男人有過這麼深刻的眼光糾纏,彷彿可以透過那雙在冷的瞪孔洞悉他的內心,同時也將藍眸深處的靈魂赤裸裸的呈現在他眼前。
她機伶的打了個寒顫,為腦中閃過的想法心悸。她居然覺得他的內心乾涸如荒漠,擠不出一絲感情來。可是他畢竟救了她,不是嗎?
眨眨眼,安琪為自己的不知感激而臉泛熱氣,藍眸裡漾出豐富的感情,溫暖的光輝且射向他眼底。而綠眸的反應是一絲譏笑,有點像是獵食者鄙視小動物崇拜的眼光。
「安琪……」被先前那驚險的一幕所震懾住的人們紛紛回復意識,一名年長的修女擔心的望同馬路旁被黑色身影覆蓋住的年輕修女,一方面示意同行的其它修女安撫慌亂的小朋友。
安琪還來不及響應朋友的呼喚,就被綠眼男子的舉動嚇了一跳。
他突地伸手拉下她的修女帽,露出她黑色如緞的秀髮。深綠的眼眸裡閃動著一抹沉思,隨著他以指尖探索她臉部泛紅的柔肌,而轉變成令人心跳加快的挑逗火花。
低低哀叫的馬鳴聲靜止下來,輕快的腳步聲移向他們。綠眼男子動作俐落地從草地上跳起,連帶將懷裡的安琪拉起。
安琪對他迅速的動作暗暗稱奇,順勢讓懷裡的羅蒂從兩人之間溜下,甩了甩酸疼的手臂。
羅蒂還真有些重量呢,圓滾滾的身軀比同齡的孩童略微豐滿。
「你們沒事吧?」
身後傳來的聲音,令安琪顧不得從綠眼男子手中拿回她的修女帽便轉過身去。站在她身前五、六步的男子穿著一套帥氣的騎馬裝,身高比她身後的男人略矮,卻同樣散發出一種睥睨天下的氣勢。他也是黑髮綠眼,只是眼中多了抹自在輕鬆的戲譴,不像另一個男人給人喘不過氣的威脅感。
安琪才這麼想時,立刻感應到身後的男子朝她靠過來,一股凜然的氣勢包裡住她,而後又向她身前的男人發射過去。
「好久不見了。」安琪身前的綠眼騎士不以為忡的露齒微笑,從牙齒表面反射出的森冷白光,不知怎地竟讓安琪覺得毛骨悚然,彷彿他的利牙就要咬到她脆弱的頸動脈上。
「你怎麼會來這裡?」
安琪頭一次聽到身後男子開口說話,好奇的偏過頭去看他,那雙表情豐富的藍眸毫不吝嗇地讚美他低沉、優雅、冷靜而充滿力量的聲音。
魔魅不置可否的微揚唇角,心裡有些驚訝面前的小天使會這麼大膽。鮮少有人膽敢毫無顧忌的直視他,不愧是由最高階天使轉世的人類,才會擁有這麼勇敢無畏的心。她好像一點也沒被他高大挺立的身材,以及威猛冷酷的氣勢嚇到。
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心底為她藍眸裡的溫暖關懷抽痛了一下,隨即又將眼光投向面前的男子。
「我還以為你忘了我呢!」綠眼騎士笑嘻嘻的道。但見魔魅的眼光轉為凌厲,他立刻收斂了笑容,抱怨地接著說:「我本來就住在這裡嘛!我倒想問你怎麼會來這裡。」
「你住這裡?」魔魅的聲音裡聽不出任何情緒。
綠眼騎士的右手拿著馬鞭拍了拍身側,左手則不在意地挖挖耳朵。「是啊,你也太不關心自己的親戚了。」他繼續抱怨。「雖然咱們的表兄弟不少,你又跟我不是特別親近,但一見到表弟就問這樣的問題,也未免太冷淡了。你說對不對呀,表哥?」
魔魅的回答是一聲不屑的悶哼,他可不相信這個表弟的話。
「唉,什麼態度嘛!」綠眼騎士喃喃怨歎,讚賞的目光停留在安琪身上。他微一彎身,朝安琪鞠了個躬。「剛才真對不起,嚇壞了美麗的小姐。在下是住在琶星堡的泰勒.卓古拉,希望小姐能給我機會彌補這驚嚇之過。」
「不用了。」安琪急忙揮舞雙手。「我沒事,請不必放在心上。」
「小姐真是太善良了。」泰勒感激的趨前一步,伸手往安琪的纖手移去,但很快被她身後的魔魅給擋開了。
「不用假惺惺了。」魔魅警告地瞪他一眼。
「表哥說這種話太傷感情。」泰勒一臉無辜的向安琪尋求認同。
安琪垂下頭,顯然對夾在兩個大男人之間感到尷尬。她偏過頭看同馬路另一邊的修女們。
羅蒂已跑過去投進凱蘭達修女的懷抱,安琪發現她很羨慕小女孩的直率。
「呃……」她清了清喉嚨,不自在地朝前跨一小步,感覺到身後男子的大手正扶在她腰上。她漲紅了臉,垂下睫毛蓋住藍眼裡的羞澀,輕聲道:「謝謝你救了我和羅蒂,可是我該回去了。」
魔魅沒有收回手,他還在考慮。或許他可以把她擄走,直到說服她答應跟他回地獄。
「大哥!」太過輕鬆愉快的銀鈴般聲音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安琪在魔魅懷裡側轉過身,好奇地看向他身後,發現一位金髮藍眼的美少年。
他臉上燦爛的笑容像天使般純真,藍眼裡閃動的溫暖和安琪十分相近,只是他閃閃發亮的眼眸裡多了抹狡黠,彷彿隨時都打算惡作劇一番。
安琪發現身邊的兩名男子變得緊張起來,她仰高頭看向她的救命恩人,看見他英挺的濃眉朝中間聚攏。
「哎喲,這不是泰勒表弟嗎?」金髮少年朝他們走過來,笑容裡多了抹促狹,邪邪地看向綠眼騎士。
「我不認為我們有血緣關係。」泰勒連忙撇清,笑容淡淡的、冷冷的,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
「唉,血不親,自有人親嘛!」金髮少年輕鬆自在的伸手搭在大哥的肩膀,魔魅眉頭蹙得更緊了。
「我說大哥啊,你怎麼還抓著這位修女不放?」他揶揄地盯著魔魅放在安琪腰上的那只巨掌。
綠眸冷冷的掃向他興味十足的藍眼,悶哼一聲後放開安琪。
安琪感激地望向金髮少年。「謝謝。」
「哎喲,大哥,人家跟你說謝謝呢!」金髮少年調皮地道。見兄長不理他,忙做了個鬼臉,朝安琪露出頑童般的笑容。「我叫善惡,這是我大哥魔魅。初來貴寶地,還請小姐多加指教。」
「我不是什麼小姐。」安琪小聲地抗議,眼睛看向魔魅手中的修女帽。
「是修女小姐,我知道。」善惡開朗地笑道,暗示地推了推魔魅的肩,看著他不情願的將修女帽交到安琪手上。
「謝謝。」安琪酡紅著臉,再度仰高臉看進那雙陰晴不定的綠眸。
「我該走了。」她溫柔地說。「希望下次還有機會再見到你。」
魔魅沒有開口,一雙綠眼深深看進她純真的藍眼,彷彿想捕捉住她眼中的溫暖。
「我們會再見面的。」善惡微笑地替兄長回答。安琪羞澀地點點頭,迅速奔過馬路,回到自己的同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