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雲在房間裡整理東西,幸虧這個房間夠大,足夠容納她所有的物品。
她的房門是打開的,建生從樓下上來,站在門口看著她忙得那麼專注,正打算看她什麼時候才會察覺他的存在,她更像心有靈犀似的抬起頭來看他,露出訝然的微笑。
「怎麼都沒出聲?」
「看你忙得那麼渾然忘我,還真不曉得該怎麼叫你呢!」
「病人都看完了嗎?」
「已經關門休息了。」
星期天診所只看半天病,通常都比較忙碌,她因為搬了東西回來,整個房間亂糟糟的,急著要整理妥當,才沒有下去幫忙,何況她回來的時候,也已經近午了,根本做不了多少事。
「吃午飯吧?」他道。
「好。」傅雲停下工作,和他一同下樓。
歐巴桑在民盛好飯在等她,大家一起坐下來吃飯。
建生吃飯的時候一向不多言,連帶使得歐巴桑和她也不好意思交談,歐巴桑只關心的問了她一些搬家的事,三人便各自專心的吃飯。
傅雲吃飽飯後又急著上樓整理東西,直到都弄得差不多了,建生才又上來探視。
「還沒好嗎?」
「快好了。
「東西都放得下吧?不然隔壁那間也可以放。」
「不用了,這個房間已經夠大,可以了。」
「下午沒事你想做什麼?」他突然問道。
傅雲愣楞的回道:「睡覺吧?或者看書。」
記得上次說過請你吃飯的事吧?晚上到外面吃怎麼樣產他興致勃勃的提議。
傅雲困窘的說道:「怎麼你還把那件事當真呢,只是隨口開玩笑的話,你何必放在心上?」
「你總得給我一個約你的借口吧?」他用的是半開玩笑的語氣,眼神卻無限溫柔的凝望著她。
她的神情有些緊張,笑容也顯得十分勉強。
「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她的一團混亂,心跳極不正常的加速,她知道自己的臉一定已經紅得像番茄。
「只要說你願不願意?」他眉目傳情的凝望著她。
他倒還有幽默的心情,傅雲不禁在心裡埋怨。
※ ※ ※
「歐巴桑一定覺得我們很奇怪,吃飯在家吃就好了,何必大費周章的跑到市區來?」傅雲帶點埋怨的說道。
建生氣定神閒的望著她。「氣氛不一樣啊,有時候吃飯的目的並不純粹只是為了填飽肚子而已。」
「原來你請我吃飯是存有目的的。」傅雲用慧黠的目光睨視他。
他們坐在一家裝磺充滿古黃西洋味的西餐廳裡,昏暗的燈光營造得宛若寓含情調的炮火,觸目所及,皆是打扮人時的青年男女。
「當然是有目的的,過去我已浪費太多寶貴的人生,是該好好享樂的時候了。」他的眼睛散發出溫柔的光芒。
「為什麼找我?」她露出羞澀的神情低垂下頭。
他沉穩的答道:「因為你是一個好伴侶。」
她眼神脈脈含情的凝望他,內心激動得幾乎難以自持。
他是在向她示愛嗎?她不會是在作夢吧?眼前的一切如此真實,感覺卻像幻境般充滿一種飄渺的美感,好像在騰雲駕霧一般。
「我才剛離婚,又有一個小孩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她訥訥的說著,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說什麼。
「我知道,你的事情我很清楚。」他用憐惜的眼神凝望著她道。
「既然這樣,你為什麼……還要找我?她低微的問看。
「那沒什麼,重要的是我們適不適合在一起?」
「你覺得我們適合嗎?」她緊張的反問。
「他又反問她:「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她茫然的搖頭。
「交往看看就知道了。」
她羞澀的笑了笑,沒再說什麼。
她只再問她:「你願意嗎?」
傅雲毫不猶豫的點頭。
※ ※ ※
由於在西餐廳裡喝了些酒,平常從不喝酒的傅雲已略有些微醺,建生的一張臉更是被酒精燒得通紅。
其實他們都沒有醉,醉的只是他們的心。
建生從來沒有這麼輕鬆過,好像除了了心頭所有的負擔,只願認認真真的去愛一個女人。
而傅雲突然覺得世界變得美好起來,眼睛所見的一切皆如詩如畫,她原來就深受他的吸引,現在她可以毫無顧忌的敞開胸懷,接受這一份新的感情。
他們從西餐廳回業,在二樓樓梯口相互凝視了片刻,彼此都顯得有些依依不捨。
「那……我上去了……」她汕訕的低語。
他欲言又止的凝望著她,半晌,才終於開口回道:
「早點休息吧?」
「你也是。」她脈脈的看了他一眼,才款步走上樓梯。
「傅雲——」他突然又叫住她。
「什麼事?」她停下腳步,眼神閃著期待的光芒。
他遲疑了一下,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說道:
「沒什麼,明天早上還是一起去吃早餐吧?」
傅雲好笑的看著他:「我們本來就都一起去吃早餐的啊。」
她上樓去洗過澡換上睡衣準備睡覺,卻一直在床上翻來覆去,腦海中全是他的人影,最後她也不知是怎麼睡著的,卻依記得他那溫柔的眼凝視。
※ ※ ※
「傅雲,你知道嗎,昨天你沒來吃早餐,我們施醫師看起來好寂寞。」老闆娘一見到她,立刻笑瞇瞇的開著玩笑。
傅天和建生對望了一眼,都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老闆娘,你真愛說笑。」她溫婉的拒絕,仍不由得兩頰發燙。
老闆娘故作的睜大著眼道:「我才沒有胡說,是真的,他看起來就是一副寂寞的樣子。」
他們相視莞爾,各自點了早餐,挑了一個位置坐下。
趁著老闆娘忙著做早餐沒有注意他們的時候,傅雲故意壓低聲音開玩笑的問他。
「老闆娘說的是不是真的?」
「你認為呢。」建生同樣低著嗓門反問。
「我怎麼知道?我又沒看見?」」建生微笑回道:「我也沒看見我自己是不是有寂寞的樣子啊?」
吃完早餐,在回診所的路上,他神情愉快的告訴她:
「我覺得我們這樣很好。」
「什麼很好?」她含笑的凝望他。
「相處得很好啊,希望十幾二十年後,我們依然能夠這樣。」他充滿感情的說道。
傅雲沒說什麼,但她洋溢在眉眼音的情意,已經清楚的表明一切。
※ ※ ※
上午十點多正是診所正忙的時候,孟峰卻大刺刺的從掛號的窗口張望,見傅雲在裡頭忙包藥,惡作劇的大聲嚷道:」
「小姐!掛號!」
傅雲嚇了一跳的抬頭看他,臉色立刻攏上一片陰霾。
「你來做什麼?」她壓低嗓門,隱忍著怒氣質問。
孟峰笑嘻嘻的回道:「我來看你呀!」
「有事到外面說。」她先對他道,然後交代一下美嬙,便倉卒的從診療室走出去。
孟峰還材在掛號的窗口等她,傅雲只得生氣的將他往外推。
到了診所門外的騎樓,他便頓住腳不肯再走,並且發起牢騷道:
「幹嘛見到我就像見到賊一樣?好像我很見不得人似的?」
她直截了當的告訴他:「我是不希望你到這裡來。」
「為什麼?」孟峰一臉不解的神情。
「為什麼?」傅雲不可思議的睜大眼:「你忘了嗎?我們已經離婚了,你根本沒必要再來找我。」
「我只是想來看看你好不好?」他說得好像理由充足似的。
傅雲聽了卻一肚子惱火,咬牙切齒的告訴他:
「我很好,不需要你關心,聽懂了嗎?請你以後別再來找我了。」
「何必這樣呢?我只是關心你。」孟峰露出一絲委屈的神情。
傅雲毫不客氣的說道:「省省你的關心吧!我現在只想過平靜的生活。」
孟峰難堪的問道:「你一定要對我這麼絕情嗎?你不知道我心裡有多麼愛你。」
她決然的面對他道:「我不想知道,也不需要知道,一切都遲了,不論做任何事都抱回不了我的心。」
「傅雲,我求你不要這烊對我,再給我一次機會吧?」他低聲下氣的求她。
傅雲心意堅決的回道:「那是不可能的事,你還是死了那條心吧!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跟你在一起了。
「不——」他高聲叫道,神情儘是痛苦:「你是我的妻子,你永遠都是我的人,我不能失去你——」
他們的談話已經引進周圍的人側目,傅雲不願意再繼續和他糾纏下去,因此使用冷漠語氣斥責他:
「你這是在幹什麼?像你這樣還算是男人嗎?是你自己毀了我們之間的一切,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他的眼裡泛起一層淚光的凝視著她,愧然不語。
傅雲也不等他開口,便極不耐煩的促趕他,
「你走吧!不要再來了,今生今世我都不希望再見到你。
她說得那麼恩斷義絕,希望能讓他撤底死心,說完後便丟下他,逞自走進診所。
建生正在替病人做聽診,看見進來雖然沒說什麼,但眼神已明顯充滿疑惑。
「是你先生來找你?」直到中午休息時間,美嬙離開之後,他才提出來問道。
傅雲從從的點頭,神情凝重的重視著桌面。
她一直擔心孟峰會再進來糾纏她,幸好沒有。但她的心情也夠沉重了,以致建生、美嬙都識趣的不敢開口詢問。
「他有說什麼嗎?」他純粹只是關心的問。
「沒什麼。」她有些勉強的回道,處於這種情況中,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沒什麼就好,我們上去吃飯吧!」
他們一起上樓,直到晚上診所關門,傅雲的臉上都沒露過笑容。
※ ※ ※
她已經洗完澡換上睡衣躺在床上,聽見敲門的聲音又爬起來開門。
建生站在她的房門口靜靜的凝視著她片刻,臉上的神情分外溫柔。
「到樓下一起喝茶吧?」
她遲疑了一下,才答應的點頭道:
「我換一下衣服。」
他故意睨了她身上那件睡衣一眼,調侃的說道:
「沒必要啦!你這件睡衣夠保守了。」
她穿的是一件高領的淑女型的睡衣,除了花色以外,與一般的洋裝無異。
她也不堅持的隨他一起下樓,閒聊的問:
「我不知道你也有喝茶的習慣?」
「你不知道的事還多著呢!等我們相處久了,你才能完全瞭解我的生活習慣。」
他的話引出了她的好奇。「這麼多年來,你的單身生活都是怎麼過的?」
「你問的是哪一方面?」他促狹的反問。
她反應靈敏的回道:「隨便你回答吧,反正這只是閒聊,又不是在做問卷調查。」
他故意草率的回道:「不知不覺的過啊!好像轉眼間就流失了一大段歲月。」
他走進廚房泡茶,她則在一旁袖手旁觀。
「沒那麼容易吧?你難道從不覺得孤單?」
他笑了笑,眼神間帶點寂寥的況味。
「我的孤單從我還沒有結婚便開始了,婚姻並沒有帶來多大的改善,好像我這個人天生就注定該多愁善感似的,明知沒有結果的感情,也能讓我沉迷這麼久,想來真是,不可思議。」
「因為你是天生的多情種子啊!」她取笑道。
他笑看了她一眼,將泡好的一杯茶遞給她:
「喝茶吧!」
他又給自,己泡了一杯,兩個相偕走進他的書房。
「聽音樂吧?」
她點點頭,走到沙發坐下。
「想聽什麼?」他打開那大櫥的CD唱片。
「你選就好。」她淺啜了一口淡黃色的茶水,立刻感覺口齒生香。
她對音樂可以說一竅不通,唯一懂得的,大概就只有少數的流行歌曲和一些台灣民謠,當那熟悉的旋律緩緩的流洩出來,她不禁興奮的嚷道:
「白牡丹!是白牡丹!你也聽這種台語歌嗎?」
「這只是音樂,其實我也滿喜歡這類的台灣本土歌謠,我可以說是小從聽這些長大的。」他覺得好笑的看著她。
「我以為你都是聽那世界名曲,因為那感覺比較有水準。」她露出羞赧的神情。
他走到她的身邊坐下,喝了口茶之後才回話:
「你怎麼會認為本土歌謠就沒水準,其實每一國的音樂重要性都相同,只是看你如何去欣賞而已。
傅雲不好意思的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感覺上那些世界名曲的地位好像比較偉大。
「因為地方特性越強烈的曲調,越不容易在其他的地方流行!」
「其實你的氣質很適全去當音樂家的。她認真的說道。
「怎麼說一他笑看著她。
「想像你在舞台上演秦的模樣就夠迷人了。」
「音樂家又不是明顯,光靠一張臉迷人就可以。
「至少會有很多女孩子因為這點而去聽你演奏啊!」
他不禁莞爾,「如果一個音樂家必須靠他的臉去迷人,才會有聽眾願意去聽他的音樂的話,那他不如去跳海算了。」
「那會有很多女孩子傷心的。」她笑道。
「是誰我怎麼不知道?」他眉飛色舞的問。
「暗戀你的患者啊!」她調皮的回答。
「我喜歡你現在這個樣子。」他突然告訴她。
她沉默下來,垂著眼啜飲茶水。
「跟我談談吧!你知道我很關心你的。」他把談話帶入正題。
她輕輕的歎了口氣,流露出些許迷惘的道: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他感覺敏銳的主動問道:「是你前夫還在糾纏你對不對?」
她點點頭,語氣沉重的告訴他:
「他還無法接受我們離婚的事實。」
「你有清楚的表達你的立場嗎?」
「我已經把話說得思斷義絕,可是他還是不肯面對現實。」傅雲無奈的道。
「那就給他一點時間吧!他終會看清事實的。」他頗能體諒的說道。
「你不會介意吧?」她有些擔心的問他。
建生笑著反問:「介意什麼?」
「他可能會給診所帶來一些不必要的的麻煩,還有……也許你會覺得尷尬。」她羞愧的低頭說著,似乎有些詞不達意。
他瞭解她的心情,也不在意那些,使用溫柔的語氣安慰她。
「一切部會過去的,我不介意,而且不論發生任何事,我都會陪你一起度過,你要相信我好嗎?」
他的話深深觸動她的心弦,令她震顫得久久說不出話,只能用閃著淚光的眼神凝視著他。
從小生長在缺乏溫暖的家庭裡,她最渴望的,莫不是溫情的懷抱,而他就坐在她身邊,她甚至能感覺到他溫熱的氣息傳送過來,向她做最原始的呼喚。
她不再猶豫的投入他的懷抱,他的手臂緊緊的將她環抱住,下巴摩挲著她的頭頂,呢喃低喚著她名字:
「傅雲——傅雲——」
她抬起頭,本能的迎向他搜索的嘴唇,四片唇立刻膠著在一起,火熱的纏綿著。
她的心跳得好快,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當他氣息粗重的放開她的時候,她竟立刻感到一股強烈的失落感。
他緊握著她的手,溫柔的眼神深深的凝視著她,她不禁有些害羞的垂下頭。
「我希望這樣的進展,你不會覺得太快。」他故作輕鬆的說道。
她搖了搖頭,嬌羞的身入血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