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請勿餵食 正文 第十二章
    織心領著巴哥,先到後廳一間小房。

    「格格,您先在這裡等著,織心到前頭看看。」

    「好。」

    織心走後,巴哥就坐在房內的小凳上等待。

    一會兒,房外有人走來,站在門口。

    「織心嗎?」巴哥問。

    那人走進來,卻是巴哥想都想不到的人!

    定棋走進小房內,反手關上了門。

    「見到我,很驚訝嗎?」他問她。

    「你怎麼進來的?織心呢?我的家人呢?」

    「我就是你的家人!」走到她面前,定棋握住她的手。

    巴哥退縮,她想抽回手,定棋卻握得更緊。

    「為什麼躲避我?莫非你不知道我親手寫的休妻七大書?如果知道,難道至今還不能明白我的心意?」他問她。

    「我在等織心……要給我阿瑪祝壽!」    一時間她不知所措,轉身迴避他。

    定棋卻自身後抱住她。    「為什麼要逃避我?!」沉痛地問她。

    巴哥防住了。

    眼淚從她眼眶裡淌下,定棋手掌心上的溫暖,喚起了那夜溫存的記憶……

    她是他的人了,可她不要只做他的人,卻不能擁有他的心。

    「放開我吧!你只是因為失去而想挽回,過後你會後悔的。」她心痛地說。

    他將她轉過身,逼她面對他。    「你以為我只是因為不甘失去,所以才要挽回?」

    「難道不是嗎?」她避開他的眼神,怕自己會心軟。

    「當然不是!」

    「不必再說了。」巴哥看見織心已經走進來,她退到門邊,不再看他。

    定棋想捉住她的手,她卻避開他,欲跨出小房外。

    「那一夜,難道對你一點意義都沒有?」他臉色漸寒,因為她的逃避讓他心寒。

    巴哥停住,然後背著他緩緩說:「如果有恩情,又何必提那一夜?在那一夜之前,我根本看不到你的心。」

    語畢,她跨出小房,離開了僵立的定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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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織心領著巴哥來到前廳,堂上坐著巴王爺與巴福晉,一旁坐了兩排前來祝壽的王爺貝子們,堂上喜洋洋燃了兩根大壽燭,一個斗大壽字就貼在堂前,平添了許多壽喜的氣氛。

    巴王爺見女兒到堂前拜壽,高興得眼泛淚光。

    「贊禮感激諸位今日賞光!」巴哥拜畢,巴王爺就對眾人道:「贊禮一來感恩皇上厚愛,二來感歎人生七十古來稀。今日贊禮能暍這六十壽酒,已是大福大壽,這是天賜的大喜!」

    阿瑪的話剛說完,巴哥看到定棋隨後跨進前廳。

    他灼熱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巴哥別開臉,避開他的眼神。

    出乎意料,定棋在巴王爺側首坐下,與雍竣分別位於巴王爺左右兩翼,顯得地位重要,巴哥反而坐在雍竣下首,與定棋對望。

    「今日本王壽辰,最令本王高興的,是我巴王府內有雙重大喜!」定棋坐定後,巴王爺顯得特別高興。二喜是本王流落民間多年的親生女,終於認祖歸宗,父女親情,得以周全,這是天賜給本王的第一大喜!」

    定棋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巴哥臉上,她想躲也躲不了,只能始終垂著頭,以逃避他熾熱的目光。

    「二喜仍起因於多年之前,本王與玉王爺的一樁約定!」巴王爺停頓一下,目光轉到巴哥身上。

    定棋與雍竣交換了一抹眼色。

    「這樁約定,關係到小女的婚事。」巴王爺宣佈。

    聽到此,巴哥一僵。

    巴王爺繼續往下道:「十八年前,本王侍妾誕下小女後彌月之日,玉王爺前來賀喜,見小女資質清秀,便與本王訂下姻親,待我女長至十八,於我六十壽辰之日,將令玉王爺獨子定棋貝勒前來,雙方互換信物,不負憑信。」

    聽她的阿瑪說到這裡,巴哥只覺得天旋地轉……

    這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從來沒人告訴過她,有這麼一件事?

    「本王原以為,今生今世,怕要失信於玉王爺,再也不能履約,」巴王爺繼續往下道:「沒想到天賜福佑,本王竟然還能找回小女,這是近期以來喜上加喜,令本王胸懷暢快的大喜之事!」

    「阿瑪,這件事女兒為何不曾聽您提起?」巴哥忍不住,冒昧打斷她阿瑪的話。

    「本來確實想早日告訴你這件事,」巴王爺神色沉定,似早巳料到巴哥的反應。「不過本王后來又想,如能於今日在眾人面前提起將更有意義,再者,也能給你一個驚喜。」

    「這不是驚喜,」不顧眾目睽睽,與定棋的目光,巴哥反抗她的阿瑪。    「即便阿瑪要作主女兒的婚事,也不能讓女兒不明不白,就這樣嫁人!」

    「哥兒——」

    「恕女兒不能服從阿瑪的意志,」巴哥站起來,神色堅定。「如果阿瑪堅決如此,那麼女兒只能再去流浪,做回無家可歸的乞兒。」

    話畢,巴哥就轉身離開前廳。

    廳上,定棋神色鐵青,面無表情。

    雍竣嗤笑,似看好戲。    「看來,我這妹子的性情不太像我,看她如此果決剛烈,恐怕不易馴服。」

    巴王爺眉頭深鎖,一場壽筵,怕要落個索然收場。

    「讓我去找她。」定棋忽然站起來道。

    雍竣挑眉。

    「現在找她,怕她不肯見你。」巴王爺皺著眉道。

    「就算她不肯見我,我也一定要見她!」在眾人面前,定棋如此回答巴王爺。

    「這孩子脾性如此剛烈,你不生氣?」巴王爺試探地問定棋。

    「不生氣,只有心疼。」定棋低喟。

    聽見這答案巴王爺笑開臉,這才安了心。「這孩子與她額娘,是一模一樣的性情。」巴王爺又憐又惜,語重心長地對定棋道:「雍竣對我提及你們在撫順城發生的事,本王已全部瞭解,也認可哥兒是該許給你!如今本王已為你做到如此,甚至編出與玉王爺互訂姻親這樣的謊言,但如今看來,我的哥兒可不吃這套,要如何挽回她的心,就看你有多少誠意了!」

    巴王爺說出此話,眾人才明白此事如此曲折,都嘖嘖稱奇。

    「定棋明白,王爺不必擔心,一切定棋自會承擔。」他承諾。

    「好、好!」巴王爺大笑。「有你這話,就不枉本王將女兒托付給你!」

    定棋一拱手,便離開前廳。

    「來來來!」巴王爺眉開眼笑,再也不擔心!

    「諸位王爺,咱們再來敬酒,今日定要來個不醉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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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棋追到巴哥房外,織心正從裡面走出來。

    「貝勒爺。」織心福個身。

    「格格在裡面?」

    「是。」

    「我進去找她——」

    「貝勒爺。」織心喚住他。

    定棋站住。

    「覆水難收,您為何回頭?」她問。

    定棋瞇眼。「我從未自絕於她,不算覆水。」

    「奴婢斗膽,再問貝勒爺: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

    此時定棋已看出,不論過人美貌,這名婢女無論言行舉止皆透出靈秀智慧,她並不平凡。

    「織心姑娘如此靈秀,應當明白,沒有當初,何來深刻?」他沉聲回道。

    織心笑了。「貝勒爺,人在霧中兀自迷惑,聖人難免。您是個明白人,織心為格格高興。」

    話畢,她轉身走了,不再阻攔。

    定棋咀嚼她話中深意,然後才推門進入房內。

    見到他進來,巴哥神色僵凝。

    「不管你願不願見我,我都必須見你。」他先對她說。

    「有必要嗎?」她轉身背對他。「我已經拒絕阿瑪,就是自絕於你,既然如此你何必再來找我?」

    「我當然要找你!」他走到她面前,不容她逃避。「我要讓你明白我的心意!等你看清楚我的心,如果你還是告訴我,要自絕於我這種話,那時候我會真正死心!」

    因為這話,於是巴哥一字一句對他說:「你的心意只是不甘失去,在京城見到你的時候我已經很清楚了。」

    「不甘失去?這就是你的想法?」明白她的心結,他反倒冷靜下來。「什麼原因讓你這麼想?」他沉聲問。

    「你要休妻,不是嗎?」別開眼,她反問。

    「我確實要休妻,休的是佟府格格。至於那七大書的內容,是為你而寫!」

    「為我而寫?」他的話,讓她心痛。「那難道不是嘲弄,不是反話?」

    「為何不明白我的心意?」他執著的目光飽含隱晦的深情,執起她的手,他用力握住,沉痛地問:「告訴我,你的心當真告訴你,這是嘲弄、是反話?你眼中所見,我的真心就如此虛偽不實嗎?」

    聽到這裡,她的雙眼已經盛滿淚光……

    那七大書條條語意清晰,昭然若揭,她當然明白,然而,她不相信的是自己!

    她不相信……

    定棋會有愛她的可能嗎?

    他愛她?當真愛她嗎?

    「你是巴王爺的親生女兒,雍竣貝勒是你的大阿哥,現在你貴為王府格格,該對自己更有自信。」他說。

    「因為我已是格格,所以你才接受我?」她臉色轉白。

    「如果你這麼誤會我,那麼就太看輕你自己了!」定棋神色嚴肅。

    「倘若我仍是撫順城裡的一名乞兒,你貴為貝勒,難道不怨我欺騙過你,仍會尋我?」她問他。

    「傻瓜,我將那樣的休妻書公諸於世,之前並不知你是巴王府的格格,這樣深切的用意你竟然還看不明白?」他握住她的肩,因激動而過分用力了。

    然而身子的痛卻比不過心上的痛。  

    「你剛才在對我說話嗎,定棋?或者,這一切只是我的幻覺?因為我一直不是你想要的女子,你不可能對我說這番話。」即便是現實,她都不敢立即相信這可能。

    「你不該不告而別!」他沉痛地說:「那天早上你該等我回房!或者,那天清晨我不該離開你,我該守著你,直到你明白我的心意為止。」

    「就算回房,你能對我說什麼?」她的胸口忽然痛起來。

    「我要對你說,我的心,已經被你牢牢套住了!」看著她的眼睛,他堅定地道。

    「可是,為什麼?」她顫聲問他。  

    「你明明說過,喜歡的是溫柔婉約的女子。」

    「不,是我錯了!」他握住她細緻的臉蛋,為她憂鬱的容顏而心痛。「我原以為自己所愛如此,直到你離開,竟令我痛苦萬分!至此我才明白,我已為你的純真似水而心動,你的不告而別,帶給了我莫大的痛苦。」

    「你不再認為那是粗俗嗎?」她一直在乎他看自己的目光。

    「即便你的舉止未經教化,卻天真率直,並無壞處。」緊握她的臉蛋,他憐惜啄吻。「更何況,管教你,也算人生樂趣。」

    「人生樂趣?」她瞪大眼。

    他忽然低笑。「難道不是嗎?有妻若此,是別的男人不曾有過的體驗。」

    她臉紅。「你在開我玩笑。」

    「不是玩笑,」他執起她的手,誠摯地道:「往後,我將一輩子管教你了!」

    一輩子?

    巴哥為這三字心折。「我沒答應要嫁你!」她卻說。

    定棋抱住她。「你大阿哥說服你阿瑪,將你許配給我,你不能不嫁。」他這才告訴她。

    「說服我阿瑪?」巴哥瞠目結舌。    「你的意思是我大阿哥他——不可能,我阿瑪怎麼可能配合你們如此胡鬧?」

    她終於明白,阿瑪剛剛在堂前所說的那番話,根本是騙她的計策。

    「為了女兒的幸福,巴王爺用心良苦。」他低笑。

    巴哥此時才幡然醒悟,她身上的衣裳,不就是一件地道的珍珠嫁衣嗎?

    織心為她梳頭、簪花,她真傻,怎麼還看不清這一切故弄的玄虛?

    「你跟我阿哥聯手作弄我?」

    「不敢,」定棋低笑。「我們是聯手,卻是談一樁買賣?」

    「買賣?」她氣不過。「莫非,我成了你們的買賣?」

    「我的目的是贏回摯愛的妻子,至於雍竣貝勒,他的盤算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定棋道。

    因為「摯愛的妻子」這五個字,巴哥可以暫時原諒他。「我阿哥要的是什麼?」

    她懷疑。

    「他什麼都不要,還把一名王府裡的侍女給了你,命她陪嫁。」

    「是織心?」巴哥懷疑更深。「難道我阿哥當真是魔鬼?」

    定棋發噱。「你在胡說什麼?」

    「我阿哥,他豈會什麼都不要?」她不信。

    他笑得神秘。「他只要一個人情。換言之,我欠他一份情。」

    「這麼說你豈不虧大了?倘若我阿哥開口要你所有家財,為了還這份情,你也給嗎?」

    「就算傾盡家財,能換回你,就值得。」

    這話,讓巴哥心酸。

    他自懷中取出預先藏好的紅巾,要為她覆上。

    「你怎麼知道,我一定答應你與阿哥的買賣?」她掙開他,退一步。他大過可免,小過要罰。

    定棋進兩步,逼得她無處可退,並且將她圈鎖在懷中。「是你阿瑪將你許給我的,莫非你要違抗你阿瑪的命令?」

    「我願再做回小乞兒,婚姻之事,自己作主。」

    「自己作主也得嫁給我!你做乞兒,我就做金主。」

    「金主?」

    「賞錢的金主。」

    巴哥噗哧一聲笑出來。「你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

    見她笑,他為她癡迷。「有妻若此,夫復何求?」他低喃,俯首吻她。

    巴哥推開他。「定棋,你愛我什麼?」她還是問。

    他一味笑。「愛你,」握住她的臉蛋,不許她躲避、動彈。「愛你如此坦率不做作的性格,如此深深吸引我,這令我始料未及,更讓我徹底反省,原來自己所愛的女子就近在眼前,朝朝暮暮守在我的身邊,我卻不知道珍惜,直至失去,沒有你的笑顏與可愛的性情陪伴生活,才感受到深刻的寂寥落寞,嘗到痛徹心扉的苦水,這才明白自己失落的,竟然是人間至寶。」

    他溫柔的言語徹底說服了她。

    然後,他的吻落下,落在巴哥唇上,也烙在她心底……

    「定棋……」

    她的淚水淌下,因為這番至情至性的話深深感動,對他的愛,再也沒有任何懷疑與遺憾。

    他愛她的性情。

    這是她的幸運,她的快樂。

    兩情相悅,愛我所愛,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不求富貴,但求白頭。

    【全書完】

    編註:敬請期待鄭媛最新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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