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來無恙—矛與盾 正文 第九章
    因為連續勞累,前天又一夜沒睡,恩熙終於病倒。

    其實上次她已經在路上暈倒,雖然被送到醫院,但是後來也沒有好好休息,所以這次才會病得這麼重。

    吃過藥後,躺在床上她沉沉地睡去。

    員工宿舍在三樓,謀仲棠上樓的時候腳步很輕。

    到了三樓樓梯口有一道夾板門,沿著樓梯隔了一面夾板牆,打開門後面就是房間,裡面根本沒有隔間,靠牆的地方有一排床鋪,床板看起來很硬,就像當兵的時候阿兵哥睡的通鋪,通鋪對面是書桌,書桌旁邊還有一排衣櫃,另一道門後面就是廁所和浴室。

    因為房間對馬路前方租給廣告商,窗戶前面擋了一大塊廣告看板,窗戶拉門根本就打不開。這麼大的房間只剩側邊一扇小窗戶可以打開,空氣不太流通,所以房間裡面顯得很沉悶。

    這裡的居住環境之簡陋,簡直讓人無法想像。

    謀仲棠走進房間,立刻看到恩熙躺在床上蜷曲著身體,整個人包裹在厚重的棉被裡,看起來很瘦小。

    他無聲嫵息地走過去,然後慢慢蹲下,凝視她的臉龐。

    她的臉上有倦容,眼底下有陰影,長髮凌亂地披散在枕頭上,看起來讓人心疼得憔悴。

    謀仲棠蹲在床前,就在恩熙的頭頂正上方,不管是四周簡陋的環境還是她瘦削、生病的模樣,都讓他覺得窒息。

    他就這樣蹲著,過了很久,一動也不動。

    然後,他慢慢伸出手,撥開她臉頰上散亂的髮絲……

    恩熙抽搐了一下,然後翻個身,把一張小臉縮進棉被裡。

    謀仲棠的眸光變得深沉。

    他的視線停留在她臉上,膠著一樣牢牢盯著她臉龐,目光複雜。

    恩熙又翻個身,好像不太舒服,也許因為床太硬、或者生病的關係,就算睡著她還是微微皺著眉頭。

    盯著她酡紅得不正常的臉蛋,以及那兩排顫動的長睫毛,一股曖昧不明的衝動讓謀仲棠情不自禁。

    終於,他身體下壓,一次、兩次、三次……舔吻她柔軟卻乾燥的唇。

    因為一股比剛才更燥熱的感覺,把恩熙喚醒……

    她突然睜開眼睛。

    謀仲棠的吻已經離開恩熙的唇,但是他的呼吸噴拂在她的臉頰上,兩人之間幾乎沒有距離。

    恩熙的意識從迷濛到清晰,然後是驚醒!

    在恩熙回過神之前,謀仲棠已經挺直背脊。他的雙手壓在床上撐住上半身,將她的頭包圍在自己的雙臂間。

    恩熙從下往上凝望,只能看到他喉結、還有他的領帶以及白襯衫……

    時間好像停止了,等恩熙翻身坐起來的時候,看到謀仲棠一動也不動地蹲在她床前。

    「你來看我嗎?」她坐在床上問。

    含著期待,她坦率得沒有掩藏自己的渴望。

    「對。」他看著她答,沒有否認。

    恩熙突然覺得自己的心臟很脆弱。「你為什麼來看我?」

    這次謀仲棠沒有回答。

    「你還關心我嗎?」

    他還是沒有答案。

    「你為什麼不說話?」她問,執意地要得到答案。

    謀仲棠凝望她的眼睛。「是董事長,他要求我照顧妳。」這是他的回答。

    「那麼你呢?」恩熙不死心地追問:「除了董事長之外,你想來看我嗎?」

    他瞪著她,眼神複雜。「也許。」

    「你說什麼?你把話說清楚……」

    謀仲棠站起來,離開她。「我不知道怎麼對妳說。」背對著她,他的口氣聽得有點冷淡。

    「什麼叫『不知道怎麼對我說』?」

    「就是,」他轉過身,看著她。「不知道怎麼把話說清楚的意思。」

    她沒說話,只是看著他。

    「我也許想來看妳,但是,」他停了一會兒,然後往下說:「那只是一種分手後的眷戀。」

    「分手後的眷戀?」她看著他,喃喃問。

    謀仲棠半天沒有說話。「聽不懂?」然後問她。

    恩熙搖頭。

    他的眼神很淡。「就是,只是對過去的一種懷念而已。」

    她瞪著他,很固執地瞪著他,然後眼眶就開始濕潤起來。

    「不要哭。」他沒表情。

    恩熙沒反應。

    「不要哭。」他再說一次。

    恩熙的眼淚已經流下來。

    「我說過,最討厭女人哭。」他瞇起眼。

    恩熙瞪著他,不想壓抑淚水。

    謀仲棠突然轉身就走--

    「你不要走!」恩熙想下床追出去,卻因為生病全身沒有力氣,腳一踏到地上就跌倒。「你把話說清楚再走!」她跪在地上喊。

    謀仲棠停在門口。

    恩熙抹掉眼淚。「你要我怎麼做?你到底要我怎麼做?」她問他。

    他站在那裡,停了很久。

    然後,她終於等到他的回答:「什麼都不必做,」他說:「我只是遵照董事長的吩咐來看妳,妳沒事就好了。」說完話他就下樓。

    「謀仲棠!」恩熙喊他的名字。

    但是謀仲棠沒有再回頭。

    她跪在地上……

    直到過了很久很久,都沒辦法平息內心的激動。

    謀遠雄來看恩熙的時候,她還沒下樓工作。

    這次當謀遠雄表示想上樓看恩熙時,老闆也懶得阻止了,免得又有人威脅要到衛生局,舉發他的麵店不符合衛生標準。

    在司機的陪同下,謀遠雄爬上樓梯,到了三樓司機就站在樓梯口等待。

    「董事長?」恩熙正站在床邊疊被子。

    休息兩天病已經好多了,她正打算下樓工作,謀遠雄正好上來。

    「我聽老闆說妳生病了,為什麼不好好休息,怎麼起來了?」謀遠雄的語調關切。

    「我已經好多了。」恩熙笑了笑。「董事長,您是專程來看我的嗎?」

    「對,我到麵店吃麵,順道看看妳,沒想到妳不在店裡,問過老闆才知道妳生病了!」謀遠雄問:「怎麼會生病的?要不要我安排妳到醫院,做一次徹底的健康檢查?」

    「只是一點小感冒而已,休息兩天已經好了,沒有關係。」恩熙笑著回答,表示自己很好。

    謀遠雄勉強點點頭,然後才開始注意到房間裡面的陳設……他皺起眉頭,感覺到胸口像被什麼哽住一樣,心窩糾結起來。

    「妳住在這種地方,難怪會生病!」謀遠雄的聲調顫抖,儘管他已經盡量壓抑自己了!

    「這裡沒什麼不好,夏天可能會熱一點,不過因為很便宜,所以我覺得忍耐一下還是很值得。」恩熙解釋,一直保持笑容。

    謀遠雄低下頭不語,眉頭深鎖。

    「董事長,您怎麼了?」恩熙柔聲問。

    「沒什麼……」抬起眼,他故作輕鬆地笑了笑。「我是擔心,妳病好還是要繼續工作,但是妳的工作都不輕鬆,這樣下去身體還是會吃不消的。」

    「不會,我的身體還不錯!而且我還年輕,如果現在就想做輕鬆的工作那怎麼可以?我一定可以撐下去的!」

    謀遠雄笑了笑。「這真的很像妳會講出來的話。」

    恩熙也笑了,但是她的笑容慢慢收斂。

    「如果很辛苫,就回飯店吧!」謀遠雄對她說:「在那裡,至少我能照顧妳,也能學到比較多的東西。」

    「其實服務也是一種學習,在哪裡都沒有關係,認真努力就能學到東西。」她婉轉地拒絕了董事長。

    因為被退學,她知道自己已經沒有資格在飯店服務,但是董事長並不瞭解她的情況。

    謀遠雄的表情難掩失望。

    「董事長,謝謝您這麼關心我。」恩熙柔聲說:「雖然我從小沒有父親,也不喜歡提到『父親』這兩字,因為這兩個字對我來說非常空洞而且虛無。但是您對我的關心和照顧,讓我覺得父親應該就跟您一樣,這麼體貼、這麼慈祥。」

    謀遠雄愣住了。

    他沒想到恩熙會說出這番話,聽到「父親」兩個字,他的眼淚差點奪眶而出!

    「妳、妳剛才說,我像妳的『父親』一樣?」他的聲音顫抖。

    「嗯,」恩熙點點頭。「您就像親人一樣關心我,除了我母親和舅舅之外,您是最關心我的人。」

    謀遠雄只能用力眨眼睛,阻止眼淚成行流下來。

    「董事長,有一件事我想請問您,」猶豫了一下,恩熙垂下眼說。「請問,您足不是告訴過總經理,請他特別照顧我?」

    謀遠雄愣了愣。「對,我是跟他提過。」

    恩熙的眸子閃了閃,眼神有一絲落寞。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謀遠雄問。

    「沒有。」她回答,眼睛始終盯著地板上廉價的磨石子磚。

    謀遠雄觀察她的表情,神色顯得有點凝重。「仲棠來找過妳嗎?」

    遲疑了一下,恩熙點頭。

    「他跟妳說過什麼?」

    「總經理說,董事長請他特別照顧我。」

    「對,我是這麼跟他說過。」謀遠雄答。

    恩熙低下頭。

    「妳跟仲棠,」謀遠雄很小心地選擇遣詞用字。「你們現在還好嗎?」他故意試探性地問。

    「沒有什麼好不好。」恩熙落寞地回答。

    「怎麼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恩熙低著頭說:「我跟總經理之間,已經結束了。」

    謀遠雄看著她,誠懇地說:「如果覺得難過,就不要再想了,我並不想問妳什麼,所以不必跟我說的太清楚。以後妳要過的更好,我也會幫助妳的。」

    恩熙抬起頭看著董事長。「我不知道以後會不會過的更好,但是我心中有很多疑問,沒有辦法解開,我覺得很難過,有的時候甚至會覺得很痛苦,痛苦到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她眉頭深鎖。「雖然這些都跟總經理有關係,但是他永遠都不會知道……」

    她的話說完了,但痛苦的心情卻還沒有結束。

    聽到這些話,謀遠雄的心情也變得很沉重,他知道這都是他的錯。「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能安慰妳--」

    「沒關係!」恩熙突然說:「現在我已經決定把心底的疑問說出來!」

    謀遠雄愣住。

    「我會去找總經理,」她看著謀遠雄,然後說:「我要問他,為什麼要分手?還要告訴他,如果要分手就不應該關心我,就算是董事長要求也不可以關心我!否則只會傷害我更深而已!」

    謀遠雄怔怔地看著恩熙。

    他擔心的事情,已經發生了!

    謀遠雄看得出來,恩熙對仲棠的感情是認真的,分手對她來說無疑是很深的傷害,但是他卻沒有辦法告訴她真相……

    「這樣做,會不會更痛苦?」他只能這麼問。

    恩熙搖頭。「我一定要解開心底的疑問,否則才會痛苦。」她想起他來看自己的事。

    就算他再無情、或者再一次傷她的心,這次無論如何她都一定耍弄清楚,他真正的心意。

    然而聽到恩熙的話,謀遠雄卻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現在的情況已經無法控制……

    而謀仲棠的答案不是讓事情更好,就是變得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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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羽嫻坐立難安!

    她窩在餐廳的椅子裡,失神地咬著手指甲,只有在最焦慮不安的時候,她少女時代的習慣才會突然表現出來。

    「妳找我什麼事?」服務生帶來的男人已經坐在姜羽嫻對面,她都不自覺。

    姜羽嫻回過神,看到宋牧橋,她就像看到不該看的東西一樣,眼睛趕緊垂下!

    宋牧橋靜靜地看著她,然後對她說:「妳約在外面見我,不怕被人看見--」

    「我現在沒有心情想那些了!」姜羽嫻搶白。

    看起來,她的心情非常不好。

    沉默了一會兒,宋牧橋再問:「妳找我出來,有什麼事?」他又問一次。

    「我本來是不想找你的!」姜羽嫻瞪著桌面,兩手放在桌子下面,扭成一個結。「可是,突然出現意外了!」

    「妳在說什麼?」宋牧橋徐徐地說:「我們多少年沒見了,這麼多年後頭一次見面,有什麼話妳要說清楚一點!」

    「我們一個月前才見過面的嘛!」姜羽嫻說。

    「那不算,」宋牧橋臉色很嚴肅。「妳到我家來,應該不想見到我才對!」

    姜羽嫻咬著唇,說不出話。

    「不管怎樣,我知道妳會找我,一定有不尋常的事。」宋牧橋看著她,表情很認真。「妳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姜羽嫻眼睛瞪著別的地方,突然哽咽起來……

    「你叫我怎麼說嘛!我也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真是的,我怎麼還會碰到那個人呢?!」

    宋牧橋皺起眉頭。「妳碰到誰?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就是那個助產士嘛!」姜羽嫻抬起頭,臉上的妝都哭花了。「就是那個姓尤的助產士!她怎麼會莫名其妙地突然出現?居然還跑到我家來找我,簡直就把我給嚇死了!」

    聽完姜羽嫻幾乎語無倫次地泣訴,宋牧橋全身僵住。

    「妳是說--妳是說那個尤杏桃--」

    「就是她啊!不然還會有誰?!」姜羽嫻喊。

    宋牧橋瞇起眼,他的神色慢慢變得詭異起來……

    他永遠不會忘記,那個姓尤的助產士的名字!

    「妳確定,看到她了?」他再問一次。

    「就是她!既然已經想起來,就算我死了,都不會忘記她那張臉!」姜羽嫻百分之百篤定。

    宋牧橋眼色冷峻。

    他瞪著姜羽嫻,記憶最深的角落被挖掘出來,剎那間,他的腦海裡掠過百千萬種可能……

    「他知道了嗎?」宋牧橋木著聲問。

    姜羽嫻愣住,然後臉色驚恐。「還不知道!現在她只是威脅我,但是我真的很害怕--」

    「不必怕!」宋牧橋堅定地打斷她的話。「這件事交給我來處理!」

    就像二十多年前一樣,柔弱、沒有主見的姜羽嫻,只是一個楚楚可憐的千金小姐,所有棘手的事情,就全部交給他來處理!

    「你有辦法嗎?」姜羽嫻抬起眼看他,眼底全是依賴。

    「妳不用管,一切我會處理!」宋牧橋道,聲調放柔。

    多年前就是因為這樣的眼神,他曾經深深迷失在裡面。

    聽到宋牧橋的保證,姜羽嫻緊張惶恐的情緒才漸漸平息下來。

    她知道,只要他對自己做了承諾,就一定會做到!

    這麼多年來,午夜夢迴時姜羽嫻也曾經想過,她苦苦執著地死守著一個不愛自己的丈夫,又到底為了什麼?

    如果當年不是因為--

    「妳先回去,就當做沒有這件事,照常生活就可以了。」宋牧橋對她說。

    姜羽嫻低頭瞪著自己的裙襬。

    「聽到了嗎?」他的聲音放得更柔。

    姜羽嫻憂愁地搖頭:「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辦得到--」

    「妳一定要辦到!」宋牧橋打斷她的話。「如果現在辦不到,這麼多年來妳的努力不就白費了?」

    他一句話提醒她。

    姜羽嫻屏著氣,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答:「我知道了。」

    得到她的允諾,宋牧橋才安心。

    雖然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但卻是對她最好的答案……

    即使時間已經過這麼多年,他還是一直在為她著想。

    即使明知道不應該,然而他對她的關懷與渴望,從過去到現在,一直部沒有改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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