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從小一塊長大的摯友,加上兩家結合商界與政界關係,互謀其利,只要謀仲棠喝酒應酬的地方,裴子諾一定會在場。
既然是應酬,難免要找小姐作陪,不過裴子諾很少看到謀仲棠像今晚這樣,毫無顧忌地跟小姐乾杯。
「阿棠,我們是出來談公事的。」趁委員沉溺在小姐堆裡,連一向嘻皮笑臉的裴子諾,也正經八百地提醒謀仲棠:「你不要喝太多了!」
謀仲棠今夜很放肆,酒喝得比往常多一倍。
看到蔡委員藉酒意把手伸進小姐領口,那副垂涎忘形的豬哥模樣,吃相難看,裴子諾忍不住嗤笑一聲。
「蔡委員做人豪爽,就算談公事我們也不能怠慢!」謀仲棠舉杯跟包廂對面色膽包天的委員致意。
裴子諾沒想到,謀仲棠竟然這樣回答他!
他微微皺眉頭,只好把小姐又送到謀仲棠嘴邊的酒推開。
「你瘋了?!幹嘛灌酒?」他拉住謀仲棠的手。
謀仲棠看他一眼,乾脆自己拿桌上的酒杯。
「喂,阿棠!」裴子諾喊。
謀仲棠充耳不聞。
不知道誰打開音箱,幾個小姐和一身肥肉的蔡委員,開始忘情地在包廂內唱歌跳舞,
「吵得要死--」裴子諾陪著一個僵硬的大笑臉,卻口吐抱怨。
「你今晚很沒耐性喔!」謀仲棠癱在沙發上低笑,兩個濃妝艷抹、身材火辣的女人自動靠過來,搶佔他胸口最佳位置。
軟玉溫香,最後他兩個美女都抱滿懷,沒得罪誰,惹得兩個小姐高興地笑得花枝亂顫。
裴子諾愣住。
他沒見謀仲棠對女人這麼「來者不拒」過。
終於,裴子諾察覺謀仲棠今晚不對勁!
瞇起眼,裴子諾冷眼旁觀……
「叫經理來,小姐全部買出場,直接殺到KTV!」謀仲棠爽快地朝對頭喊。
除了裴子諾外,全場小姐高興的尖叫歡呼。
這是今晚第三攤,看起來,今天不玩過五攤一直搞到半夜,謀仲棠根本不會散場。
十二點,恩熙已經打第三通電話。
但是電話響十聲後,依舊轉到語音信箱。
放下手機,恩熙呆了好一會兒才回到床上,蓋好被子。
她仍然睡不著。
習慣性地,晚上十一點她一定會打電話給謀仲棠,不管今天晚上他是不是在十點多鐘送自己回家。
但是今天他一直沒有接電話。
「他忘了把手機帶出門嗎?」她喃喃自語。
雖然她知道他偶爾會有應酬,但他沒接電話,她就是會擔心。
也許這只是一種習慣,習慣每晚睡前,一定要聽到他的聲音。
但這會不會有可能……已經是一種依戀?就像曾經對他說過的,如果辦不到,她不會承諾,一旦承諾,就會全心相許。
把燈關了,翻個身,閉著眼睛不知道過了多久,恩熙還是沒睡著。
她想著今天下午的事,以及謀仲棠對自己說過的話……
凌晨三點,裴子諾拉著已經醉到步履不穩的謀仲棠走出飯店。
委員跟小姐已經按捺好,投宿在他們背後那家五星級飯店,當然,這家飯店不會是亞洲四季。
「放開我。」謀仲棠已經快醉死,聲音聽起來倒很冷靜。
「你站得住嗎?」裴子諾沒放手。
「放手。」謀仲棠甩開他。
裴子諾站在他背後,看到他趴在路邊一部白色轎車的引擎蓋,朝地上乾嘔。
「阿棠!」裴子諾走過去。「今天晚上你幹嘛喝那麼多酒?這種場面根本不必灌酒,我們兄弟演戲只要把對方撂倒就可以了。」
謀仲棠看他一眼,然後勉強轉身靠在車子上。「你開車,送我回家。」他對裴子諾說。
裴子諾瞪了他很久,然後抓了頭髮一把。「真搞不懂你!」
攙住謀仲棠,裴子諾把他架上車,直接開往謀家。
夜深人靜,謀家的主人、管家還有傭人全都睡了。
裴子諾好不容易把謀仲棠弄上樓,讓他躺在床上,才離開謀家。
癱在床上,謀仲棠閉著眼睛,卻天旋地轉……
他醉得不算厲害,兩瓶洋烈酒還撂不倒他,但就因為這樣更痛苦,根本就沒辦法馬上睡著。
嘟--嘟--
手機突然響起來,他摸了半天才發現,手機被自己壓在身下。
「喂?」躺在床上,他閉著眼睛接電話。
「你剛回到家嗎?」他接起電話,恩熙終於放心。
聽到恩熙的聲音,謀仲棠慢慢睜開眼。「嗯。」停了一會兒,他才回答。
勉強轉頭,他看到床邊矮櫃上鬧鐘指著三點半。
「妳怎麼還沒睡?」他又閉上眼,慵懶的音調挾著濃重的鼻音。
「我不放心。」
「不放心什麼?」
「你沒接電話,所以我睡不著。」
他低笑。「想我?」
「已經是一種習慣了。」她認真地對他說:「晚上十一點一定要打電話給你,然後聽到你的聲音。」
他深吸一口氣,然後吐氣。
「你今天晚上出去應酬嗎?」她問。
「嗯。」
「喝了很多酒?」
「不少,還醉不死人。」
他說話的口氣聽起來還很清醒,只有鼻音很濃。
「你常這樣喝酒?」
「偶爾需要。」
她問一句,他答一句,恩熙已經再也找不到話說。
「你休息好了,我要掛電話了。」她說。
她想,他真的太累了。
「等一下。」他睜開眼睛。「妳是不是忘了說什麼?」
「什麼……」
「忘了說妳愛我。」
恩熙屏息。「無緣無故說這句話,很奇怪。」
他咧開嘴。「情侶掛電話的時候都要說這一句,這樣才表示感情很好。」
她沉默。
「幹嘛不說話?」
「我說不出口。」
「那我先說。」頓了頓,他低柔地說:「恩熙,我愛妳!」
她忍不住想笑,只好摀住嘴。
「換妳說了!」他催促。
「好奇怪,我真的說不出口。」
「像我那樣說就可以了,妳就對我說:仲棠,我愛你!」
「不要,這樣真的好奇怪。」
「如果妳不說,我今天晚上會睡不著,因為妳不愛我。」
「哪有人這樣的!」
「那就說妳愛我,快點!」他命令。
她緊閉著嘴。
「快啊!」他再催促。
雖然真的很彆扭,但恩熙實在拗不過他。「好啦!我……我愛你!這樣可以了嗎?」
「妳沒喊我的名字。」他挑剔。
「喊名字太肉麻了,有說就可以了。」她死也不肯照他的意思說。
他抿起嘴,無聲地笑。「真的愛我?」
她忸怩片刻。「當然,不然我才不會這麼說。」然後才回答他。
「有多愛我?」
遲疑一會兒,她才回答:「我不知道愛要怎麼丈量。」
他停了一下。「愛到沒有我就活不下去嗎?」他再問。
她愣住。「我不想回答。」然後她說。
「為什麼?」
「這種問題很自私。」
「妳也可以反問我。」
「我不會問。」
謀仲棠不說話。
「當我愛一個人,就不會希望他活不下去。」她柔聲對他解釋:「因為人世間有很多意外跟不得已,也許兩個人真的很相愛,但彼此相愛的人不一定就能一輩子在一起。如果兩個人因為不得已的原因而分開,就活不下去,那真的太可憐了!對彼此來說,這樣只會更痛苦。」
他半天沒說話。
「喂?你還在嗎?」恩熙問。
「妳很理性。」他說。
恩熙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才說:「這是理想狀況,其實我也不知道如果真的遇到這種情況,我要怎麼辦?所以最好連想都不要去想這個問題。」
謀仲棠沒吭聲。
兩個人就這樣拿著手機,過半晌都不開口。
「你喝了酒,應該趕快休息。」恩熙打破沉默。「我真的要掛電話了。」
「嗯。」他答。
「晚安。」
「晚安。」
她收了線。
謀仲棠躺在床上,手機還握在他的掌中。
他瞪著天花板,回想那天在育幼院當時,曲院長的回答:
「我們這裡,確實有李恩熙這個小女孩,生母登記也確實是李文愛。」
「但是李女士把小恩熙放在這裡,是因為她無法t邊工作t邊照顧孩子,又因為育幼院算是慈善機構,有t半補助,所以收費很便宜,因此在女兒入歲之前,她才把孩子寄養在這間私人育幼院。」
「但是我也不清楚,這個女孩子究竟是不是李女士的親生女兒,或者只是她領養的孩子。不過我曾經跟李女士聊天,聽她提起過,分娩當時她在高雄,是由一名尤姓助產士協助生產,不過真實性如何我就不知道了,畢竟這是私事,李女士並沒有講太多……」
謀仲棠扔開手機,然後翻個身,張開長手相長腿呈大字型趴在床上。
他很醉,卻不夠醉到死!
如果喪失意識,今晚他會比較好睡。
叩叩。
謀仲棠剛閉起眼睛,突然有人敲房門。
他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但房門隨即被推開。
「你還沒睡吧?」謀遠雄走進兒子的房間。
聽到父親的聲音,謀仲棠勉強撐起身體側頭張望。「您也沒睡?」
「我已經睡著了,不過你回來的時候我就醒了。」
「很抱歉,把您吵醒。」
「沒關係,反正我也睡不好。」謀遠雄猶豫了一下,然後才接著說:「你要睡了嗎?」
「我沒關係。」他問:「您有事?」
「我想跟你談一談。」
謀仲棠爬起來坐在床邊,他沒說話。
謀遠雄走到房間裡的沙發前坐下,然後問:「你已經知道她的事……我還沒機會問你,打算怎麼解決?」
「事情還沒確定,恩熙可能是她母親領養的孩子。」謀仲棠冷淡地答。
「如果結果證明是事實,你打算怎麼辦?」
「到時候再說。」
謀遠雄表情嚴肅。「現在你沒有任何打算嗎?」
「什麼都不能證明,現在不是時候。」
「但是你應該先跟她分手!」
謀仲棠看父親一眼。
「我會決定時機。」
「為什麼不現在就做?」謀遠雄不明白。「站在我的立場,不希望你們任何一個人受到傷害!」
「不管什麼時候,傷害都已經無法避免!」謀仲棠瞪著床角,沒有表情地說:「我跟她之間的事我會決定。」
謀遠雄愣住了。
他的兒子從來不曾直接反駁過自己。
謀遠雄無話可說,他伸手抹了老臉一把。「有一個方法很簡單,就是讓我跟李恩熙驗一次DNA。」
謀仲棠震了一下。
「但是,如果真的要這樣做,就必須在這之前把一切的事都告訴她。」謀遠雄說。
「她不會同意,只會覺得荒謬。」謀仲棠比任何人都瞭解恩熙。
謀遠雄低頭沉思,顯然也知道,這不是一個好方法。「我知道。現在我沒有立場要求她做這種事,也不知道該怎麼跟她啟齒。」
「想說什麼、做什麼,就等找到那個助產士再說。」謀仲棠說。
「我已經派人去找。姓尤的助產士不多,只要尋找二十多年前就執業的尤姓助產士,加以過濾,應該不難。」
謀仲棠回眸直視父親。「今天晚上跟蔡委員應酬,我喝了很多酒。」他突然轉移話題。
謀遠雄愣了一下。「蔡委員?」
「談春泉飯店的事。」謀仲棠瞇起眼睛。「這陣子您太專注自己的事,所以不記得了。」
「噢,對,我想起來了……」謀遠雄這才記起。
「事情已經搞定,趙天順不會擁有飯店太久了。」
「是嗎?那很好。」謀遠雄顯得心不在焉。
「我喝了很多酒,如果您沒有其他事,我想休息了。」謀仲棠對父親說。
謀遠雄愣了片刻,然後才說:「好,你休息吧!」
然後他站起來,腳步遲緩地走出謀仲棠的房間。
房門關上後,謀仲棠直接後仰,躺回床上。
他盯著天花板瞪了很久,然後才閉上眼睛……
衣服也沒脫,就壓在棉被上睡了一夜。
今天沒課,早上恩熙進辦公室之前,謀仲棠已經坐在位子上,即使天快亮才上床,他還是一早就到飯店上班。
「早。」一開門,恩熙看到謀仲棠,真的有點驚訝。
「早。」他抬頭跟她微笑。「昨天晚上睡得好嗎?」
「還可以。」她報以一笑。
其實睡得不好,但是她還是說自己睡得好。
「你喝醉酒,應該睡得不好吧?」
「我習慣了。」他答。
恩熙點點頭,走到自己的座位,打開電腦準備辦公。
「今天中午,我請妳吃飯。」他突然對她說。
她轉頭看他。「為什麼?」
「為了昨天晚上讓妳找不到我,跟妳賠罪。」
「不用了。」她笑出來。
「當然要!是我的錯,我忘了帶手機。」他笑著,不動聲色地說謊。
「沒關係,」恩熙能體諒他。「就算你帶了手機,跟客戶談事情的時候,也不方便接電話。」
「妳怎麼知道我在跟客戶談事情?」
她愣了一下。「難道不是嗎?昨天你告訴我,是在應酬。」
他笑一聲。「對,我是在跟客戶談事情。」然後收斂笑容,沉眼看她。「妳不問我在哪裡談事情?」
「如果你想讓我知道,就會告訴我。」她回答。
謀仲棠沉眼看她,然後說:「我跟客戶在酒店談事情,有很多陪酒小姐那種酒店,昨天晚上我們叫了很多小姐。」
恩熙回望他,沒有說話。
「妳在意嗎?」他問她。
「那只是應酬,我沒什麼好在不在意的。」
他眸光掠閃。「男人上酒店,女人通常都會吃醋。」
她斂下眼,微微一笑。「我很想吃醋,可是為這種事吃醋太不值得了。」
他挑眉。
「因為就算我吃醋,以後你還是會去那種地方應酬。如果我每次都因為這種事吃醋,每次只有自己傷心難過,而你根本就沒有感覺,這樣對我太不公平了!這麼吃虧的事我才不幹。」
他嗤笑。「這還是我第一次聽女人這麼說。」
「不過,我還是希望你少去酒店。」
他撇開嘴。
「因為喝太多酒對身體不好,你的工作量很重,每天一大早就要上班,應該要好好保重身體。」恩熙解釋。
「真的不是因為吃醋的緣故?」他開玩笑似地揶揄。
「如果我吃醋,你就真的不會上酒店嗎?」她問他,有半點認真。
「不會。」他答得簡潔俐落。
恩熙笑了笑,然後垂下眼。「我早就料到你的答案。」然後,她抬起頭,笑著對他說:「只要不要喝得太凶就好,你要自己照顧自己的身體。」
然後她回頭盯著螢幕,握住滑鼠打開電腦裡的工作匣,叫出文件開始辦公。
謀仲棠不再說什麼,辦公室內突然安靜下來,一上午,他們沉默地各自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