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今天下午芮思真的跟醫生約好了產檢。
只不過時間還早,她心情愉悅地晃到婦幼醫院,看到一群准母親和准父親們正在等 候檢查。
醫院的長椅上,還有三名落單的年輕女孩。
她們是那麼的青春,但清秀的容顏上有憂鬱的懵懂,似乎有無限的重量壓在她們纖 細的肩頭。那三張蒼白的臉孔上,寫滿了對於人生的不安與驚疑。
「她們是未婚媽媽。」熟悉的聲音,小聲地自芮思身後響起。
她轉過身,有些驚訝在這裡看到白靜心。「白阿姨?」
「我們又見面了。」白靜心對著芮思微笑。
芮思望著一身簡便套裝的白靜心,對於這位獨立自由的女性仍然充滿好感。「我們 每一回見面的場合,好像都很特別。」她笑著回答。
「的確如此,我想這大概就是緣分吧!」白靜心愉悅的表情十分豐富。
芮思很自然與這位和善的長輩聊起天。「我以為這些女孩只是來做例行檢查。」她 們實在太年輕了。
「我在中途少女之家做義工。」白靜心微笑著說,然後溫柔地轉移視線,凝視那三 名垂頭喪氣的少女。「這些孩子有懵懂的過去,但人生便是如此,沒有對比便無法成長 。希望她們的未來能更正不幸,不再走那條倉皇陰暗的蹇路,而不是自甘墮落或者憤世 嫉俗。」
「白阿姨,我好喜歡你。」芮思咧開燦爛笑容,很大方的表達。
「噢,我也好喜歡迷人的女孩。」白靜心主動握住芮思的手,眼角浮現深刻笑紋。 「不過,我想我那偉大的兒子,恐怕比我對你更著迷。」
「只要是女人,我想龍大老闆都有三分興趣。」她眨眨眼大膽地說。
白靜心仰頭大笑不止,招來週遭人們好奇的跟光。「這可不一定,孩子,據我所知 ,我那冷血的兒子向來是個地道的木頭。」
「咦,那可跟我認識的男人不一樣,也許我們談的不是同一位。」她聳聳肩。
白靜心再一次笑不可抑。
「你呢?孩子?你到這裡不會只因為經痛問題吧?」她頑皮地朝芮思眨眼。
芮思忍不住笑出聲。「我懷孕了。」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可以跟這名幽默、聰明 的自由女性完全坦白。
「嗅,這可麻煩了!不但要注意吃、注意睡、注意運動,還不能躺著賴皮哦。」白 靜心似笑非笑,睿智的眼眸凝望著芮思。
芮思突然發現,她與龍函有一雙一模一樣的眼睛。
「我兒子知道這件事嗎?」白靜心斂起笑容,溫和地問。
「也許,這一刻他已經知道了。」
「我想你肯定比那幾個坐在長椅上的孩子,還清楚自己的盤算。」白靜心再次微笑 。「不過,我可不確定我兒子的想法了,從小到大,他總是不受人控制的。」
「這就比較像我認識、的那個男人了。」芮思垂下眼微笑,跟這位聰慧的長輩像朋 友一樣談天。「但是他的想法並不重要,也許他的做法才會影響我一輩子。」她促狹地 笑語。
白靜心挑起眉。「據我對我那偉大的兒子,淺薄的瞭解,他只怕會快刀斬亂麻—— 」她頓了頓,唇角咧開一抹神秘的微笑。「在他來得及思索之前。」最後補充一句。
「唔,我想也是。」芮思輕吁。她確定的是,龍大老闆絕對會揮刀不眨眼。
「但是別忘了,我那精明的兒子遇到出乎意料的狀況,絕對會要求對方付出代價。 」白靜心的神情略為嚴肅。
「我猜到了。」芮思明白,白靜心指的是孩子。
她曾設想過,最壞的情況。
所以她在一周前已經辦好赴美簽證,如果情況失去控制,她只好當一隻鴕鳥一走了 之。
白靜心敏銳的視線投注在芮思出神的臉孔上。
「孩子,任何母親都不希望自己的兒子精明過頭,但情況實在非我們所非控制的。 如果遇到麻煩,你知道到哪兒找我。」白靜心慈祥地道。
「中途少女之家?」
白靜心笑了。「不,是金色豪門大酒店。」
需*韶白靜心果然是一名聰慧的母親,她已經預先料準自己的兒子會有什麼反應。
當天晚上,龍並沒有出現在小別墅,而是在第二天早上,將她「傳喚」到龍天金控 ,在他那冷硬奢華的超大辦公室內召見她。
「你懷孕了?『開門見山,他站在一面防彈玻璃鏡前,面無表情地問她。
她不否認,也不承認。反正龍已經有答案了。
「這種消息我不喜歡從第三者口中聽到。」他接下道:「如果你先讓我知道,也許 對你,我會有更好的安排。」
她垂下眼,輕聲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即使我的未婚妻知道這件事,對我們的婚事也不會有任何影響。」他打斷她的話 ,陌生的眼神有冷淡的距離。「我並不欣賞喜歡耍詭計的女人,不過現在已經不重要了 。」
芮思抬起眼望他,咋舌地發現這男人眼底迅速轉換的冷淡星芒,陌生的程度甚至讓 她懷疑,他們曾經共同擁有過的親密關係只是幻覺。不過他說的真好!感謝眾神賜給她 的靈感扮演一名攻於心計的女人。
「那幢別墅歸你,同時你會收到一本存折,裡面有三千萬現金。我已經安排好時間 ,明天早上十點司機會送你到醫院,問題很快就會解決。」他簡明扼要,如敘述公事。
芮思屏住氣。不必問也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她倒抽一口氣。「我還以為你會喜歡孩子。沒想到你這麼無情,居然耍親手扼殺自 己孕育的小生命?」充滿感情的控訴告一段落,她真佩服自己,在這種場面下,還能把 事先背好的台詞感性地道出。
他笑出聲,英俊的臉孔卻沒有絲毫笑意。「也許,我喜歡孩子,但是我的妻子不會 喜歡非她所生的孩子。」
他的話十分赤裸,簡直可以說是無情。
「你愛她?』』她像小媳婦一樣顫抖地問。雖然仍是色樂台詞,不知道為什麼,她 覺得自己對這答案真的感到好奇。
他咧開嘴。「當初你拿龍紋金箔到這裡,要求的只是做我的情婦。如果當時你一開 口就要求我娶你,也許我會同意。只可惜,善耍詭計的女人,時常會錯失良機。」
「孩子是無辜的啊!你怎麼忍心殺掉一個未成形的小生命?那會被老天爺詛咒的… …」她如泣如訴,重複昨天在茶館裡神聖的芭樂語。
「好聚好散是我的原則,你向來聰明,不要愚蠢到做傻事壞我的規矩,否則什麼都 要不到。」他別開眼,冷淡如敘述家常便飯,同時抬手看表。
好聚好散!好不容易,她終於等到她要的答案了。
「但是我爸他希望——」
「你和你父親多餘的希望,都不會成真。」他匆促地打斷她,不想再浪費時間解釋 。
一分鐘後,芮思被請出龍天金控大門。
她知道,這個男人已經切斷與她所有的聯繫,相信就連信用卡賬單都不會寄到她眼 前:以免留下證據。
而她精於算計的父親,一旦知道事與願違,肯定會將她永久逐出家門。
*需韶芮思沒有在隔天早上十點前開溜。
這天早上她打扮得很樸素,脂粉未施,惹來龍大老闆的司機疑惑的眼光。之後她毫 不反抗地上車,讓司機將她載到醫院。
進手術房前,一名與她衣著打扮相仿、同樣蓄著一頭長髮的女子,在門口與她擦身 而過時,兩人互換眼光。
五分鐘後,長髮女子從醫院側門出走,搭上一輛早巳等在門外的銀色小跑車。
韶韶*
「很高興,你能信任我。」白靜心坐在她的銀色小跑車上,目光專注地盯著前方, 平穩地操控著方向盤,「我走投無路、別無選擇了。」芮思聽了一口氣,臉上卻掛著笑 容,儘管她因為緊張過度,心跳仍然很快。
白靜心咧開嘴。「二十分鐘後娜娜就會動完手術,然後悄悄離開醫院。對她來說金 錢比生命可貴,挺著大肚子可不能再到酒店工作。」她接下道:「我不得不說真是千鈞 一發,如果臨時找不到替身,我的寶貝孫兒就要不保了。不過這孩子這麼命大,將來一 定有出息。」
昨天晚上,芮思臨時打電話要求幫忙。如果不是白天遇見白靜心,她能想到的方法 只有逃亡。但芮思少底明白,以龍乾淨利落的行事手段,倉皇逃避絕對不是一個好方法 。
芮思勉強咧開嘴微笑,然後閉起眼歎息。「我無法偽裝成蒼白的病人,再度回到別 墅。」眼前這是她最擔憂的問題。
「既然你已經達成讓他徹底討厭你的目的,就已經不需要再回去。逃開吧!反正我 那精明過頭的兒子以為你動完手術,接下來就算你出走到北極,他也不會在意的——至 少目前,他以為他不會在意。」最後兩句話,輕得像喃喃自語。
「也對,龍大老闆現在的確急著跟我擻清關係。」白靜心的話,讓芮思開始放鬆。
白靜心側目望了芮思一眼。「雖然我能猜到你的目的,但是,我仍然想不透,如你 這般女子,其實能輕易獲取男人的承諾,只要你願意坦露出真性情儘管那個男人是我那 自以為是的兒子。可是『她』又何必大費周章,讓一個女人皆動心的男人厭棄她?」
白靜心幽默地以第三人稱,陳述她心中的疑問。
芮思笑出來,這位聰慧的長輩不但盡心幫助她,還總是逗她發笑。「我以為我們彼 此瞭解,白阿姨。」她打啞謎。
但她猜測,以白靜心的聰敏,半秒鐘之內就能解開謎題。
果然,白靜心開心的笑起來。「別怪我沒提醒你,孩子。」她頓了頓,等芮思的目 光移到她臉上時,她秀氣的眉毛慢慢挑起——「自由誠可貴,代價卻很高!尤其當你面 對的,是一個精明過頭的男人時,千萬千萬,要小心保護自己的偽裝。」
陽光下,銀色小跑車快速駛向最危險、也是最安全的避風港——白靜心的私人公寓 。
*需需三個星期後坐在機場的候機樓,李涼悠將報紙遞給好友——「世紀婚禮籌備 得差不多了,不過你大概無緣得見這場盛會。」她似笑非笑地瞪著好友,邢芮思。
「想當然耳,商業精英龍大老闆,是絕對不會讓記者失望的。」芮思對報上刊載的 「龍、孫府」大喜報道沒有興趣。
這三個星期以來,她自由得有點無聊。她想,也許因為無所事事的關係吧。凡人總 該有一份正當職業才行,不管是不是挺著大肚子的孕婦。
「你確定要這樣落跑,確定你要的就是如此了?」李涼悠的笑容斂起,深思地凝望 好友。
「再更正一次——最後一次——我不是落跑,我走得十分自在,愉悅得腳步無比輕 快。」芮思咧開笑容。
直到目前為止,她很滿意這樣的結局。
白靜心提供的庇護所,幫助芮思逃過盛怒中的父親,不必面對他可怕、無理的責難 。她並且運用豐沛的人脈,替芮思神不知鬼不覺地訂到機票,讓芮思得以暫時離開這紛 擾的台北。
「芮思,說真的,我永遠不能明白你的想法,因為你的幸福,跟我對幸福的定義有 太大的不同。但是我祝福你,而且希望你的幸福一直長伴左右。」李涼悠真心誠意地祝 福好友。
「親愛的涼悠,謝謝你的祝福,相較於你的認真,我覺得自己真是一個任性的孩子 啊!」她皺皺鼻子,笑看好友臉上莫可奈何的表情。
「也許吧,這就是人生。我們永遠不知道自己將碰上什麼樣的人,更永遠無法掌握 對方的想法。」李涼悠喃喃自語,她的眸光迷噦,一抹淡淡的霧色籠上她憂鬱的黑瞳。
「唉,快樂起來吧,孩子。」充思做一個鬼臉,永遠保持著好心情,她是輕快的旅 人。「你的憂鬱常常讓我擔心,如果你覺得人生不快樂,那麼就跟我一起去旅行吧!」
李涼悠搖搖頭,她沉靜地微笑。「我不喜歡旅行,因為我不喜歡說再見。」
好友的話,莫名地觸動芮思的心弦「嗯……我想,沒有人喜歡說再見。」她不得不 同意。
但是,除了涼悠和親愛的白姨讓她難捨難分外,她沒有必須說再見的人。
要怎麼說再見……她想,那永遠不會是她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