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摒棄了先前牛婛雲帶來的一干閒雜人,將他們安置在蒙古人駐守的營 帳內,庫爾另外帶了十名有用的隨從,五人分騎五騬往藏寶圖上標示的地點而去。
「納真兄,咱們這路走來,到底目的在何處,您可否告之,好讓我心裡有個數?」 牛耿鋒仍然不放棄打聽。
如果能早一點知道目的,他也好有準備。雖然納真和庫爾把他身邊的人都遣走,但 他們卻不知道,牛百寧派了人一直跟在他們之後,和他暗中有聯繫!
「牛兄,納真已經說過,目的地介在八仙筒和莫力廟之間,正確地點——」庫爾頓 了頓,和坐在另一匹馬上的納真對望一眼。「正確的地點,地圖上也記載不詳!」
「地圖?」一聽到地圖兩字,牛耿鋒兩眼都發亮了!「親王,您是說——地圖,指 的是什麼地圖?」
庫爾挑起眉,乾笑一聲。「地圖嘛——當然指的就是藏賓圖了。」
一聽到「藏寶圖」三個字,牛耿鋒更是把眼睛瞪得老大,連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藏寶圖!果然是藏寶圖——「驚覺說溜了嘴,牛耿鋒迅速閉上嘴巴。
「怎麼,牛兄知道藏寶圖的事?」庫爾明知故問道。
「呃……咳,當然不知道了!哈哈!」牛耿鋒打哈哈,卻又忍不住探問:「既然是 藏寶圖,正確地點為何會記載不詳呢?」
「是啊,庫爾親王,這可真是奇怪。」牛婛雲在一旁幫腔。
她當然知道牛耿鋒的用意,牛百寧之所以會讓她跟來,就是巴望她能助牛耿鋒一臂 之力。
「奇怪?」庫爾撇起嘴,似笑非笑地道:「是奇怪,我和納真也覺得這真是奇怪。 」說了等於沒答。
他壓根兒是耍他們的!
眼看套不出話,牛耿鋒和牛婛雲只得閉嘴。
一路上納真和嫿婧是最沉默的人,他們兩人幾乎沒開過口。
接連行了幾日,納真始終不和自己說話,嫿婧落寞地騎著她的小牡馬,遠遠的落在 隊伍之後,庫爾因為擔負著領隊的責任,不能陪在她身邊,反而是討厭的牛耿鋒成天繞 在身邊。只有在夜晚紮營時庫爾才有空陪她談天說笑,那是她一天中稍能露出笑容的時 刻。
這日大隊人馬已經繞行過澤地,走到八仙筒附近。事實上從科爾沁到莫力廟之間的 地形是最驚險之處,其中得繞過大片人煙不曾涉獵的原始澤地,之所以要借重庫爾之處 ,就是要依靠他帶領眾人越過此處。
晚間在一處空地紮營,嫿婧的神情看起來很疲憊。
事實上,這一路上她都沒好好吃東西,也不曾安穩的睡過覺,對於納真的冷漠,她 已經開始有點心灰意冷,加上身體因為長期的缺乏營養以及勞累,精神已經有些恍惚。
在火邊烤火的時候,她恍恍惚惚地打著盹兒,險些撲進火堆裡——「小心!」
幸好坐在一旁的庫爾及時扶住她,她才免於被燒成烤肉。
「庫爾……謝謝你。」嫿婧臉色蒼白地道謝,嘴角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怎麼了?是不是累了?」庫爾關心地問。
在場的人都看到嫿婧險些跌到火堆裡,牛婛雲也虛情假意地「問候」了幾句:「寺 兒妹妹,你該不是不習慣趕路勞累?如果是這樣的話,我瞧你還是先回轉去候著比較好 。」免得成了大夥兒的累贅!
當然,最後那句話牛婛雲沒說出口。
嫿婧看都不看她一眼,她現下也沒力氣教訓牛婛雲,讓她閉上那張討人厭的嘴。
「我沒事,庫爾。」強打起精神,她笑著對庫爾道:「可能在火邊太悶了些,我到 附近走一走。」
庫爾看了她半晌,確定她沒大礙才點頭。
從火堆邊站起來,嫿婧的眸光掠過不懷好意的牛婛雲,然後是納真。
黯然地移開眼,她沉默不語地走離火堆,遠遠地走到空地一旁小澤地邊,瞪著一沼 濕水怔怔地發呆。
「我希望你不要給大家帶來麻煩。」
納真的聲音忽然在身後響起,嫿婧心頭一震,倏地轉過臉——「不惹麻煩,就是照 顧好自己!」他道,定定地望住嫿婧的眼。
「你……你還關心我嗎?納真?」她怔怔地問他,小貓一般怯澀的語調輕之又輕。
他眼神一閃,撇開臉。「自己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任何人都不會珍惜。」他嘎啞地 道,一語雙關,話裡其實另有涵義。
「我知道你還關心我,如果你是指我剛才險些跌到火堆裡的事,我沒有……」
嫿婧沒有聽出他話裡的涵義,一心只急著傾訴。「我沒有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我只 是、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最近都吃不下飯,可能是因為這樣,所以才會有些恍惚的!」
納真沉默地看了她半晌,這些日子來她確實瘦了許多,原本粉潤的下巴都削尖了, 兩片單薄肩頭,像風吹就要倒一般,惹人愛憐。
握緊拳頭,他暗自深吸一口氣,便生生再次撇開臉。「不管是什麼理由,如果你不 想成為麻煩,就努力吃東西、照顧自己,否則如果再有今晚的情形發生,我會請庫爾命 人送你先回科爾沁。」平著聲撂下話,鐵了心腸,不去理會她對於這番話的反應。
上回她把牛婛雲推進水裡的事,他已經不打算再舊事重提,心裡也早已經原諒了她 ,雖然目前兩個人之間的關係仍然尷尬,而如何枚平兩人間的心結只是時間問題。
但是現在越來越靠近藏寶地點,不容許出狀況,一切以正事為重,她不能拖累他和 庫爾,成為麻煩。
嫿婧原本在心中燃起的一絲希望又幻滅,她垂下眼,默然不語。
他的口氣裡雖然不再嚴厲,可卻多了幾分冷淡和生疏,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忽然 好痛……她還以為他來跟她說話,是因為他關心自己,可是看樣子他還是執著於上回牛 婛雲跌進水裡的事,不肯原諒她。
但是,事宜上她並沒有錯啊?為什麼他執意要誤會她?
「我明白了,我不會造成你們的負擔的。」她也轉過頭去,蒼白著臉,目光呆滯繼 續視而不見地凝望著湖面。
納真嘴唇掀動,似乎想說什麼,終究沒說出口。「你瞭解就好!」平著聲說完話, 他毅然轉身走開。
嫿婧呆在原地,鼻頭不自覺地酸楚。
忽然她看到澤地邊跑出一支灰毛兔,它跳躍時一跛一拐的,仔細看才看出灰毛兔的 後腿沾黏了一大攤血漬,顯然受了重傷!
可憐兔兒沒有生動的表情,不能訴說自己的痛苦,它只是一跛一拐困難地往前拖行 著,好像沒有知覺一樣,只有大大的兔眼裡洩漏出一絲驚慌,它正停下來察看後方的動 靜……「小兔兒……你受了好重的傷!」嫿婧心疼地低喊。看到小兔子流了好多血還掙 紮著往前跳,她也不明白為什麼會好像看到自己受傷流血,心底莫名其妙地難過。
只見小兔子停下的同時,後方突然出現一支小狼,小兔子受了極大的驚嚇,倉皇往 澤地另一頭逃逸。
「等一等啊——」
嫿婧打起精神來追上去,因為她若是不保護那支小灰毛兔,它恐怕就要被在後頭追 的狼吃掉了!
雖然她明白生存在大地原野間弱肉強食的道理,這是自然的生存法則,她知道自己 不該插手去管,但是既然她看到了這悽慘的一幕,她就不能不管!
追著小兒和另一支小土狼之後,小土狼似乎察覺了後頭有人追隨的腳步聲,幸而這 支土狼還太小,它一察覺後頭是一「支」比它還要大的生物,猶豫了片刻,終於垂頭喪 氣地,不得不放棄幾乎到手的獵物。
「小兔子!」
嫿婧終於追上灰毛兔,看到它害怕得全身打顫,她柔聲安慰它:「你放心,我不會 傷害你的。」,小兔子似乎聽懂了嫿婧的話,開始張大一雙兔眼,好奇地吸嗅著肥肥的 鼻子。
嫿婧踮著腳尖一步步走近它,然後溫柔地抱起。「你受了好重的傷。」她心疼地喃 喃低語。
就地盤坐,她把灰毛兔放在自己的膝上,然後扯下一塊裙幅替兔腳裹傷。
包紮妥當後,她滿意地看著兔子的後腿已經不再流血,終於放心地笑開憂愁的小臉 。
但是同時地也發現自己迷了路,放眼望去都是一片灰霧濛濛的,她居然不知不覺地 深入澤地區了。
「天啊……咱們迷路了!喔,不,該說是我迷路了!小灰兔,這兒是你的地盤,你 肯定知道回家的路。」嫿婧抱著兔子喃喃自語。
小灰兔當然不會說人話,只是瞪著大大的兔眼回望她。
天愈來愈冷了,水澤上起了一層沼霧,整個澤地區變得灰濛濛的,連天上的星子也 掩蔽不見,愈來愈冷,也愈來愈黑了。
嫿婧抱著小灰兔縮在一株枯死的樹心間,幸而有兔子的體溫暖著她,否則這回她恐 怕當真會凍死了。
「寺兒!」
隱隱約約她聽到有人叫喚她的聲音,她心頭一喜,抱著兔子從樹洞裡鑽出來。
「納真,我在這裡|」
直覺是納真來找她,等了一會兒,看到的人卻是庫爾。
「你果然走進了澤地區!幸好我不放心找出來,你不明白這些澤地……」庫爾神情 凝重起來,望著眼前一池小型池沼,神情充滿敬畏。「你不瞭解……這些沼澤像是有生 命的,它們會自動移居,還有落潮、漲潮……」
「庫爾?你怎麼了?」嫿婧關心地問。沒想到納真才剛警告過,她就給大夥兒帶來 麻煩。「大家……大家都出來找我了嗎?」她晶瑩的眼期待地張望庫爾背後,試探地問 。
庫爾回過神,搖頭。「不,是我自己覺得不對,所以出來找你。」
他的回答讓嫿婧灼亮的眼霎時黯淡下來。她把小灰兔抱到胸前,下巴抵在兔子柔軟 的兔毛上。美麗的小臉上蒙上淡淡一層輕愁。
「今晚澤地濕氣太重,現在回到紮營的地方,恐怕咱們都要生病,可能得找個地方 在這裡度上一夜了!」庫爾皺眉道。
「嗯……」輕輕歎氣,掩藏起自己落寞的心緒。
「這支丑兔子怎麼了?」終於注意到她手上抱的灰毛兔,他挑著眉間:「它才不醜 !它好可憐,受了傷還被一支小土狼追趕,我就是為了救她才迷路的。」嫿婧解釋。
「你為了救一支兔子在澤地區迷路?」庫爾張大眼,不可思議地瞪住她,喃喃道: 「我的天……」
然後似無可奈何,又似充滿憐惜地道…「你真是與眾不同!」他笑開臉。「我知道 這附近有一個大山洞,咱們到那兒去躲一晚!」
話還沒說完,便帶著嫿婧往澤地區另一例走過去。
走了一陣子,果然有一個大山洞,兩個人就在山洞裡平安地度過了一晚,第二天一 早庫爾陪著嫿婧放走了小灰兔,兩個人才返回營地。
兩人回到營地後,嫿婧發現大夥兒的神色都不太對,等進到帳內,牛婛雲一看見她 就冷言冷語。
「喲,寺兒妹妹,你和親王總算逍遙回來了,咱們為了你們可是著急了一晚呢!誰 知道壓根兒沒事,讓咱們白白操心了一晚,你們在外頭卻開心著!」
嫿婧愣了一下,正要開口,納真從帳外掀幕進來,忽然抓住她的手,粗魯地把她拉 到外頭。
「你去哪兒了?」他質問,臉色非常難看。
「我、我在澤地區迷了路,幸好庫爾找到我——」
「迷路?」他暗下眼,語氣霎時變得僵硬、冷峻。「你還真是常常迷路!」揶揄的 口氣,挾著一絲過去沒有的輕蔑。
「納真?」感受到他話中的冷意和不屑,她僵住身體,結結巴巴地解釋:「.
我知道你昨晚才驚告我別惹麻煩,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因為那支小灰兔實在太 可憐了——」
「夠了!」他忽然粗暴地喝止她,神情冷酷。「往後你怎麼樣再也不干我的事!從 現在起你是庫爾的責任,由他決定你的去留!」他冷冷地撂下話。
嫿婧瞪大眼,怔怔地望住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寺兒妹妹,不是我說,你真是太大膽了!就算你再喜歡親王,也該等回去後再做 打算,就這樣不明不白的跟人家一起失蹤了一夜……」牛婛雲也掀帳門走了出來、眸光 輕蔑,做作地掩著嘴冷笑。「你這樣,算什麼呢?」
嫿婧瞪大眼,蒼白著臉,質問牛婛云:「你是什麼意思?」
「意思還要我再點明嗎?我是怕讓你難堪,你懂不懂?」牛婛雲哼笑。
嫿婧望向納真,脆弱地問他:「你呢?你也是這麼想的?」
如果他也這麼想,那他是否以為她和庫爾失蹤,跟上回牛婛雲跌到水裡時,兩人在 山洞過了一夜的事是歷史重演了?他以為她是故意的嗎?他把自己看成什麼樣的女子了 !
「行為決定一切。」他冷然地別開臉去,不想正視她,更對她的行為深惡痛絕!
這幾日他留意到只有庫爾在,她臉上才有笑容。他刻意漠視這種可能,甚至為了不 想看到她臉上為庫爾綻放的微笑而避開她,極力想撇開她移情愛上庫爾的事實雖然他已 有妻室,不能要求她什麼,但是昨晚當他知道她和庫爾兩個人一起失蹤時,他再也克制 不住瘋狂的嫉妒,他,已經怒火攻心了!
一晚沒睡,在等待她和庫爾回來的時間裡,他回想起那晚當他撫弄她時她主動的反 應——她的回應十分熱情,他還記得她主動摟住他的頸子,柔軟發燙的身子不知恥地緊 貼在他身上扭動……他無法克制自己已經不受控制、含著強烈妒意的猜測——她和庫爾 兩人獨處一晚會做出什麼事!
已有妻室的事實讓他逃避深究自己發怒的原因,只一味執著在過去她的糾纏,他回 想她也曾經那樣誘惑過自己,因為這點反而讓他不能釋懷!如今知道她不是只對自己如 此,更讓他誤解她是墮落、隨便的女子!瘋狂的嫉妒讓他毫不掩藏臉上強烈的鄙視!
納真的回答,簡直是親手把嫿婧推入深淵……她踉蹌地退了幾步,眸光怔茫地望著 得意的牛婛雲和冷漠無情,眼底含著鄙視的納真……她突然轉身,盲目、狂亂地往澤地 區跑——這一回她再也不打算活著出來了|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發覺自己再次迷了 路,現在雖然不是夜晚,不至於凍得厲害,但嫿婧的肚子實在餓了!
打從昨晚起她就沒吃東西,今早回營時還來不及進食,納真就把她拉出帳外,然後 她便跑出來了……也許是昨晚追小灰兔時跑累了,再加上今早走了一大段路回營,跟著 又跑回澤地區,這樣來來回回的,是鐵打的身子也禁不住!
她癱坐在地上,抱著肚子,突然好想皇阿瑪、好想皇奶奶……「皇阿瑪、皇奶奶, 蘭娘娘、三阿哥、四阿哥、十一阿哥、十三阿哥、春兒……我好想你們!」
所有的人全被她一一點名了。
無助她抱著兩膝,她默默流淚,心底從來沒有比現在還委屈過,她回想起在宮裡的 皇阿瑪、皇奶奶和蘭娘娘,還有哥哥們對她的疼愛,越想就越傷心……眼淚不知不覺流 了一缸子,眼前一片模糊,忽然覺得地面好像在移動……地面在移動?
嫿婧愣了一下,隨即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竟然在水澤中央!
不知不覺中地面在移動,沼澤也在移動,她坐的那塊地附近,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 速度被大水淹沒中! 」怎、怎麼會這樣!「嫿婧尖喊,忽然她想起庫爾的話:H2些沼澤像是有生命的, 會自動移居,還有落潮、漲潮……「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哺喃自語。
四周的借形太詭異了,這些池、沼移動的模樣簡直讓人毛骨悚然!它們看起來真的 像是有生命的!
「寺兒!」
正在發呆的時候,突然聽到「對岸」有人喊她!
嫿婧還來不及抬頭看,她站的她方就被瘋狂湧上的水所淹沒,一剎間狂水卷埋上來 ,一股強大的吸力把她整個人往下拖,轉瞬間她已經遭大水吞噬,剎那間被強大的水力 漩渦打得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