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雪在吧檯認命的做三明治,放上麵包、生菜、煎蛋,然後臉色很臭的拿起一片火腿,不甘願的放上,再狠戾的拿起一片起司,外加豬肉片,蓋上麵包,像在對付仇人般,刀起刀落,三明治瞬間對半。
大概是太有殺氣了,有那麼一刻,她還以為聽到三明治鬆了一口氣的聲音。
她氣的其實是自己,怎麼這麼沒志氣?他才開口說要吃三明治,她就一刻也不敢耽誤的進吧檯,因為捨不得,還是乖乖煎了火腿,從冰箱拿出起司,最可惡的是,她居然順便煎了豬肉片!
叮鈴鈴鈴鈴——
咖啡廳的大門嘩啦一下被人用力從外面推開,掛在門上的鈴鐺一陣響,但這次響得比較久。
誰這麼用力開門啊?真沒禮貌。方若雪有些不高興,但仍漾起甜甜的笑抬頭,「歡迎光臨——」
隨著喀啦喀啦高跟鞋的聲音,門外走進一個渾身上下都珠光寶氣的中年女子,除了那身價值不菲的名牌套裝,身上戴的至少是價值超過一千萬的珠寶首飾。
中年女子高傲的停在吧檯旁,翻著死魚眼,陰沉地環視咖啡廳中用餐的眾人,然後緩緩把視線停在方若雪身上,如老母雞一般尖銳的聲音脫口而出,「你是店長?」
方若雪禮貌地微笑,「是的,有什麼能為您服務的?那邊有空位,要不要服務生先為您帶位,等會再點餐……」
對方很沒禮貌的打斷她的話,「所以你就是方若雪?」
「是的。還是您想我親自為您準備餐點?或是……」
「哼,我一向不在這種地方喝咖啡的,飯店裡的食物才高級,我不吃廉價品。」死魚眼鄙視地瞪她,滿臉不屑。這種廉價的東西怎麼能配得上她高貴的胃呢?
拳頭握緊,方若雪氣得一肚子火,但不想惹麻煩,所以她忍。
保持微笑,她客氣的問:「不吃東西不喝咖啡,那您光臨我們咖啡廳是……」
「我是來找你的。」死魚眼囂張地揚起頭,眼睛呈四十五度角望著天花板。
「不好意思,你找錯人了,我不認識你。」方若雪的口氣冷淡多了,既然是找錯人,就不是客人,她不用客氣,反正這是關希辰教的,錯也是他錯。
「但我認識你,輩分上來說,你還該叫我一聲大伯母。」死魚眼一副這是她天大的光榮的樣子。
「我不認識你。」這次,她連看都沒看一眼,只是猶豫著要不要幫關希辰泡杯咖啡。
「馬上打烊,跟我走一趟就知道了。」
她憑什麼說的那麼理所當然?「現在詐騙集團的手法這麼拙劣嗎?」
死魚眼的眼白翻得更多了,聲音也更尖細,「你說什麼?竟然敢不認長輩?這是晚輩在長輩面前應有的態度嗎?我就知道你爸媽教不好你們這對姊弟,都是沒有教養的東西……」
難得,中年女子惡毒的言語把方若雪的怒氣都激出來了,她最不能忍受有人貶低家人。
「如果你像潑婦罵街的行為叫有教養,那你說對了,我爸媽沒這麼教我們。」她瞇起眼,學起來有幾分像關希辰。
「你……你竟敢這麼對我說話!」
「你又誤會了,我沒有跟你說話,我是在罵你,聽不出來嗎?」
關希辰剛從洗手間走出來就聽到一陣叫罵,定睛一看,就見吧檯邊有個長相刻薄的中年女子惡毒的罵著女友,本來他想上前保護她的,卻驀地停住了,逕自找了個位子坐下來看戲。
這妮子越來越厲害了,這樣的她也好迷人,他先別打斷好了。
死魚眼原以為方若雪看來傻呼呼的,應該很好騙,沒想到她會反駁,還當眾罵她,讓她垃不下臉,於是儘管臉色一片黑,卻還硬要繼續罵人,「你就是有媽生沒媽養,才會這麼嘴刁……」
這女人居然敢提她敬愛的媽媽?!
抽起一把料理刀,方若雪當著死魚眼的面狠狠插在砧板上,刀身還晃了兩下,「我媽在天堂度假,你對她這麼有意見,不然自己上去跟她聊聊好了!」
看到這一幕,關希辰差點要站起來喝采了,真是孺子可教耶!
反觀死魚眼,她差點沒嚇暈,抖著唇說:「你、你……我報警……抓你……你恐……嚇我。」
「你要跟警察說什麼?我在吧檯放料理刀?」接著,她冰著臉從一旁抽出一把更長的刀,「那這個呢?你覺得西瓜刀有沒有比較好?」
「我……你怎、怎……」這丫頭怎麼這麼難應付,還這麼恐怖?那她的計畫怎麼完成?
關希辰悠哉地蹺起二郎腿,欣賞方若雪牙尖嘴利的一面,看來對她,他得改觀了,她一點都不笨,還挺厲害的,一個髒字都沒有就能把對方氣個半死,恐嚇人的技巧更高,看來以後跟阿海的眾會不能帶她去,他怕阿海會挖角。
「你想講什麼寫在紙上,抖半天我也聽不懂你想說什麼。」方若雪看了死魚眼一眼,接著無視對方存在的泡好兩杯卡布其諾,揚聲道:「眉眉,七號桌的咖啡好了。」
「哈哈——」關希辰終於忍不住了,放聲大笑起來,這丫頭的嘴還真是毒。
「喂,臭小子,關你什麼事,你笑什麼?」聽到有人在笑,死魚眼第一時間就轉身大罵。
他也不以為意,一邊笑一邊叫道:「眉眉。」
眉眉聽話的走到他身邊,「關大哥,怎麼了?」
頓時,幸災樂禍的大笑變成了冷笑,「你去告訴這位太太,那天那位沈千山先生是怎麼離開這裡的。」
他特地在念「沈千山」這個名字的時候加重了語氣,不意外看到死魚眼臉色一變。
一聽讓她形容這件事,眉眉立刻眉開眼笑起來,馬上走到死魚眼面前,認真的訴說,奉送比手畫腳。
「太太,你知道吧?現在人壓力大難免會出問題,那沈千山的腦袋就有毛病,好好的有門不走,非要從窗戶出去,那一地碎玻璃紮在身上,光是想像就……」她故意留了尾,蹙起眉嚇嚇這個八婆。
這歐巴桑居然有膽當著大家的面欺負店長,簡直是不想活了!但因為店長實在是太厲害,表演得太精采,大家才沒有出手。
現在給她表現的機會了,她怎麼能錯過?
「你騙人!」死魚眼明明嚇得發抖了,還是嘴硬。
「那你試試看好了,放心啦,關大哥出手乾淨俐落,絕對不會讓你去撞第二次。」
「你、你們……都是一群沒、沒教養的人,我……不會放過你們的,走著瞧!」匆匆撂下狠話,死魚眼就沒命的往外跑,衝撞門的力道就跟來時一樣,讓門鈴響了好久。
「眉眉,九號桌的餐點好了。」方若雪對於這個插曲已經不在乎了,反正她沒讓家人被侮辱到就行。
這時關希辰才緩緩站起來,挺拔的身形悠閒的晃到吧檯邊,向她勾勾手指,「若雪——」
「干、幹麼?」她真的能體會卡通上冷風一陣、夾帶兩片落葉的畫面,就是沒好事的感覺。
「出來。」
知道抗議無效,她乖乖地鑽出吧檯,「有事嗎?」
當然有事。將她勾進懷裡輕吻了下,不意外地看到她的一張大紅臉,他眉眼含笑的說:「我有事,出去一下。」
「喔,啊,那你的三明治呢?」
「給你吃啊。」他瞄了三明治一眼,「嗯,好乖,多加了豬肉片,應該會補一點。」
「補什麼?」她居然問了,這麼不祥的問題,她居然有勇氣問出口?!
果真只見關希辰笑得邪氣,「吃飽一點,我晚上回來吃你。」
方若雪不知該臉黑還是臉紅,只能說,她又再次應驗了言多必失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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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囂張的火紅色跑車發出刺耳的煞車聲,停到方氏集團辦公大樓門前,也不管人家公司門口許不許停車,關希辰便拔下車鑰匙,打開車門下車。
他大步走進大門的同時,也從口袋摸出手機,撥了一組號碼,沉穩的開口,「方老爺子,我是關氏保全的關希辰,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要和您見面談談,是關於……您的孫女。」
彼端先是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接著才傳來一道蒼老威嚴的聲音,「我在辦公室等你。」
關希辰啪地一聲收起手機,關希辰帶著肅殺神情走向電梯。
若雪差點被綁架後,他便要人徹底查清這件事,沒想到,連帶的也翻出若雪的身世。
也許那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方若雪跟方之寒的祖父,竟是商界赫赫有名的方氏集團董事長方逸成。
思及此,他為若雪受的無妄之災生氣也心疼,說到底,這根本不關她的事。
二十五年前,方逸成的二兒子愛上出身貧寒的咖啡廳女店員,方逸成知道後,以門不當戶不對為由反對兩人交往,也出手阻撓。
在他的逼迫下,兩人只好選擇私奔,得知兒子的決定,方逸成一怒之下登報和二兒子脫離父子關係。
而這對私奔的男女,就是若雪跟她弟弟的父母。
一直以來,方逸成對他們姊弟倆不聞不問,最近才突然要人找他們的資料。
關希辰冷哼一聲,光看資料他就猜得到是為什麼了。
方逸成一直疼愛入骨的孫子,也就是大兒子所生的兒子,是個典型的敗家子,愛玩女人、揮霍金錢又不學無術,於是他開始擔心龐大的家業遲早會敗光,便有了把家業交給方若雪跟方之寒繼承的念頭。
沒想到他的決定被律師洩露了,引起兒媳婦陶賽花的強烈反彈,她當然希望兒子能繼承所有財產,所以一聽到風聲說公公打算更改遺囑,馬上就採取了行動。
想也知道她會先從方若雪下手,才會花錢要天狼幫的人綁架,並恐嚇若雪放棄繼承權,所幸,若雪先認識他了。
但沒想到陶賽花不死心,找了沈千山來攪局沒用,又自己上門來找晦氣,簡直是想挑戰他的忍耐極限,等著瞧,他會好好「招呼」她的。
走出電梯,方逸成的秘書早就在電梯門口等待了,看到他,急忙帶領他來到方逸成豪華氣派的辦公室。
方逸成手上拄著枴杖坐在黑色真皮沙發上,瘦弱的身材略顯佝僂,深凹的雙腮,無神的雙目,一派死氣沉沉的樣子。
看到關希辰虎虎生風地走進來,他的眼皮一抬,無神的雙目中突然射出光彩,「關先生,請坐。」
關希辰一點也不客氣地坐到他對面,等待秘書奉上一杯紅茶之後,一語不發地盯著眼前的老人,仔仔細細地打量對方。
「你說……你要找我談談關於我孫女的事?」方逸成不介意他的審視,先開口了。
「這麼多年來,你對他們向來不聞不問,現在才突然想要表現一下你的關心和愛護,不覺得有點晚了嗎?」憋了一肚子火,他一上來就沒有好聽的話。
都是這老傢伙害的,沒事改什麼遺囑,要不是有他罩著,若雪還小知道會怎麼被欺負!
方逸成嘲諷的勾起嘴角,「關先生是以什麼身份來找我的,又是憑什麼責難我?」
「這不用你管,你也沒有資格管。」緊繃著一張俊臉,關希辰火氣仍是很大。
他才不會說他跟若雪交往的事,他沒資格知道。
「既然如此,你同樣沒有資格管我的事,我很忙,恕不奉陪。」拄著枴杖,他有些費力地站起來。
關希辰沒起身,冷冷的說:「你知不知道你更改遺囑,會給他們姊弟倆帶來多少麻煩?」
方逸成一怔,緊接著凌厲的目光看向眼前氣勢一點也不輸他的年輕人,聲音緊繃,「你說什麼?有什麼麻煩?」
「前幾天,有人試圖綁架若雪,還有居心叵測的人想騙財騙色,今天,陶賽花甚至跑到咖啡廳去找她麻煩。」他很滿意對方臉色變了。
咚的一聲巨響,方逸成重重用枴杖砸了一下地板,凹陷的臉孔上滿佈抑制不住的怒氣,手也因為過度生氣而一直顫抖,「那個女人她竟然敢……該死!」
「我希望你改回那份遺囑,若雪不需要你的錢,那只會給她帶來麻煩。」她需要的,是會照顧她一輩子的男人,他有自信做得到。
方逸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走吧,這件事我自有主意,不需要你管。」他想彌補孫女,也不想別人插手。
「如果你不能給我一個讓我滿意的答覆,我不會走的。」他要解決這件事,不要一個不定時炸彈裝在若雪身邊。
解鈴還需繫鈴人,方逸成改遺囑,陶賽花才會退讓,雖然他還是要給她點苦頭嘗嘗,但起碼不用擔心對方小動作頻頻。
「那我告訴你,遺囑我不會改,她是我親孫女,有資格繼承我的財產。我會盡快召開記者會,讓他們姊弟倆當著眾人的面認祖歸宗,至於你,如果你真的對若雪有意思的話,就規規矩矩來提親,當然還得看我認不認你。」雖然手心手背都是肉,但他那個孫子也太不成器,怨不得他心狠,他也可以保護若雪。
關希辰發出一聲嗤笑,「方老爺子,你會不會太異想天開了?你以為你想認回孫子孫女,他們姊弟倆就會答應嗎?」
方逸成露出胸有成竹的淺笑,「你覺得以若雪的善良,會不認她這個快要死掉的可憐爺爺嗎?」
「你……你居然利用若雪的善良?」可惡,他真的很想沒風度的給眼前的老人一拳!
但他說的沒錯,照若雪吃軟不吃硬的個性,會答應的。
「年輕人,永遠記得一句話,姜……是老的辣。」拄著枴杖,他吃力地走到門口,也不管關希辰還沒走,逕自把門打開就出去了。
「伍秘書,跟我來,有些事我要你辦。」
年紀越來越大,他才發覺自己曾經做的事情錯得有多離譜,錢再多又有什麼用?
兩個兒子都被他逼離了身邊,大兒子為了孝順,和相戀多年的寒門女友分手,聽從他的命令娶了豪門出身的陶賽花,在刁蠻刻薄的陶賽花精神虐待下,加上繁重的工作壓力,不到四十歲就抑鬱而終。
二兒子為了和心愛的人在一起,不惜反抗他離家出走,多年來除了在大兒子的葬禮上見過他一面之外,他再也沒有見過他,而那僅有的一面,竟也是充滿衝突的。
他還記得那一天,二兒子情緒激動地指控他的操控是逼死他哥哥的主因,但他依舊固執的不肯承認,並生氣地派保鏢將二兒子和二媳婦趕走。
他一直偏愛的大兒媳婦在大兒子過世之後雖然沒有再婚,卻在暗地裡養小白臉,而他所鍾愛的孫子除了揮霍金錢、吃喝玩樂之外,什麼都不會。
以七十幾歲的年紀空守一棟空蕩蕩的大別墅,力不從心的支撐著偌大的公司,沒有人陪著他,也沒有人肯幫他,他這才醒悟到錢再多也不能代替親情。
兩年前,身體不適的他獨自一人去醫院做檢查,赫然發現他得了肝癌,回程的時候他心煩氣躁,便讓司機停下車子一個人散散步。
走到「就等你來」咖啡廳的時候,他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幸好若雪扶住他才沒有跌倒。
她不但幫他教訓了一下那個走路不長眼的莽撞小子,還熱情地請他進咖啡廳喝免錢牛奶。
因為她堅持老人家年紀大了胃不好,喝咖啡會傷胃,這是他第一次在別人身上感受到關心,第一次知道什麼叫人情的溫暖。
在攀談中,他赫然發現她是他的親孫女,這給了他無限的驚喜,但接下來他便又被打進地獄。
若雪告訴他,她的父母在一個月前的車禍裡過世了。
他當時心痛得幾乎死去,但是看著樂觀的孫女,又燃起了希望的火花,開始原本想要放棄的治療。
之後,他經常造訪咖啡廳,只是膽怯和愧疚的心情讓他一直拉不下臉來認親。
俊來有一次遇上了之寒,從他對他不冷不熱的態度和冷漠疏離的眼神中,他斷定這孫子知道些什麼。
於是他對這姊弟兩人展開一番調查,震驚的得知之寒居然是一個IQ190的天才,他馬上決定把自己苦心經營了一輩子的公司交給他。
因為之寒與若雪迥異的性格,他開誠佈公地單獨跟他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果然不出他所料,之寒早就知道他是誰,而且還一口拒絕了他的要求。
不但如此,他還警告他不許和若雪相認,否則的話,他會帶她離開這裡,讓他一輩子都再也見不到他們姊弟。
面對這樣的絕情,他咬牙認下,因為他心裡清楚這是自己種下的因,自然要承受相應的果報。
兩年來,他經常以一個孤獨老頭的身份去咖啡廳看看單純善良的孫女,享受她對他的關心。
現在,這個年輕人以一副守護音的姿態要求他放棄對孫女的愛,這是不可能的,反正關希辰也不知道他跟之寒的約定,他才是佔優勢的人。
被晾在辦公室的關希辰忍不住抬腳踢了一下黑色真皮沙發。真是氣死他了,原本他想讓方逸成改回遺囑的,沒想到卻弄巧成拙,這隻老狐狸!
不行!
絕對不行!
他絕對不能讓若雪認祖歸宗,若雪是他的女人,有他一個人來養就夠了,他不需要她這個存在了二十四年,卻從來都沒有關心過她的爺爺用金錢來補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