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病人替換的空檔,花露露敲敲門,溜進楚天馳的診間,站在桌邊邊,看他低著頭,整理病人資料。她不吭聲,耐心等,直至他抬頭,發現她。
「你進來幹麼?」楚天馳臉色很難看,擺明了不歡迎她。天曉得,昨晚回家後,他是如何努力地平復自己。她不知他的煎熬,又來攪亂他,光是這樣站在他身旁,他的身體又在蠢蠢欲動了,心也莫名地煩躁起來。
花露露不言不語,瞅著他看。
他臉色一凜。「到底要幹麼?」不知道她在想什麼,脹紅著臉,神情古怪,一直瞅著他。「幹麼不說話?沒事就出去,我要看診了。」
他低頭,裝忙,同時聽見她的呼息很混亂,跟著聽見她嗓音緊繃地說——
「來——抱一下。」
他還不及反應,一個好暖的擁抱已經圈住他,將他圈入暖呼呼的胸懷裡。他呼吸一窒,怔怔地閉上眼,皮膚一陣熱麻,眼眶瞬間熱燙,喉嚨像被誰勒緊,一剎那他失神了,無法說話,忙著心悸。
有多久,沒被抱了?沒被這樣溫熱的圈在懷抱裡。
她的擁抱好暖,洋溢愛的能量。他還聽見她的心跳聲,強壯有力,她是活生生,熱呼呼地在擁抱他。是他早忘記,不敢再奢望的熱情擁抱,直到被這樣狠狠牢牢抱住了,他才記起來……自己多寂寞。
他安坐椅上,就這麼被十八歲的花露露抱得牢緊。
楚天馳想著,他將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個擁抱,抱得真心真意,彷彿連他的心都抱緊了。
他差點落淚,壓抑感動,他罵她:「你……瘋了……」
她卻抱著他笑,偏臉,軟頰貼著他額頭,閉上眼睛。「跟你說,我愛上你了……」說完,不等他反應,自己竟感動得哽咽了。
噢,是這麼喜悅呢,抱著一個喜歡的男人。那急著要給出去,漲滿滿的情感啊,必須對他表露,否則她會發瘋,她不懂壓抑,如果不把愛說出口,不將情感流洩,她會憋到曝炸。
他聽著,感覺到她在微微顫抖,熱的淚珠,滴落他臉龐,她是這麼純情,又青春洋溢,彷彿整個人都是甜跟蜜做成的。她能夠這麼簡單地,因為愛,大大感動著。
他被喜歡著,應該要覺得很歡喜,但是,他感到悲傷。曾經,也那麼深深愛過,直到改寫一生的悲劇發生,無法逆轉的命運,使他再無心享受人生。
這份純真的愛,撼動他的鐵石心腸。他悲傷,是因為自慚形穢,因為承受不起這樣的厚愛。
「不要對我講這種亂七八糟的話。」楚天馳拉下橫抱胸前的手,將她輕輕推開了。
「為什麼?我愛你不能說嗎?有人愛,你不開心?」
「你……好,我知道,就好像你喜歡帥帥,喜歡我師父,那是喜歡,不是愛。好了,你講完了嗎?我要看診了,你出去。」
不理她,他將病歷搬左挪右,拿鉛筆又放下,報紙擱入抽屜,裝忙裝半晌,她還不走?可惡,他真的心亂如麻,能感覺到,那一雙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看……他故意不理,想讓她站到尷尬,自己離開。可是,她沒走。
「不對。」她說。
「怎麼不對了?」楚天馳用力關上抽屜,轉頭,瞪她。
「我愛你,跟愛帥帥或你師父甚至是我媽不一樣,我對你的感覺是特別的,是愛情,你懂嗎?」
她講得理直氣壯,彷彿愛上一個人,是天經地義的事,不需要尷尬,更不需矜持。反而是,他比她矜持。
「你太年輕,還搞不清楚什麼是喜歡,什麼是愛。」
「你又不是我,你才搞不清楚我的感覺。」
「你懂什麼?你幾歲?你好糊塗,你隨便在亂愛什麼?」
「我從不隨便亂愛,這是我第一次愛上人。」
「好,你愛我,我了,你可以出去了嗎?」
他趕她走,很怕下一秒就要失控,他會衝動得做出危害善良風俗的事,譬如吻她。他皮膚燒燙,身體多想跟她親密,只剩殘存的理智在撐著。這麼分裂,害他臉色更難看。
「你還沒說啊……」花露露繞過桌子,雙手撐在桌上,跟他面對面,直視他眼睛。「你也愛我嗎?」
直視她的眼睛,他正要答覆。
「等一下,等等,先別說。」她突然阻止。
他看花露露閉上眼,雙手交握,要祈禱。
他眼色黯然,記住花露露祈禱的模樣。她好虔誠,她是真的相信世上有神會庇護她。他則唾棄神,恨命運的擺弄,所以不信世上有神。
「好了。」祈禱完畢,花露露笑望他,眼睛亮晶晶。「現在你可以說了,告訴我,你愛我嗎?」
「不愛。」
「嗄?」
「我不愛你。」
「為什麼?」
「我們年紀差太多。」
「那有什麼關係?」
「我們的個性也差很多。」
「我不覺得啊。」
「我們不會有未來,而且你很快就要回尼泊爾了。」
「可是現在呢?我是問現在,你愛我嗎?」
「不愛。」他說得斬釘截鐵,看見她本來還笑咪咪的,這會兒眼眶濕濕了。
「說不定是因為我們太少相處,你其實……還不知道你對我的感覺。」
「我們絕不可能。」
「一點點……連一點點點點點的可能都不可能嗎?」
「我看我乾脆給你很清楚的答案——」楚天馳起身,繞過桌子,將花露露揪往門口,像拎小雞那樣。「其實,我有女朋友。」
打開門,他將呆住的花露露,推出去。砰,關門。
花露露愣在門外。
房內,楚天馳喊:「下一位進來!」要繼續看診了。
下一位是個高瘦少年,他奔過來,看見擋在門前的花露露。
「借過。」
花露露還在失神。
少年更大聲地喊:「借過!」
花露露嚇一跳,瞪住少年,嘴微顫,突然——
「哇——」她崩潰,痛哭,把少年嚇退好幾步。
「我只是請你借過……」少年不知所措。
花露露掩面痛哭,不管會不會嚇到人,也不管誰在看。方纔還沸騰的心,突然像被誰捅了大洞,好失望,好心酸,從沒經歷這麼大的難過,淚一飆,就任它們奔流,哭得驚天動地。
所有人都呆住。
「怎麼了?」巴南衝出花露露診間,看她失態痛哭。「我的媽啊……」是怎樣?哭成這樣?這種哭相,也太恐怖了。
花明月走出診間。「怎麼啦?我的寶貝女兒。」
「我失戀了……」一見媽媽,花露露撲進她懷抱,哭得更來勁。
「沒關係,媽媽抱喔。」花明月也不管大家都看著,摟住女兒給她秀秀。
「噓,哭小聲一點,很多人在看欸。」巴南替花露露感到難堪。花露露也在這義診一陣子了,哭成這樣,太難看了,有幾個病人,已經在偷偷笑了。
花明月卻對女兒說:「想哭就哭,沒關係。」
楚天馳聽見痛哭聲,開門出來,看見花露露蹭在母親懷裡,如孩兒痛哭。他愣在原地,看著花露露野蠻的哭相,不敢相信。
在時髦的大台北,人人講究面子跟自尊,誰還會因為告白被拒絕,就崩潰痛哭,不計形象?
「花露露你怎麼了?」巫瑪亞剛踏入診所,看花露露嚎哭,超震撼的。她摘下大墨鏡。「你幹麼哭啊?」昨晚讓花露露治療後,回去果真睡得像條豬,今天特地撥空來探望花露露,沒想到,目睹她崩潰。
花露露從媽媽的懷抱抬起臉,回巫瑪亞話:「我失戀了,嗚∼∼」又埋回媽媽的懷抱,繼續哭。
「嗄?」巫瑪亞呆住。「失戀?」
失戀就當眾崩潰?讓大家看笑話?巫瑪亞瞪著花露露,像在看極稀有的保育動物。她伸手,接她淌落的淚滴,看著掌心的淚,她笑出來。
「哇∼∼真的這麼傷心啊?酷!」
「你幹什麼!」楚天馳推開巫瑪亞,對她的行為很感冒。
「昨天你病得要死,現在能哭這麼大聲,所以應該已經沒事了吧?喂,可以幫我看診嗎?」
「我今天不看診。」花露露嗚咽道。
楚天馳覷著巫瑪亞,很不爽了。這女人真自私,昨天花露露為了她,看診看到暈倒了,她拍拍屁股走人。現在來了,看花露露傷心,她還笑得出來,還想要花露露幫她看病?有沒有良心?
沒有良心。
不只要花露露幫她看診,還催促花露露,巫瑪亞戳戳正在痛哭的花露露肩膀。「你要哭多久?我十一點有事,可以先幫我看嗎?」突打住話,被四面八方投來的憤怒目光瞪得住口,幹麼?幹麼啊?全這樣凶巴巴瞪她啊?
巫瑪亞挺起胸膛,迎視週遭敵意的目光。
「幹麼?她不看診了嗎?就失戀嘛,哭哭就好了啊。花露露,我明早有個很重要的會,今天晚上絕對不能失眠,拜託先幫我看診,然後你再好好哭,我知道要排隊,但我實在沒時間,當然我可以付你雙倍價錢……你幹什麼?你這個人怎麼這樣,放手,我告你非禮,放開我!」
巫瑪亞被楚天馳攆出去。他看不下去了,這女人太白目了。
「瘋女人。」丟掉巫瑪亞,楚天馳踅返客廳。
豈料,巫瑪亞又溜進來,穿過他身旁,直接揪住花露露的手,將她從母親懷抱揪出來。
老娘懶得廢話了,巫瑪亞衝著滿面淚痕的花露露說:「花露露,我把你包下了。」
「啊?」巴南大驚。「包什麼?」沒聽懂。
花明月緘默不語,靜觀其變。
楚天馳怒視巫瑪亞,不懂她在亂什麼?
「這位小姐……」巴南將花露露拉到身後。「你到底想幹麼啊?」女流氓喔,講話這麼囂張,瞅著花露露的飢渴樣,活像老男人急著要包養援交女。
「我不會虧待你的……」巫瑪亞拉住抽噎的花露露。「來,跟巫姊姊走,來我家住,一個月看要付你多少,你說,我把你包下來,專門治我的失眠。因為我的工作時間很不定,要我跟大家排隊太困難了。這樣OK嗎?」
「OK。」花露露揉著眼睛點點頭。
OK?!一陣嘩然。
「等一下,你跟她很熟嗎?」楚天馳第一個反對。又不知道這女人的背景,怎麼可以亂答應?
巴南第二個抗議:「對,不能去她家住,你又不知道她是好人還是壞人——」
「這我名片。」巫瑪亞唰地打開鱷魚皮包,發名片給大家。她是光暉製作公司的製片,巫瑪亞。「上面有我的電話,我是製片,所以手機二十四小時都開著,隨時可以找到我。」解決事情很有一套,俐落又快速。
「她還要考慮,請你先回去。」楚天馳代花露露發言,又將花露露從師父身後,拉到自己的身後。
花明月挑起一眉,注意到楚天馳急欲保護露露的小動作。
花露露不領情,小手輕撇,掙脫楚天馳的掌握。
楚天馳回過身,看著她。
花露露不看他,她看著巫瑪亞說:「你等我一下,我去收行李。」離開正好,被楚天馳拒絕了,情緒很崩潰,她從沒這麼沮喪過,很混亂,到另個地方靜一靜也好。
「OK,就這麼說定。但是——」巫瑪亞掏出牛仔褲口袋裡的懷表檢視。「再過十五分鐘,我一定要走,你要快一點。」
「我幫你收拾。」花明月陪女兒進房收行李。
診所裡,病人們議論紛紛。
巴南跟楚天馳,一起瞪視巫瑪亞,彷彿在瞪個從火星來的外星人,非我族類,很想消滅。
巫瑪亞對敵意的目光免疫,她掏出煙盒,到牆邊椅子坐下,長腿交疊,抽出香煙,含在嘴裡,按開打火機,同時問楚天馳:「不好意思,我抽個煙,介意嗎?」
「這裡禁煙!」巴南嚷。
「不准抽煙!」楚天馳吼。
難得師徒意見相同,對要將花露露帶走的巫瑪亞很不爽。
「OK∼∼那我去車上等。」在人家的地盤就是要識相,巫瑪亞不囉唆,馬上起身走出去。
「我好了。」花露露拎著棉布包,右肩背著西塔琴,哭哭啼啼跟出去,走到一半,發現忘了穿鞋,又轉身往房間跑。「我的鞋……」
楚天馳立刻跟進去,看花露露滿身東西,沒法彎身套鞋。
他蹲下,握住她腳踝,幫她套上鞋子。
看著她夾腳拖鞋上的塑膠寶石,廉價閃光,竟也閃得他心酸。
「真的要走?」他問,同時敏感地,聽出自己口氣裡的不捨。
「對不起……」花露露低頭,看著蹲在腳邊的楚天馳,眼淚又滴滴答答了。「我不知道你有女朋友了……還亂跟你告白,讓你困擾了,真糗。」
「其實……告白失敗也沒什麼,我保證不會嘲笑你什麼,你不必跟個陌生人走,很危險……」
花露露蹲下,抱膝,偏臉,看他,眼神好困惑。
「我現在才知道,被喜歡的人拒絕,真的超難過,眼淚停不下來,我想離開,看不到你可能我就不會繼續喜歡你……那就不會傷心了……傷心真不好,我不喜歡,我無法做自己的主人……我不喜歡這樣的我。」
崩潰失態,還會出糗,像傀儡被愛情操控,真可怕。她不愛分裂感,身體怎能失去控制呢?本來沒喜歡誰,她活得很完整,現在,愛上了被拒絕,這中間,其實也沒有真發生什麼大事,但為什麼感覺不再完整?好像殘障了,可是並沒有失去手或腳啊,也沒傷口,可是覺得在流血,是什麼熱熱的不斷流失中,教她痛苦。
聽著她的決定,楚天馳不知道事情演變成這樣,是好還是不好?儘管他曾希望她離開,現在,他卻不知道了,是希望她繼續喜歡?還是希望她好好過她的日子?不管哪個選擇,他的心,已不能平靜。自從她來,從此不管她有沒有在眼前,或身旁,總歸都會出現在心裡。他無處躲,就算看不到她。
她說,她要離開,覺得看不見他,她就會好了。
可是,她不知道,他看不見她的時候,也好不了啊……
她先像個糖果,誘惑苦透的他;繼而又像美夢,迷惑住他;現在像氣球,要飄走了。他發現,自己竟是這樣不知所措。
感情生滅,當事人竟無法主張。眼不見耳聽不到,那個人,也會潛入無意識裡,隨時襲擊心房,在腦海徘徊。就算他們身體沒能親密,他全身每個細胞似乎都已經在跟她戀愛了,否則為什麼她說什麼做什麼決定了什麼,他身體都有反應。譬如此刻,頭腦好冷,身體很寒,因為她突然說要走。他才發現,她來了以後,他身體變得比較暖和。
他找不到適切的字眼,跟她說話。
「要走了沒?」花明月抱著帥帥過來。
「掰嘍。」花露露對他說。
楚天馳跟師父在診所外目送她們。
汽車馳騁而去,就這樣,花露露搬走了,她來的時候,沒跟楚天馳預告,走的時候,也沒讓他有心理準備。就像她告白,也那麼突然,留下被攪亂的他。
診所恢復寧靜,病人們驚詫地議論著,因為過程太戲劇化,那叫巫瑪亞的小姐,做事真俐落,風似地闖進來,三雨下帶走花露露。
巴南喃喃道:「住尼泊爾的人都這麼隨興嗎?」
楚天馳凜容不語,心頭沉甸甸,沒對花露露打開心房,可是她一離開,他卻覺得心被掏空了。
巴南說:「我是有料到你會拒絕她,但沒料到她會立刻就走。你到底是怎麼拒絕地的?害她那麼崩潰?」
「我說我有女朋友。」
「幹麼騙人?」
「騙什麼?我的確有女朋友,難道要我說謊嗎?」
「你……你那個不算女朋友!」巴南氣結。
楚天馳不想多說,轉身,回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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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病人,我因為失戀,心情不好,暫停義診。對不起,等我心情好,再繼續為人家服務,祝大家身體健康。
晚上,巴南在花露露診間外,貼上佈告。楚天馳剛剛收工,泡了泡麵吃,看見佈告,他嗆到,大咳起來。
「不看診就算了,幹麼還把理由說出來?!」失戀好光榮嗎?還昭告天下?
「她打電話要我這麼寫,我說她是義診不用對病人交代,但她就是堅持要告知一聲。也不想想她的病人看了會怎麼想,知道她失戀了就不看診,這比她什麼都不交代還糟吧?」
在大環境不好,又競爭激烈的商業社會,為生存,為出人頭地,人人變強悍,百毒不侵,宛如鐵甲武士。誰還會同情失戀人?因失戀荒廢正事,反而變成笑話,講出來只會被輕視吧。
楚天馳瞪著佈告,覺得花露露傻,可是,又不得不佩服,她活得很自在,很真實,不像他們會在意面子,在意旁人眼光。
她中午才離開,他已經開始想念。
不知道她住在哪裡,好不好?東西都安頓好了嗎?剛剛她打電話來,可惜不是他接的。
楚天馳放下泡麵,到書報架找報紙。
「有沒有看見今天的報紙?收哪去了……巫瑪亞花多少錢包下花露露啊?」假裝找報紙,假裝不經意問起花露露的事。
「不知道。」巴南說。
楚天馳表現得越不經意,就越顯得很故意。
巴南起疑了,瞧著蹲在報架前的楚天馳。
「找到了,在這。」唰唰唰翻閱報紙,楚天馳假裝讀得津津有味,接著又刻意若無其事的問:「她心情好多了沒?」
「不知道。」
「唉,油價又要漲了,真是。」然後又嘀咕:「不知道巫瑪亞住哪喔?」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問那麼多她的事幹麼?你想要花露露回來啊?」
「只是隨便問問。」楚天馳拎高報紙,藏住尷尬的臉色,假裝看報看得很認真。
唰、報紙猛地被扯落。
巴南嚷:「你每天報紙一大早就通通看完了,現在裝模作樣幹什麼?」
「你管我。」楚天馳收攏報紙,插回架上,起身,拽下衣架的外套穿上。「我回去了。」悻悻然要離開。
巴南冷睇著他的背影說:「對,快回去,回去自閉,這個你最擅長。」
楚天馳本來已走到門口,怔住,轉身,怒視師父。
「我越來越受不了你對我講話的方式,就算你是我師父。」平日讓他揶揄無所謂,今天特別刺耳。
巴南冷笑。「幹麼?遷怒我啊,你真的很奇怪,不喜歡花露露,又一直打探人家的下落。」
「我隨便問問而已。」
「你當我第一天當你師父?隨便問問?那你怎麼不隨便問問常光顧你的王美蘭還是邱吉亮的事?我看你很反常,你這種不坦率的態度,真的快把我惹毛了。」都是這個蠢徒弟害的,害花明月陪女兒離開到現在都還沒回來,本來約好要去陽明山泡湯,眼看都七點了,可見這個計劃已泡湯。
「我也忍你忍很久了,幸好你就要去尼泊爾養老了。」
「對啊,我要去對著喜馬拉雅山發呆,比在這裡天天看你要死不活的好,花露露是笨蛋,才會喜歡你,跟你告白,我覺得她是傻瓜,你這個活死人誰愛上你誰倒楣!花露露離你越遠越好!」
「喜歡我的是她,用不著你在這裡發表意見!」
「有人……」巴南忽然使個眼色,楚天馳回身,看見葛菁雲就站在他們身後,不知站了多久,似乎聽見他們的對話,表情很驚訝。
「花露露喜歡你?」葛菁雲問。
「你找我有事啊?」楚天馳冷淡道。
「噢……我……我右手不太舒服,好像是拐到了,想請你幫我看一看。」一陣子沒見,她氣消了,又開始想他,很不爭氣,又來找他,卻聽到花露露喜歡他的事。
楚天馳定定看著葛菁雲,看到她眼裡的詢問。
「我收工了,請我師父幫你看吧。」穿上外套,從她身旁走過,回去了。
葛菁雲僵在原地,羞憤,難堪,面色慘白。
她好像快哭出來了……巴南尷尬了,衝著葛小姐笑。「先坐下,我幫你檢查右手。」
葛菁雲坐下來,眼淚也掉下來。
巴南忙遞衛生紙給她。唉,他歎息。這個楚天馳啊,好傢伙,一天弄哭兩個女人!
「那個女生,喜歡他?他呢,他也喜歡那個女生嗎?」葛菁雲啜泣。
「呃……你別哭……楚天馳又沒有接受她,花露露已經沒在這裡看診了……你不要哭啊……」
「那也沒用……」葛菁雲很痛心。「他討厭我,我知道。」剛剛楚天馳的態度,太傷人。
「唉,別理他,他不是討厭你,他是討厭自己吧,所以對誰都沒有好臉色。」巴南在她身邊坐下。「你應該比誰都清楚,天馳很難接受誰的感情,我也看得出你喜歡他,他也知道,只是……他沒辦法再去愛誰……他存心把任何喜歡他的人都逼走,這大概是他跟命運嘔氣的方式。」巴南苦笑。
葛菁雲哽咽著。「其實,我心中有數,我已經試著放棄他了,我給別人機會,我開始跟別人約會。只是,他還是很有本事,隨便就讓我哭了。」她笑出來,對於自己這麼沒用,感到很無奈。
「唉,我了啦,感情就是這樣,由不得自己,只能看開點。如果有別的男人對你好,你就別再理楚天馳那個混蛋,他有時真的很讓人生氣,連我都快受不了他。」
「我是真心希望他能幸福,他不應該還困在過去。」
「是啊,我也這麼認為,但是,也許我們都不是當事人,才說得這麼容易。仔細想想,那小子能撐到現在,不容易啊。換作我們,可能早就崩潰,或是逃跑了吧?」
「嗯,是啊。」她就是被他那種天塌下,也要咬牙擔下來的魄力給吸引。「謝謝你聽我訴苦。」
「沒什麼啦,對了,你的手已經好了。」
「好了?」葛菁雲動動右手。「真的好了?!」怎麼回事?什麼事都沒做啊?望著年老清瘦的巴南,覺得老人眼睛有亮光,是她的錯覺嗎?
巴南微微笑。「你的筋拉傷了,趁說話的時候,已經給你氣療了。」最高段的手法,是氣與氣接軌,這奧秘只能體會,無法言傳。
葛菁雲驚奇不已,頻頻致謝。
離開前,她問巴南:「你知道天馳……他是怎麼拒絕花露露的嗎?」
「他說,他有女朋友了。」
葛菁雲眼色暗下。「他這樣說?」她黯然,若有所思地說:「他真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