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再聯絡! 第九章
    車子在暴雨中馳騁。

    離家的路程尚遠,他們都餓扁了。

    筠雲瞧著雨刷刷去水漬,不時拿眼角偷覷心上人,著迷地欣賞他很陽剛味的下巴,又著迷地瞧他專注望著路況的那深邃的眼睛,瞧他直挺的鼻骨,還有抿著的嘴,她想親吻。

    “不行,太餓了。”她說。“那邊,麥當勞!”筠雲指著馬路右側。

    車子右轉,駛進點餐區,韓德綸買炸雞可樂漢堡薯條。

    將車子停在速食店旁,他們打開餐袋,正要吃,筠雲忽有主意--

    “去那裡!”這次指著馬路對面,是旅社。

    韓德綸想了想,也好。他的衣服濕透了,黏著身體很不舒服。發動車子,開向旅社。

    小旅社鋪著寶藍色地毯,沒有大飯店的氣派,倒也布置得典雅溫馨,櫃台,紅色花瓶裡,放著一大柬香水百合,空氣裡彌漫淡淡花香。

    他們登記住宿,領鑰匙,36號房,三樓走道底。

    韓德綸推開木門,房間狹小,牆壁刷著白藍兩色油漆,老家具,電視機,床,茶幾,綠色熱水瓶,一盞台燈,鵝黃色燈罩,一片落地窗,米色窗簾。

    筠雲率先進去,她走去推開浴室門。“你快去換掉濕衣服,洗個熱水澡。”怕他感冒。

    韓德綸解開領帶,脫掉外套,走進浴室。當裡邊響起嘩啦啦的水聲,筠雲打電話給張大志,她記得大志就住這附近。

    “喂,我在百合旅社36號房……快,幫我送一套運動服,男生穿的。”

    “干麼啊?”

    “快∼∼點∼∼”筠雲懶得解釋。

    半小時後,當韓德綸洗完澡,腰間系著浴巾出來時。筠雲坐在床上秀運動服給他瞧--

    “你看∼∼”

    “怎麼有衣服?”

    “我變的。厲害吧?”她笑得很得意。

    “嗯,讓我想想……”韓德綸撫著下巴。“該不會是張大志捐的吧了”

    “嘿!你怎 知道?”

    “在浴室都聽到了。”

    韓德綸將運動服放在床邊,並不急著換上。他隨意地坐在床上,擦干頭發。筠雲在一旁偷瞧他,她咽了咽口水。哇塞!他的身材真不是蓋的,一定是因為常運動的關系,他的身軀精瘦結實,隨著他擦頭發的動作,牽扯的肌肉讓她看得目眩神迷。

    他坐在床上擦頭發。

    “有吹風機啊。”筠雲插上吹風機,跪在床上,幫韓德綸吹頭發。

    在吹風機咆哮聲中,他感覺著筠雲的指尖穿梭在發問,給他一種溫暖的感覺。

    “今天去公司順利嗎?”他問。

    “還行。”筠雲調整吹風機的角度,忽然看見什麼,按住他頸後皮膚。“這裡有顆痣!”

    “有嗎?”

    “你看看我……”筠雲扔了吹風機,跳下床,背對他蹲著,右手挽起頭發。“我也有,跟你一樣的位置。”

    “是有顆痣,紅色的。”韓德綸摸摸那顆痣。

    “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她興奮地轉身,蹲在他腿間。“你知道人為什麼會有痣嗎?你聽過那個傳說嗎?”

    “什麼傳說?”

    “上輩子相識的人,為了方便下輩子彼此相認,就在身上做記號啊!身上的痣就是為了方便相認。”

    “哪有這種事,想太多了。”

    她抓住他雙臂,湊身打量他的脖子跟胸膛,鼻間呼出的熱氣,弄得他好癢。韓德綸好笑地,按住她一直靠近的臉。

    “干麼?”

    “看看哪裡還有痣啊!搞不好又跟我的長一樣的地方,我鎖骨有痣ㄟ……”揮開他的手,筠雲瞧他鎖骨,失望地說:“沒有。我右肩也有痣……”又瞧他右肩,沮喪了。“沒有……”

    韓德綸干脆捧住她的臉,讓她面對他。“我知道你有個地方有痣。”他望著她眼睛,興起惡作劇的念頭。

    “哪裡?”

    “肚臍旁。”

    她困惑地說:“有嗎?”

    “你不知道?”

    筠雲掀開背心下擺,拉低裙頭。“沒有哇。”

    “我指給你看。”

    韓德綸將她撈上來,讓她坐在自己的左大腿上,彎身檢查她的肚臍。“奇怪,明明看見的……”

    “就說沒有,我自己會不清楚嗎?你記錯,記到誰的了?”筠雲瞪他,這感覺下大舒服。

    “我仔細瞧瞧--”他忽地起身,害筠雲跌坐在床上。他將筠雲雙腿往下一扯,她驚呼,往後跌躺。

    “喂!”

    “找到了。”韓德綸壓在她腿上,大掌按住她腰側,注視那裸在衣外的,白皙

    韓德綸干脆捧住她的臉,讓她面對他。“我知道你有個地方有痣。”他望著她眼睛,興起惡作劇的念頭。

    “哪裡?”

    “肚臍旁。”

    她困惑地說:“有嗎?”

    “你不知道?”

    筠雲掀開背心下擺,拉低裙頭。“沒有哇。”

    “我指給你看。”

    韓德綸將她撈上來,讓她坐在自己的左大腿上,彎身檢查她的肚臍。“奇怪,明明看見的……”

    “就說沒有,我自己會不清楚嗎?你記錯,記到誰的了?”筠雲瞪他,這感覺下大舒服。

    “我仔細瞧瞧--”他忽地起身,害筠雲跌坐在床上。他將筠雲雙腿往下一扯,她驚呼,往後跌躺。

    “喂!”

    “找到了。”韓德綸壓在她腿上,大掌按住她腰側,注視那裸在衣外的,白皙圓潤的小腹。

    “看見了嗎?”她的氣息亂了,因為他呼出的熱氣拂在皮膚上,還有他熱熱的手掌覆上她的小腹。筠雲望著天花板的日光燈,迷惘了,接著聽見一把低沉的嗓音

    “在這裡……”他親吻她的肚臍左側。

    燈光眩目,筠雲恍惚,她閉上眼,任那把溫柔的嗓音催眠她。

    “還有這裡……”他雙手探人衣內,將她的衣服往上挪高,親吻肚臍的上邊,一路往上吮吻,筠雲心跳失速。那雙大手將衣服直往上掀,他的吻一路往上燒,胡渣剌著她的皮膚,她敏感地顫栗了。

    筠雲笑了,摟住身上的男人。

    她發現了,他撒謊。

    一分鍾後他們裸身相擁,三分鍾後貼身交纏,五分鍾後,在他盡興地愛撫後,他撐起上身,她側過臉,看見他強勁的手臂,他挺入她的身體裡……

    時間凝住,這刻後,亢奮與快樂將世界摒棄,只剩這舊旅社小房間,一盞白亮的燈,他在她體內暴動,將他旺盛的生命力,注入她體內。

    筠雲興奮地張口咬他肩膀,他吮吻她的耳朵,熱情地在她體內移動,時而野蠻時而溫柔,近乎虐待地擠迫著兩人身體,反璞歸真似地兩只天真的獸,他們興奮著,耽溺在欲望的游戲裡,熱汗淋漓,態意暢快。

    事後,洗過澡,他們躺在床上,吃著垃圾食物。

    欲望過後,留下的紅暈,還在筠雲臉龐上。

    她笑著,喂他吃薯條,他喂她吃漢堡。

    “太頹廢了,瞧瞧我們。”他抱怨。

    “管他的。”她笑。

    地上散著衣服,床單床罩因先前激烈的性愛糾纏著,兩人光著身只蓋被,吃得滿嘴油膩。

    他說:“我從不在床上吃東西。”

    她說:“凡事都有第一次。”

    他搖頭。“你把我帶壞。”

    她嗔他一眼。“誰先開始的?”

    “你看--”他秀他的食指。“吃得連手都油膩膩,這種食物吃不得。”

    “不怕!”她抓住他手,吮他的指頭。他癢得笑了,想抽手,她爬到他身上,坐在他腰上。

    “還有哪裡油?我吃掉。”她啃他的嘴角。

    他捧住她的臉,吻她……唯有愛情是這樣的,不完美都變完美了。

    炸雞冷掉,他們吃得津津有味:薯條軟了,他們嗑得高高興興:可樂沒汽,他們喝得興致高昂。

    唯有愛情是這樣的……

    老旅館的小房間,被大雨困住還這樣快樂。唯有愛情是這樣,旁的不重要,那個人足以取悅一切。

    打破誰的常規,推翻誰的禁忌,挑戰誰的界線……最後讓兩個人赤裸,沒了距離,抱一起,交換體溫。將兩個不同的,變成兩個相似的。

    唯有愛情是這樣的。

    不完美的變美麗,少了的當缺陷美。最美麗的錯覺,就發生在晴人眼裡。

    韓德綸最討厭睡陌生的床,最討厭環境凌亂,可是現在他卻在這些討厭的條件裡,忘了討厭,還覺得快樂。他摟住身上的女人,感覺著她的柔軟,感覺她身體的曲線,貼著皮膚,又想要她了……

    筠雲察覺到他的亢奮,她笑了,額頭抵住他額頭,笑望著他眼睛。

    他著迷地望著筠雲,他想,她有雙熱情婦火的眼睛。他想,她要燒毀他了。

    他閉上眼,興奮著,緘默了。

    因為她的手,頑皮地去握住他的欲望,他的身體,又開始熱了……

    早上十點鍾的會議,筠雲九點五十分就到了。她戒掉愛遲到的壞毛病,誠心誠意要努力,想爭口氣,不教陳書亭看扁了。

    陳書亭比她還早到,已經入座,正在整理會議資料。

    筠雲偷偷打量她的表情,實在欽佩。昨天她失戀,哭得好慘。可今日她一如往常,儀容整齊,表情如常。

    筠雲自問,如果換作是自己?嘻,她辦不到,一定沒辦法像陳書亭那樣保持著若無其事的樣子。

    看筠雲來了,陳書亭指了指右側的位置。“坐吧。”

    筠雲坐下。

    陳書亭檢視文件,隨口道:“昨天讓你看笑話了。”

    “不會啦。”

    “雖然你跟德綸交往,但我這個人公私分明,你放心,不需要覺得不自在。”

    “喔。”筠雲松了口氣,真明理,果然是做大事的人。

    工作人員陸續報到,會議開始。助理將筠雲昨日拍的相片貼在白板,大家要決定筠雲的封面造型。

    陳書亭簡單扼要地報告會議摘要,吩咐助理:“體重計。”

    欸?筠雲困惑,要體重計干麼?

    助理搬來體重計,還拿出皮尺。

    陳書亭望向筠雲。“現在起,我們會每天盯你的體重跟三圍。”

    天∼∼筠雲僵住,對啦,要控制體重,只能吃三種食物,可是昨天……昨天那麼快樂,她忘了,還吃好多……

    現在,全部的人等著。造型師、化妝師、美容師、企劃專員……嗚∼∼筠雲愣在位置上,冷汗直淌。

    “筠雲?”陳書亭催促。

    筠雲硬著頭皮上。種什麼因得什麼果,體重果然精彩。

    “四十九!比昨天重?”助理駭叫,又量腰圍。“二十六?昨天才二十五!”她叫得像筠雲犯了殺人罪。

    筠雲站在體重計上,呆若木雞。

    美容師翻開筆記本,搖頭歎道:“來吧,我記錄一下你的飲食,昨晚吃什麼?今天早上吃什麼?”

    “炸雞……”筠雲口氣虛弱。

    “炸雞!”只有三十七公斤的美容師驚呼。“幾塊?”

    “五……”

    “五塊?”大家驚呼。

    “除了炸雞呢?”美容師表情嫌惡。

    “嗯……薯條。”筠雲低下頭。

    “小薯中薯大薯?!”美容師震怒。

    “米老鼠∼∼”筠雲開玩笑想緩和氣氛,可是……恐怖,大家目露凶光瞪她,她趕緊改口:“不好笑,對不起。”

    “還喝了什麼?”美容師像在拷問罪犯。

    “可樂。”

    “喝可樂?”造型師快聽不下去了。“早餐呢?”

    筠雲干脆一次招供:“漢堡,奶油吐司三塊,咖啡,一片松餅……”跟韓德綸從旅館回家時順便吃的咩。

    很好,很安靜。

    大家用激憤的眼神瞪筠雲。

    “昨天是怎麼答應我的?”陳書亭瞅著她。

    “對不起。”筠雲慚愧地道歉。

    美容師用力合上本子。“再胖下去,上鏡頭就不能看了。”她霍地起身,拿鏡子過來照筠雲的臉,筠雲羞得拚命閃。

    “你看你的臉,圓成這樣!”

    “對不起、對不起……”

    造型師也過來,掐她臀部。“你看你屁股這團肉,沒有自覺嗎?這麼胖怎麼幫你挑衣服?”

    “對不起、對不起……”

    企劃歎息道:“王筠雲,你這樣我們怎麼把你塑造成少年殺手?還是要改變風格?”企劃果然比較幽默。“不然我們讓她走搞笑路線,對了,讓她翻唱幾年前藍心湄唱的那首肉餅飯團!”

    大家哄堂大笑。

    筠雲只好捧場跟著笑,但她面色越來越蒼白,在大伙兒嘲弄的笑聲中,她縮了縮肩膀,心坎涼颼颼。這就是光鮮亮麗人人羨慕的藝人生活?暗極了。

    下午,宣傳帶筠雲去攝影棚拜會主持界大哥,為接下來的發片鋪路。

    “只要讓大哥高興,等你發片,敲通告就很容易。”宣傳經驗老到地說。

    “什麼是敲通告?”筠雲不懂。

    “就是上電視節目,你在媒體前曝光的機會越多,唱片就越好賣,所以等一下要盡量逗大哥高興,記住。”

    筠雲人緣好,容易讓周圍的人開心,但是她不知道要怎麼樣故意去逗人高興?

    她運氣不好,當他們踏進主持大哥專用的化妝室時,大哥正在罵工作人員。筠雲好驚駭,她看主持大哥嚼著檳榔,張著血紅的嘴巴拉巴拉地罵--

    “媽的什麼爛本子∼∼你們腦袋長瘤是不是?”大哥將腳本扔在地上。“重寫!媽的豬腦,浪費我的時間∼∼”大哥奉送幾句台罵給工作人員。

    筠雲看那位女性作人員被罵得這麼難聽,竟然還可以沒事般對大哥鞠躬彎腰,說道歉。筠雲蹲下,將腳本撿起,拿給工作人員。

    宣傳拉住筠雲,推到大哥面前。

    “陳大哥,這是我們九月要發片的新人,拜托大哥到時多關照。”

    “長得很可愛嘛!”大哥忽然伸手摸筠雲的臉。

    筠雲忽然低頭啊一聲,指著地上裝傻。“有蟑螂∼∼”讓這種人摸會吐欸。

    大哥臉一沉,瞪著宣傳罵:“媽的,你們公司沒錢了是不是?簽這麼普通的小妹妹,下會紅啦!”大哥氣唬唬地去化妝,使了眼色讓助理趕她們走。

    離開化妝室,宣傳氣炸。

    “好好的在講話,你看地上的蟑螂干麼?!”

    “他想摸我。”

    “那是因為覺得你可愛!”

    “是嗎?但是他的眼睛很色。”筠雲瞅著她。

    “就算色那又怎樣?讓他摸一下會死喔?這圈子的人本來就比較熱情,你不要大驚小怪好下好?Shit,你這樣以後我會很難敲通告你知道嗎?你機靈點好不好?”

    “對不起……”這是今天說的第幾次對下起了?

    宣傳酸道:“沒帶過這麼笨的。”

    筠雲真感到抱歉,她提醒自己要小心要機靈要聰明,不要再給人困擾,她這樣想著,神經繃得很緊。加上一整天下來只吃蘋果,她現在暈頭轉向,很不舒服。

    不過沒時間休息,她們隨即又趕去B棚,拍攝贊助商廣告。

    導演要筠雲吃雪蛤膏,笑著說,,“嗯∼∼好好嚼,就是喝這個我的皮膚永遠像十八歲。”

    這麼簡單的台詞,筠雲NG十八次。

    一直拍不出導演要的“甜美的笑容”,因為這款雪蛤膏有腥味,教筠雲反胃。  ZO到第十九次,導演發飆了。

    “是白癡喔!笑得像家裡死了人誰敢買?X的,再笑不出來,干脆去吃大便好了。”

    筠雲愣在現場,不敢相信會有人用這麼野蠻的話罵人,宣傳一直跟導演道歉。這會兒,筠雲更笑不出來了,因為緊張,笑太多次,她臉頰快抽筋了。一直重拍,拍到第二十二次,導演、宣傳、工作人員一起用眼神和輕蔑的笑唾棄她。

    導演不罵了,用求的。“算我求你了,大姊,十二點了,你讓我們收工好不奸?”

    筠雲顫抖,這些人的眼神像針一樣扎痛她。

    第二十三次,她暍了雪蛤膏,對鏡頭露出甜美的笑。

    “嗯∼∼好好暍,就是暍這個我的皮膚永遠像十八歲……嗯∼∼”筠雲忽然彎身嘔吐了。她吐得涕淚四下,五髒六腑像栘了位,在這麼痛苦的時候,她聽見工作人員的噓聲和咒罵聲。

    筠雲很慌,吐完又道歉,拍到凌晨兩點收工回家。

    回程在車上,宣傳咆她,痛斥筠雲今天的表現。

    在宣傳的罵聲中,筠雲額頭抵著車窗,窗面倒影,是一張無血色的臉,一雙空洞的眼。

    筠雲欲哭無淚,她嚇到了。

    這輩子王筠雲從不知道什麼是壓力,現在她知道了。壓力會讓人想嘔吐,想抓頭發尖叫,會怕得顫抖,會恨不得消失在這世上,好像與世界格格不入。

    到家後,她的家門貼著韓德綸寫的便條,他買蛋糕給她當宵夜吃。筠雲拿出他給的備份鑰匙,開他的家門。

    客廳的燈還亮著,筠雲踢掉鞋,洗澡,進臥房。幽暗中,看著床上酣睡的男人,她差點哭出來,可是明天一早還有通告,她沒時間也沒力氣訴苦。

    筠雲躺下,挨近他,她立刻睡著。

    她作惡夢,夢裡每個人都在罵她,她想躲起來,卻發現沒地方藏。探照燈打在瞼上,亮得她眼睛痛,那些惡毒的言語如刃劃過心坎。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在夢中哭嚷。

    韓德綸被她的夢話驚醒。

    他坐起身,開了台燈,看見筠雲蒼白的臉上淚痕斑斑。她啜泣著,喃喃重復說著對不起。

    “筠雲?”他搖她。

    筠雲睜開眼,迷憫著。

    “怎麼了?你在哭。”他擔心地問。

    筠雲眨眨眼。“喔……是夢……”她倦極,眼一閉,又睡了。

    “筠雲?!”睡著了?!他納悶。這麼快?為什麼一直嚷對不起?他抹去她眼角淚痕,義試著撫平那緊蹙著的眉頭。

    韓德綸若有所思地靜靜看她好一會兒,然後他按熄台燈,起身去廚房倒水喝。

    經過餐桌,看見蛋糕還完整的擱著。

    她沒吃。

    他喝完水,出來時,發現玄關地上的手提袋。他撿起,裡面的東西掉出來,散了一地。

    門紅、減肥食譜、寫了密密麻麻的字的記事卡、腳奉、行程表……

    韓德綸拾起來,坐在沙發上,他看著記事卡上筠雲的字跡,他找到了筠雲哭泣的原因。

    記事卡上寫著--瘦到四十公斤,保持微笑,笑不可露齒,不能亂說話,講話輕聲細語,不准遲到,不情緒化,最後幾行寫著卡促卡促卡促……

    他暗了眸色,知道筠雲千開心。這些不是筠雲擅長的,違背她的本性,他已經能想像到筠雲的壓力。

    將東西一一放回手提袋,他關燈回房。

    上床,將那傷心的女孩攬進懷裡。筠雲下意識將臉往他懷裡鑽,呼出的熱氣吹在他胸膛上。

    於是,因為擔心的緣故,他失眠了,心酸酸澀澀的,他不忍又不捨。

    這是成長,是考驗,是每個人都該學的過程,成熟就是不能再只挑喜歡的做,要學著接受下喜歡的,這是成人必經的心路過程。

    韓德綸矛盾著。

    他不是老嫌她散漫不能吃苦?他不是很討厭她只知道玩?又笑她過分天真?現在她漸漸學著跟一般人一樣了,為工作苦惱,承受著壓力,努力適應社會的殘酷面,他為什麼難受了?

    摟緊筠雲,韓德綸心亂如麻。

    她蒼白的臉,那緊蹙的眉,還有傷心的淚,她作的惡夢……全痛到他了。

    他更緊更緊地抱緊筠雲,這時他有股沖動,寧願那些苦都由他來承受,寧願筠雲永遠幼稚天真,他甘願傾盡所有保護她,只要她快樂著……傻又怎樣?無能又怎樣?她讓他快樂哪!

    翌日清晨--

    吃早餐的時候,筠雲忙著背歌詞,韓德綸幫她烤吐司。

    她揮揮手。“欸,我吃蘋果就好了。”

    “早餐怎麼能只吃蘋果?”

    “當歌星就是要這樣啦。”她聳聳肩膀。

    “今天還是很忙嗎?”韓德綸倒咖啡給她,注意到她沒加糖沒加奶就喝。他問:“你快樂嗎?”

    筠雲愣住,抬起臉,看見那雙溫情的眼,有一剎她差點哭出來,但她立刻壓抑住。她微笑,她竟開始學會假笑了。

    她假裝開心地說:“我覺得不錯啊,滿有趣的。”不,不訴苦,不想讓最喜歡的人笑她沒用。

    “是不是不習慣?”他若有所思地打量她。

    “不會,滿輕松的。”她逞強。

    韓德綸暍口咖啡,緩緩地說:“要是壓力大到真的受不了,要適度反應,在社會上做事就這樣,要適度地表達自己的不滿,太逞強,別人會搾干你,軟土深掘這道理知道嗎?”

    筠雲僵硬地笑了笑。“是工作嘛,工作怎麼可能沒壓力喔∼∼”

    他竟然心酸了。

    這不像筠雲會說的,這麼成熟識大體,她成長了,他卻難過了,因為看出她的不快樂。

    韓德綸傾身,隔著桌子,輕捏住她下巴,托高,吻了她。這溫柔的親吻帶有安慰的意圖,她的眼眶潮濕了。

    “筠雲,不要說謊。”

    她低頭,摸摸鼻子,笑了笑。“是有點不習慣,但我會努力。”

    原來比起痛快的哭,更難受的是在心愛的人面前,壓抑下想哭的情緒。不好意思撒嬌,怕他覺得她無能,筠雲不敢哭。

    筠雲前往公司,進公司前,她深呼吸,做足心理准備。

    推開會議室的門,面對眾多的工作人員,她開始藝人生活。

    日復一日,筠雲明白了,藝人過著的是非人生活。

    隨著日子過去,筠雲對於藝人身分非但沒漸入佳境,相反的,越來越糟。

    這段日子開始錄音,上歌唱課、儀表課,拍MV,參與企劃會議,各種餐敘,和陌生大老板應酬,應對進退,不堪其擾!

    她常在應該說話的時候沉默,應該沉默的時候講錯話,她常忘記對大老板、大導演、大制作獻殷勤,拍宣傳片時表錯情,更因為緊張的緣故,她狀況連連,越想表現好越是力不從心,越想鎮定自然,結果越是神經兮兮,表現失常。

    筠雲急遠消瘦,食欲不振,晚晚失眠,每天上工前都胃痛頭疼,收工後還繼續心律不整,惡夢連連。

    她其實可以跟韓德綸訴苦,可是每當她收工返家,就累得倒床不醒。她其實可以跟朋友講心事,好好宣洩情緒,但毛毛打來奸幾通電話,她正好都在忙,等到她想回電,又已經三更半夜了。每次毛毛約她碰面,她都在忙。

    那天,當毛毛打電話通知筠雲,她的生日到了要舉辦派對。筠雲答應了,但又臨時因為工作爽約了。

    毛毛隱忍多時的脾氣爆發了。

    “你了不起,要當歌星,眼裡沒老朋友了。”

    筠雲感到委屈,百口莫辯。一日過一日,她兩眼無神,面色逐日蒼白。她的憔悴,韓德綸全看在眼內。

    “你太瘦了。”他擔心著。

    她苦笑著說:“公司說這樣剛好。”

    周末,韓德綸休假,想約筠雲看電影。

    “不行,等一下宣傳要帶我去拍外景。”

    “你幾乎都沒休假,太過分了。”他生氣了。

    “因為快發片了……”筠雲想抱怨,可是好累。

    終於,她開始恍神。注意力下能集中,工作表現更差,上電台主持人問她有沒有男朋友A?她忘了公司的交代,回答說有,下節目後宣傳罵她。拍MV有一場哭戲,她耗了三小時就是哭不出來,導演罵她。

    這天上綜藝節目,跟一群明星演搞笑短劇,她不是講錯詞就是做錯表情,NG五次,導播透過麥克風發飆--

    “那個白癡誰發的通告?滾回去,馬的,浪費大家時間,出去!”

    被退通告,回公司,宣傳跟陳書亭抱怨。

    “我受不了了,陳姊,換個人帶她好不好?我快氣死了。吳導很生氣,退她通告。”

    筠雲不吭聲,低頭咬牙死忍著,不敢哭。

    聽過事情經過,陳書亭鎮定道:“沒關系,我來跟吳導說。”陳書亭打電話安撫吳導,好說歹說,令吳導消氣。掛上電話,對筠雲說:“好了,吳導叫你過去繼續拍。”

    “還拍啊?!”宣傳快崩潰了。“我實在沒臉去,唉。”

    “我……我去洗個臉……”筠雲溜進廁所。

    還拍?她躲在廁所發抖,恐懼無助。

    過十分鍾,筠雲還不出來。

    “王筠雲!你快點!”宣傳拍門,沒動靜。又拍了幾次,沒反應。她發現不對勁了,嚷人來開門,裡邊,筠雲倒在地上,不醒人事。

    跟著是一陣的混亂,叫救護車,進醫院,送到病房打點滴。

    “她嚴重的營養失調,操勞過度,血糖又太低……”醫生診斷後,對宣傳解釋著。

    陳書亭回公司處理後續問題,並通知韓德綸去醫院照顧筠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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