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了,爹又生氣了。楚橙橙趕緊回過神來望住坐在大堂上一臉陰鬱的爹,她僵硬地擠出笑容趕緊辯道——
「沒,沒發愣,女兒聽著呢!」
楚方正瞇起眼睛打量女兒清秀的小臉。「那我說了什麼?」
呵呵……楚橙橙掩嘴虛弱地笑了,冷汗淌落面頰。她看著貼身婢女虎蘭兒站在爹後頭力挽狂瀾地拚命比手劃腳。
虎蘭兒比了個數錢的動作,然後又做了個翻書的動作,楚橙橙會意過來,笑容加深露出可愛整齊的一排貝齒。「爹正在罵我'買書'的事。」
楚方正清清喉嚨,怒意稍緩。「正是,女孩家念那麼多書幹麼?」
楚橙橙忍不住辯駁起來。「爹,那些商書可是大有學問,咱們近來生意越來越差,一些客人都被逍遙客棧搶走,太可惡了,我一定要想辦法……」
「你什麼都不用想——」他更生氣地道。「你別老是和孫無極作對。」
「爹!」楚橙橙眼一瞪,怪道:「他可是咱們的對手,你怎麼這麼說?」不跟他作對,難道要跟他相親相愛嗎?別說笑了!
楚方正摸摸蒼白的鬍子,話中有話地沉吟道:「四季客棧也就是逍遙客棧,他生意做得越好,就代表我們會更好,我們的財富更多。」
楚橙橙可真是糊塗了,她皺起眉頭,狐疑地打量爹,她眨眨晶燦的大眼睛,小心地試探道:「爹,你最近是不是哪兒不舒服?會不會忘東忘西的?」慘了,爹老得開始癡呆了,橙橙試探地考起爹。「爹,五加四多少?」
「九。」
「那三加二勒?」
「五。」
「那——」
「混帳!」楚方正崩潰地拍桌怒咆。「我還沒老到癡呆!笨蛋!」他搗起太陽穴按揉著,只要跟他這個大女兒談話他頭就疼得厲害。
一直晾在一邊、對著小銅鏡調整髮簪的楚莞莞實在聽不下去了,她瞪了姊姊一眼,用她那一貫懶洋洋的腔調,嗲聲嗲氣地道:「姊啊,爹健康得很,光聽他罵你的勁就知道了,笨!」
楚方正瞪莞莞一眼。「你住嘴,你啊你,一天到晚只會和外頭那些公子哥們打情罵俏,沒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瞧你臉上的粉撲得似一堵牆,都快剝落下來了,嗐,真被你們兩個給氣死。」
聽見爹的比喻,楚橙橙低下臉忍不住竊竊笑了,爹形容得真貼切,妹妹明明已經夠漂亮了卻還是老愛塗厚厚一層胭脂。桌下莞莞氣不過踩了姊一腳,痛得她反射性地提起腳,揚起手、真氣一運,眼看就要劈下去——
「爹——」莞莞手一伸擋在額上立即告狀。「姊要打我。」
「你幹麼?」楚方正嚴厲瞄道。
楚橙橙登時手腳僵在半空中,緩緩地縮回來,嘿嘿嘿,她對著爹笑。「沒,我手臂兒癢,我抓抓。」臭莞莞,給我記住——她丟了個你死定了的眼神給妹妹。
莞莞馬上舉手告狀。「爹,姊姊瞪我,她的眼神告訴我,等會兒你一離開她就要揍我。」
「橙橙!」他警告怒斥。
死莞莞,氣死我了!楚橙橙橫眉豎眼一副想掐死妹子的模樣。
「橙橙!你看你像個女人家嗎?」楚方正歎氣,飲了口茶。「還好,十年前我就知道你長大八成就這副德行,早把你許給了人家。」
「什麼?」
「什麼?!」
姊妹倆同時驚得跳起來。
「許、許、許許許什麼?」瞧這楚橙橙驚駭得連舌頭都打結了。
楚莞莞也好不到哪兒去,她眼睛睜得就差眼珠子沒掉下來。「我沒聽錯吧?爹,你提到許……許配?!」她忙精密地計算起來。「許配的意思就是訂親嘍?也就是姊已經有婚配了?十年前?十年前?天啊!」她搗住嘴驚駭至極。「也就是說姊姊七歲的時候您就把她的婚事給訂下來了?」老天,那麼小的時候,她怔怔地退了幾步,真不敢相信。
相較於她們的驚駭和錯愕,楚方正可是一臉得意。「沒錯。還好我未雨綢繆,否則像她現在這種大剌刺的性子又愛強出頭,哪家公子願意娶她?」
楚橙橙傻了,她粉虛弱地望住爹爹,聲音顫抖地問道:「爹,您在開玩笑吧?」
「笨蛋!」他怒斥。「我像是開玩笑嗎?」他大聲放話道。「你年底滿十八歲時就可以辦婚事了,所以別再讀什麼商書,快跟你娘學學女紅才是。」
楚橙橙嘴角微微抽搐,她怎麼有一種快昏倒的感覺?她咬牙切齒乾澀地略帶諷刺地問爹:「敢問爹爹,您'迫不及待'地、'未雨綢繆'地、'狠心'地、'擅自'將女兒許給了誰?」真夠無情的。
她話裡的火藥味讓楚方正不悅地挑起一眉,他學她僵硬的口氣鉅細靡遺清清楚楚朗聲道:「'不肖'的女兒,爹'迫不及待''未雨綢繆''狠心'地'擅自'將你許給的是——孫家公子孫無極少爺。」
「什麼?!」楚橙橙瞪大眼睛,嘴巴張得大大的,彷彿給雷劈到一般定在地上,腦袋霎時一片空白。
楚莞莞嘎了好大一聲,手裡的銅鏡滑落地上。「是他?!」突然她噗哧一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姊的死敵,她見姊姊傻了的模樣忍不住捧腹狂笑不止。「唉喲,這真是天造地設的好姻緣,哈哈哈哈哈哈……」
她幸災樂禍的狂笑聲讓橙橙回過神,立即氣得大聲抗議。「我不要,爹,你明知我討厭他,你怎麼可以?我不要!」
楚方正氣得臉冒青筋。「你敢說你不嫁?我告訴你,你非嫁不可,誰叫你七歲的時候就跟他玩親親,他要負責!」
「玩……親親?」楚莞莞一聽,猛地又爆出一陣更大的笑聲,老天,她笑得眼淚要掉下來了,媽呀,真笑死人也。可憐的姊姊,那檔蠢事竟被爹記得這麼清楚。
楚橙橙可是急得快哭了。「親親?老天,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爹,我不是跟你說過當時我們是在爭地盤,而那只是個遊戲,不是親親!老天,那時我們都還只是小孩子啊!」
楚方正震怒地拍桌而起,激動得破口大罵。「明明就是親親,爹親眼見那小子和你的……你的……」他雙手握拳深吸一口氣,不氣不氣,這把年紀了氣到中風可划不來。他耐著性子道:「總之當年那小子侮辱了你的清白,而且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他休想置身事外。那時爹跑去和他老子理論,他爹親自寫了婚契清清楚楚載明他兒子將來要娶你以示負責,這事爹已經幫你妥善處理好,你等著嫁人就對了。」
爹還跑去跟人家理論?天呀!太丟臉了,孫家的人會怎麼看她?她有不要臉到這種地步,需要逼人家簽字據娶她嗎?怪不得、怪不得!這些年孫無極看她的眼神總是帶著輕蔑的笑意,老天,她真想死。
楚橙橙惱得脹紅了臉,拳頭握得死緊。
楚莞莞笑了一陣,忽然想到,小聲害怕地問爹爹:「爹,你——該不會也把我許給人家了吧?」
楚方正清了清喉嚨,這才慢條斯理地回道:「唔……你還沒有。」
哦——好險!好險!楚莞莞猛拍胸口喘氣,瞥見一旁的姊姊正瞇起眼睛不悅地瞅著她,她立即裝出一臉憂愁的模樣輕拍姊的肩膀,小聲地安撫她。
「姊,想開一點,'人家'孫公子可是多少少女夢寐以求的黃金貴公子,他要娶你肯定比你嫁他更需要勇氣、更痛苦上幾十倍……」
「莞莞——」橙橙終於崩潰地咆哮出來。
半晌,莞莞伏在爹懷裡大哭特哭,頭上還腫了一個包。「嗚……姊姊揍我,太過分了,痛死了啦!嗚……她怎麼可以把氣出在我身上?!她把我的額頭打得腫了個包,人家怎麼出去見人?醜死了、丟臉死了啦……」
楚方正頭痛地安撫小女兒。「你呀你,明知你姊姊那副蠻牛似的脾氣,還老是激她,真是,都這麼大了還老是幼稚地鬥嘴,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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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楚橙橙而一言,這種硬逼人家娶她的窩囊事,她寧願把頭砍下來當球踢,也不願丟這種臉。爹有時固執得真會讓人氣死,楚橙橙急沖沖地趕到逍遙客棧找孫無極,如今只有跟他商量,順便為自己的「無恥」澄清一下。
一踏進逍遙客棧,清新的檀香味立即迎面撲來,大廳內傳出鏗鏗幽雅的抄琴聲,一旁鳥籠內訓練有素的九官鳥立即跳著高呼——
「歡迎、歡迎,客人到,客人到!」
楚橙橙人一出現立即引起一陣騷動。
「四季客棧的大小姐哪,她怎麼也來這兒飲茶?」
「聽說四季現在生意好差……」
「也難怪,楚家只有兩個女兒,沒兒子嘛,怎比得過孫少爺?」
楚橙橙連送好幾記衛生眼給那些嘴碎的人們,掌櫃笑呵呵趕忙來招呼她。
「喲,稀客稀客。」他得意地故意嚷好大一聲。「是對面'四季客棧'大小姐啊?」他胖胖的臉笑得五官全瞇成一團。「喲!'四季客棧'的大小姐,您也來我們這兒捧場啊?歡迎歡迎……」說著他又回頭不忘和夥計們及廳內所有的客人們再高聲強調一次。「夥計,還不快斟茶給'四季客棧'大小姐?!」一副深怕有人沒發現的模樣。
當下橙橙又有那種想掐死人的衝動,她突然將青色紗袍一掀,彈指間卸下腰間女劍,霍地一聲,劍鞘飛離了寶劍,鏗鏘的聲音和俐落的身手叫那掌櫃嚇得立即腿軟,大廳內登時沉默下來。
楚橙橙將利劍高舉至面前微笑打量,劍鋒反襯的光芒在她白皙清秀的臉上閃爍。她慢條斯理地撫摸起利刃,然後斜睨那渾身抖個不停的大掌櫃。
她嗓音懶洋洋地,但臉色可是充滿威脅的意味。「怎麼,怕成這樣,你的嗓門不是挺大的嗎?你要再那麼多廢話我就割下你的舌頭。」她眼一瞇,高聲命令。「去通報你們主子,楚橙橙要見他——」
「不必了——」樓上一聲呼喝,一子銅錢閃電般飛快擊來,橙橙敏捷地使劍彈開。
「孫無極!」她喝叱。
「呵呵呵呵……」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那笑聲帶著些許戲謔般的輕佻。
楚橙橙仰望樓梯,果然見他慢條斯理從容地移步下來。
那是一名身著青衫、手持羅扇、身形頎長的男子。他劍眉星眸,相貌俊爾,一臉輕佻卻英俊非凡充滿魔魅氣質。一雙藏在深深睫下的眼眸,彷彿能穿透人心洞察秋毫;而他的嘴角則掛著似有若無的淺笑,情緒讓人一時半刻難以捉摸。他步履從容緩慢,羽扇飄搖,流露出一股篤定的神采,他的出現頓時令客棧內其他人等相形失色。
他笑意未減地步下樓來,一臉興味地打量眼前的可人兒。
對於楚橙橙他一點也不陌生,今日穿著銀色羅衫的她,襯得飽滿的嬌唇更紅了,那一雙毫無心機的大眼睛明亮清澄地瞪著他,沉著的小臉透著敵意,細緻的五官和一點點雀斑,流露出如璞玉般可愛的訊息。
「你找我?」他懶洋洋地望著她。「有事嗎?」
他心底肯定時時在嘲笑她。望著他那邪氣的笑,橙橙更加確定了他眼裡的輕佻是因為輕視她之故,可惡,她竟這麼莫名其妙被他暗暗恥笑了那麼久,真是嘔!
橙橙昂起下巴正要提那檔愚蠢的婚契,瞥見廳內諸多好奇的目光,她收口,抿抿唇低聲道:「孫公子,借一步說話。」沒有請的意味,倒是帶點命令的口氣。
孫無極早習慣楚橙橙這般沖的性子,他也不急著回話,只是微笑地挑起一眉打量她,她兩腮潮紅肯定心底正為著什麼事惱怒,算算日子,孫無極心底馬上有了底。
日子無聊,決心逗逗她打發打發時間。
他故意為難她地慢條斯理回道:「本公子為人向來光明磊落無不可對人言之事,楚姑娘有什麼事想賜教,在這兒說便是,孫某洗耳恭聽。」
可惡,楚橙橙懊惱地脹紅了臉。環顧周圍眾人目光,她怎可在這群人們面前高談爹惹下的蠢事。
「楚姑娘好似很為難。」孫無極好笑地對她眨眨眼。
可惡,他一定是故意刁難她。橙橙氣惱地輕咬唇瓣,殊不知這無意間的小動作多麼可愛媚人,孫無極黑眸因之閃爍。
她雙眸瞪住他,凝起眼眸。心下暗想,這個孫無極向來風度翩翩,可天知道他是個多麼狡猾的傢伙。在她七歲被他偷咬那一口後,她便認定他骨子裡是陰險狡詐、不安好心。
他可以誑騙所有人,可休想瞞過她雪亮的眼睛。不!她絕不嫁這人。
楚橙橙無奈地上前一步,迫於眼前情勢,她百般不願地低聲下氣悄聲道:「此事極為私隱,可否另辟密室商量。」
眾人對楚橙橙反常的舉止益發好奇,紛紛伸長頸子豎起耳朵,一副深怕漏聽了什麼的模樣。
而孫無極分明聽見了,卻故意嘎了一聲道:「橙橙,你說什麼?」
橙橙?她皺起眉頭,無恥,叫那麼親熱幹麼?!她仰望他狡猾俊顏只好問:「真沒聽到?」
他搖頭,她嗐了一聲,只好再上前一步,這距離幾乎是她和男人最靠近的一次,她能感受到他熱熱的呼氣,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她有些尷尬地稍稍靠近他寬闊的胸膛,她嬌小的個子只及他肩膀,於是她只好踮起腳尖,她眼睛不敢看他,她雙頰莫名地燥熱,心跳飛快。
終於她以幾乎確定只有他聽得到的音量悄聲道:「我想跟你商量婚契的事。」
虧她說得這樣小心謹慎,沒想他竟「哦」了好大一聲,了然朗聲道:「你是說我們的婚契啊!」
天啊!楚橙橙張大嘴巴雙手抱頭,不敢相信他竟高聲嚷了出來。「你——」她氣得說不出話,可惡可惡死了!
後頭看熱鬧的縣民們聽了「喔」的更大聲,楚橙橙一驚轉過身來激動地對他們嚷嚷:「你們跟著哦什麼哦?!」她見眾人一副稀鬆平常毫不意外的表情,背脊忽地一陣發寒,難道……難道他們都知道這事?
楚橙橙嘴角微微抽搐,虛弱地見眾人開始在她面前大剌剌地高聲談起她的婚契。
「是那件婚事啊!」這陣子他們全從孫家的僕役那兒聽說了。
「這麼說楚姑娘是來提醒孫公子辦禮品的嘍?」當然很快就幾乎全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哦,算算時間的確該開始張羅了……」
「也難怪楚家要著急了,聽說當年是楚老爺給人家逼婚的嘛!」
「沒想到小孩遊戲,倒讓楚老爺撿到了這樣好的乘龍快婿……」
說罷,眾人睨著她瞧一陣掩嘴竊笑,那模樣擺明了在嘲笑她,天啊——這簡直是晴天霹靂、天大的噩夢!
猝然間——橙橙忽地揪住胸口,痛苦地彎身。
「橙橙?」孫無極擔心地打量她。「怎麼了?」
橙橙咬牙切齒,渾身緊繃痛苦地弓著身子。「我……我心痛……」一個早上下來,她粒米未進,就為了這天殺的婚契又急又氣,現下又遭逢被恥笑的羞辱,她簡直要氣暈了,心登時絞痛起來。她揪著胸口猶忿忿啞聲怒斥。「氣死我、氣死我了……」
「放輕鬆、放輕鬆點,你脾氣那麼壞,身子哪禁得住?」孫無極忙出聲安撫她激動的情緒。
不知哪個白目的客人聽了自以為幽默地和眾人大開玩笑。「瞧瞧,瞧瞧——小倆口子感情多好,孫公子的口氣簡直像在跟老婆說話,多貼心……」
「啊——」楚橙橙抓狂了,腳一踢,地上的劍鞘登時飛起,瞬間擊中那多話的臭男人。
霎時間一聲慘叫,伴隨眾人驚呼,下一刻只見那人搗住腫了大包的額頭,痛得涕淚四下哽咽啜泣。「痛啊……我又沒說啥,嗚……」
眾人忙安慰那可憐人。
見楚橙橙還不罷手,提起劍就要上前扁人,孫無極尷尬地忙拉住她,一邊趕緊安撫起客人們。
他泰然自若地將她的暴力和血腥化為一團和氣。「呵呵呵呵……意外意外,今日孫某請客,夥計,每桌贈送花彫一瓶,至於那位意外被'不明物體'擊中的小哥,孫某免費贈送二日食宿賠罪,各位客倌好好享用美食,孫某告辭了。」
轉眼間,他八面玲瓏地將事擺平,在客人們還沒意會過來之際,旋風般將楚橙橙帶走了。
眾人無不錯愕地猛眨眼,面面相覷,半晌大夥兒們意會過來了,想到有免費的花彫飲,無不歡呼起來拍手叫好。
評價立即勢利地一面倒。
「這孫公子做人就是大方、和氣、氣質又好,不像那個恰北北的……」的什麼?去——當然不可說白,你知我知就好。
旁人一陣附和。「就是嘛……孫公子儀表堂堂,人品好、學識高,運籌帷喔無人能及,可憐偏偏造化弄人要娶那個……」那個什麼?呵呵,大夥兒一陣訕笑。自然又是你知我知就好。
跟著眾人又一致幸災樂禍、貓哭耗子假慈悲的替孫無極哀悼起來。
「唉唉唉,這都是命,咱們就算想幫孫公子也使不上力……」其實他們只想看好戲。
「是啊是啊,還是來乾一杯吧,只希望老天有眼,那個女人可以痛改前非懂得什麼叫男尊女卑,好好伺候孫公子……呵呵呵呵呵……」
大家都知道要楚橙橙改掉那硬骨子和臭脾氣比登天還難,故笑得更大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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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無極,你帶我來你房間幹麼?!」楚橙橙渾身不自在地立在他隱密的堂後房內,房間擺設雖然古色古香,然而刺目的檜木大床令她緊張。
說什麼她也還是個未出閣的閨女,他竟將她帶進這裡?楚橙橙不悅至極。
孫無極彬彬有禮地幫她倒了一杯茶,然後將茶遞至她面前,一臉無辜狀莫名其妙地反問起她。
「咦?你不是要我另辟密室和你商量私事嗎?」他環顧四周慢條斯理道。「這兒就屬我房間最隱匿……」
另辟密室?去——他不解釋還好,他這一說她更是怒火高漲氣極攻心,立即暴躁地搶過他手裡茶杯咆哮。「現在全部的人都知道我和你的事了,還辟啥子密室?!見鬼了!」她仰頭乾了那杯茶,氣猶未消,對著孫無極那一臉無辜的模樣她簡直要吐血了。
楚橙橙兇惡地指著他那張俊顏,瞇起眼睛狠狠罵道:「你啊你,少跟我裝斯文了,別以為我楚橙橙是笨蛋,你分明是故意的,故意看我出糗故意讓大家笑我,你這個包藏禍心賊眉賊眼賊心肝的奸人,我才不會被你那儀表堂堂虛偽的皮相給騙了!」
「嘖嘖嘖,沒想到我孫無極在你眼中的評價是如此的低劣,嗐!」他一副受創頗重的模樣,搖頭歎氣忽然造起歉來。「橙橙,如果我在無意間做錯了什麼讓你傷心的事,我願在此跟你誠、心誠意的道歉……」他說得一副掏心掏肺的模樣,還唱作俱佳地執起她的手,一臉真誠、深情款款、風度翩翩地俯視她明澄單純的大眼睛,他嗓音低沉,表情真摯地道:「如果這還不能彌補你的傷害,那麼等我們'成親'後,我再慢慢補償你……」
楚橙橙沉住氣,眼睛瞪著他,而他也望著她。
兩人對視半晌,他見她反常的沉默,忍不住開口問——
「你……感動得傻了嗎?」怎麼沒有反應?
當然不是!楚橙橙昂起下巴,瞇起眼睛打量著他朗聲道:「我不是傻了,我只是在想你現在演的是哪一出?我敢說,你又在耍我了對不對?」
突然,他眼一怔,仰頭大笑起來。楚橙橙變聰明了,真是!
看他笑得多麼高興,橙橙板起臉來,看來她提供了他不少笑話。
至小兩人就結了不少梁子,吃虧多次之後,她也學聰明了,再不會隨便相信他的話。這個孫無極就怕日子太無聊,凡事只為好玩有趣,根本不理旁人的感受和想法。
望著他狡詐的笑容,她敢保證他此刻就像惡貓在逗一隻老鼠,而她不幸就是那只任其擺供他戲耍的老鼠。可恨大家都不知他孫無極的真面目,還把他當好人看待,這是她最嘔的地方。
「你笑夠了沒?」橙橙惱怒地斜眼瞟他。
他順了順呼吸,微笑打量她的怒顏。「唉唉唉,你又生氣了,這樣可是會老得很快。」
「認識你孫無極,我沒死已經夠好了。」
他聽了又是一陣訕笑,簡直笑岔了氣。「怎麼這麼說呢,橙橙?」
可惡,她氣得要死,他卻是笑得要死,太沒天理了!
楚橙橙握緊拳頭咬牙切齒。「你別再笑了,我現在的心情非常的嚴肅,我不是來跟你打哈哈扮白癡讓你孫公子笑的。」
扮白癡?哇哈哈……此話一出竟又惹得他一陣大笑。
聽——這女人說的話,真夠可愛的。
他笑得前仆後仰,笑得幾呼噴出眼淚,笑得喘不過氣。「你、你、你、老天……我沒說你是白癡啊,你幹麼自己這樣說……噢!老天,老天,我不行了,我笑到肚子好痛……」他搗著腹部弓身扶住桌子坐下。
楚橙橙的臉色難看極了,再這樣跟他抬槓下去,他沒笑死她倒先陣亡了,可能,她極可能會死於七孔流血或是血脈爆裂而死。
她順了順呼吸,揉揉發疼的太陽穴,捺著脾氣,打算和他言歸正傳快快做個了斷。
「孫無極,關於那樁婚事……」
「我知道、我知道。」他揮揮手故意捉弄她說道。「你別急,我這幾日就去下聘。我知道你怕我忘了,你大可不用擔心,我早已經認命。放心,我一定會娶你的……」
「你少臭美了!」她果然又發狂了。「我是來取消婚事的,誰稀罕你娶來著,我又不是沒人要,你當你在佈施啊?!見鬼的!我要取消婚契。」真是頭痛死了!
早知道她的性子,絕不可能接受這樁可笑的婚事。他呵呵笑,其實也不是非她不娶,他慢條斯理地替自己倒杯茶喝,然後撐著下巴懶洋洋地斜眼打量她。
楚橙橙急問:「怎樣?」他忽地沉默,一臉莫測高深的表情,讓她緊張起來,她催嘰他。「你倒是說話啊!」
孫無極別過臉轉而凝視窗外清幽的院景,指尖輕輕敲打桌面,他思量起來。
窗外院裡小小池塘和暖陽相映,幾朵荷花寧靜地綻放,蜻蜓幾隻停在浮萍上,多麼美麗又是多麼無趣乏味的景致。
如果順著她的意取消婚契,雖然樂得輕鬆,但是沒她這丫頭隨時來鬧上一鬧,日子肯定少掉不少樂趣和笑話,那他豈不悶死了?
楚橙橙還在等他回答,她忍不住上前坐下,對著他耳朵大吼:「喂——」
孫無極忙搗住耳朵。「別嚷別嚷,我明白了。」
太好了。她笑了,這可笑的婚契越早取消,她就越快重獲自由。「既然明白了,那咱們快約個時間一起去見我爹吧!」
「好啊,什麼時候?」他眨眨眼逗她。
橙橙興奮地道:「當然越快越好!」
「越快越好……」他乾脆道。「哦,就後天吧!不,為了慎重起見,還是先別急著下聘,先找人挑個好日子去提親,你覺得如何?」
這就是他方才說的「明白」?橙橙臉色一沉。「你真的想要我砍人是不?」她說得那麼認真,而他根本就在和她打哈哈。
「唉!」他又是那一臉無辜的表情,一見到他那模樣她眼皮就情不自禁抽搐起來,她敢保證他又要說出什麼讓她吐血的話。
果然他一副從容就義、置個人死生於度外的模樣,耐著性子教訓起她。
「橙橙,我孫某在縣上雖不是什麼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但好歹也是個正人君子,君子怎麼可以背信?如果我取消了婚契,別人會當我們孫家言而無信。如果我取消了婚契,那等於是違背了我爹當年答應你爹的事,那麼我就是個不肖的兒子。如果取消了婚契,我被人當成是背信忘義的人還無所謂,重點是將來那些無知的人們會怎樣揣測你?橙橙——」他一副多為她著想的模樣。「我不娶你當然還有很多女人想嫁我,但是你呢?噯,那時每個人一定都會認定你是被我孫某拋棄了,那麼往後你還嫁得出去嗎?」
唉呀呀,他說這是什麼話,能聽嗎?她氣急攻心,嘔得差點沒厥過去。「你、你、你是存心要氣死我是不,什麼我被你甩了?什麼叫我嫁不出去?我楚橙橙是怎樣?好歹長得也還端得上檯面。你別把人看扁了,我不想和你成親自然是不想扼殺我自己一生的幸福!」她激動道。「還有很多人等著追我,就求求你高抬貴手把機會讓給別人吧!」
「哦?追你?誰?!」他淡淡問。
「……」她氣得脹紅了臉說不出話,旋即心虛地狡辯道:「目……目前是沒有啦,但是很快就會出現了……」
瞧她說得跟真的一樣。
孫無極聳聳肩伸伸脖子,又懶洋洋地笑著揉揉頸子,然後頗不以為然地、輕佻地、帶著看笑話意味地斜睨她一眼,「哦」了一聲。
那表情和模樣擺明了在嘲笑她。
上天明鑒,一個人的忍耐是有極限的。「我掐死你!」猛地她跳起來掐住他的脖子,抓狂了。「你敢笑我,你敢?!我殺了你,你這個混帳,我掐死你……你再笑啊、再笑啊!」
他忙掙扎著扯她手腕。「冷靜冷靜啊,我死了就沒人娶你了……」他一邊和她鬧一邊大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