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風情 第八章
    清晨的第一道曙光漏進窗口,周曉蝶掙扎著睜開眼睛。

    她彷佛沉睡許久,做了一個又濕又冷的噩夢,她微微瞇起眼睛好辨識日光,一條胳臂橫在她腰上,她眨眨眼,發現自己躺在某個堅實的肩膀上,她嘗試著翻身,然而一陣昏眩逼得她呻吟著摀住額頭。

    腰際胳臂收緊了,喑啞的聲音混著鼻音。「你醒了?」只是一句簡單的話,卻藏著無比亢奮的激動情緒。

    她轉頭,對上一雙黑眸,她虛弱而震驚。「你……你怎麼……怎麼躺在我床上?」

    他翻身霸道的壓在她身上,擱在她身側的手肘撐起他的重量,床鋪因他身體的重量而呻吟著下沉。

    他身體的熱度牢牢地抵著纖弱的她。

    周曉蝶感到頭昏眼花,她眨眨眼睛,他的臉靠得那樣近,幾乎要貼上她的臉,她緊張起來,渾身繃緊,雙手下意識的抵在他太過接近的胸膛上,隔著衫子,掌心清楚感受到他結實健碩的胸膛,感受到他強壯的心跳,還有炙熱的溫度。

    「你……你靠得太近了吧,你、你還不下去?你怎麼……」她又開始愚蠢的語無倫次起來,腦袋一片混亂。

    不,他怎麼可能捨得放開她?他俯下身來好笑地注視她倉皇失措的可愛模樣,她看起來氣色好多了,顯然死神已經放過她,忽然他胸腔脹滿喜樂的感覺,他猛地將她用力一扯,扯進他壯闊的胸懷裡。

    她吃驚地推他,歇斯底裡地踢著身上的他。「喂,你放開我啊,不要臉,別抱我,你吃我豆腐,色狼……混蛋……王八蛋……」她中氣十足罵起他來,就似往常一般。

    他雙臂收緊,聲音喑啞,在她耳畔低沉地說:「罵吧、罵吧……你盡量罵,只要你沒事,想怎樣都可以……」他摟著這個差點失去的寶貝,他發現她是多麼珍貴,他多麼感謝老天沒有帶走她,整夜的擔心和惶恐,終於在她熟悉的叫罵聲中壓在胸口的大石終於得以放下,緊繃的情緒瞬間舒展,他不禁喉頭一陣苦澀,眼眶刺痛起來。

    發現他異常的情緒,周曉蝶忽然靜下來,她忽然不再掙扎;她靜靜地躺在他身下,她拼湊起昨夜的噩夢,隱約記得那無助恐懼的感受,那麼最後他來救她了?是這樣嗎?

    她昏睡了多久?她以為她死定了。

    他抱她抱得好緊、好緊喔,她幾乎快喘不過氣了,他的身體輕輕顫抖,他怎麼了?

    周曉蝶彷佛感受到他擔心她的情緒,不知怎麼地,她忽然喜歡被他這樣抱著。

    日光很快染亮了房間,在他肩上,她看見輕塵在日光中飛揚,床很小,他強健的身體霸占了整張床,她臉頰飛上兩朵紅暈。

    「喂,我沒事啊……你怎麼了……」她小聲呢喃道。

    楚天豹忽而覺得自己窩囊得可以,知道她沒事了,他竟然高興得想哭,眼眶不住發熱,他聲音低沉而沙啞。「我以為你會死。」真的,她昨夜簡直像個死人。「你一度沒了氣息。」

    「你這樣壓著我,我才不能呼吸哩,小命休矣!」她低聲抱怨。

    他笑了,她總是令他發笑。

    他撐起手肘,溫柔的黑眸注視她。「你真可愛……真好……」他發自內心說道。

    「昨天我一度以為你會死,然後發現,我的生命虛無得可怕……」

    周曉蝶聽他這麼說,不知怎麼地,心坎酸酸的,眼眶不禁紅了,鼻尖也漸漸泛紅。

    他看了好笑的點點她鼻尖。「完了完了,你要哭了……」他開始熟悉她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

    果然她墮下淚來,嚶嚶泣道:「我昨晚真的以為自己會死,我好怕好怕……」

    他心疼的親吻她額頭。「噓……沒事了。」

    「什麼沒事?」她啜泣著抗議。「你們這兒怎麼回事?不是砍人的頭,就是將人溺死……我好想回中原……我要回家……」她哭泣起來,似個孩子。

    「不行,我不能讓你回去。」他霸道地說。

    「為什麼?」她生氣的昂著臉瞪他。

    他忽然說:「我愛你。」

    「嗄?!」她驚得傻了。

    她聲音裡的驚愕令他發笑,顯然她沒有聽清楚。

    「我愛你。」這是他生平第一次,這麼確定地了解到,他不能失去一個人。這麼真切、這麼自然地發現,他愛上一個人。是的,這一定是愛,否則,他的心不會跳得這麼厲害。是的,這一定是愛,他的情緒高昂,他的欲望全部指向他身下這個女人。

    有沒有搞錯?她太震驚了,他突來的告白將她嚇壞了。「你……你是說……」

    「該死!」他炙熱的眸子瞪住她。「你要我說幾次?」他的臉在她的正上方,表情嚴酷得令她害怕,可是他的聲音是低沉而溫柔。

    她傻呼呼地眨眨眼。「你是說……你愛我?」她還在狀況外。

    楚天豹索性將身後的被子往上用力一拋,然後將他們整個罩住。

    瞬間日光被擋在被外,她眼前一暗驚呼出聲,同時他吻上她的唇……棉被底下,他牢牢的吻住她那愛嘮叨、愛發問的嘴。

    一雙大掌探進她衣內,摩挲她溫熱細膩的肌膚。

    她尖叫,因為他太過親密的碰觸,當他無意間碰觸到她腋窩時,她又忍不住笑起來,然後他又吻了她愛笑的嘴,她忽然笑不出來了,他霸道的舌頭侵入她口中撩撥她,滑過細膩的嘴巴內部,然後饑渴而占有地啃噬她唇內的甜美氣息……他們的身體親密的在棉被底下貼近,她被他吻得恍惚了,他的身體那麼燙,他的重量壓著她,然後那個吻沿燒至她脖子上,灼熱地往下落,如烙印般在她雪白的胸脯間烙下深深的印記,在混亂中,她戰栗的、慌亂的承受他原始而陽剛的欲望。

    是怎麼開始的?只覺得體內深處彷佛有什麼在顫動,彷佛在期待著什麼發生……???

    歡愛過後,楚天豹掀開棉被,他們筋疲力盡汗濕地抱在一起。

    周曉蝶艷紅著雙頰枕在他肩窩處,她恍惚著將棉被攬上赤裸的身體,一切恍似一場夢,她竟然和他……「現在更不可能放你走了……」他親吻她耳朵。「你已經是我楚天豹的女人。」他霸道地這麼說著。

    不知怎麼的,她並沒有出言抗議,她也不討厭這種感覺,只是有些尷尬和困窘,這麼赤裸的和他躺著,她合上眼睛,輕輕靠著他的身體,這片刻,她感到一種莫名的寧靜和溫馨的感受,在他身旁,感受著他的呼吸和體溫,她好象被保護著,那麼安全那麼平靜。

    她累了,虛弱的身體渴望獲得休息,她不知不覺的沉入夢鄉,安心的睡著了。

    楚天豹靜靜環著她,聽見她平穩的呼吸聲,他心滿意足的合上眼睛和她一起沉入甜

    美的夢境。

    日光眷戀著初生的戀人,寧靜的房間裡,日影在牆上慢慢爬行,隨著時間流逝而挪移,熟睡的呼吸聲輕輕回響,沉默的牆到了午後和夕陽告別,內城隨著夜晚的降臨,詭異的氛圍恰如入夜的迷霧包圍北城……楚天豹尚未意識到危險降臨,他強壯的臂彎將周曉蝶牢牢環抱在胸口,他們依偎著直到一聲尖嚷劃破深夜——他摔然驚醒,警覺的坐起,小心的挪開身上熟睡的周曉蝶,悄悄下床。

    房間裡暗著,原來已經入夜。

    他步伐沉穩地穿越房間,輕輕推開房門,嗅到了異常的氛圍,他探出頭看見走廊上,不知何時侵入的南城侍衛正在厲聲向他的婢兒逼問他的下落,廊前擠滿了士兵,卻不見內城保鏢蹤影。

    楚天豹冷靜地輕輕關上門扉,他轉身步向床榻悄聲喚醒周曉蝶。

    他輕輕碰觸她面頰,她呻吟著睜開朦朧的眼睛,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就先吃驚地聽他嚴肅道——「小心——」他悄聲道。「不要出聲。」

    周曉蝶坐起來,揪起眉頭。「怎麼了?」她注意到他異常嚴肅的表情。

    「我們遇到了麻煩……」他拉她起來,他們小心地趨向窗口瞧著外頭動靜。

    周曉蝶睜大眼眸看見幾十名佩刀的大漢,正一間間尋找楚天豹下落。怎麼回事?他們是誰?!

    「他們要抓你?怎麼回事?!」她緊張地轉過身來。看見楚天豹套上黑袍,並從靴子旁抽出一把匕首,她驚愕地低聲問:「你干麼?」

    他微笑的囑咐她。「很快他們就會搜到這間房間,我去引開他們,你乘機逃走……」

    「你開什麼玩笑?」她瞪大眼睛。「他們搞不好會殺了你!」

    「我可以拖延一些時間,你一走,我便想辦法脫身,不用緊張……」

    周曉蝶聽見外頭那群人的聲音越來越近,她捉住他臂膀。「不行,這樣太冒險。」

    她咬咬唇,有些尷尬地跑到衣櫃前。「把這個搬開,快點——」她說著開始推衣櫃。

    「你瘋啦?」他追過去。「這個時候還搬衣櫃?」他誤會她的意思,認真解釋起來。

    「這衣櫃不值錢,你犯不著……」突然他愣住了,老天,衣櫃一推開,他竟看見足足八尺高的大洞。「怎麼……」他瞇起眼睛俯瞪一旁羞窘的周曉蝶。「你挖的?」她竟然想挖洞逃離?!

    她尷尬地嘿嘿笑道:「快,快躲進來。」

    楚天豹和她面對面擠進窄小的泥洞,然後他只手使勁將衣櫃推回原位,霎時,他們隱入黑暗中……幾乎是同一時間,房門被踹開。

    周曉蝶屏息的聽見房裡一陣諠嘩,她緊張地伏在他堅實的雙臂間,泥洞很小,他們緊緊地貼著彼此,空氣又悶又熱,她難過的額頭滲出汗來,偏偏房間裡的人們還不離開,甚至聽見有人下令打開衣櫃察看……她緊張的微微顫抖起來,楚天豹收緊雙臂。她抬頭,看見他正俯視她,老天,在這種危險的狀況下他竟然還能微笑,他對她眨眨眼,彷佛是要她放心。

    他的身體好熱,她突然困窘的滿臉通紅起來,他……他竟然……她發現他袍下勃起的欲望緊抵著她,這個色狼!

    她瞪他,他好笑的俯下臉來親吻她噘起的嘴兒,愛憐的舔舐她紅潤的、柔軟的唇瓣,即使在這樣的氣氛下,她嘗起來仍是那麼甜美、那麼誘惑著他。該死,他發現他的身體又想要她了,他輾轉的吸吮她甜蜜的唇……他的親吻讓她不禁雙腿發軟、身體發燙,他成功的讓她昏了頭忘了害怕,她虛弱的靠著他,他親密的隔著她身上的薄衫愛撫她柔軟的身軀,挑起她沉睡了的欲望忽然,門重重關上,他們走了。

    他這才稍稍松開她,黑暗中,他冷靜地已盤算好對策,聽那些人走遠後,便移開衣櫃。

    他們步出沉悶的泥洞,周曉蝶立即擔心地問他:「你的保鏢呢?怎麼都不見了?你怎麼辦?」

    「那些全是南城的衛兵。」他摸摸她的頭。「你竟然偷偷挖了這麼大的洞?該死,你那麼想逃走嗎?」

    他怎麼還有心情討論這個?周曉蝶咬咬唇,望著他的臉道:「先別管這個,你怎麼辦?」

    他挑起一眉。「這沒什麼好擔心——」他自有打算。「既然是南城,那麼就是彤霸下的令……」他摸摸她一頭長發。「這個房間現在應該是安全了,我要你留在這裡。」

    「我?那麼你呢?」她下意識的流露出對他的擔憂。

    「我這就潛入南城直接找上彤霸。」他要好好搞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

    周曉蝶搖頭。「不行,太危險了。」

    「放心,內城有許多暗門,他們沒有我熟悉,只要擒住彤霸,事情必能圓滿了結,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彤霸,他肯定是被利用了,我絕對克得住他,你乖乖留在這裡,等我回來,等這危機解除,我有話同你說……」他嚴肅地交代。

    什麼話?她靜靜凝視他炯炯黑眸,忽然他握住她雙手。「就在你睡了時,我想了許多,我決定了一些事……」他俯下身來輕啄了她臉頰一口。「等我回來。」

    他留下頰畔的這個吻,和一個謎般的決定,靜悄悄的矯捷地離開。

    他一走,無限的空虛四面八方湧來包圍住她,周曉蝶愣愣的跌坐椅上,小手怔怔地握緊,她擔心他,他一走,彷佛心上什麼跟著被掏空,她怎麼了?忽而,窗扉有人輕輕拍打,她一驚回頭。

    「爹?」

    周光兩小聲地喊她並朝她揮手。

    周曉蝶疾步過去推開窗子。「爹?你沒事?!」

    周光兩拉住女兒的手,臉色惶恐焦急。「快,我訂了船票,我們快逃吧!你快點爬出窗子。」

    周曉蝶怔住了,她回頭看了看房門,然後猶豫的望住爹。「可是——」

    「別可是了,爹要是被他們抓到,就死定了,快點啊!」

    曉蝶為難地躊躇著。「可是,可是……」???一個時辰過去,南城——彤霸驚愕的瞪住頸間那柄利劍,床榻上,楚天豹偉岸的身軀矯健地壓在他身上。

    毫無聲息,他只身闖進他房裡。彤霸嚇得臉色泛青,他差點忘了楚天豹通天遁地的本領。

    「大哥——」彤霸驚恐地指向自己的腳,急著嚷道:「別殺我,你看,我的雙腿被人點了穴,我已經整整十日沒下過床了,是郝漸……郝漸騙了我,他騙走我的令牌,然後就把我軟禁這裡,他做了什麼,小弟真的不知啊!」

    楚天豹瞇起眼睛掀開被子,他謹慎的瞄了他癱著的雙腿,他收劍輕易解了他雙腿的穴道。

    他挑眉,步下床。「如果你不貪,又怎麼會受他挑撥——」他太了解彤霸的個性。

    「郝漸沒殺了你算你好運。」

    彤霸按著發麻的雙腿,極度懊悔。「大哥說的是,我真是看走眼了,我立刻出去下令殺了那個賤胚……」

    「別急,他尚不知我闖到這兒來。」楚天豹從容的往椅子一坐,斂容道:「我有事和你商量。」

    彤霸必恭必敬地道:「大哥請說,請說。」

    「我要讓出北城。」

    「什麼?!」他有沒有聽錯?彤霸傻了眼。

    楚天豹回頭笑望他,一臉莫測高深。「我說了,我要讓出北城,你不是很想要嗎?」

    「大哥……這、這、這……您別跟我開玩笑了,北城可是你一生的心血,咱們費了多大工夫才建立了這個極樂島,您怎麼會……」

    楚天豹大手一揮。「我明白你的疑惑。」他豁達地笑了。「從一無所有到榮華富貴,從顛沛流離到獨霸一方,我們都經歷過了。」他站起來,將手中利劍擲向地上,看似輕易的一個動作,卻令那劍梢沒入泥地三寸。「世態之炎涼,人情之反復,讓我幾乎快忘了單純的美好。這一場追逐名利、聲色犬馬的游戲,我不玩了。」他瀟灑一笑,磅礡道:「我決定撒手。」

    撒手?彤霸可是更不明白了,誰不愛他如今的位置?他怎麼捨得放棄?「你真放得下?」

    楚天豹注視彤霸。「我只有一個條件,代我照顧茉飛,她對我一往情深,可惜我只能辜負。老弟,你要記著——往後,高處不勝寒,除掉一個郝漸,還有千百個郝漸在你背後等著,你要小心。」

    如果某天,彤霸聽懂了他這句話,也許會發現,他的退出,是多聰明的抉擇。所謂當局者迷,或者,他已經在局外了,認識周曉蝶後,他發現快樂原來只是一種感覺,很充實的感覺,和名利物質無關,當他注視她單純的臉龐時,發現自然萬物的美好,金銀珠寶、權勢名利,並不能讓他發自內心的微笑,但是她可以,原來,只有她可以解他心上的空虛。

    然而——周曉蝶永遠也不會知道楚天豹做了什麼決定,他想跟她說的是什麼話了……???

    午夜,星子閃耀地掛於天上,周曉蝶趴在搖晃的船欄上,默默對滿天星子祈禱楚天豹能平安脫險。

    汪洋上,船兒載浮載沉。她眼中,極樂島越來越遠、越來越渺小。冷風撲過她的面頰。

    周光兩在她身邊喘了好大一口氣。「老天保佑,終於讓我逃出來了,哈哈,真是九死一生哩,看爹對你多好,情況那麼危險,還不忘去救你。」

    曉蝶沒有說話,蒼白的臉,有一抹黯然之色。別了,楚天豹——在滿布迷霧地汪洋間,她默默和他告別,畢竟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站在回中原的船上,她忽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他的擁抱和親吻如夢一般,也許,她真的只是做了一場夢,她聳聳肩深吸一口氣,沒錯,只是一個瑰麗充滿冒險刺激的夢,現在要回到她往日那平靜的生活,她應該高興才對,她應該歡呼……周曉蝶忽然眼眶一陣刺痛,她仰起臉,聽見爹奇怪地問:「乖女兒,你臉抬得那麼高干麼?看星星啊?」

    「嗯。」不,她只是想藏住盈眶的淚水,怕它們滑落下來。唉,她真沒用,怎麼想哭了呢?!她應該高興,她終於擺脫了那個災星才對呀!???尾聲歲月無聲地流轉……冬季隨著氣溫回暖,慢慢地消逝,滿山的櫻花團團開了,將積雪的山林染了一片一片的紅。

    偏僻的小鄉村裡,一間簡陋的草屋內,傳來周光兩大咧咧的嗓音。

    「叫你別清了,你小心點,等會兒摔了,你別清了,髒點有啥關系嘛!」

    「噯,你別嚷了爹。」周曉蝶踩在椅子上,勤勞的踮起腳尖擦著櫃子上的瓶瓶罐罐。

    「你好吵啊爹,快中午了還不去賣魚?」

    「你小心摔著了我寶貝孫子。」

    「你真嗦ㄟ!」周曉蝶回過頭來,藍布衫下,肚子圓圓地微微隆起。她作勢要將抹布扔到爹身上。「你再不去賣魚,我可要用抹布趕你嘍!」

    周光兩嘿嘿笑地舉高雙手。「是是是,爹就怕你。」他准備起地上的魚貨,忍不住嘮叨道:「沒想到你竟然跟他……」他有些生氣道。「我看,爹這個月上極樂島去找他負責。」

    周曉蝶瞇起眼睛。「ㄏ□ㄡ只——以為我不知你在想什麼?不准,你手又癢啦?爹,你答應我戒賭的,咱們可是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你皮癢了,還敢去?!」她凶巴巴地警告爹爹。「你休想再去賭!」

    唉呀,被她看穿了,周光兩嘀咕著。「去賭是一回事啦,不過,難道你不想他負責嗎?爹知道你不是隨便的女孩,你肯定是喜歡他的,乖女兒,你不想他嗎?」

    周曉蝶轉過身去繼續清理櫃子,她輕描淡寫、言不由衷地說著:「那種人有什麼好?

    開那種傷天害理的賭坊,又會砍人的頭,那麼造孽,認識他之後簡直衰死了,我才不要他負責哩。」她口是心非地嚷嚷。「最好這輩子都別再看到他!」她說得篤定,可是心頭仍是不由自主的發酸,她煩躁地道:「唉呀,爹,你別再跟我提起他了,我們和他再也沒有干系了。」

    「是是是,爹上市集去了,你自己小心啊。」周光兩挑著魚貨走了。

    聽見身後門扉關上了,周曉蝶深吸口氣,眨了眨眼睛,不行,她狠狠地用力擦起銅罐,不准再想他,她對自己說著,你和他已經沒有關系了,離開他是對的——不,我一點也不傷心,一點也不!

    身後門扉咿呀地又響起。

    周曉蝶不耐煩地道:「爹,你又忘了什麼啊?你這樣拖拖拉拉的怎麼賺得到銀子?

    真是……」她嘮叨的抱怨起來。「這個月再不多掙點錢又要賒帳過日子啦,您的寶貝孫子就要出生哩,你認真點嘛!」

    「曉蝶。」

    周曉蝶渾身一顫,手裡的抹布掉了。

    楚天豹望著那再熟悉不過的身影,他看椅子上的她幽幽轉過身來,那一剎那,他胸腔一緊,屏住呼吸,那張清秀的臉蛋,他朝思暮想的容顏。

    他趨步上前,停在椅子前,仰望她驚愕的面容。

    「你該死,該死的不告而別!」他注意到她隆起的肚子。「你……」他顫抖的伸出手覆上她的腹部。

    周曉蝶揉了揉眼睛,真是他,他掌心的溫度告訴她這不是夢。「你怎麼……」

    他抬頭瞪住她,黑眸燃著怒火。「為什麼這樣對我?」已經整整四個月了,他找得多辛苦,他一臉滄桑,深邃的黑眸直直望住她。「你害苦我了。」

    她鼻尖一酸,朦朧了眼睛,再見恍若隔世,他看起來憔悴不少,她幾乎忘了言語。

    他還是那麼英俊、那麼好看,她伸出手輕輕碰觸他面頰,同時他張臂將她自椅子上抱進懷裡,她終於又躺回他懷抱中,她仍是那麼輕、那麼嬌小可愛。

    「你有沒有什麼要說的?」他注視懷裡的她。「譬如道歉什麼的?」他生氣地責備她。「你懷了我的孩子竟然瞞著我?!你真傷透我的心。」

    「你怎麼找到我的?」她回過神來,只是怔怔地問了這麼一句。

    「幾乎動用了所有的人脈。」他緊緊地抱住她,傷心地質問。「那夜為什麼不等我?」

    「我……」

    他從懷裡掏出個東西套上她脖子,她低頭一看驚呼:「我的玉佩?」不是碎了嗎?

    「我說過我認識個工匠,他手藝巧得可以修好它。」

    她驚喜感動地握住那只玉佩。「真是它,真是它。」娘給的玉佩。

    他沙啞的在她頂上說:「那夜其實我已決定帶著你回中原,我把北城讓出,想和你到中原展開新的生活,我要娶你,周曉蝶。」

    「什麼?!」

    他微笑地望著她,雖然她老是要他一再重復他的話,但他仍耐著性子肯定地道:「我要娶你。」他俯下臉來親吻那久違了的柔軟的唇瓣。「而且,我把幾個忠心的下人們都帶來了。」他回頭喊他們。

    一大群人應聲進了屋子,包括冬兒春兒香兒,還有幾個兄弟抬著一箱箱的物品進門。

    周曉蝶傻了眼。「老天!這麼多人?」霎時,草屋內擠滿了人。

    他呵呵地笑。「是啊,全是來服侍你的,快過來和夫人問好。」

    一大群人奔過來大聲行禮。「夫人好?!」

    喝!周曉蝶一驚回身摟住楚天豹頸子,他霸氣地仰頭哈哈大笑。???幾日後——草屋旁大興土木,地上堆著一疊疊泥磚,幾個屋匠正熱鬧的討論著房子要怎麼砌。

    草屋內比外頭更吵,周曉蝶的聲音滔滔不絕。

    「別扔啊,那個桌子還可以用啊!」

    然後是楚天豹堅決的嗓音。「這桌子顏色都褪光了,扔了。」

    周曉蝶又嚷嚷:「別那麼浪費,ㄟㄟㄟ……你干麼?那椅子別丟啊——」

    「椅腳都斷了還不扔?將來兒子摔了怎麼辦?噯,你別跟我搶,你放手,小心你的肚子!」

    「別啊,還可以修嘛,啊,太浪費了你,你還扔?等等——那個鍋子還很好用,只是缺了一角而已嘛,別扔啦!」

    楚天豹終於爆出一聲怒吼:「你們把夫人抓住!」

    「你們干什麼?天豹,你要氣死我嗎?你們放開我……」

    一堆老舊的家具陸續被扔出屋外。

    諠嘩中,只聽楚天豹驕傲豪氣嚷道:「統統扔了,我兒子要用最好的!」

    「天豹,你真把我氣死了,我要把你趕出去!」周曉蝶滔滔地抱怨著。

    「你不行!」

    「為什麼不行?」

    「你懷了我的孩子,而且我愛你;況且,你爹當初簽下的賣女契還在我這兒。」

    「你不要臉!」她嗔怒的吼他。

    日光溫暖著這間小小的草屋,很快的,將會有一個珍貴的小生命誕生,但是眼前更重要的是,楚天豹要先想想怎麼糾正他那個太過節省的老婆,他想他們還有得吵;而且他知道,那些被扔出屋外的東西,很可能明天又會出現屋裡。

    這種你丟我撿的戲碼,已經在下人面前上演過好幾出了,所以,這回他不忘對外頭的下人們高聲囑咐:「把那些垃圾都燒了!」

    只聽屋內傳來周曉蝶崩潰的尖叫:「啊——你壞死了,臭天豹,我被你氣死了,可惡,可惡極了!」

    面對老婆凶狠的怒罵聲,他只是不痛不癢地哈哈大笑。

    也許,這樣吵吵鬧鬧平凡的生活,就是楚天豹一直向往的——一個家的感覺!他逗著那愛生氣的周曉蝶,只覺得溫馨。

    而一旁下人們見夫人抓狂的模樣,紛紛掩住嘴偷偷竊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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