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間生活時光悠長,他們家沒裝第四台,很少看電視,大多聽廣播,十一月的天氣涼涼的,氣溫剛好,平常就可打開門窗,讓清風徐徐吹入。
丁凱軒的生活已找到規律,早上六點起床吃飯,下田幹活,十一點休息到午後兩點,繼續幹活,晚上六點吃飯,十點入睡。熬夜似乎是上輩子的事,他想不透自己怎會做那種蠢事,早晨的露珠那樣美、空氣那樣鮮,在院子裡澆澆水、除除草,才是正經事。
黃昏時分,晚風吹進客廳裡,帶來大地的氣息,丁俞涵赤腳坐在地板上,研究一堆大大小小的石頭,都是她自己撿來的,從樹下、溪邊、草地上、院子裡,它們不像積木那樣有固定形狀,反而更有特色和趣味。她自己也不像普通小孩,沒有一定的行為模式,但她就是能自得其樂。
丁凱軒坐在籐椅上,閉眼休息,勞動的生活讓他曬黑了,身體也變得更結實,不再穿白袍的他,改穿T恤和卡其褲,顯得年輕許多,在這樸實小鎮,誰也看不出他曾是外科主任。
他手中拿著一支名牌鋼筆,其實名牌與否並不重要,只是他用了多年不想換,過去寫病歷、簽字的筆,也可以用來寫些不是那麼重要的東西,今天的他隨手在紙上記錄,要記得買什麼、做什麼,似乎都是些零碎小事,但生活就是這麼組成的。
忽然間廣播放出一首歌,讓他停下筆,也停下思緒。
「這一生也在進取,這分鐘卻掛念誰,我會說,是唯獨你不可失去……
一追再追,只想追趕生命裡一分一秒,原來多麼可笑,你是真正目漂……
一追再追,追蹤一些生活最基本需要,原來早不缺少,喔喔……」
聽到這兒,丁凱軒睜開眼問:「這首歌是誰唱的?」
「張國榮。」丁俞涵回答父親,她不認識這位已逝的歌星,但剛才廣播主持人有說。
「謝謝。」丁凱軒繼續聆聽,那歌詞、那旋律、那嗓音,似乎都在細細訴說他的人生,原來早有人體驗過他的心情,並化成了歌曲傳唱人間,這並非他獨有的領悟。
一追再追,此生的意義究竟何在?除了功成名就、傲視群倫,他還有些什麼心願?不甚清晰的視線中,他看到女兒玩石頭的身影,還有妻子在廚房忙碌的背影,耳邊除了歌聲、風聲,還有炒菜的聲音,油可能放太多了點,發出一陣輕微的爆裂聲,以及一個驚呼而碎碎念的女聲。
而後他明白了,他追求的不在遠方,而在眼前,是的,就在他伸手可及之處,有他最愛的人。
這時許書婷從廚房走出來,有點心虛的說:「呃,可以吃飯了,我今天做了新菜色,希望有進步。」
儘管已買了烹飪書學習,也不時向好友賴虹樺請教,她對自己的手藝仍不具信心,幸好有丈夫親手栽種的蔬果,理論上應該不會太難吃吧?
在這一瞬間,丁凱軒彷彿看到了天使,該如何形容此刻心境,剛才那幾句歌詞還在他心底縈繞:誰比你重要,成功了敗了也完全無重要,誰比你重要,狂風與暴雨都因你燃燒……
「我肚子餓,我要吃飯了!」丁俞涵率先坐到餐桌旁,鄉間生活讓她胃口變好了,也長胖了些。
許書婷看丈夫神色不對,以為他人不舒服。「凱軒,你怎麼了?」
「沒事,我很好。」丁凱軒搖頭一笑,決定稍晚再向妻子透露,他坐到女兒身旁開始用餐,結果兩人都吃了一口就停下。
許書婷肩膀緊繃,失望的問:「很難吃嗎?」
「不會,很好吃,只是要慢慢吃。」丁凱軒一口接著一口,品嚐那平淡滋味。
丁俞涵比較誠實。「媽,我要番茄醬。」
「喔。」許書婷替女兒拿來番茄醬,自己也吃了一口,才發現原因。「沒味道!」
因為不確定該放多少調味料,她下手下得太輕,結果菜色淡而無味,應該重炒一次才對。
「會嗎?我覺得剛剛好。」丁凱軒吃得津津有味。
「別吃了,我重煮一份!」她站起身想收盤,丈夫卻不讓她收,這男人是在硬撐什麼?
「我很餓,等不及。」他繼續吃,品嚐那份特有的甘甜,許書婷也不勉強,端起女兒那份餐點,加了點調味料,只能說丈夫今天真的很古怪,沒辦法跟他溝通。
吃過晚餐,丁凱軒負責擦桌、洗碗,丁俞涵照樣當他的小幫手,不時拿這拿那的,用一種崇拜的眼神望著他,想想人生多有趣,過去他是知名外科醫生,女兒跟他幾乎沒有交流,現在他只是個業餘農夫,女兒卻老愛跟他一起行動。
晚上是一家人的休息時間,許書婷先帶女兒去洗澡,丁凱軒獨自站在門前,夜幕已低垂,他的視力看不到星,但無所謂,這星夜仍是美麗的。他很久沒抽煙了,今晚忽然很想來一根,找了好久才找到煙盒,打開時卻見香煙已有些發霉,他笑了一下,把整包煙丟進垃圾桶,既然上天不想讓他污染自己的肺,那就順其自然吧。
許書婷幫女兒洗好澡、擦乾發,就讓女兒繼續去玩那些石頭,反正石頭也都洗乾淨了,當許書婷走出大門看到丈夫,他也不知為何,自顧自的在傻笑。
「凱軒,你好像怪怪的……」離開台北之後,他變黑也變壯了,有時他的背影還會讓她覺得陌生,但沒關係,天天睡在一起自然會熟悉他的身影,她一點都不著急。
「我很好,真的很好。」他伸手將妻子擁入懷中,貼著她的髮絲呼吸。
雖然四下無人,他突來的擁抱仍讓她嚇了一跳,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把她抱得這麼緊,彷彿下一秒就要分離似的?
他主動提起往事。「你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記得啊,你那時候很自大的樣子,還不用介紹,我一看就猜到你是醫生。」沒想到東躲西閃,還是嫁給了醫生,做人果然不能太鐵齒。
「沒錯,當時的我以為我什麼都能得到,不知天高地厚。」做人不懂反省就是笨,一個勁的往前衝,衝過頭才驚覺錯失太多,沿途風景都忘了欣賞,就算得到旁人羨慕眼光又如何?
他也有自知之明啊,好現象,有進步,她歪著頭問:「現在的你呢?」
他捧起她的臉,這張他永遠吻不夠的臉,讓他有勇氣重新面對生活,也面對自己的真心。「現在我明白,命運不在我掌握之中,也許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也許努力到頭來是一場空,但至少我能確定一件事,我愛你。」
「啊?」如果他存心要給她驚喜,他確實達到了目的,等了這麼些年,魔法般的三個字,瞬間就解除了睡美人的咒語,讓她歡喜卻也讓她哭泣。
感覺到她臉上的濕潤,他立刻慌了。「你怎麼哭了?別哭、別哭……」
許書婷很難向丈夫解釋,只有她心中那個還相信童話的小女孩才能瞭解,在現實世界中跌跌撞撞了太久,漸漸以為床邊故事都只是哄小孩的,但就在奇跡發生這一秒,她才發現她仍懷抱著這個夢。
「媽,你為什麼在哭?」丁俞涵「適時」的出現,以責備眼光看著父親。「爸!」
丁凱軒感受到女兒的魄力,萬分無辜的說:「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做錯什麼?我不是故意讓她哭的!」
「沒事啦!」許書婷破涕為笑,及時化解了父女問的誤會。「人家想哭就哭,你們不用那麼緊張,哭一下眼睛才不會幹呀!」
「嗯,我也努力試試看。」
「那我也要哭。」
為了健康的視力,丁凱軒和丁俞涵開始挑戰十秒內掉淚,但還真是滿難的,許書婷被他們倆徹底打敗,想感慨一下都沒機會,只能說愛上了就沒藥醫,她永遠不會忘記這個夜晚,她擁抱著愛情和親情,還有星光般的淚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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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冬日已至,寒風漸起,丁家人越來越適應小鎮生活,在不認識的人眼中看來,他們就像任何一個在地家庭,過著平凡的日常生活。
丁凱軒跟別的農夫沒兩樣,只是他比較愛鑽研,菜園裡一絲不苟,巡田時有如閱兵。
了俞涵是個愛玩愛唱歌的孩子,常帶著全身泥回家,看到每顆石頭都能說出原產於鎮上何處。
至於許書婷,她學會了開車、煮飯、洗衣,還會在菜市場跟老闆講價,越來越有主婦的架勢。
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日子總是好過的,然而晴天久了也會有烏雲,丁凱軒開始有了秘密,瞞著妻女不讓她們發現。在他眼前常有黑影籠罩,視力時好時壞,於是他明白,又得手術了。對於視網膜剝離這回事,他自己也查了些資料,有七、八成的人一次手術就能恢復,偏偏他是少數的那二、三成,需要多次手術,手術後若還是恢復不佳,也可能因嚴重剝離而失明。
他沒忘記上次手術的痛苦,向來是他替別人開刀,生平第一次躺在病床上任人宰割,那種感覺萬分難受,更別提手術後的諸多不便。最重要的是,開了刀就會好嗎?沒有人能有把握。
於是他把這件事擱在心頭,不想讓妻子擔心,直到某天的某件事,讓他下定了決心。
搬家以後,丁俞涵沒再上幼稚園,還是有辦法認識新朋友,都是附近鄰居的小孩,他們看不出丁俞涵有輕微自閉,只覺得她未免也太愛唱歌了。小孩子在一起除了玩耍打鬧,也會搞欺負的把戲,尤其是對與眾不同的人,不知不覺中就有了敵我意識。
這天黃昏丁俞涵回家時,除了滿身帶著泥,臉上也掛著兩行淚,許書婷一看衝上前去,驚慌問:「怎麼了?跌倒了嗎?還是哪裡受傷了?」
她上下巡視女兒的衣服和身體,除了一些髒污並沒有特別之處,這時丁凱軒也放下鋤頭走過來——
「俞涵,你跟爸媽說,發生什麼事了?」
了俞涵吸了吸鼻子,講話卻不結巴,堅定地說:「我以後都不要吃蝦子。」
「你不是很愛吃蝦的嗎?」許書婷不懂女兒為何突然這麼說。
「池們說爸爸是瞎子,一直叫我吃蝦子,我才不要吃。」
原來是丁凱軒外出時都戴著墨鏡,行動緩慢,身旁也會有妻子陪伴,那些孩子以為他是盲人,這天逮著機會就取笑丁俞涵,他們不明白言語的刺傷力,只是玩著一種新奇的遊戲。
「我的天!」許書婷抱住女兒,淚水在眼眶中打滾,她自己吃苦或受挫沒關係,但女兒這麼單純天真,那些人怎能如此殘忍,太過分了!
「媽你不要哭,我們都不用哭!」丁俞涵反過來安慰母親,雖然她小小的腦子想不出什麼大道理,但在她心目中,真的沒什麼好哭,他們家比以前好太多,她喜歡現在這樣子,爸爸會在家,媽媽會笑,還有什麼不好呢?
「嗯,媽媽不哭,俞涵也別哭了。」許書婷抹去眼淚答應,只希望女兒也能不傷心。
丁凱軒望著這一幕,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都因為他而掉眼淚,他應該深刻記在心中,卻無法看得分明,這種日子還要過多久?他可以放棄自己,卻不能讓家人陪著他一起痛苦,就算機會不大,他不試試看怎麼知道結果?
「下次他們再這樣捉弄你,你就把蝦子吃了,告訴大家你爸不是瞎子,總有一天會看得清楚。」
「你的意思是……」許書婷望向丈夫,有點猜到什麼,卻又不太敢相信。
「沒錯,我要接受第二次手術。」說出這番話之後,他胸口的沉悶一消而散,他要讓女兒以他為傲,她的父親即使恢復不了光明,也絕對是個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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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的天空常是哭喪著臉,難得有陽光普照的時候,就在萬里無雲、天清氣爽的一個週日,丁家來了一位遠方的訪客,那是許書婷的哥哥許崇信。他開車獨自前來,沿途風光雖是無限好,但怎麼看都只適合度假,哪能生活?沒有大飯店、百貨公司、高爾夫球俱樂部,天啊,妹妹和妹夫該不會歸隱山林了吧?
下了車,進了屋,許崇信更是不敢置信的說:「好小的地方,你們住這兒不會太擠了?」
他們許家向來是大格局,住大屋、開大車、花大錢,妹妹怎能習慣如此狹小民居?他這個做哥哥的看了都想直接送她一棟別墅了!
「怎麼會?我們才三個人,又沒客人也沒傭人,這樣剛剛好。」許書婷知道哥哥的標準,家中的房間數必須是人數的兩倍以上才行,但她真的覺得沒必要,房子越大越難親近彼此。
也罷,許祟信搖搖頭,這不是討論重點,向妹妹說明來意。「是凱軒打電話給我,希望問問我的意見,我也想來看看你們過得如何。」
「謝謝你特地來一趟。」許書婷倒了兩杯鳥籠茶,這可是本地品種,剛剛泡好的,還有茶酥和茶梅,她相信哥哥會喜歡。
許崇信慢慢喝了第一口,很快又喝了兩口,大概是長途開車比較疲憊,怎麼覺得這茶特別香甜?
「在眼科疾病中,視網膜剝離對視力的殺傷力最大,也是臨床上最棘手的眼科手術,凱軒現在的情況是再次剝離,不管復原機會大不大,一定要再動手術,我認識幾個技術精良的醫生,我跟凱軒討論一下,盡快安排時間,我相信結果會有所改善。」
「我也希望如此。」她不敢期待太多,但又忍不住期待,人生時時都有難題,但無論如何,一家人同在一起,總能度過難關的。
丁俞涵從門外跑進來,一看到許崇信就停下腳步,對於這位客人她並不陌生,但她不知道要說什麼。許崇信差點認不出這孩子是誰,全身玩得髒兮兮的,還打赤腳!那個原本漂亮得像洋娃娃的外甥女,何時變成了個野孩子?
許書婷替他們重新介紹彼此。「俞涵,叫舅舅。」
「舅舅。」丁俞涵乖乖聽母親的話,她的表現已經進步很多,以前在台北碰到客人時,她只會一溜煙躲到房間去。
許書婷對女兒說明:「舅舅是為了爸爸的眼睛問題,特別從台北來找我們,他會幫忙我們喔。」
聽到這話,丁俞涵雙眼一亮,跑出大門,很快的又回來,雙手拿著一朵花和一顆石頭,興沖沖的塞到許崇信手中說:「這給你!」
「給我?」許崇信哭笑不得,他要這些小孩玩意兒做什麼?
「嗯!」
「謝謝。」許崇信看了看這兩樣東西,忽然覺得窩心,孩子們是最天真直接的,他何曾收過這麼棒的禮物?平常他工作忙,很少在家,兒子和女兒還認得他是父親就不錯。
丁凱軒從後院走進來,發現客廳有個男人,仔細辨認了一下,才點頭喊道:「哥,多謝你來。」
「哇,你怎麼變得這麼黑?肌肉也發達了,你是在這裡練什麼武功?」許崇信一看到妹夫就睜大眼睛,當初那個一臉精明的名醫,竟搖身一變成為猛男呢!
「只是種種菜而已。」丁凱軒笑道,打開後門給大舅子瞧瞧,許崇信立刻傻了眼,蔬菜瓜果都種得挺好,排列得整整齊齊,不愧是外科醫生的手法,乾淨俐落。
在妹妹一家人熱情的邀約下,許崇信留下來吃了午飯,都是家常菜色但很有味道,當他看到妹妹親自下廚已經夠驚訝了,吃完後又看到丁凱軒洗碗,更覺這是個他不認識的世界。
他忍不住對妹妹說:「我真下敢相信,凱軒變得這麼居家,他會洗碗,你會煮飯,天底下好像沒什麼是不可能的。」
「那當然。」許書婷不無驕傲的回答,她和丈夫可是同心協力在守護這個家。
吃過午飯,三個大人一邊泡茶,一邊談動手術的事,丁俞涵坐在旁邊玩石頭,眼神卻不時飄向大人們,很想參與討論、很想給點支持,但最後她還是忍不住睡著了,由她親愛的舅舅親手抱她上床。
下午兩點丁凱軒下田去了,他們兄妹倆就到外頭散散步,沿途中,許書婷給哥哥介紹一些花草樹木,如數家珍,冬日雖冷,空氣卻更清新,視野也更遼闊。
聊著聊著,許崇信停下腳步,正色道:「書婷,對不起。」
她嚇了一跳。「怎麼突然這麼說?」
「當初我們要求你跟凱軒離婚,一副怕你吃虧的樣子,後來我自己想想,我們都太自以為是了,畢竟這是你的人生,誰也不能替你做決定。」
她笑得釋懷,她早就忘了這事,但很高興哥哥能如此為她設想。「我知道你們是不希望我吃苦,但是不吃點苦的話,又怎麼知道什麼叫甜?」
他點點頭,妹妹說的話有道理,一段時間不見,她成熟了許多,眉宇之間透著自信,整個人也活躍起來,跟以前那個哀怨的小姑娘大不相同。
「看你們住在這兒,說真的,我有點羨慕呢!」才待上幾個小時,他深覺身心舒坦,呼吸都暢快許多。
「歡迎你們來度假,不過得自己找飯店,不然就在我家客廳打地鋪了。」
許崇信想到一個妙點子。「老是住飯店也膩了,不如在你家院子露營,孩子們應該會很喜歡,但你嫂嫂應該會瘋掉,哈哈!」
嫂嫂來露營?許書婷不禁也笑了,然後想到另一件掛意的事。「對了,爸最近身體好嗎?我想打電話給他,又怕他生我的氣。」
「他才不會生你的氣,他很擔心你。」許崇信很瞭解父親,他們父子倆只是表面愛裝酷,今天在他出發前,父親還頻頻交代他,若看到妹妹一家人生活困頓,支票先開一張大的再說。
「好,今天晚上我就打電話回家。」哥哥的話讓她有了勇氣,決定主動出擊,雖然她不是父親眼中理想的女兒,但父親仍關懷她的生活,這就已經夠了。
多年來,兄妹倆從未如此和諧交談過,也許是美景讓人放鬆,也許是時光沖淡了衝突,人生境遇真是說不得准,當初一心想逃開的地方,而今卻成了獨特的懷念。
傍晚,當許崇信開車離開時,後車廂裝滿了本地土產,有紹興、茶葉、黑糖、梅子,最貴重的則是妹夫親手栽種的蔬菜,那可是花多少錢都買不到的。
「舅舅再見∼∼」丁俞涵笑容滿面,在她眼中,舅舅是個天使,是上天派來幫助她父親的。
「再見,我會再來的!」許崇信向他們揮手,這一趟是付出也是收穫,出乎意料的滿載而歸。
「隨時歡迎!」丁家三人站在門前送客,直到車影消失在山路轉彎處,今天的訪客為他們帶來一個希望,無論多麼渺茫,他們終於有了個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