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珊,我們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交往一週年的紀念日,這對戀人在海邊共用晚餐,地點正是當初定情的那家餐廳,但屋子已被趙永倫買下,成為兩人愛的小窩,說小其實並不小,佔地百坪,需要傭人定期打掃。
林憶珊喝了一口柳橙汁,心知肚明她的男友想說什麼,坐在她眼前的已非「擎宇集團」總經理,而是「擎宇集團」董事長。而她自己也從主任升為經理,在公司裡只有蔡老闆比她更大。
兩人在事業上都有大幅進展,情感生活雖甜蜜卻是意見分歧,他越來越想更進一步,她卻只想原地踏步。
果然,他放下咖啡杯,歎口氣,神情凝重,說:「我爸媽催我結婚,催得很急。」
「所以呢?」她從容拿餐巾擦過嘴角,彷彿他只是在說夜裡會下雨。
「找個時間大家出來吃頓飯吧!」
這句話好耳熟,他說過太多次,她總當耳邊風,也總打太極回應:「永倫,我最近工作很忙。」
「叫我倫倫。」這是他的堅持,她卻很少妥協。
「一定要這樣嗎?這種叫法很幼稚。」三十一歲的男人了,他以為自己還是小男孩?有時真想打開他的腦袋看一看,可能有某塊區域停留在三歲階段沒再進化。
「我都叫你珊珊啊,我喜歡這種天真單純的感覺。」
「好,倫倫。」算她怕了他,不得不妥協,可是稱呼好商量,終身大事不能隨便答應。「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我沒辦法見你的家人。」
「那你打算要我等幾年?等到我人老色衰變成歐吉桑,然後把我一腳踢開?你說!」
見他站起身激動控訴,她不得不好言安慰。「你就算五十歲也一樣是大帥哥,到處都會受歡迎,我只怕我會變歐巴桑,到時你就不要我了。」
「就算這樣,但是我想要我們的小孩,到五十歲的時候,我怕我的能力會減退百分之五十,而且小孩會以我為恥,因為別人都把我當成爺爺,小孩可能不讓我接送上下學,甚至不讓我參加畢業典禮!」趙永倫一想到此就頭痛,他原本沒有這麼多愁善感的,但或許是年紀到了,他越來越渴望跟女友結婚生子,組成一個吵嘴也溫馨的家庭。
「你別想這麼多。」她走上前,伸出手將他擁抱,讓他沮喪的臉貼在她胸前,尋回一點人生樂趣。
她的柔嫩氣息讓他心情稍微好轉,但還是忿忿不平。「還不都是因為你,不管,你要負責!」
他是從哪兒學來這招撒嬌兼吵鬧,效果這麼棒?總覺得好像在某些電視劇看過,但是通常都是由女人扮演,像他這麼一個優質單身漢,實在不是很尋常。
「倫倫,你到底喜歡我什麼?」她確定他深愛著她,卻不太明白原因,十一年前她問過這問題,十一年後她仍覺迷惑。
「不知道。」他乖乖回答,毫無考慮。
「不知道?」她有點不滿,這男人聰明的腦袋裡怎麼會沒有幾句甜言蜜語?
他歪著頭凝視她,一臉迷惘和不解。「對啊∼∼我也覺得很奇怪,是不是你對我下了什麼符?我對別的女人都興趣缺缺,好像有什麼遙控器被你掌握著。反正,我只有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才覺得舒服安心又甜蜜,想要每天跟你抱著一起睡覺、一起醒來,不管外頭多少風雨,你就是我的家。」
他坦率的傾訴讓她為之動容,事實上她也這麼想,天曉得是怎麼回事,她就是愛煞這個男人,他有矛盾有純真有霸道,卻湊成她最想要的。
在這場戀愛中,十年前她就是個被動角色,十年後仍踩著煞車怕暴沖,到底她是有什麼毛病?因為父親外遇拋棄妻女的陰影?因為從小窮怕了卻又更怕嫁入豪門?總之什麼都擔心,結果就是邁不出第一步。
「對不起,都怪我沒勇氣面對。」無論是面對生活、工作、家庭,她都是獨立成熟的,但是面對愛情,她卻是個無用的膽小鬼。
「我知道你考慮得比較多,我會等你準備好的時候,只是不希望等到我們都視茫茫、發蒼蒼。」
「再給我一點時間好嗎?我再慎重想一想。」
「嗯,可是不要太久,我怕我老得比你快,你看你皮膚這麼好,我卻開始有白髮了。」他把頭靠在她肩上,兩人身高相差甚多,他卻寧願彎腰彎到快斷掉,也要呼吸她頸間芬芳氣息,她真適合茉莉花香水,他提醒自己要再買一打。
「你這麼帥,滿頭白髮還是帥,我怎麼看都看不膩。」這個神經質的大少爺,總以為自己會被拋棄,她真不懂他哪來的憂患意識?拜託,一個有錢有能力的帥哥,還有什麼好自我懷疑的?
「真的嗎?可是我覺得你在哄我……」
「倫倫最帥、倫倫最棒了,珊珊好幸運可以跟你在一起,希望倫倫也要對自己有信心,好嗎?」
他們倆實在很像,看似堅強卻有脆弱一面,需要彼此的溫柔安慰,當她變得無力,他就會強壯,當他搖頭歎息,她就會開朗。多麼矛盾的兩人,卻這樣深深相愛著。
柔情密意的時分過不了多久,她卻說出一句潑冷水的話。「我想,我們不如分開一段時間。」
她並非一時衝動脫口而出,而是真心這麼認為,有時隔著距離才能看清楚,他們愛得太如膠似漆,反而找不出一條生路。她不該耽誤他的幸福,女人的青春可貴,男人的青春也一樣,如果不能給承諾,又何必拖拖拉拉?她凝視他的臉龐,這張她愛了多年的臉龐,不可否認,已經稍微有了歲月的痕跡,她是應該對兩人的未來認真思考。
「分開?」這兩字讓他腦中一片空白,分開十年後才相逢相愛,她居然又提分開?!
看他一臉受傷,她連忙加上註解:「只是暫時的而已,這對我們彼此都好,可以冷靜下來思考。」
「你就這麼不想跟我結婚?不想讓大家知道我們在一起?」他真有點灰心了,她怎能如此輕易地放開手?這一年來的點點滴滴,對她而言都不算什麼嗎?他以為她只是考慮得比較多,不願挑起可能會出現的衝擊,卻怎麼也沒想到她會說出分開兩字,其實只要他們一起面對,有什麼好怕的?
「我必須單獨面對自己,如果我跟你在一起,我很難想清楚。」她該如何對他說明,她內心有太多解不開的心結,包括雙方家境的差異、家長們的意見,以及她對婚姻的恐懼……
「所以你要我走遠點,不要吵你不要鬧你,然後靜靜等你告訴我結局?你知道那有多煎熬嗎?」從她說要分開那一秒,等待就已經開始,他的心已經在作痛了!
「對不起……」她低下頭,不敢看他憂傷的眼,都是她的錯,優柔寡斷至今,終究傷了彼此。
「好,就照你說的,我們分開一陣子。」挫折到了極點,他竟笑起來,帶著自嘲帶著蒼涼。「我能有什麼選擇?我既然愛你就注定要煎熬,因為我不像你,我放不下。」
他的笑聲第一次讓她心痛,雙手緊緊抱住他,眼眶已泛紅。「你相信我,我們不會真的分手的,你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
「我會等,不管你決定是什麼結局,我都只能等。」他只能相信她,但願這個夢不要醒,但願相愛仍是彼此心願。
她無法言語,他的痛竟是她親手造成,叫她怎能原諒自己?為何王子和公主找回了彼此,卻仍在迷宮中打轉,她該如何寫下最後結局?
夜風吹呀吹,今晚的海浪格外翻騰,如同戀人們的心情,永遠沒有平歇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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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完週年紀念日,竟是協議分開的冷靜期。談戀愛到了最終,真的非走上婚姻之路,否則就要一拍兩散嗎?
趙永倫依照約定,不見面也不打電話,把悲傷留給自己,或許可以等到一個好消息,只是他恨透了這種無奈的感覺,該怎麼做才能讓她明白,只要他們的心緊緊相系,外面風風雨雨都不重要。
這段日子不能看到她、聽到她,讓他更發覺自己對她的深深依賴,在分開的十年中他不曾如此寂寞,但是過了一年戀愛生活,忽然活生生被拆開來,難道她都不覺得痛?
難怪人們會稱自己的伴侶為「另一半」,當兩人不在一起的時候,所有感受都少了一半,工作乏味,生活枯燥,只有想念特別蓬勃生長。無論如何,他仍會等下去,除此之外他沒有別的路,愛上一個人,心就被那人掌握,上天堂或下地獄都在對方一念之間。
另一方面,林憶珊如常提早上班、延遲下班,母親這幾天去參加裡民自強活動,她回家也是一個人,她發現自己無處可去,原來她這麼空虛,除了工作別無慰藉。
好吧!乾脆留在辦公室寫「戀愛企劃案」,兩人若繼續秘密交往會怎樣?若公諸於世、走向婚姻又會怎樣?她甚至做成好幾個方案,卻很難決定要走哪條路,畢竟現實生活和企劃方案不太一樣……
看著自家公司的交友網站上,那些前仆後繼的「勇者」,為何都不怕受傷害,不怕情到深處人孤獨?以前她認為這些人瘋狂,現在卻羨慕他們的勇氣,追求愛情原本就是最自然的一件事,像她這樣自我矛盾才會進退不得。
鈴……鈴……
寂靜中手機響起,她嚇了一大跳,會是趙永倫打來的嗎?不由自主地,心跳猛然加快,原本理所當然一天好幾通電話,有時還覺得他也未免太黏了,在協議分開後不再有他的來電,才讓她驚覺自己的手機沒有他只是裝飾品。
結果是他——妹妹趙永潔,她聲音一如往常快樂,聽在多愁善感的人耳中,總是會有點羨慕——
「哈囉!我剛好在你公司附近,我肚子餓,陪我吃飯好不好啊?」
「好。」林憶珊立刻答應,丟下那自己都不滿意的企劃書,抓起公事包往外走。
看著公事包,她又陷入另一種情緒,這是趙永倫在她畢業那年送的,她終於從箱底拿出來用,此刻她戴的項煉、手錶,甚至她噴的香水,也是他特別為她選的。當一個女人如此被愛,為何還要讓愛她的人難過?老天,她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懷著自責的心情,她緩緩走出公司大門,趙永潔就在對街向她揮手,那笑容跟趙永倫有幾分相像,他們本來就是兄妹,這不足為奇,但一時間她好想哭,她怎能抹去他的笑容,那是她最愛的笑容啊!
強忍下落淚的衝動,她走過紅綠燈口,告訴自己絕對不能在此時崩潰。
兩人碰面後找了家川菜餐廳坐下,除了口碑佳也是因為有包廂,她們想談什麼話題都沒禁忌。其實她們的個性相差甚多,有時聊聊天也像在開辯論會,但很奇妙的,她們就是能接納彼此,可能也是欣賞也是尊重,人生得此知己,不亦樂乎。
關於兩人的這段秘密戀情,趙永潔是唯一得知內情的人,畢竟想要隱瞞她實在太難,除了觀察力入微,更有神准的第六感,簡直沒有人能招架。因此,林憶珊唯一能商量感情事的也就只有趙永潔,於是她主動說出難題,希望能得到一些高見。
「我跟你哥決定暫時分開,他想公開、想結婚,我卻還在猶豫,彼此需要冷靜想一想。」她盡量簡單說明情況,她的眼淚無法在任何人面前落下,除了她最愛的那個男人,誰也看不到。
聽到此話。趙永潔停下動個不停的筷子和嘴巴,直接嗆聲:「我真不懂,你們還有什麼好顧忌的?又不是未成年,直接宣告天下不就得了?像我跟大衛當時一見鍾情,我恨不得馬上有人來SNG連線,讓全世界知道他是我的男人。」
趙永潔跟大衛是相見恨晚,其實十多年前就可以認識了,怎麼會拖那麼久才遇到彼此?太可惜了!不過話說回來,從前那些失戀經驗並未白費,如今他們更懂得如何去愛。
「你們門當戶對,當然相配。」林憶珊早猜到他們合得來,也希望他們就是彼此最愛。
趙永潔瞪大眼為自己說話:「拜託!我也交過窮大學生、落魄詩人、酒鬼畫家,我爸媽連一聲都不敢吭,因為要是他們反對,我立刻就嫁過去給他們看!」
「你的個性樂觀又爽朗,不像我,膽小鬼一個。」林憶珊承認,她是不如永潔勇敢。
看到好友眼中的哀傷,趙永潔放下筷子,口氣變得溫柔。「珊珊,我知道你的成長環境很困苦,讓你變得小心翼翼,怕走錯一步就全盤皆輸。你個性認真又有毅力,用自己的力量改變了自己的命運,我做你的朋友都覺得驕傲,不過我也希望你能戰勝自己的恐懼,否則你一輩子都會活在這份陰影下。」
「你說得有道理,我也懂。」林憶珊明白自己的盲點,她做事總是力求周全,不敢冒險不敢下賭注,對於這段十年後才復合的感情,她更是害怕會被外力摧毀。如果趙永倫不是趙家少爺,今天她不會這麼怕東怕西,但偏偏兩人仍有一段距離,旁人會怎麼看、怎麼想?
「除了門當戶對這問題,你是不是因為你媽嫁不對人,所以自己也很怕走入婚姻?」趙永潔對好友的身世相當瞭解,早已看出她的內心掙扎。
「你是算命仙嗎?不用這麼準吧?」林憶珊苦笑著說。
「恐懼是一種很有趣的東西,讓人保持警戒,卻也讓人裹足不前,就看人們怎麼去面對。」趙永潔拍拍她的肩膀。「沒關係,Timing最重要,時機這種東西說來就來,有一天你突然就會開竅,就會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林憶珊靜靜看著好友片刻,平常總覺得這位大小姐少根筋,直來直往的像個小孩子,誰知大智若愚,其實是個人生大師呢!她忍不住0s歎:「你怎麼這麼有智慧啊?」
趙永潔哈哈一笑。「藝術家其實也是哲學家,信不信?」
「信!」
「好,就收你做信徒,來,乾杯!」兩人端起啤酒杯一碰,各自咕嚕嚕喝下,爽快到底。
就在這時,林憶珊的手機傳來簡訊音樂,是趙永倫發的,上面寫著:「珊珊,我等你,十年都等了,還有什麼不能等?愛你的倫倫。」
她眼眶一下發熱了,淚水不停打轉,這個男人永遠能觸動她內心最深處,叫她怎能不愛?怎能不珍惜?
趙永潔一看好友表情,就猜出其中微妙,一把搶過手機念出內容,隨即做出嘔吐的表情。「我的媽啊,有沒有必要這麼昏心、這麼甜蜜啊?珊珊也就算了,居然還有倫倫!」
林憶珊眨去淚滴,又害羞又想笑。「還不都是你哥堅持的,拜託別吐了好不好?」
「我絕對要大大嘲笑他,這機會太難得了!」
「不行啦!他會糗死的,你別這麼殘忍吧!」
兩個女人嘻嘻哈哈的,笑鬧成一團,在這個男人缺席的夜晚,女人都變成了女孩,彷彿回到多年前那些夏日,分享人生的喜怒哀樂,任憑世事變化,唯有彼此的關懷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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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傍晚,趙永倫的辦公室裡,出現一個不可思議的人物。
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他卻只有驚慌的反應:「發生什麼事了?」
一年前她曾為了公事而來,從此後就再也沒出現在他的辦公室過,他明白她是怕引人懷疑,平常見面約會就夠低調了,當然更不可能來公司找他。上次她說要分開一陣子,瞧她現在表情嚴肅,難道她想通了,決定要跟他分手?不,他不能接受這種事,太突然也太殘忍!
「我有話想當面跟你談。」林憶珊也知道自己來得很突然,但她必須立刻見到他。「你快下班了吧?會不會打擾到你的工作?」
十天不見,他瘦了,她看得出來,他眼底有黑眼圈,眼中有難掩的落寞,她只希望一切還來得及,在他還沒決定把心收回之前,她要告訴他故事已經有結局了!
「我現在很忙,你如果不急,過幾天再說吧!」他故意沉著臉回答。老天,請再給他一點時間想想辦法,他可以勉強接受不結婚,不生小孩,但他不要分手啊!
「我只要幾分鐘就夠了。」她不能再等下去,她必須盡快讓他明白,昨晚她想了一整晚,細數每份愛的禮物,從年少純情到成熟摯愛,她擁有的太多太美好,是該讓這份愛有個出路。趙永潔說得對,時機很重要,領悟是一種說來就來的東西。擔心受怕了這麼久,她卻在一個失眠的夜裡找到答案,原來愛就要說出來,更要光明磊落地愛到底。
「真的不能再等等?」他快不行了,這十天來不斷想著,命運到底會對他如何發落?而今答案即將揭曉,他怕自己心臟不夠力,承受不住那可怕打擊。
「嗯!」她決定明快處理。「我有兩件事想讓你知道,第一件事情是……我愛你。」
「啊?!」這話只讓他更為驚慌,她很少主動表達熱情,在兩人之間總是理性的一方,甚至有點像個大姊姊,容忍他小男孩似的幼稚撒嬌。平常大概他要說十次「我愛你」,她才會回應一句「我也是」,今天忽然跑來對他說這三個字,難道是說完之後就要提分手?
電影中好像都是這樣演的,男主角是怎麼解圍的他卻想不起來,許許多多恐怖幻想在他腦中竄動,害他無法享受被她告白的快樂,一顆心忐忑不安到快爆炸了。
在他還沒辦法反應之前,她繼續又說:「第二件事情是……大家約出來吃頓飯吧!」
「大家?」趙永倫隱約猜出了答案,他本以為要再等個三年五載,是什麼改變了他深愛的,好強的、固執的膽小鬼?
「嗯,把我們的事告訴彼此家人,希望他們能慢慢接受。」她並不急於一時,也許要打一場持久戰。總之攜手並進就是了,只要兩個人在一起,有什麼好怕的?
「真的?你不是一時衝動吧?」他仍是一臉癡呆,心中卻有如媳婦熬成婆、苦讀十年終於一舉成名、騖天動地絕妙小說寫到最後一頁,狂喜欣慰又感動,心花朵朵開。
「我不是衝動型的人,你明知我膽子很小的。」她鬆了口氣,既然把話說完,就看他如何決定。「好了,不打擾你工作,你可能也需要時間想一想,這回換我等你。」
「拜託!誰還要等啊?」滿溢的幸福沖昏了他的頭,他從辦公桌後衝出來,伸手抱起愛人不斷轉圈,像個小孩子得到心愛寶物,狂叫狂吼:「我們要結婚了!我們要生小孩了!耶∼∼耶∼∼」
她被他嚇了一大跳,原來他仍是愛她、仍是在乎的,她多麼幸運,他對她深愛至此,生命因此無所畏懼,只有勇往直前。她決定不再逃避,她要跟他手牽手一起走在大街上,即使別人會議論紛紛,雙方家人可能會反對或擔憂,但不管了,她這輩子不能只為別人的眼光而活,更要為自己和所愛的人而活。
「好了好了……」她雙手緊抱他的脖子,唯恐在急速轉圈中墜落。「我只是說先認識一下雙方家長……」
他不給她辯解或抗拒的餘地,直接封住她的嘴唇,給她一個天旋地轉的熱吻,直到她想太多的腦袋不能運作,只能感受他如火的熾愛。
熱吻也有停下的時刻,趙永倫發現第三件不可思議的事,她沒有說,他卻感覺得到,因為她哭了。
「怎麼了?你身體不舒服嗎?」他抱著她坐到沙發上,他極少看她落淚,一時都慌了手腳。
她微笑著搖頭。「只是太開心了,我好怕你不等我了……」
「你表面上很堅強,可是什麼都怕,我不保護你怎麼行?」他愛煞她這嬌柔模樣,讓他一整個就是士氣昂揚,愛火奔騰。
她摸過他的臉,屏息以待問:「倫倫,你願意跟我結婚嗎?」
趙永倫整張俊臉都皺在一起,痛苦低喊:「噢不!」
「不?」她為之一愣,難道他反悔了?
「你怎麼可以搶走我的台詞?我等這一天等多久了你知道嗎?應該我要跟你求婚啊!剛才的不算,現在全部重來,Action!」他在她面前單膝跪下,像個導演兼男主角,立刻進入情況。
她笑了,他讓她不得不更愛他,原以為愛已經到了滿分,誰知還有破表的可能呢。
接下來是一段兩人都想保密的記憶,只有彼此能分享這份愛的儀式,其他人就別想偷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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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面地點選在一家餐廳,趙永倫和林憶珊提早十分鐘抵達,這是他們共有的習慣。
林憶珊稍微做了打扮,穿上鵝黃色套裝,戴上耳環和項煉,踩上高跟鞋,稍微有那麼點兒女人味。原本她衣櫃裡大多是灰色、黑色和白色,但和趙永倫交往之後,或許是心境改變、或許是戀愛效應,漸漸也愛上了柔和明亮的色彩。
「你今天好美。」趙永倫眨眨眼,對她左瞧右瞧。「是因為我的關係嗎?」
「是因為你爸媽的關係。」她的回答一點都不浪漫。
他的快樂卻不因此減少,自己轉化解釋:「如果是別人的爸媽,你才無所謂,正因為是我的爸媽,你才在乎,不是嗎?」
「你這麼會說話,等一下都讓你說好了。」
「放心,我絕對滔滔不絕,說得他們都無話可說。」他拍拍胸口保證。
「別太誇張,我怕他們反而反感。」還記得求婚那晚,男友興奮得說了一整夜的話,她發現他可能小時候太自閉,戀愛後才會整個絕地大反攻,而今情感更上一層樓,兩人決定要結婚了,她每天都得聽他情話綿綿,雖然小倆口自己可以肉麻當有趣,但別人可不一定會買帳。
不管如何沙盤演練,事到臨頭的時候仍讓人緊張得胃痛,林憶珊終於見到男友的雙親了,其實這不是第一次見面,以前在趙家別墅就見過了,只是當時和現在的身份完全不同,若是當女傭,她只要盡力工作,但要當他們兒子的女友,她真希望自己更得體、更完美。
「爸、媽,這位是林憶珊小姐,在飛躍網路公司擔任經理。」趙永倫站起身為父母介紹。
「伯父、伯母,你們好。」林憶珊也站起來鞠躬招呼。
「好,好。」趙家夫婦對她的第一眼印象極好,原來兒子不喜歡美艷派的,而是這種知性的女人,瞧她面容清秀、氣質高雅,身材雖嬌小了點,但頗有氣度,看來家世應該很不錯。
四人一起用餐,談些天氣時事的話題,氣氛還算融洽,直到賴湘芬問道:「林小姐,請問一下令尊、令堂在哪兒高就?」
該來的還是要來,林憶珊已做好決定,與其閃閃躲躲,不如早早坦承。「我爸媽在我七歲那年離婚,我媽曾經在你們家別墅幫傭,因為身體不好已經退休,有空就做家庭代工,或是社區環保志工。」
「在我們家幫傭?!」賴湘芬差點噴出起司醬,同時趙東海也被紅酒嗆到。
空氣變得緊繃,林憶珊面對她這十一年來所能想像的恐懼,內心動搖的劇烈程度只有自己明白,但她不願把生命浪費在更多逃避上,她已經是個成熟獨立的女人,她可以辦到的。
不只為了自己,更為了那個深愛她的男人,有他溫柔的目光做靠山,她就有無限勇氣。
「嗯!在我十七歲那年,我媽車禍受傷,沒辦法上班,我代替她去別墅工作,也因此認識了永倫。當時伯父伯母也看過我,但是可能沒什麼印象,我大多時間都在廚房幫忙。」
什麼?母女倆都在他們家當過傭人!趙家夫婦這下刀叉都快拿不住了,打擊太強大,他們很難繼續維持禮儀,目瞪口呆的表情活像吃到了人肉,吞嚥不得。
「爸、媽,希望你們能給我們祝福。」趙永倫知道該是自己發揮的時候了。「我在二十歲那年認識了珊珊,她堅強、勤勞,不多話,我被她深深吸引,主動追求,好不容易才得到她的答應。但是她很理智,要求我在出國後就不准再連絡,她說我們各有各的前程要努力,她只希望我過得比她好。」
兒子坦率的表達讓他們大感驚訝,三十一年來不曾聽他說過這種話,如此純情如此浪漫,看來是認真的,但怎麼偏偏會是這樣一個對像?
「一年前,我跟珊珊再次碰面,我發現我忘不了她,別的女人都無法給我這種感覺,好像上輩子就認識了,我跟她在一起的時候,世界就是那麼美好。」
趙永倫的話再次震撼了雙親,但兩人震撼歸震撼,還是無法就此妥協。賴湘芬看了丈夫一眼,知道他是有苦難言,他一向比較沉默,即使不悅也不願表現,於是她開口給了個回應:「永倫,我們會想一想,過幾天再談吧。」
「爸、媽,我真的很希望你們能給我們祝福,拜託你們!」趙永倫深深鞠躬,他極少對父母如此要求,林憶珊見狀也跟進鞠躬,若這樣能取得認同,她願意鞠躬到天亮。
「好了、好了,過幾天再說。」不管怎麼樣,趙家夫妻實在很難立刻點頭,這份刺激太強烈,需要一些時間消化。
飯局結束後,司機開車送趙東海和賴湘芬回家,移民美國後,他們在信義區買了一戶大樓單位,每次回國大多回到這兒住,不大不小四十坪,給兩個老人家住是很足夠了。至於天母的別墅,他們已很少有宴客的需要,也住不習慣那麼廣闊的地方,反正已轉到兒子名下,就由他去決定該怎麼處理。
這些年來,其實他們對兒女已不抱太大希望。兒子從小就聰慧過人,接掌家族事業游刀有餘。女兒是個成功的藝術家,在文教基金會也做得有聲有色。一切如此完美,但有光亮的地方就有陰影,這兩人似乎都沒有結婚的打算。對於愛情,兒子是寧缺勿濫,女兒是多多益善,結果是通通沒結果。
沒想到兒子如今說要結婚,卻是一個在他們家幫傭過的女人,連親家母也是,多離譜!
夫妻倆回到家,不約而同倒在沙發上。傭人上前問需要什麼,他們都搖頭說不用了,今天這頓飯吃得太難受,兩人都覺得很不舒服。
「……怎麼辦?」趙東海終於開了口,他常常是個悶葫蘆,只有跟妻子獨處時才會多說幾句話。「永倫好像很喜歡她。」
賴湘芬揉揉太陽穴,歎口氣說:「其實她能力好、氣質佳,光看她本人是挺不錯的,但家世背景差太多了,母女倆又做過我們家的傭人。」
趙東海原本眉頭緊皺,忽然靈光一閃。「對了,既然在我們別墅幫傭過,不如問問魏管家!」
「好主意,我現在就打!」賴湘芬心急得很,找出電話本立刻撥號,仔細詢問這對母女的底細。
電話那端,當魏宏傑得知少爺要跟當年的小女傭結婚,先是大呼不可思議,繼而幫主人家仔細分析,難得稱讚別人的他給林紫菱的評價很高,單親媽媽能把女兒教養得這麼好可不容易。對於林憶珊他更是欣賞,直說這女孩太難得,認真上進乖巧,打著燈籠也找不到。
「……若是十年前,我可能不敢贊成這對小倆口的感情,畢竟未來變數太多,但現在我由衷覺得,珊珊和少爺真是天生絕配,他們都是絕頂聰明的人,這種人要找對象不容易,除非對方讓自己心服口服,依我看,少爺除了珊珊誰也不會愛。家境或許是個問題,但仔細想想也不是什麼問題,希望太太多為少爺著想,祝福你們全家平安快樂。」魏宏傑有感而發,說了一大串。
「多謝你的意見,我們會好好想一想的。」
賴湘芬掛上電話,把剛才那番話都告訴丈夫,趙東海沉吟片刻,他相當信任魏管家,對這番話也頗有感觸,時間是最好的證明,十年了,兒子都這麼堅定,看來是非伊不娶。
「現在怎麼辦?要順兒子的意,還是翻臉不認人?」他問妻子。
「兒子都大了,事業也交給他了,要是反對他的婚事,怕他自行去創業,小倆口不理我們,說不定生了小孩也不讓我們寵,那才糟糕。」賴湘芬心底開始動搖,魏管家的話向來有道理,她不得不承認,其實那女孩給人感覺很得體、很莊重,一點也不輸別人家的大小姐。
「你說得對,那麼,看來只有妥協了?」
「三十一歲了,再拖下去也不是辦法,以前幫他介紹的他都不喜歡,現在有了意中人更不可能動搖,我們做父母的除了投降還能怎樣?」她又歎了口氣,不過是看開的那種歎氣法。
「至少他還願意結婚,像永潔根本是想都沒想過。」趙東海往好處想,其實這個兒子沒什麼缺點,就是聰明到有點神經質,正需要一個理智能幹的女人匹配,那些豪門千金不管再漂亮,若沒有點腦袋,只怕兒子看都看不上眼。
「其實認真說起來,娶大小姐也不一定好,你沒看姚家、翁家和曾家,現在都因婆媳問題鬧得分家,還互告對方恐嚇,遺棄、侵佔,太可怕了!」賴湘芬想起親友們的「案例」,讓人不寒而慄。
「再怎樣的對象都不可能完美,看來我們是該慶幸了。」
夫妻倆談了一整夜,終於在凌晨時有了結論,就放手讓孩子去飛吧,無論風雨或陽光,都是他們選擇的人生歷程。一定會有些領悟和收穫的。
十年,讓男孩女孩都長大成人,也讓觀念保守的父母們找到改變機會,就像釀酒一樣急不得,時光讓一切變得更醇厚、更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