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勾,浮雲輕飄,酒會尚未結束,章浩然就帶李春花前往下一攤:白家道館。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瞧他笑得賊兮兮,不知有何奸計?
「讓你認識我的死黨,兩個都跟我一樣蠢。」
「怎麼說?」她被挑起了好奇心,有誰會跟這傢伙一樣蠢?
章浩然打開話匣子,提起十二歲那年的蠢事,以及後來的惡性循環,逗得春花大笑不已,「你們腦袋裡面到底裝了什麼?」
「超量的男性荷爾蒙,而且過期很久了。」他自嘲的說。
她搖搖頭,「根本還是三個小男生,從來沒長大過。」
他點點頭,「在感情這條路上,我們都只有十二歲。」
經過這番談話,李春花更瞭解他的古怪從何而來,除了家境特異,還有物以類聚,造就出這獨一無二的男人。
「對了,剛才我在台上誇獎你,有沒有替我的表現加分?」
「很可惜,我不喜歡諂媚也不喜歡出名,所以嚴重扣分。」其實她心底一陣溫暖,從沒想過他會發現工人們的辛苦。
「你很難伺候耶!枉費我一番苦心,討厭~~」
看他像小孩撒嬌,她難以相信他已三十歲,或許他的心理年齡只有五歲,一直是那個被爸媽保護、被姊姊寵愛的小男孩。
車子開到白家道館,余戰和白牧南出門迎接,章浩然為他們介縉,「這是余戰,終於站起來的那個。這是白牧南,外表冷酷,內心白目。」
「久仰大名。」李春花強忍著笑說。
余戰極為紳士的行個禮,「我們才是仰慕已久,今天終於見到你本人,真是我們莫大的榮車,希望你接受我們最誠摯的敬意。」
「靠!你在那邊講什麼文言文?」白牧南等得都沒耐性了。
章浩然故意嘲笑他們,「不要看到美女就手忙腳亂,丟我的臉。」
白牧南從來就守不住秘密,「不知道是誰從昨天就緊張得要命,還吩咐我們要好好款待春花小姐,否則要把我們從好友名單刪除?」
章浩然臉上一陣紅潮,「你少白目行不行?」
余戰介入他們,「好了,要吵等會兒再吵,我怕春花小姐等得太累了。」
「你們不用這麼客氣,叫我春花就行了。」
「是,春花~~」白牧南這次學乖了,喊得格外親切,卻遭章浩然白眼。
進到館內頂樓,桌上備有飲料餐點,都是章浩然特別指定的,他怕春花在宴會中吃不習慣,所以又吩咐了這一桌。
白牧南先乾為敬,「春花,我敬你一杯,因為你是個俠女,我是個俠客。」
「我也敬你一杯。」余戰頗有深意的說:「蟑螂與春天,很適合寫小說。」
「Shut up!」章浩然來不及阻止,已讓李春花聽進耳裡。
「蟑螂?你們叫他蟑螂?」李春花怎能忍住笑意,當場笑得不可開交,「拜託,這傢伙看到蟑螂還會尖叫,居然有個外號叫蟑螂?」
「對呀!」白牧南急著爆料,「他這個人天生神經質,動不動就嚇得皮皮判,比女人更像女人,從小學一年級就帶手帕、噴香水!」
余戰也對往事如數家珍,「有一次,某個學妹請他吃自己做的料理,他看到上面有根頭髮,竟然當場就吐在學妹臉上,把我們一掛人都笑翻了。」
「你們說夠了沒?」章浩然的脾氣終於發作,「我平常對你們不夠義氣嗎?幹麼一見面就掀我的底?要不要我也說你們的糗事,讓你們掛不住臉?」
「你敢?」
「誰不敢?你們都敢了,我怎麼不敢?」
見識到這三位「奇男子」的怪形怪狀,李春花這才深深瞭解,天下烏鴉一般黑,世上男人都很蠢。
既然有小孩在賭氣,她這個大人只好出面,「來,大家先吃點東西。」
眼看李春花親自伺候,三個孩子也就乖乖吃果果,接著她提議,「聽說你們都是棋藝社的,現在剛好有四個人,不如就來場……」
「麻將!」現場士氣一振,他們精於各種博弈遊戲,當然下會遺忘這國粹!
一夜方城之戰,三個男人愈玩愈驚心,世上怎會有如此高手,又偏偏讓他們給碰上,即使聯手作弊,仍無招架之力。
最後,余戰不得不俯首稱臣,「女王!」
白牧南更是佩服得五體頭地,「神~~」
眼看黎明初升,春花拿出滿滿的荷包,隨手丟了三張大鈔,「給你們買早餐吃,剩下的我會捐給流浪動物協會。」
流浪動物……章浩然突然聯想到,春花就像那流浪街頭的貓狗,沒有爸媽呵護,沒有固定住所,難怪她眉目中會有一絲滄桑……
他立刻往她手中一推,「等等,加我一份!」
「我也要!」余戰當然懂好友的心思,錦上添花。
「那怎麼能少了我?」最遲鈍的白牧南也開竅了。
李春花接下三千塊,握緊掌心,「好樣的!」
余戰微笑問:「咱們算朋友了吧?」
「那還用問?」
白牧南仍心有未甘,「下次來玩西洋棋,我一定不輸你!」
「下輩子或許有可能。」
章浩然看她站起身,忙問:「你要去哪兒?我送你。」
「免了,我喜歡搭公車。」她隨手一揮,頭也不回的離去,望著那高姚的背影,三個男人各有所思。
余戰撇撇嘴,「嗯……困難度很高喔!」
白牧南說得更直,「人家可是俠女,怎會看上你這小卒仔?」
章浩然卻意志堅定,「來打個賭吧!今年之內,我一定要娶春花為妻!」
余戰眼中含笑,「你贏的話,我送婚宴、婚紗。」
白牧南立刻跟進,「我送蜜月旅行。」
「好耶!」章浩然高興沒多久,余戰就潑他冷水,「你輸的話,以後叫我們大哥、二哥,自稱小弟,泡茶灑掃,觀棋不語。」
「好耶!」這下換白牧南歡呼了。
沒過幾天,章家五姊妹回娘家吃晚餐,興高采烈的接受「謝禮」,原來那是李春花為了答謝她們,從嘉義寄過來的土產。
一整箱的甘蔗雜糧,都是她親戚種的,毫無農藥成分,天然純淨。
章耕宇拿出放大鏡觀察,「這真是極品中的極品呀!」
莫玉琪反覆念著來信,其實那根本是教學指南:田園基礎入門。
除此之外,李春花親手刻了五個印章,各為不同字體,精巧纖細,裝在她自製的小盒裡,有如工藝品。
眼看家人嘖嘖稱奇,章浩然坐在一旁,沒好氣的說:「那天春花問我地址,我還以為她要寫信給我,結果竟然寄禮物給你們。」
「人家多懂事、多乖巧,才不像你,沒良心的小孩!」章如梅罵過之後,轉怒為笑說:「你們看,我的是楷書。」
「我的是隸書。」
「我的是篆書。」
「我的是……啥?我看不懂耶!」
「笨蛋!你的是柳體,我的是顏體。」
章如蘭大為稱奇,「你不是說她國中畢業就去工作了,她從哪兒學到這門藝術?」
章浩然聳個肩、嘟個嘴,「我也不知道,大概跟天使學的。」反正她是女神,隨便施個法術就得了。
章如櫻可受下了這種回答,「如果你只有五歲,裝傻很可愛,但是你快三十歲了,所以一點都不可愛!」
「就是說,只長年紀、不長智慧,可恥!」章如馨也看不下去了。
「你們都不幫我,只幫她?」他才是這個家的寶貝耶!
章如萍瞇起雙眼,「自從酒會那天後,你說你做了什麼?」
如此嚴刑逼問,浩然緊張得咬起手指,「我有常打電話給她,還跟她說白牧南要結婚,到時她會來參加。」
章如馨大吃一驚,「什麼?你們三笨男裡面,居然只剩你沒結婚?丟人、跌股、沒志氣、有辱家風!」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受盡欺侮的他只能委屈回嘴。
「平常不聽老姊的話,現在終於吃到苦頭了?」
「枉費我們用心對你栽培,結果你變成一無是處的男人!」
「誰說的?我很優秀耶!」章浩然不得不為自己辯駁。
「優秀到沒人要?還不如愚蠢到惹人憐。」
聽著孩子們鬥嘴,章耕宇和莫玉琪含笑對視,心中並不著急,既然兒子有了對象,也算往前踏了一大步,他們就多多燒香拜佛,祈求花開結果的那天吧!
婚禮前一天,余戰和章浩然替白牧南舉行了「單身派對」,也就是如同往常的……泡茶、下棋、聊天。
人逢喜事精神爽,白牧南連贏數盤,得意昂揚,「哈哈~~天助我也!」
「今天是為你慶祝,你高興就好。」余戰是過來人,頗能瞭解他的心情,章浩然卻不以為然,嗆聲道:「別太囂張,小心內傷。」
「蟑螂,你這話有點酸耶!」余戰消遣他說。
白牧南一反常態,大方磊落,「沒關係,隨便他去碎碎念,既然我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男人,還跟他計較什麼?」
余戰點頭稱是,「說得對,未婚的男人根本無法瞭解。」
章浩然滿腔妒火,「你們兩個!給我收斂一點,不然我要抓狂了喔~~」
「請。」白牧南冷靜以對,緩緩暍了口茶,「不管你要打架、下棋、比腕力,反正現況就是二比一,除非你有翻身的一天。」
「我也有在努力,你們以為我不想娶春花呀?」
余戰記憶力超強,悠悠提起往事,「當初不曉得是誰說過,像那種沒臉蛋、沒身材的髒女人,他怎麼看得上眼?下輩子都不可能,下下輩子也不可能!」
章浩然被糗得冷汗直流,「那是……我一時糊塗嘛!」
白牧南哼哼冷笑,「做人不要太鐵齒,否則下場很難看的。」
「夠了沒?」章浩然受盡欺侮,羞憤不已,「有本事你們就不要給我離婚,到時看我怎麼狠狠嘲笑你們?」
「離婚?」余戰和白牧南同時被觸怒,身為已婚和即將結婚的男人,他們最不喜歡聽到的就是這兩個字。
敵軍同仇敵愾,章浩然立即見風轉舵,「開玩笑,當然是不可能的啦!」
「算你識相。」余戰涵養較好,臉色轉陰為晴。
「我明天就要結婚了,你是想觸我霉頭?」白牧南可沒那麼容易消氣,「要是我到口的奶油麵包飛了,我一定找你算帳!」
眾怒難犯,章浩然不得不吐出心聲,「人家是覺得寂寞嘛~~以前我們三個都是處男、都是單身,現在只有我還沒娶老婆,真可惡!」
白枚南才不同情他,「自己不爭氣,就別在那兒生悶氣。」
余戰則關心問:「最近怎麼樣?有沒有進展?」
「唉~~似有若無,虛虛實實,真真假假,撲朔迷離……」說穿了,就是還在作夢,與現實無關。
「明天春花會來參加婚禮,你就盡量獻慇勤,約她出去玩呀!」
「或是從她身邊的親友下手,探聽她的星座血型、最愛最恨、喜怒哀樂,總之多收集情報就對了。」
對於兩位好友的見解,章浩然都萬分同意,「但是她不給我機會,她早看穿了我的企圖,甩都不甩我。」每次打電話給她,不是正在忙就是要睡了,那種疏離口氣讓他心灰意冷。
「軟的不行,那就來硬的!」白牧南最討厭拖拖拉拉、牽牽扯扯,「直接綁架到山上,我家有修道場,讓你們生個孩子也沒問題。」
「我怕我打不過春花,一下就被她……喀擦了。」章浩然做出斷頭狀。
余戰思索一番,「我建議用威脅的手段,讓她找不到生路,只能投靠到你懷中。」
章浩然更是苦笑,「你以為我是誰?我哪有能力搞白色恐怖?」
既然情況如此,余戰和白牧南唯有深深一歎,「那就算了。」
「你們這什麼態度?難道我就沒希望了?除了用武力和恐嚇,我可以用真愛去追求她、感動她,這才叫純純的戀情!」
「人笨無藥醫。」
「蠢到最高點,夢中有奇跡。」
作出結論後,余戰和白牧南展開一番棋局,不去理會旁邊那個癡情男,章浩然只能自怨自艾,自問自答,「現在已經不流行真愛了嗎?可是除此之外,我還有什麼好跟人家比的?我武功不強、權勢不大,只是長得帥、品味好、才華高,卻一點也沒用……
「春花,你可知道我正在想你?你的耳朵癢不癢?是不是常打噴嚏?那都是因為我對你的執著呀~~」
章浩然今年是第二次當伴郎了,非常之不爽,卻無法拒絕,因為是他死黨白牧南的婚禮,這下就只剩他孤苦伶仃、獨守空閨……
李春花也到場祝賀,身穿西裝、腳踏馬靴,吸引許多目光,包括男人和女人,都為她那份中性美讚歎。
章浩然對著她目瞪口呆,「你看起來好帥!」自戀如他,可不容易對人讚美。
「謝了。」她微微一笑,「衣服是雨棠贊助的,我倆身材差不多。」
他一時還回下了神,「雨棠?你是說余戰他老婆?」
「不然還有誰?」
「你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熟?」他一點都沒發現,太意外了。
她提醒他說:「那天打麻將,我跟阿戰、小白交換了名片,後來他們就常找我。」
「怎麼沒找我?」可惡,那兩兄弟窩裡反,擺明了不講義氣!
她故意挑釁,「就是不想找你,怎樣?」
「是我先認識你的,而且我跟你交情比較好呀!」
她耐心解釋,「先認識不代表交情就比較好,你這說法不合邏輯。」
「你就會欺負我~~」他都快哭了,她還一副神情愉快,根本不在乎他嘛!
她捏捏他的臉,警告道:「小聲點,你以為這是你家?旁邊還有人在結婚呢!」
被她一碰,他的氣勢就垮了,「那你以後別冷落我、別忽略我。」
「孩子氣!」她自己也覺得奇怪,怎麼都趕不走這傢伙,幸好這時典禮開始,他們才轉移了注意力,看新郎和新娘接受眾人祝福。
掌聲、音樂、歡笑,構成了一幅溫馨畫面,當新郎和新娘來到他們面前,李春花送上親手做的賀禮,那是一對竹編的天鵝,栩栩如生。
「恭喜你們。」
「好漂亮,謝謝!」溫婉玉驚喜收下。
白牧南大方允諾:「春花,等你結婚的時候,由我們包辦吃的、喝的。」
「那不知要等多久?」李春花自嘲的說,「不過還是先謝了。」
「蟑螂,你加油一點不就得了?」白牧南下忘提醒好友。
李春花當然聽得懂這話,不過假裝沒聽到,省得多事。
新郎和新娘轉向別桌敬酒,章浩然陪在春花旁邊,不時給她倒酒夾菜,根本不像個伴郎,反而像個牛郎。
「春花,你覺不覺得他們很幸福?」聽說女人都喜歡參加婚禮,看到別人結婚就會心動,他可不能錯過這個好機會。
「當然。」李春花含笑望著那對新人。
「你有沒有想過結婚的事?」
「有。」
「那你是怎麼想的?」他迫不及待想知道。
「關你什麼事?」她一個冰冷視線,就讓他全身一顫。
但他怎能就此罷休?想到姊姊們的「激勵」,他鼓起勇氣追問:「看你年紀也不小了,關心一下會怎樣?」
「你年紀比我更大,多關心自己吧!」
「你已經承認我們是朋友了,互相關心也很正常呀!」
她如何看不出他的心思?「已婚的男人可以做朋友,未婚的男人可難說,等你結婚以後,或許我會把你當朋友。」
「你竟然歧視單身男子?過分!」
「誰教你有前科?我得提防點。」
「到現在你還下相信我的誠意?我是真心想跟你做朋友。」花言巧語說得再多,也比不上他的情深義重呀!
她卻有另一番說辭,「那就快去找個好女人,讓我看看你們幸福的模樣。」
他被這話堵得啞口無言,如果他找得到的話,又怎會在此跟她鬥嘴?
「好了,我該閃了。」她無心於應酬交際,禮到人到即可。
他亦步亦趨,緊追不捨,「你要去哪裡?」
「放假,回家。」
他不能就這麼讓她走,「我送你一程。」
「用不著,阿俊在等我。」
果然,門口停著一輛野狼機車,那騎士頭戴安全帽,遞了一頂給李春花,兩人頗有默契,連招呼都不用打一聲。
章浩然眼睜睜看她坐上後座,不一會兒就快速離去,彷彿在他心頭劃下車痕。
他倆究竟是什麼關係?雖說阿俊都喊她春花姊,言詞中頗有尊敬之意,但他們也可能是姊弟戀,那麼說來,一切只是他自作多情?
不行,他不能讓她從他生命中消失,即使她已經有了男友,甚至結婚生子,他也要堅持到她愛上他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