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不見
不見又如何
見了又如何
還不是傻傻地想著
不見也寂寞
見了也寂寞
還不是默默地走過
☆
天,那是他的夏綠蒂!
承翰腦中一片嗡嗡作響,站在原地無法前進或後退,就那麼直直盯著她看。
她剪短了及腰的長髮,現在只留到肩膀下方,髮型也有了變化,顯得格外清新。她化了淡妝,穿了耳洞,戴起珍珠耳環,穿著一套白色套裝,配上白色高跟鞋,整個人就像一位兼具美麗智慧的上班女郎,亮眼而自信。
她正在對客戶展示投影片,以清晰的聲音講解,當客人爭著和她拍照,便微笑安撫道:「不好意思,再給我五分鐘的時間好嗎?我等會兒就跟您合照。」
被她這花般笑容迷倒的客人,都像小貓一般溫馴回答說:「好好,幾分鐘都好,我一定等妳。」
夏綠蒂放完投影片後,便依約和客人照相,「請大家排隊喔!不要吵架。」她像是小學老師一般叮嚀,所有客人也都乖乖聽話。
當她對著照相機鏡頭微笑,無意中和承翰的眼光相接,露出詫異的表情。
承翰知道她看到他了,卻無法預料她會怎麼反應。
她的驚慌只持續了半秒鐘,立刻轉回親切的笑容,並一一和客人握手,談起簽約的細節問題。儘管她的講題並非什麼引人入勝的內容,但憑著她甜美外型與親切態度,讓客戶們都以崇拜的目光追隨她。
看到這情況,承翰突然有種受傷的感覺,退出了人潮,站到一邊去。
難道她這麼容易就恢復了?沒有一點留戀或想念?為了錢她可以和他上床,下床後就忘得一乾二淨?兩人擁有過的美好都只是他的錯覺?昨晚的那場激情真的只是他的夢境?
他歎口氣,心想這樣的人生真是沒什麼意思……
夏綠蒂的講解告一段落,交給另兩位解說員帶走客戶,還有幾個人顯得不滿,央求著:「鍾小姐陪陪我們嘛!」
「讓我吃個飯吧!拜託!」夏綠蒂嬌聲地說。
被她這樣軟軟的一拜託,誰也硬不了心,便放過了她。
☆
承翰就站在她前方不遠處,當她和客戶一一道別後,勢必要走過他身邊,才能進員工專屬的休息室。
他無法呼吸,看她一步步接近,心中湧起千濤萬浪,不知是哪種滋味?但她低著頭不看他,只輕輕說了一聲,「總經理好。」便要進去休息室。
這太過分了!再怎麼樣,她也不能這樣對他啊!承翰突然有無限憤慨,也分不清是忌妒或仇恨,就拉住了她的手腕,讓她停下腳步。
他沉聲命令,「跟我走!」
「我……我還有工作。」
他們的舉止已經惹起注意,但他不管,就算引起眾怒,就算要架著她走,他都不在乎!「除了工作也要吃飯,這是總經理的指示,可以了吧?」
「是,總經理。」她無奈點頭說。
她說這話是故意的,讓他自覺像個賣弄權勢的小人。
士別三日,當真是要刮目相看了。
他不理會別人的眼光,拉著她的手就往外走。幾個知道他們關係的員工,見狀都交頭接耳起來,看來這消息勢必要傳到台北的總公司,而且會出現各種互相矛盾的版本,被輪流說上一兩個月才會罷休。
但承翰一點都不在乎,他舉手招來一輛計程車,逕自把她拖進座位,死都不肯放開她的手,怕她臨時開溜。他要司機隨便找一家安靜的餐廳,司機很快就把他們載到高級飯店門口。
「你不用這樣拉著我的手,我不會跑掉的。」夏綠蒂帶點抗議的語氣說。
難道連碰她的手都不行了?他當然不聽她的話,緊握不放,拉她走進飯店內的餐廳。兩人坐定後,他才鬆開了她,開始看服務生送上的菜單。
夏綠蒂顯得鎮定而自在,瀏覽了一下菜單後,便對服務生說:「來一客主廚套餐,湯類我選西芹鮮奶湯,前菜是烙烤淡菜,主菜就選鱗片魚排,甜點來道火焰冰淇淋。當然,還要葡萄酒,選Cremant d'Alsace Brut了。」
服務生恭恭敬敬地說:「是的,小姐。那麼這位先生呢?」
承翰只顧著看她,根本忘了要點菜,這時只好回答說:「呃!來一份相同的。」
夏綠蒂抿著唇笑了一下,似乎以他的出神為樂。
她的笑容像他印象中一樣甜,害他差點又看傻了,連忙回復神志說:「是若竹讓妳進來工作的?」
「嗯!她認為我可以勝任。」
「妳的確做得很好,就算去別家公司也可以發展。」他暗示道。
「總經理要我辭職嗎?」
「我只是不懂,妳既然有了錢,為什麼還要留在這裡?妳可以回菲律賓,或是到任何地方去享福啊!」
「我在菲律賓已經沒有任何親人,弟弟妹妹都到美國去唸書了,各自有他們的生活,我何必去打擾?這個世界雖大,但台灣是我唯一還有朋友的地方。」她說得有點黯然。
「妳不回去找山姆?」他還以為她早就投入山姆的懷抱了。
夏綠蒂搖搖頭,「山姆本來就有老婆、有孩子,我和他的關係,根本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他嚥下心中的訝異,又說,「但是房地產公司那麼多,妳何必留在我這家?」難怪他成天精神恍惚,懷疑她是否就在身旁,還做了那場真實無比的春夢……
夏綠蒂回答得無懈可擊,「若竹姊是帶我入行的人,我當然是跟著她。但如果你要我辭職的話,我也沒有意見。」
承翰選擇不予作答,喝一口服務生送上來的濃湯,「妳怎麼改姓鍾了?」
「你父母收我為養女,我自然就姓鍾了。」
「什麼?」他差點吐出嘴裡的湯,連忙摀住嘴。
她終於和他同姓了,卻不是因為結婚,而是以兄妹的身份!
「我本來就沒有爸媽,你父母捨不得我無依無靠,上個月辦好了過戶手續,還幫我取了一個中文名字,叫做鍾曉君,曉得的曉,君子的君。」
「哦∼∼天!」有沒有搞錯,他平白無故多了一個妹妹,毫無血親關係也就算了,居然還是他曾經想娶來做老婆的女人!
「這是爸媽作的決定,你可以去問他們。現在於公我要叫你總經理,於私就要叫你哥哥了。」夏綠蒂神情從容,緩緩喝了一口葡萄酒。
「很抱歉,這兩種稱呼我都不喜歡!」他低聲怒道:「妳為什麼不徹底走出我的生活,還要這樣折磨我?」
「我?折磨你?」她輕蹙秀眉,一臉無辜,「這從何說起呢?我替你工作,為公司帶來好業績,但並沒有直接和你共事,如果不是今天你來到這裡,我們不會見到面的。雖然身為你的妹妹,我也不需要你的照顧,我和爸媽相處得很好,反正你也很少回去看他們,你根本不必和我接觸,我這……哪能算是折磨你呢?」
想到她近在咫尺,就足以讓他心神不定,但他總不能向她坦承,他是怎樣深深受她影響吧?他沉默了數秒,喝乾杯中的葡萄酒,「總之,我不希望再見到妳,我早就說過這一點了。」
她再次重申,「你不會見到我的,你在總公司工作,我在展示部工作,本來就看不到對方,如果你要到爸媽家,我絕對不會留在那裡。這樣還不夠嗎?李皓和若竹是我的朋友,爸媽是我的親人,我也有權利和他們往來,不是嗎?」
他幾乎無話可說,「妳的口才進步了很多。」
她自嘲地笑笑,「算是長大了一點吧!總不能一直都呆呆的哭,什麼解釋的話都說不出口,那只會弄得一團糟。」
承翰明白她在指他們的最後一幕,不由得也沉思下來。
兩人安靜地用餐,餐廳裡的氣氛浪漫,樂聲悠揚,食物也很精緻,一切都好,只是有時人們的心情卻非外界所能感染的。
夏綠蒂突然舉杯說:「我希望從此以後,我們能和平共處,就像……一般的上司和屬下,哥哥和妹妹,當然,我會盡量不和你見面。」
「但願如此。」承翰苦笑,舉起杯和她互敬,但心底很明白,自己永遠不能把她當作一般的屬下,更別說是妹妹了……
她已經不是那個夏綠蒂,只會傻傻地說:「先生,我是您的。」而且還能讓他當真,心疼地抱著她輕吻。
在這頓飯吃過後,她就不是他的了,而是她自己的。
☆☆☆☆☆
承翰送夏綠蒂回展示大樓時,李皓雙手插在口袋,正斜倚在門口等他,對於眼前的畫面並不感到驚訝,甚至還笑了一笑。
看來李皓早就知道了一切,今天也是他安排兩人見面的。
承翰並不生氣,他也沒那種資格了,夏綠蒂現在過得充實愉快,宛如新生,他怎能干涉?她有她的世界,再也不會和他交集,這應該也是他想要的吧!
「鍾小姐,今天和妳用餐很愉快,祝妳工作順利。」
「謝謝總經理。」夏綠蒂對他鞠了個躬,向李皓揮揮手,便踩著穩定步伐,走進大樓門裡。
望著她自信窈窕的背影,承翰頗多感觸。昨晚那段激情,一定只是他的美夢,看她現在如此遙不可及,怎會是昨晚他懷裡那個熱情的女人呢?
片刻沉寂後,李皓才開口說:「還好吧?」
「有什麼不好?」承翰反問道。
「那就好。」李皓拍拍學長的肩。
「謝謝你帶我來看她,看她重新出發,我自己也該加油了。」
「你也知道,台灣就這麼小一個地方,以後大家還是會有見面的機會,就把她當作普通朋友吧!」
承翰深吸口氣,雙手擺在胸前,「當然,我們都是大人了嘛!」他會努力釋懷的,就算對自己始終做不到,也要演場瀟灑的戲給別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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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開完會後,承翰交代張若竹到他辦公室一趟。
「總經理,找我有事嗎?」張若竹走進後關上了門。
新婚不久的她穿著短裙,一派嫵媚風情,以往她都是選擇簡潔的褲裝,現在卻自然地改變作風。愛情就是讓人變得不像自己的一道魔咒。
承翰以手指敲桌,心中漣漪陣陣,「今天我去過桃園了。」
「我知道,李皓告訴我了。」張若竹沒有一點不自在的樣子。
「為什麼帶她進公司?」明知會刺激到他……
「公私不能混為一談,不是嗎?夏綠蒂是人才,我怎麼能放過她呢?她對客戶的號召力,相信你也看到了。況且,這也是讓她成熟的一個機會,雖然你們分手了,你也不會因此斷了她的機會吧!我想總經理你不是那種人。」
承翰苦笑,「那當然,你們都是這樣想吧?沒錯,我可以冷靜看待這件事,可是有些地方……」他該怎麼說明呢?那種瞬間起伏的情緒是無人瞭解的,連他自己也弄不清楚啊!
「總經理,難道你對夏綠蒂還是……」張若竹試探地問。
「沒有什麼。」他連忙否認道。「只是太突然,有點難以接受罷了。」
「現在的人,即使分手、離婚了,也可以做好朋友,甚至成為工作夥伴。總經理,你和夏綠蒂只是交往過,你一定可以釋懷的,對吧?」
承翰能說什麼?只能好氣度地點頭。
張若竹繼續進攻,「那等我生產的時候,請她代理我的職務好不好?畢竟她是企畫部最優秀的人才,不用她好像怪怪的!」
為了掩飾自己的心亂如麻,為了表現公私分明的態度,他也只好答應下來,「當然沒問題。」至於到時怎樣,再說吧!
才這麼回答完,他卻又忍不住問:「咳!她……現在一切都好吧?」這句話還是洩漏了他的私密想法。
張若竹露出明白的微笑,「其實我自己也想不到,她居然這麼堅強,適應環境也快,公司的同事和客戶都很喜歡她。還有一些需要學習的地方,有我們照顧她,沒問題的。」
承翰點個頭,「沒事了,妳出去吧!」
「總經理,你看起來臉色不大好……」張若竹歪著頭問。
「她既然沒問題,我又會有什麼問題呢?」他強作鎮定說。
張若竹聳聳肩,「等你和她共事後,又一切沒問題的話,我才敢相信你這句話。」說完她就走了,留下承翰發出一口長長的歎息。
之後,在公司裡、在街上,甚至在家裡,他都會恍忽覺得夏綠蒂就在身旁,或是在他身後的自動販賣機,或是站在盆栽後面,或是躲在轉角的那一處。
因為知道她未曾離開他的生活圈,就在台灣,在他公司,或他父母家中,讓他更加深了這種幻覺,為之困擾不已。
當他以為聞到她的香味時,猛一回頭,發現整條走廊只有他一個人,那種失落和孤寂的感受,是無法以言語說明的。
☆☆☆☆☆
承翰大約半個月探望父母一次,並留宿一夜。
最近,鍾恭豪和羅詩琦都不再提要他結婚的事,他們已經死了這條心。對於收夏綠蒂做養女,也只淡淡地說:「對啊!你不喜歡她,我們還是可以喜歡她,你有什麼意見嗎?」
「沒有,我沒有意見。」他能有什麼意見?
他父母都一直以沒有女兒為撼,巴望他娶個媳婦進門,但現在也不用期盼了,索性自己認個養女,否則等他結婚要等到哪一年?只怕要等到雙腳踏進棺材了。
「夏綠蒂對我們很好,很孝順。」羅詩琦刻意強調,「絕對不比你這個親兒子差。」
「哦!」承翰低頭吃飯,一人不敵雙老之意,乾脆閉嘴。
當他發現父母家中有一個房間是給夏綠蒂睡的,就在他房間隔壁,他忍不住在他倆不注意時,進房巡視了一番。
房裡都是她的香味,清淡優雅,鮮花插在玻璃瓶裡,顯得生機盎然。桌上放了幾個相框,是她和他父母的合照,也有李皓和若竹,上倫和雨寧,看來她擁有不少親情和友情。
相片中的她,笑容燦爛明亮,卻不再是對他笑了。
泡茶聊天時,承翰假裝無意地問:「夏綠蒂住在這兒嗎?」
「沒有啊!她自己住在外面,不過每個星期六晚上,她都會回來這裡睡一晚。」羅詩琦回答。
鍾恭豪則問:「問這做什麼?你要去找她嗎?」
承翰連忙搖頭,「沒什麼,隨便問問。」
「她現在工作得很開心,人也成熟多了,說話應對都很得體,看我教得多好。」羅詩琦讚美夏綠蒂,就像讚美自己的孩子。
承翰心想:是啊!她已經不是那個羞澀的灰姑娘了。
說起夏綠蒂,鍾恭豪也笑咪咪的說:「追她的人這麼多,我看她大概很快就會結婚了,到時候我們要好好幫她準備一場婚禮,雖然不是親生的女兒,但是又可愛又孝順,我們不能給她冷場啊,是不是?」
「那當然,看來我們這個無能兒子是沒指望結婚了,但美麗聰明的女兒倒是很有可能,說不定明年就可以抱外孫了。她生下的寶寶一定聰明又漂亮,我想起來就開心。」
鍾恭豪還提醒妻子,「夏綠蒂跟我說過了,若是生了個男孫,就讓他姓鍾,我們家才能傳下香火。」兩人更是大樂。
承翰聽他們兩人討論得興高采烈,幾乎忘了他也曾想要和夏綠蒂結婚,而今變成這種讓他發窘的情況,他們卻毫不在意。
「承翰,到時你也得來幫忙喔!」羅詩琦提醒道。
他默默點了頭,卻不敢想像在夏綠蒂的婚禮上,看著穿著新娘禮服的她,卻走向另一個男人的懷中,會是怎樣的一種心情?
杯裡的茶突然變得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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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鈴……」鍾承翰的辦公室裡,私人電話驟然響起。
他疑惑了一下,心想這電話只有他的幾個密友曉得,不知會是誰呢?「喂?我是鍾承翰。」
「承翰啊?還記得我嗎?」一個性感的女聲傳來。
「嗯……抱歉,妳是?」
「你很久沒來我店裡,連我的人都忘了?」
「哦,是儷眉。」認出了對方,他卻不感到驚喜。
她是一家酒吧的老闆娘,四年前離過婚,開了一家名為「心塵」的店。過去她常和承翰在店裡約會,但都只是例行的做愛,沒有什麼別的好多談。
承翰偶爾送她一些首飾,她會淡淡笑著收下。她不貪圖他的錢,她自己多的是錢,湊合他們在一起的只是生活在都市裡的寂寞。
成人式的往來,是他過去所熟知並習慣的,但自從夏綠蒂出現以後……
「今天有沒有空,來我這坐一坐吧?」她的意思就是邀請他上床,這一夜情的訊息他很明白。
「但……我加班不知道會到什麼時候?」他開始認真考慮,或許該是他轉移注意力的時候了。
「拜託,週末耶!狂歡一下都不行嗎?」儷眉抱怨道。
她是一個風韻十足的女人,經濟上不需倚賴別人,和男人來往既乾脆,又不會四處聲張。她肯打這通電話來給他,已經算是天大恩賜了,承翰若不答應的話,自然有一排人會等著上她的床。
「這樣吧!晚上去妳那吃飯。」他強迫自己這麼回答。
儷眉曖昧地說:「好,我一定會準備得讓你滿意。」
「那……再見。」
「我等你喔!」她在話筒另一端,送了個飛吻。
掛上電話後,他告訴自己這是正確的,他要恢復原本的生活,就是要好好工作,偶爾找女人狂歡,否則他永遠也忘不了夏綠蒂。
華燈初上,承翰走出辦公室大樓,向警衛道別,「我走了,再見。」
「又加班啊!辛苦辛苦,再見!」警衛伯伯說。
記得那次他和夏綠蒂加班,兩人大笑著走出公司,還說起外星人什麼的,也是這位警衛伯伯守的門,但此一時、彼一時,劇情已經完全改變了……
唉∼∼別再多想了吧!
他花了一番功夫才找到「心塵」,太久沒來,連路都記不起來了。
一、二樓的酒吧都坐滿了人,這本是個寂寞喧嘩的都市,人們在週末尋找歡樂慰藉,若有艷遇更是刺激。
他一按下三樓的門鈴,儷眉就推開門,顯然期待已久。
「你來啦!」她穿著剪裁合身的連身裙,顯露傲人曲線。
「好久不見,妳還是很漂亮。」
她一直是他欣賞的那種女人,品味獨特,自主獨立,卻又散發魅惑的女人味。但他從來不會想和她一起生活,他只喜歡這樣偶爾逢場作戲罷了。
這不是種矛盾嗎?他欣賞的女人,卻無法愛上。
滿桌的菜餚雖然不是儷眉親自做的,也表示她的誠意十足了,若眼前的人是夏綠蒂,他一定會有回到家的感覺,但事實卻非如此……
「坐下來吃飯吧?」她挽著他的手,柔軟胸部貼著他。
他點點頭卻湧不上半分興奮的感覺。
一頓飯很快就吃完了,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吃了什麼。
「你還記得要送我禮物,怎麼查出今天是我生日的?」儷眉拿出盒子裡那對耳環,在鏡前比來比去的。
承翰苦笑,「一時靈感吧!」他編了個小謊。
印象中,他好像未曾送過夏綠蒂任何禮物,但她仍是一味付出……其實,她在各方面是個樂於給予的女人,只可惜她的出發點卻不是為了他。
「好看嗎?」儷眉戴上耳環問。其實她已經夠美了,但所有的女人都是如此,希望多一些男人的讚美來錦上添花。
承翰漫不經心點了個頭。
閱歷豐富如她,如何感覺不到他的冷淡?「怎麼了?心裡有事?」
她頭一甩,長髮波蕩,顯得風情萬種。她懂得所有魅力的伎倆,並且會善加利用,才不像那個傻傻的夏綠蒂,根本不懂男人……
「我……沒有啊!」他知道自己再不行動的話,恐怕要被趕走了,便一把橫抱起儷眉,往臥房走去。
「這麼急?」儷眉嬌笑道。
她身上傳來香水味,不濃不淡,剛剛好,原本這對他該是一種享受,卻讓他不斷想起夏綠蒂那份自然的花香。
他將儷眉放到床上,開始解她胸前的釦子,她也沒閒著,抱著他的頭親吻,她是個性愛高手,而他也曾體驗那快感,瞭解其中滋味。
夏綠蒂從來不懂這些,她只是想親就親,興奮了就臉紅氣喘,她只是忠實表達她自己,從不須任何偽裝或技巧。
「好久沒和你這樣了。」儷眉的眼波逗人,不疾不徐脫下他的襯衫,還不忘撩撥他一下。
他卻只想著夏綠蒂為他打開釦子時,雙手發抖得多厲害……
天!他到底在做什麼?懷裡抱著一個美麗的女人,腦裡卻不斷想起那個應該忘記的女人,他整個人都快分裂了!
「儷眉,我……抱歉。」在她想解除他的皮帶時,他制止了她,儘管她是如此秀色可餐,他卻無法勉強自己燃燒。
就在這一刻他完全明白,他想要的人只有夏綠蒂。
「男人都會有這種時候的,我瞭解。」她何等聰明,怎麼會不懂?「從你一進門我就看出來了,你心裡有事,八成是為了女人吧!」
他承認,「嗯……還是個不大懂事的小女孩呢!」
「哈!」她睜大眼笑了,「真的?太想不到了,我以為你只喜歡成熟的女人呢!怎麼一個小女孩就把你收服了?」
「說來真諷刺,她本來還是個孩子,我們分手後,她就變成那種我最欣賞的成熟女人了。」他對自己苦笑。
「咱們的永遠單身漢,也終於動心了。」儷眉像覺得很有趣似的,「這是不是報應啊?天天鼓吹不婚主義,到頭來還是栽了個跟頭。」
「或許吧!」他聳聳肩,重新穿上衣服。「原本以為我們還能像以前一樣,真是抱歉。」
「唉!是滿可惜的,你是一個很不錯的情人呢!」她香了他一下。
「謝謝。」他不知該不該把這當恭維。
「今天就放了你,不過……」儷眉歪頭想著該要求什麼,「週末夜讓我一個人獨眠可是大罪一條喔!這樣吧……你結婚的時候,我要一張請帖,你負責在婚宴上給我介紹新的情人。」
承翰點頭,「如果真有可能結婚的話,這當然沒問題,不過妳別抱太大希望,我說不定是要一輩子獨身。」
「連你這種人都會動心了,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她在門口送別了他,房裡的電話聲剛好響起,不用說,那是她另外一個情人。她是個不甘寂寞的女人。
儷眉微笑走進房,姿態嬌柔,承翰平靜目送她,才轉身慢慢踱下樓。
這就是城市裡的男女遊戲,規則只有一條:不要認真。
☆
星期六的夜晚,承翰逃出「心塵」以後,站在門口好一會兒,竟不知該往哪兒去?這是個美妙的週末,大家都興致勃勃地去度假、購物或約會,他卻有一種天地無容身之處的落寞感。
回家?面對一屋子的過往回憶,有時幾乎讓他崩潰。
找女人?他早就把她們的電話簿撕掉了。
找李皓或上倫出來喝酒?還是讓他們多陪陪老婆孩子吧!
他開了車,讓方向盤帶他走到任何地方,反正他無所謂。
繞來繞去的,他發現自己開到敦化南路,也是他父母家附近,也許對這一帶的路線比較熟悉,不知覺也會開到這裡來。他正自我解嘲時,卻發現眼前一個嬌俏的身影,定睛一看,那是夏綠蒂!
「怎麼會?」他喃喃自語,又是在作夢嗎?
對了!他想起她每週六都會來看他父母的,還會在這兒睡上一夜,難怪他會在此時此地看到她!
夏綠蒂穿了一襲牛仔衣裙,色彩年輕而亮眼。她抱著一包食物,似乎有點重,但她的神情愉快,還一邊吹著口哨,就像秋天的陽光,明朗動人。
有幾個路人頻頻回頭看她,顯然也很欣賞她快樂的丰姿。
若說她是陽光,他必定就是影子了。
承翰死抓住方向盤,動也不動看著她,像在看她最後一面。
她臉上一直帶著微笑,但突然瞧見他的車時,皺了一下眉頭,想必是認出了他的車型和顏色。不過她很快就聳聳肩,釋懷地往大樓走去,消失在玻璃門後。
看來,她是完全不需要他了、不在意他了,而且活得比以前更好,更有自我。他不就是希望她如此嗎?怎麼他會產生一股難以言喻的失落?彷彿被人拋棄在一個陰冷的角落?
以前他不是對她說過嗎?「妳自己可以作決定的,不要因為我而委屈妳自己,這是妳的人生,妳要自己選擇,懂不懂?」
現在,夏綠蒂終於作了自己的選擇,也擁有了自己的生活,而他呢?
這是深秋,承翰把車停在路邊,開始靜靜聆聽落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