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橋靖倚,
千年事,
都消一醉。
謾依依,
愁落鵑聲萬里。
──張炎﹒西子妝
房裡只剩下兩人,景瀚平慢慢喝過湯藥,坐臥在柔軟的枕墊上,雨悠則靜靜地守在一旁,兩人互相凝望,卻不知說什麼好。
重逢的心情太複雜、太激動,不是言語所能形容,或許只有動作可表達。
雨悠伸手撫過他的臉,胡碴好刺、臉頰好瘦,想到他曾受過的苦,她便再也無法忍受,幽幽開口,「抱我!」
他當然樂於遵命,卻又有所遲疑,「我該先沐浴的,我身上全是汗……」他記得她最愛清爽,總難容忍他的滿身大汗。
「我不能等!」她抱住他的頸子,嗓音哽咽,「若你不緊緊抱住我……我怎麼也不能相信你還活著……」
經過分別之後,她才明瞭擁抱是如此幸福,並非唾手可得,倘若這雙臂膀離開了她,這天地茫茫她該何去何從?再也沒有任何地方比這懷抱更珍貴了。
「我可憐的小雨悠,」他在她臉上嘗到淚水的味道,這可是為他而湧現的?
捧起她的臉,這不是夢,她真的為他流淚了,這教他心疼如絞,連聲哄道:「別哭、別哭了,妳這樣比什麼都讓我難過。」
「我好怕你離開我……好怕等不到一個答案……」這些日子來的恐懼擔憂,她都不敢讓人看出,而今在他面前,才能盡情傾吐。
「傻瓜,我怎麼捨得留下妳一個人,我當然要回到妳身邊。」
「吻我……我要你吻我……」抬起頭,她主動獻上櫻唇。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要求,他幾乎傻了,遲疑片刻才封住她的唇,立刻感受到她的熱切、她的甜蜜,燃起了他體內那熊熊火焰。老天垂憐,使他有機會再次擁抱她、深愛她,這緣分他將緊握不放,不讓兩人再有分離的時候。
雨悠響應著他的探索,什麼矜持都不顧,此刻她只想完全付出。
景瀚平又驚又喜,顫抖著脫去她的衣裳,百般瘋狂只為她,萬種憐愛也為她。
「瀚平……瀚平……」她撫上他的背部,喃喃地喊著他的名,唯有被他深深佔有,才能讓她這顆不安的心有所依靠。
「妳是要我的,對不對?」他從未感覺如此被需求,過去彷彿都是他在強迫她,此刻他卻能欣賞她投入的模樣。
「要你……我要你、水遠都這樣抱著我……」她甚至吮著他的手指,含情脈脈、楚楚可憐的懇求,「別離開我了好不好?」
「我怎能離開妳?我早就被妳收服了。」他全身為之沸騰,更加賣力的衝刺。
來到最後的高峰,兩人汗水交流,唇舌相連,籠罩在愛慾編織的氣息中,是滿足也是眷戀,是疲倦也是解放。
「雨悠……我的雨悠……」他撫摸過她的長髮,戀戀不捨。
她昏沉得厲害,什麼話也說不了,就貼在他的懷裡喘息,此刻,他們都需要休息,至於滿腹的相思,就等醒來後再說吧!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已是斜陽西照,景瀚平終於被飢餓吵醒,起床吃了些點心,又端碗湯回到床上,以嘴對嘴餵著他的娘子。
儘管經過奔波、發燒和先前的「勞動」,現在他卻覺得體力旺盛、精神百倍,或許是因為雨悠「反常」的表現,也或許是因為他終於回到了有她的地方。
當雨悠迷糊醒來,慌忙地問:「你……你還好吧?有沒有哪兒不舒服?」
「放心,我好得很。」他輕輕吻在她頰上,低聲問:「倒是妳,剛才我是不是把妳弄得太累了?」
累?雨悠眨眨眼,還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
驀然,眼一刖浮現春色無邊的畫面,她才想起自己那份急迫,頓時燒紅了臉蛋,不敢迎視他的雙眸。
「妳怎麼躲著我?妳看著我呀!」剛剛可都是她主動要求,他不過是乖乖任她擺佈,難道她還不滿意嗎?
「抱歉……我剛才怪怪的……」她簡直就像是在強逼他!
「有什麼好抱歉的?我喜歡得很。」他捏捏她的臉頰,親暱的說:「沒想到妳這麼擔心我、需要我,真讓我受寵若驚。」
「我以後不會這樣的……」一次就夠了,她畢竟還是淑女,不能太放縱自己。
「別這麼說,那我會很遺憾的-!他做出萬分惋惜的表情。
她微笑了笑,手指在床上畫著圈圈,像個初戀少女般害羞的說:「經過這件事以後,我發覺……我……我好像真的有點……愛上你了……」
所謂「相思始知海非深」,如今她才明瞭,她身上的缺憾已經因他而彌補。她曾以為自己是淡然的、無謂的,誰知愛情早在心中萌芽,直到幾乎失去的時候才被發現。
本以為他會喜出望外、高聲歡呼,不料,他聽了卻臉色一沉,「是嗎?妳終於良心發現、有所頓悟了?」
他的語氣好冷,害她肩膀一顫,「你怎麼這麼說?」
這可不是沒有道理的,景瀚平雙手按得咯吱啪啦響,瞇起深沉的雙眼道:「當初我對妳一見鍾情,費盡苦心才把妳娶進門,對妳是又敬又寵又愛,妳卻到這時才跟我說,妳、好、像、真、的、有、點、愛、上、我、了?」
糟糕,雨悠心中暗叫不對勁,這男人超愛算舊帳的!之前她老是哄他說她愛他,如今又說自己似乎動心了,前後矛盾,當然會讓他大大不滿了。
「哼哼!」只見他嘴角揚起,「妳最好給我一個完美的解釋,否則我絕對不讓妳走出這房門一步!」
「瀚平……你別衝動……別過來呀!」完了,就在她表白自己的心意後,卻要慘遭丈夫的綁手之刑,實在是一點都划不來呢!
看來只有供出那樁「驚喜」之事,或許他會看在孩子份上,願意饒她一次。
只是,在這逼供的美妙時刻,卻頻頻出現殺風景的狀況,先是梅素琴的呼喊,「老爺、夫人,大舅爺、三舅爺和六舅爺都到了,請……請你們見客呀!」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接著又是盧宛君來催促,「老爺、夫人,親家公和親家母也趕來了!還有二舅爺和四舅爺,他們著急得很哪!」
無三不成禮,周總管也來湊個熱鬧,「老爺、夫人,裘太爺和裘太夫人都在大廳等著,是不是請你們出面一下?」
忍無可忍,景瀚平終於跳下床對外大吼,「不管是誰來了,叫他們自個兒找事做,別來打擾我們夫妻團聚!」
門外霎時沒了叫喊,躡手躡腳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而後夜色逐漸降臨,房裡仍是暖意春生,景瀚平不需再擔心牽掛,因為他知道,他天仙般的妻子終於動了凡心,將與他這平凡的男人共度一生。
☆☆☆
年華韶光,縱然倏忽,回到了遙遠遙遠的從前。
話說羅琬嫣自從十六歲嫁與唐世璋,一連七胎都是兒子,讓他們夫妻倆好生失望,雖然請算命先生給兒子們取了雄偉正氣的名字,卻總是隨性喊道: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老六和老七。
而這七個兒子也以此為號,四處遊歷交友,人們甚至都忘了他們的本名為何。
自從唐老七呱呱墜地後,已經無消無息過了十二年,唐世璋和羅琬嫣早放棄希望,幸好兒子們還算團結一心、兄友弟恭,他們也認定自己的福分僅此而已。
誰知道一趟雲南行回來,三十八歲的羅琬嫣竟懷了身孕,讓他們夫妻倆又重燃希望,打探各種偏方就是想生個女兒。
受到雙親的影響,七兄弟們也殷切盼望能有個小妹妹。
或許是老天聽到了他們的祈禱,在一個小雨綿綿的清晨,唐府誕生了一位小千金。
小女嬰滿月那天,唐家熱熱鬧鬧的辦了場滿月酒席,這可是前面七個兒子從未有過的場面,但他們七兄弟都不介意,反正他們也不記得那麼小的事情了。
唐雨悠天資聰慧,才一、兩歲就能言善道,把他們全家人哄得都醉了。
「爹爹抱抱!娘娘親親!」
這還只是小把戲,她天生就懂得如何收服人心,當她展開天真笑顏,不只唐家夫妻和七兄弟,整個唐家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愛上了她。
千金女出生在富貴家,如此嬌寵的小生命,任誰都想不到會有悲劇上演。
事情發生的那一天,是個春日燦爛的午後,唐世璋剛買進一批蒙古汗馬,招來七個兒子幫忙試馬,像是小孩得到了新玩具,每個人都躍躍欲試、爭先恐後。
剛滿三歲的雨悠聽到屋外的笑鬧聲,纏著母親要去看個清楚,於是,羅琬嫣抱著女兒走到門前。「雨悠快看,爹爹和哥哥們在騎馬呢!」
雨悠眨著好奇的雙眸,她生平第一次看到這麼龐大的動物,既不懂害怕,也不知危險,只興奮的說:「我也要!我也要!」
羅琬嫣搖搖頭,「不行,等妳長大一點再說。」
「娘娘……」雨悠使出最常用的撒嬌手段,皺著一張可憐無辜的小臉說:「雨悠想騎馬……好不好……好不好嘛?」
羅琬嫣雖然心疼,卻還是堅持反對,「妳會跌下來,會痛痛的。」
唐世璋這時正好騎著一匹名為「洛神」的牝馬停在妻兒面前笑道:「夫人帶雨悠出來曬太陽嗎?」
「小公主吵著說要騎馬,我真拿她沒辦法上羅琬嫣苦笑道。
「小公主想騎馬?就讓這個做爹的來效勞吧!」唐世璋一躍下馬,上一刖抱起雨悠,「小公主要乖乖聽話啊!」
「雨悠聽話、雨悠乖!」雨悠當然如此應答。
羅琬嫣還是有點不放心,「老爺,孩子還這麼小,你得留神點!」
「放心吧!我騎了大半天,這匹馬很溫馴的。」唐世璋再次上馬,果然「洛神」毫無排斥小女孩的表現。
而唐家七兄弟見狀,紛紛喊道:「小公主騎馬出巡了,吾等將領隨伺在旁保護!」
雨悠笑得好快樂、好燦爛,她有全天下最好的爹娘和最棒的哥哥們。然而,就在她人生幸福的最高峰上,她忍不住握緊眼前的馬鬃,以免隨時要從這雲端上摔落。
「洛神」突然受此一驚,前腳高高跨起,甩掉了背上的唐世璋和雨悠。
原本的歡樂化為淒厲叫喊,七兄弟跳馬直奔上前,眾僕役奮不顧身的搶救,卻都遲了那麼一步,雨悠注定就此從天堂墜落。
當晚,唐家被環繞在憂傷的氣氛中,因為他們最珍愛的小雨悠受傷了,至今仍躺在床上無法動彈,甚至因為傷重而發起高燒。
城裡最好的大夫都被找了來,饒是如此,他們也無力可回天。
「小姐的腿……這輩子可能是沒救了……」
羅婉嫣一聽,哭倒在丈夫懷裡,而身為人父的唐世璋臉上已是毫無血色。
唐老大抓住了大夫領口,橫眉豎目地問:「你說什麼?你再說一次!你們這麼多人竟然救不了我妹妹的腿?」
唐老三握住大哥的手臂,「大哥,別為難人家了,讓他們都回去吧!」
唐老七早就哭紅了雙眼,哽咽抽泣,「怎麼會!怎麼會發生在雨悠身上?我寧可是自己摔得斷手斷腳……」
唐老五拍拍七弟的肩膀,「別說這種喪氣話,我相信雨悠還會站起來的!」
唐世璋的胸膛不斷起伏,怒道:「把、洛神。那匹馬給我宰了。」
這時,雨悠剛好朦朧醒來,聽到父親少有的怒吼聲,緊張的揮舞小手說:「是雨悠不乖……爹爹別生氣……」
一聽到女兒的聲音,唐世璋整顆心都軟了下來,握住女兒的小手說:「雨悠最乖了,爹爹沒生妳的氣,爹爹是氣那匹壞馬。」
「沒有……馬兒沒有不乖……都是雨悠不乖……」雨悠連連搖頭,「爹爹不要生氣……」
學佛多年的唐老二勸道:「爹,我們若殺了那匹馬,只是替雨悠造孽,老天反而不會垂憐我們。不如賣了牠,讓牠自求生路吧!」
「二哥說得對,我們該為雨悠積德行善,日後必定會有好報的。」老四學的是老莊之道,也主張不宜殺生。
唐世璋已經沒有主意,隨便點個頭就當答應了。
雨悠看見這情況,才放心的閉上眼,「爹、娘……我要睡了……哥哥明天再陪我玩……」
她年紀太小,不僅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劇,仍然睡得那樣天真無邪,而眾人望著她的睡顏,只能向上蒼祈禱,但願有一天她的缺憾能得到彌補……
☆☆☆
三個月後,唐雨悠慢慢恢復健康,卻還是成天躺在床上,沒辦法下床行動,她每天都在問:「娘娘,我什麼時候可以出去玩耍啊?」
羅碗嫣的淚早已流乾,強笑道:「雨悠想去哪裡?娘抱妳。」
「不要,我要自己走!」雨悠心想,自己早就會走路了,她不要老是給娘抱著。
但是,當她推開錦被下床,卻發現自己左腿虛軟無力,碰到地上還會一陣陣的痛,這讓她皺起了淡淡的雙眉,「我……我怎麼走不動?」
羅婉嫣不知要如何解釋,只能抱著女兒深深歎息。
這時,唐老七剛好進房,手裡拿著紙鳶要送給兩悠,卻見母親抱著妹妹坐在地上,急忙上前問:「娘,雨悠怎麼了?」
「老七,你替娘回答……」羅婉嫣還是落淚了,「雨悠問我說……她怎麼走不動?」
唐老七才一眨眼,淚水也隨之滴落,「雨悠,我的好妹妹,我的心肝寶貝……是因為老天不長眼,才會讓妳不能走路的……」
雨悠嘟起小嘴,「七哥哥,我還會痛痛呢!」
「七哥也是……我這裡好痛好痛!」唐老七抓著自己的胸口,恨不能回到那一天,說什麼他也不會讓雨悠上馬。
「七哥哥別哭,娘娘別哭嘛!」雨悠掙脫了母親的懷抱,努力以四肢爬行在地上,「你們看,我還能爬呢!」
她這是想安慰母親和七哥,怎料他們卻哭得更凶了。
唐世璋帶幾個兒子出外搜購上等藥材,這時正好返家,聽到哭聲,迅速趕至,唯恐又發生了任何意外,那不是他們所能承擔的。
當他們衝進房裡,羅碗嫣和唐老七早哭成了淚人兒,而雨悠呢?她睜大了一雙迷惑的眼間:「爹爹,為什麼他們都在哭?我爬得很好呀!」
唐世璋蹲下身含淚道:「雨悠乖,妳不用爬在地上,妳要去哪兒都有我們在。」
「沒錯;.」唐老大當場立誓,「人家說兄弟如手足,我們七兄弟就是妳的雙手雙腳,跛一條腿算什麼?我們就要帶妳行遍萬里路,享盡世間的快樂幸一幅!」
唐老五跟進道:「雨悠用不著嫁出去吃苦,我們一輩子都會照顧她、保護她!」
唐世璋抱住羅琬嫣顫抖的身子,「夫人,要怪就怪我吧!我拿什麼也彌補不了,我恨不得是自己摔斷腿,我老了,留著這兩條腿根本沒有用。」
「老爺,你別這麼說,這個家需要你啊!」羅琬嫣連忙擦乾淚水,「我不哭了,我們夫妻倆要為兩悠多活幾十年才行。」
唐老二、唐老三和唐老四看到這情景,早就忍不住痛哭出聲,這些日子以來,他們告訴自己要堅強、要忍耐,凡是能為雨悠做到的都要盡力去做,至於流淚那種小事就交給老七負責,他們還得幫父親扛起這個家呢!
誰知今日一番話下來!七兄弟們都哭得心碎了。
雨悠不懂哥哥們怎會嚎啕大哭,就連她自己也沒這麼愛哭呀!她小小的腦袋想不出原因,只想到該好好安慰他們,便站起身走到母親身旁,向母親要了一條手絹。
「娘娘……帕帕給我!」
看到女兒又能走路,雖然一跛一跛的、雖然緩慢吃力,羅琬嫣卻感動得淚水盈眶,「乖,娘什麼都給妳,只要妳能好起來。」
「娘娘還要哭嗎?」雨悠可慌了,她要安慰這麼多人啊?
「沒、沒有,娘只是眼睛進了沙子。」羅碗嫣連忙擦去淚痕,對女兒微笑。
唐世璋也忙說:「娘有爹照顧著,雨悠別擔心。」
「嗯!」雨悠鬆口氣,拿手絹走到哥哥們面前,一一擦過他們的臉頰,「大哥哥不哭……二哥哥不哭……三哥哥不哭……四哥哥不哭……五哥哥不哭……六哥哥不哭……七哥哥不哭……你們都別哭了,好不好?」
等這工作完成後,小小的她已經走不動了,乾脆坐在地上喘氣,「好累喔!我想睡了……哥哥抱!」
「雨悠乖,雨悠快怏睡,作個好夢喔!」唐老大將雨悠抱上床,七兄弟一起站在床邊,看著唯一的妹妹安然入睡。
十四道淚水無聲流下,再也不必多說什麼,他們心中都已決定,此生將盡所有能力愛護她,只願上蒼垂憐,別再讓這小女孩的人生有所缺憾。
☆☆☆
至於那匹闖禍的「洛神」呢?牠被送至市集拍售,或許是命運安排、或許是老天捉弄,正巧遇上了來自雲南大理的景家人。
那時景老爺和景夫人仍然健在,牽著獨生子景瀚平的手閒逛在熱鬧的街上。
十一歲的景瀚平對每件事都覺得好奇、新鮮,原本趕著要多看些景點,卻突然停下不愛穿鞋的雙腳,皺眉道:「爹,那匹馬好像很憂愁似的!」
「憂愁?」景老爺呵呵一笑!「你什麼時候學了馬話?」
「我們去看看吧!」景瀚平說著就跑上前。真的,不是他的錯覺,這匹馬似乎有話要對他說,似乎有滿腔的心事無處可訴。
景老爺和景夫人隨後而至,他們夫妻倆都識馬,一看便道:「這馬毛色光亮、雙眸有神,應該是匹好馬。」
「爹、娘,我們帶牠回家好不好?」景瀚平抬起頭問。
景老爺極少聽到兒子有所要求,當場答應,「既然瀚平看中了,那就買下了!」
「謝謝爹!」景瀚平摸了摸那匹馬的鼻樑,總覺得牠眼中隱約有淚,不知牠碰上了什麼悲傷的事?
最後,他們以相當廉價的價錢成交,賣馬的小販道:「這回算您賺到了,聽說賣方只急著要出售,連價格都隨便人開呢!」
「牠應該是匹千里馬,只需要伯樂來發掘。」景夫人摸摸兒子的頭,「瀚平,你是牠的貴人,就由你幫牠取個新名字吧!」
「嗯!」景瀚平尋思片刻便道:「我要叫牠『御風』!」
聽到「御風」這名字,馬兒嘶叫了一聲,似乎也知道這是牠的新名字,那雙憂鬱的眼眸終於有了新光彩。
回到雲南大理後,「御風」成了景家的車隊馬匹之一,六年後懷孕生下小馬,景瀚平天天都跑到馬廄探視,對「御風」和小馬都關懷備至。
景老爺看兒子這麼愛馬、懂馬,「瀚平,你十七歲生辰快到了,這匹新生的小馬就當作你的坐騎吧!」
「謝謝爹,那我該給牠取個好名字。」景瀚平靈思一動,「就叫『旋天』如何?」
「好名字!」景老爺摸摸小馬的臉,交代說:「『旋天』,你可要一輩子做瀚平的好搭檔,讓瀚平不管在任何時候都能安然無恙。」
「我會親自照顧牠,讓牠永遠跟著我。」景瀚平望著「旋天」,心中頗有靈犀,彷彿這緣分已被注定。
只是當時的他並未預料到,很久很久以後,長大的他將騎著「旋天」,載著一位跛腳的姑娘,走在人生的漫漫長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