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淚海 第五章
    朝九晚五的規律生活,剛開始她並不大習慣,但經過了半個多月的努力,她終於適應了。

    音樂系畢業的她對商業一竅不通,因為沒有工作經驗的緣故,所以被分派在秘書室跑腿、打雜。

    雖然工作繁瑣,但她很用心、很認真地學習。

    她來公司這段期間,只和藍濰傑照面過幾次。

    但那幾次都是擦身而過,水璃曾經主動向他點頭示意,可他卻始終冷著一張臉,連看都沒看她一眼,面無表情地走過去。

    彷彿那幾次的親吻從沒發生過一般,他完全把她屏除於視線之外,把她當成陌生人看待。

    不能理解他的心態,也不想去揣測。或許這樣對兩人都好,省得見面尷尬。

    時間已接近午休時間,水璃忙碌地將手上卷宗歸檔,鼻樑上的新眼鏡因為戴不習慣,一直猛往下滑。她得不時往上推,做起事來礙手礙腳的。

    正巧進公司的藍濰傑,在經過檔案室時,就看見這麼手忙腳亂的一幕。

    明明沒有近視眼,真不曉得她為何非得戴那種又拙又笨重的眼鏡。有股衝動想過去把那副拙眼鏡摘下來,但他還是按捺住心中那股衝動。反正那又不關他的事,答應讓她進公司來任職已經是一個嚴重的錯誤,若再和她太接近,一定又會吃苦頭了。

    他太瞭解水璃那乖巧慧黠面貌下的可怕,所以他刻意和她保持著遠遠的距離。

    拐個彎,他往自己的辦公室走去。適巧和總務部課長饒世凡打照面,兩人面帶微笑地打招呼。

    「休息了,要一起去用餐嗎?」

    饒世凡大藍濰傑整整十歲,他在工作方面很有拼勁,個性穩重且謙和有禮,是藍濰傑學習的好對象。

    他的父親藍亞力曾對藍濰傑表示過,有意要將饒世凡提升為左右手。

    「我吃過了,謝謝。」

    禮貌的婉拒,他剛從學校趕來公司,適才在學校的餐廳已經迅速把午餐解決了。

    「那不打擾你了,我和水小姐約了一起去用餐。」

    饒世凡的話讓藍濰傑的身子微微一僵,原本面帶微笑的俊顏驀地沉了下來。

    「她答應和你外出吃飯?!」她不是都帶便當  嗎?!

    他前幾日才聽媽提起,水伯母怕她吃不慣外面的食物,所以都親自替她準備便當,讓她帶來公司吃。

    「是的,我約了她好幾次,好不容易才約到的。」饒世凡喜上眉梢,對水璃的好感毫不隱瞞地寫在笑容裡,「不聊了,我得到檔案室去找她了,每天這個時候她總是在裡頭忙。」連她的作息,他都相當清楚。

    「是嗎?!」一把熊熊的妒火莫名地燃上胸口,沒想到她還真能引人注意,「祝你們用餐愉快。」他言不由衷地說。

    他話一說完,便打開辦公室的門,臉色難看地走了進去,關門的聲響比平常大了些。

    饒世凡迅速穿越走廊,拐進秘書室,見水璃還在忙,他慇勤地替她接下了工作。

    「剩下的我來吧!我在『IR』餐廳訂了位,  太晚過去會被取消的。」

    「麻煩你了。」

    順從地把工作交給饒世凡,她落得輕鬆地微笑立在一旁。

    雖然才進公司不久,對饒世凡認識不深,但對他頗有好感。他的穩重跟楊凱很像,讓水璃產生了移情作用。

    一顆曾受過重創以為早已封閉的心,逐漸對他敞開心房。

    「好了,我做事的效率很高吧!」不用兩三下就把一疊卷宗全歸了檔。

    「謝謝你。」她微微一笑,眼鏡又滑下來。

    她推了推眼鏡,饒世凡忽然靠過去把眼鏡拿下來。

    「我幫你調整一下,才不會一直松落。」他慇勤地說。

    在摘下眼鏡的剎那間,他有幾秒的失神。完全沒料想到沒有眼鏡遮掩的她,是那麼俏麗姣美。

    水璃被他看得有點臉紅,連忙找話題:「我回去拿皮包,你在這裡等我一下。」說著,便匆忙離開檔案室。

    饒世凡仍杵在原地,黑色眸子裡藏不住對水璃的愛慕。

    水璃回秘書室,不巧竟和藍濰傑碰了面。他突兀地出現在這裡,讓她感到微微一愕。

    呆呆地杵在門前,他的視線非常怪異地一直落在她身上,看得她無所適從,手都不曉得往哪兒擺才好。

    「水小姐,我現在要外出處理一些事,需要一個人手幫忙,你有時間嗎?」

    琥珀色澤的眸子微微一瞇,眸光閃爍地凝睨著她那張染上腓色的俏麗容顏。這是他意圖阻止她和饒世凡單獨相處的借口。

    她的眼鏡到哪兒去了?!被饒世凡接收了?!  這兩人還真甜蜜啊。

    揣測讓藍濰傑胸口的妒意更熾,那嫉妒的情緒來得莫名其妙。

    「我——」

    和饒世凡約好了一起外出用餐。水璃張開口卻不敢講,因為他本來就難看的臉色在瞬間顯得更嚴峻了。

    「就這麼說定,五分鐘後我在地下一樓的停車場等你。」不給水璃拒絕的機會,他先聲奪人的擅自決定。

    說完,腳跟一旋,便朝電梯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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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跑車在路上奔馳,速度稍快但很平穩。一路上他都沒開口說半句話,她也沉默著。  這樣的氣氛很尷尬,但卻也令水璃鬆了口氣。

    曾幾何時,她竟然害怕起他來。

    還記得小時候,他是個既膽小又愚蠢,任憑她欺負,一句話都不敢吭的小孩。

    那時候,他還偷偷給她取了個綽號叫做「女魔頭」,記得那一次她氣得放狗追他,還可惡地在他身上綁了一根骨頭,害得他被「小鈴」咬出了好幾個傷口。

    想起這段往事,她在心裡偷偷竊笑著,卻也感到相當愧疚。  都是自己以前太欺負他,才會導致現在的惡果——被他怨妒。

    「你要吃點什麼嗎?」

    車子不知何時已繞進「麥當勞」的車道,停在點餐的窗口前,他轉頭問她,神情、語氣不改冷漠和慍怒,充斥著妒意。

    雖然她並沒有赴饒世凡的約,但他心裡還是不爽到了極點——很弔詭、很莫名其妙的情緒。

    「我——」

    她相當震驚地推推滑下鼻樑的眼鏡,沒想到他還記得她沒吃午飯便被抓來出公差。

    「隨便選一個,我沒時間等你蘑菇。」還來不及開口,他便不耐地催促。

    水璃微微皺眉,他這樣子令她沒胃口。

    「我不餓。」

    她冷著聲說,心頭甚覺委屈。實在不明白自己到底哪裡得罪他了,怎麼他倆每一次見了面都是這張陰沉又駭人的撲克牌臉。

    不餓?!他沒想到她會這麼回應。算他白白擔心她了。

    藍濰傑臉一沉,重重地捶一下方向盤,猛力踩下油門,跑車火速地拐出車道,往前方急速馳去。

    說不餓是騙人的,她的肚子竟然很不爭氣的  「咕嚕咕嚕」地叫了起來。

    在這密閉窄小到連彼此呼吸都聽得見的空間裡,他一定很清楚地聽見了她肚皮所發出不雅的聲音。

    水璃小臉低垂,臉蛋尷尬地燒得火紅。

    「這是什麼聲音?!這麼刺耳——」冷冷地揚唇,譏笑隱在唇際。

    面對他不懷好意的嘲諷,她的臉更紅了。這個時候她的肚子更變本加厲地叫了好幾聲。

    「老天……」她真是糗到家了。

    水璃低嚎地把臉埋在手裡,她原本想找話反譏回去的,可現在她連頭都不敢抬,哪還能和他鬥嘴。

    琥珀色的眸子瞥了鄰座的鴕鳥一眼。冷漠的神情褪去,嘴角竟揚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

    車子突然往另一個方向前進,水璃還埋在「土堆」裡,沒發現他已換了車道。

    幾分鐘後,他把車停妥在一家高級餐廳的門前。

    「下車。」他瞪著她,這幾分鐘她都維持原姿勢不動,該不會是餓到昏睡了吧?

    「到了嗎,這麼快?!」暈紅的小臉迅速抬起,  瞥了眼車窗外。  不是說要到桃園的嗎?怎地一下子就到了。

    「趁現在你還有力氣張嘴吃東西,先填飽肚子再上路,我可不想再聽見那刺耳的聲音。」

    撇下一句嘲諷,長腿往車外一跨,他率先下了車。

    把車鑰匙丟給泊車的小弟,他沒有打算放緩腳步等她,逕自昂然闊步地走向餐廳內。

    「等等我……」窘迫地燙紅著臉,她忙打開車門跳下車,快跑地追上。

    她的肚子真的餓慘了。

    咕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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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濰傑低咒一聲,一臉慍色地離了席。

    他都把餐點好了,她竟然連個鬼影子都還沒出現。難不成真餓得連走路的力氣都沒了,昏倒在車裡嗎?

    他鐵青著臉丟下餐巾,旋身下樓去。他好心地把趕路時間空出來讓她吃飯,而她竟然還不知好歹地在車上蘑菇。

    氣死人了!

    藍濰傑衝下樓來,走動間和幾位客人發生了擦撞。

    這家廣式酒樓今日有婚宴舉行,餐廳裡人潮擁擠,大部分的賓客都是來赴宴的。

    須臾的時間,高大帥氣的身影已下了樓,琥珀色的眸子不用費心梭巡,就已看見了她。

    原以為她還窩在車子裡,可沒想到她卻站在餐廳門口,呆呆地杵在一幅巨形婚紗照前。

    「該死的,你以為我有多少時間可以任你浪費——」

    他臉色難看地衝至她的身前,提起她的皓腕,將背對著他的水璃扯回頭,憤怒地對她的臉噴著怒氣。

    可那怒吼聲在看見她臉上淒怨可憐的淚痕時,倏然而止。

    「你——」她又怎麼了?!連看一張婚紗照都能哭?!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哭的……」她顫著聲道歉,她在他面前發過誓,不會再掉一滴眼淚的。

    『誰又惹你哭了,又是那個該死的『凱』嗎?!」逼近她,琥珀色的眸子變得危險又可怕。

    她如果敢點頭說是,那他一定撕碎她,讓她再也想不起「凱」。

    「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可是就是……控制不住……」

    這個名字讓她極力壓抑的哭泣聲傾瀉而出,  她不想再提起這個令她心痛的名字。

    那婚紗照上一臉幸福笑意的男人就是楊凱。他和學妹結婚了,今日適巧在這家餐廳舉辦盛大的婚宴。

    看見了「他」,心中那處傷口像被劇烈地灑下了鹽,痛楚從心口往全身蔓延開來,讓她痛得承受不住,眼淚亦止不住地直往粉頰落下。

    「管你是不是故意,我說過,再被我看見你掉眼淚的話,我會——」她每掉一顆淚,他的心就緊緊一窒。

    該死的!他想大聲咒罵她,卻在視線落到婚紗照上那男人的名字時,猛地住了口。

    「他叫楊凱——」念出名字,他的神情由怒轉沉,琥珀色的眸子佈滿妒意地鎖住她哀怨的雙眼。

    他要知道答案——這個男人是否就是她心中念念不忘、老是害她哭得死去活來的「凱」?!

    「他就是那個該死「凱」嗎?」他不語,他氣憤地擰痛她的手腕。

    「求你,別問我……」哽咽著,記憶在腦海翻騰,凌遲著她的心。

    答案不用開口說,已經昭然若揭——一顆顆豆大的淚珠又滑下蒼白的頰,她一臉的無助倉皇。

    「該死的,不准哭。」她的眼淚讓他心疼,粗魯地用手背拭去她的淚,  「他都跟別的女人結婚了,你還哭個什麼勁啊?!」心中被妒意充斥,他嫉妒楊凱,更恨透了他。

    原來他勇敢活躍的水璃姐姐是被這個男人給傷透了心,才會變得如此脆弱又愛哭。

    「帶我走,我不要再見到他——」

    止不住淚,她痛哭失聲地偎人他的胸膛,眼前惟一可以解救她、帶她離開這裡的只有他了,「我再也不要再見到他——」

    「我帶你走。」無法拒絕她的要求,怒氣壓抑在心中,擁著她快速離開餐廳。

    午後驕陽下,燃著怒焰的琥珀色瞳眸裡,閃耀著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深刻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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