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糕師傅?」顧不得餅乾屑不停地由口中噴出,李涼涼瞠大的眼裡全然是不敢置信。「你開玩笑的吧?」
她是個無神論者,偏偏那天胡謅的話,竟變成有可能的事實,這是不是表示……有些「看不見的東西」經常圍繞在她身邊,不然怎會偷聽了去?李涼涼不安地看看四周,抑不住心頭冒起的寒意,不覺搓了搓手臂。
「我哪有開玩笑?他真的是蛋糕師傅嘛!」撇撇小嘴,郝慈恬有種被冤枉的委屈。「就是在我家附近,新開幕的那家複合式咖啡館,我們上次還在那裡吃很多蛋糕啊,他就在裡面『掌廚』。」
到底糕點師傅算不算廚房裡的大廚?老實說,她也不是很懂,所以只能用「掌廚」來形容。
「那是你吃很多,不是我吃很多好不好?」李涼涼翻翻白眼,終於有力氣擦掉嘴邊的碎屑。「不要把我跟你的食量相提並論。」
那多恐怖啊!郝慈恬的胃就像是個無底洞,尤其遇上甜食,那簡直比神秘的百慕達三角洲還可怕,永遠搞不清她的食量底限在哪裡。
「是是是,我就知道你對我不滿很久了。」叉起一塊和風蛋糕上的水蜜桃,郝慈恬在嘟囔不斷的空檔,把那塊水蜜桃塞進嘴裡。「我也不是故意這樣的啊,都怪這些蛋糕太吸引人,所以我才會受不了它們的誘惑嘛……」
「基本上呢,除了你那嚇死人的『嗜吃甜食症』之外,我對你沒什麼不滿。」噢,她漏說了一項,還有她超背的男人運。李涼涼無奈地歎了口氣。
「希望你心口一致。」冷冷地睞她一眼,郝慈恬話裡有明顯的嘲諷。
李涼涼頓了下,實在不吐不快。「好,我說實話。認識你是我這輩子最倒霉的一件事!」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認為!」郝慈恬忿忿地握緊叉子,猛力敲了下桌面,上面的水杯因而不安地晃動了下,濺出幾滴不安分的水珠。「原來你一直以來,都用那無辜的表象來訛詐我純純的友誼。」
「『鵝炸』?我還炸雞鴨魚牛咧,偏就不炸那只鵝!」李涼涼實在受不了她經常性的脫稿演出,忍不住一陣發洩。「要不是郝伯伯跟我老爸是好朋友,加上我們兩家又倒霉地住在隔壁,你想我會這麼不長眼地跑去跟你做朋友嗎?」
李涼涼發誓,當初是被老爸逼上梁山,威脅她不跟郝慈恬做朋友,就不讓她去念幼稚園。為了她璀璨的未來,她才不得不與這個「大食量女」成為朋友,結果這孽緣一結就是二十年,可憐她二十年的青春。
郝慈恬兩眼泛起一泡淚,忙招呼服務生加點甜食。「小姐,麻煩再來一份薄荷巧克力蛋糕和一份蜜桃乳酪慕斯!」然後低頭猛吃,吃食的動作加快許多。
「我覺得你吃得實在夠多了,或許該考慮撤掉剛才點的那兩份蛋糕。」李涼涼無力地盯著自己餐盤裡,那塊吃了一半的提拉米蘇。就算她再飢餓,只消看到郝慈恬那快速又貪婪的吃相,任何食慾全會不掃自空。
或許她該考慮,讓郝慈恬成為她的減肥師。
「誰教你把人家說得那麼差勁?」忿忿地叉著所剩無幾的和風蛋糕,郝慈恬滿臉欣喜地迎向服務生端來的兩份蛋糕。「謝謝!」
「不客氣。」服務生的臉有點扭曲,彷彿正在隱忍某種難以控制的情緒。「請慢用。」然後飛快地閃進櫃檯,惹得郝慈恬滿頭霧水。
直待服務小姐不再探出頭來,郝慈恬還搞不懂發生了什麼事。「那個小姐幹麼跑得那麼快?」她吶吶地問。
當然是怕傷了你的自尊心。李涼涼搖了搖頭,沉默地對好友釋出少有的仁慈。
「你說實話,你是不是對那個……呃,康什麼……什麼什麼的,印象還不錯?」再跟慈恬繼續鑽研下去,她總有一天會被逼瘋,所以轉移話題絕對是明智之舉!
「康立修。」郝慈恬好心地提示她。「麻煩你記得他的名字,這是一種禮貌。」
「好,我記得了,康立修。」即使李涼涼目前還無法確定,這個康立修究竟會對郝慈恬造成什麼樣的影響,但她選擇明哲保身,以免被慈恬煩到斃!「你對他很有好感,對不對?」最好答案是肯定的,這樣她的耳根子會清靜一陣子(在他們可能發展的戀情告吹之前)。
「嗯。」好不容易將口裡滿滿的蛋糕嚥下,郝慈恬用力點了下頭。「你不覺得他是個好人嗎?」
不覺得!我連他是圓是扁都記不得了,哪知道他是個好人還是個壞人?李涼涼在心裡納涼地應了聲,卻聰明地沒由口中說出。
或許郝慈恬看出好友眼裡的不屑,她拚命地想扭轉李涼涼的既定觀念。「你看,那天我喝得爛醉,雖然他把我帶回他家,可是他並沒有乘機揩油或偷香,我仍舊保持我的清純和貞操。單憑這點,我就覺得他夠了不起了!」
冷冷地睨了眼郝慈恬眼中的心形愛心,再笨的人都曉得她動了春心,何況是精明幹練的李涼涼?「或許你剛好是他沒『性』趣的那一型。」她沒敢聲張地將話含在嘴裡。
「嗯?」太過亢奮的情緒,讓郝慈恬來不及聽清她的咕噥。「涼涼,你剛說了什麼嗎?」她握著叉子胡亂揮動。
「沒有。」李涼涼否認得好快,快得令人生疑。「喂,少拿『凶器』亂揮!」搶下郝慈恬手上的叉子,她像後母在訓斥女兒般兇惡。
「喔。」郝慈恬瑟縮了下,面對聰明的李涼涼,她總是聽話的一方。「那你……覺得他……怎麼樣嘛?」
深吸口氣,李涼涼明白郝慈恬八成已經陷入康立修編織的蜘蛛網……呃,是情網。此時的郝慈恬就像黏在蜘蛛網上的小蟲子,想逃也逃不掉了,只能等著蜘蛛精吞噬入腹。
這個康立修,道行真高啊!
李涼涼聳聳肩,沒好氣地說:「喜歡就去追啊,干我屁事?」
「別這樣嘛!」郝慈恬撒嬌地爭取她的認同。「你覺得我主動接近他好嗎?這樣會不會太大面神了點?」
反正你也不是頭一回做這種事了。李涼涼微歎口氣。「既然你對他印象不錯,他的行業跟你的『嗜好』也很速配,你就大大方方地給他一個機會。」
「什麼機會?」郝慈恬不明所以地眨巴著大眼。
「笨!當然是給他一個追求你的機會!」這女人是白癡啊?!她都講得這麼白了,她還聽不懂?
「可以嗎?你覺得他會喜歡我嗎?」郝慈恬此時又顯得猶豫不決,帶點小女孩的嬌憨,兩頰泛起可愛的紅雲。
「不試試怎麼知道?」她又不是那個康立修,哪知道他肚裡安什麼鬼胎?「你不是知道他工作的地方嗎?反正你愛吃甜食,三不五時到他店裡晃晃不就得了?好歹讓他記住你。」
「他記住我了啊!」郝慈恬陡地興奮了起來。「他說他在聯誼之前就見過我唉,那不正表示,他對我印象深刻嗎?」
是啊,印象深刻。看到你那餓虎撲羊的吃相和食量,要不對你印象深刻恐怕比登天還難——李涼涼在心裡默哀。
該死的康立修,算你倒霉遇上這妮子,我就把這她麻煩交給你了,願上帝祝福你!
5YYQT5YYQT5YYQT
一旦下定決心,郝慈恬就像一輛奔馳的朋馳跑車往前衝,半點都不遲疑。
她決定,接近康立修最快的方式,就是到他工作的地方「堵」他。
還好,她便利店的工作還算機動,約莫下午三、四點就可以下班了,正好是喝下午茶的時間,應該可以在他的店裡遇見他。
「歡迎光臨!」女服務生親切的叫喚聲,已開始讓郝慈恬感到熟悉,這種感覺還真是可怕。
由於這家複合式咖啡館是以現場烘焙和現煮咖啡為招徠生意的主要賣點,所以烘焙室采開放式的設計,僅用大片透明玻璃隔開店面;郝慈恬偷瞄了眼烘焙室,當真發現康立修在裡面工作,害她心頭不由自主地小鹿亂撞。
現在該怎麼進行呢?他在工作,她總不能就這麼不長眼地打擾了他的工作情緒,這樣她想倒追的企圖就太明顯了,誰知道會不會把他嚇跑?
「小姐,請問你要點什麼?」女服務生笑容可掬地拿著點餐單,站在她身邊等她。
要點什麼?要點什麼……對了?她正好利用這個時間滿足一下她有點小餓的胃!
「嗯,那……」隨意看了眼透明冷藏櫃裡的各式蛋糕、慕斯,立即被它們精緻誘人的模樣吸引了,下達的指令全然不用經過大腦。「所有的種類都給我來一份好了。」
女服務生愣了下,以為她在開玩笑。「呃,對不起,你說的是……每一種都一份?」聲音有點微揚,顯然不相信她吃得下這麼多。
冷藏櫃裡約莫有十幾種不同種類的蛋糕,每一種來一份——天吶?她是恐龍嗎?
「對啊?」莫名地睞她一眼,郝慈恬一點都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點太過詭異。「怎麼了嗎?」
「呃,沒、沒有,麻煩你稍等一下。」女服務生扯開僵硬的微笑,稍嫌踉蹌地走進櫃檯。
郝慈恬隨意拿起一本雜誌,假裝翻看裡面的圖文,實則偷偷觀察康立修工作中的模樣,並滿心期待那各式蛋糕送上來的時刻。
後!人家說認真的男人最帥,以前她可不以為然,但從現在開始,她要成為這句話的忠實信徒——
5YYQT5YYQT5YYQT
「康師傅……那個……可不可以麻煩你一下?」
女眼務生阿麗躊躇的聲音擾斷了康立修的專注,他抬起手背抹了一下下顎,將揉了一半的麵粉推給學徒阿正。「什麼事?」
「外面有個小姐,她……」阿麗不知該怎麼表達心裡的擔心,指了指透明玻璃外的郝慈恬。「她吃了好多蛋糕,我擔心她會鬧肚子疼……」原以為那位小姐是開她玩笑,誰曉得她當真吃光了每一個種類的蛋糕,而且還有欲罷不能的趨勢。
康立修挑起眉,順著阿麗手指的方向望過去,發現眼前堆了不少盤子的郝慈恬,還在繼續與其他甜食奮戰。
「哇——她是不是有『狂食症』吶?」阿正也感到不可思議,一邊揉著麵粉,一邊碎嘴地插話。
康立修蹙起眉心,解下他的工作服。「她只是愛吃蛋糕,就這樣而已。」
「唉?」阿麗和阿正同時瞠大眼球,四隻眼同時集中在康立修身上。「康師傅,你認識她喔?」
「嗯。」將工作服掛在門邊的衣架上,他拉開烘焙室的門。「一個朋友。」然後便往郝慈恬的方向走去。
阿麗和阿正面面相覷,突然有點接不上現實的錯覺。
阿正將麵團高高舉起,再用力地甩上工作台。「後!原來康師傅還認識這種『特異功能人士』唉!」
「什麼士?」阿麗霎時回神,好笑地瞪他一眼。「你幹麼把人家小姐說得那麼難聽?康師傅不是說了嗎?她只是愛吃蛋糕而已。」
「是喔?你信喔?」阿正顯然不是很相信。
一個女人可以嗑掉一、二十盤的蛋糕?就算是一人份的小切塊,加起來可比一個大男人的食量還可觀!
阿麗頓了下,深吸口氣。「信吶!」
「那麼恭喜你,你絕對被康師傅騙了。」
「阿正!」
「幹麼?」
「你安靜地揉你的麵粉吧!」
5YYQT5YYQT5YYQT
「你搞什麼?」敲敲郝慈恬的桌面,康立修的臉難看得快扭曲了。「吃了這麼多,你不怕晚上鬧肚子?」
「啊?」打從蛋糕一送到她眼前,郝慈恬馬上就忘了自己的「獵艷行動」,所有注意力全被美味可口的蛋糕吸引了,完全沒注意到康立修已經在她面前站定。「嗨,好久不見!」揩掉唇邊的奶油,她微赧地打招呼。
「才兩天不見,有多久?」康立修頭痛地揉揉眉心,再看了眼她面前的盤子,頭,更痛了。「有人像你這種吃法嗎?你曉不曉得你吃掉多少卡路里?!」沒有上千卡,也有上百卡,這女人到底有沒有大腦?
希望她的腦容量比胃容量大。
聽出他語氣裡的責備,郝慈恬微微瑟縮了下。「沒、沒關係啦涼涼說我是吃不胖的體質……」
「這根本不是胖不胖的問題。」他沒好氣地以臂環胸。「萬一鬧肚子,你就該死了你!」萬一她家裡正好沒人,或者她一個人住,萬一真鬧肚子痛,誰來照顧她?
「安啦,我的腸胃好得很,我對它們很有信心!」郝慈恬拍拍肚皮,彷彿這樣就可以讓他相信自己的腸胃沒問題。
康立修快昏了,為她的抓不到重點。「你到底在想什麼?這不是腸胃的問……」
「可是……真的很好吃嘛!」郝慈恬截斷他的話,委屈地咬咬下唇,拿充滿無辜的眼神瞄他。
「你——」深吸口氣,睨著她滿是無辜的眼,他再有微詞也說不出口。「算了,你還要到哪兒去嗎?」算他輸給這個女人,這樣可以了吧?
「沒有啊!」她都下班了,又沒有男朋友,還有哪裡可以去?
「那你等我下班。」
5YYQT5YYQT5YYQT
晚上七點,康立修下班了。
「你剛才吃那麼多蛋糕,我看你肚子不餓了吧?」見她點了下頭,他拉緊外套,把手塞進口袋裡。「我送你回去。」
「那你怎麼辦?」趕上他的腳步,郝慈恬擔心的是他的肚皮。「你工作了一天,不吃東西怎麼行?」
「聞那些甜味都聞飽了。」康立修覺得好笑,從沒見過這麼愛吃蛋糕的女人。「哪像你,吃那麼多,小心得糖尿病。」
郝慈恬懊惱地嘟起小嘴。「還不都是你害的!」
他挑眉。「我?我哪有?」這兩天正好有鋒面來襲,天氣很冷,說話的時候嘴裡冒出一團團白色煙霧。
「哪沒有?」她踢了踢被人隨意丟棄的紙屑,熱呼呼的臉頰因涼風的吹襲而感到舒服。「都怪你把蛋糕做得那麼可口,人家才會控制不住地吃了那麼多啊!」
康立修瞠目結舌,好半晌說不出話來。「……簡直是歪理!」
「哪裡歪?」她覺得這個理由棒透了!「唉,你怎麼會想去做蛋糕?」他腳長、她腿短,得蹦蹦跳跳才跟得上他的腳步。
「興趣啊!」不然還有什麼長篇大道理?斜睨她一眼,這種感覺的東西,他一時也很難跟她說清楚。「以前我媽常烤蛋糕給我吃,或許是這個原因,看到烘焙進修班的廣告,我就去報名了。」
「那以前呢?」好好玩喔,他到底是在什麼心態之下,決定投向蛋糕的懷抱呢?「你以前唸書念哪一科?」
康立修頓了下腳步,就在她也跟著停下來時,霍然拉開大步走開。「沒什麼太特別的專長,我念到大二就休學了。」
意識到自己似乎觸碰到他的禁忌,她搔搔髮根,緩緩拉開腳步跟上。「……喔。」
「喔什麼喔?」感覺她的聲音變得遙遠,他停下腳步回首等她。待她靠近,他沒頭沒腦地問:「你不喜歡沒有專長的男人?」
「不是!」她急著回答,發現他唇邊的笑意,突生一股自我厭惡。「呃,我的意思是……你很棒啊,做甜點的手藝超優,像我……就、就拜倒在你的手藝之下……」哎,希望不要越描越黑才好。
康立修沒有答腔,隨著她轉進附近的巷道。
「到了,我就住這邊。」指了指公寓樓上,她不曉得接下來該說些什麼才好。「你要上來嗎?」衝動之餘,她出口邀約。
康立修動也不動地凝著她,凝得她心虛且不自在。「我、我沒什麼特別的意思,只是想請你……喝杯茶、聊聊天而已……」
「改天吧!」這女人,半點危機意識都沒有;即使現在還不到晚上八點,只要有男人就有危機。
「喔。」心口漾起淡淡的失落,她掏出鑰匙打開公寓大門。「那……我上去了。」
就在她轉身,即將隱入公寓大門時,他乍然開口。「恬恬!」
「嗯?」她探出頭,以為他改變心意,想到樓上喝茶聊天。
「以後別到店裡找我。」這樣店裡的商品會變少,她的荷包也會大失血。
郝慈恬愣住了,感覺鼻頭發酸,深吸了口氣才說:「是不是我……讓你困擾了?」討厭!人家還沒表白呢,他就拒絕得這麼明顯,難道他就不能給她一點點幻想的空間嗎?
他搖了搖頭,口中吐出的淡淡白煙讓郝慈恬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以後下了班再到我家,幫我嘗嘗新式的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