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的氣氛籠罩在房裡,好一陣子譚俗亞都沒開口講話。
他輕淺巨微亂的呼吸牽繫著岳幼堇全身的神經線,這種感覺讓她的心情很悶,也有點不知所措。本想開口,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所以她只是蠕動著唇瓣,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過了好久,清冷的聲音響起:「這就是你好幾次,試圖告訴我的訊息?」他的長指擱在門把上,眼瞼微斂,甚至未曾回頭看她一眼。
「我……對不起。」這句歉意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她自己也嚇了一跳。
「不,不需要道歉。」他挺挺背脊,讓自己頹喪的心武裝一點兒力量,「世上最沒有是非對錯的東西
就是感情,沒有人能勉強你喜歡不喜歡的人,所以你
不需要道歉。
「譚……」聽他這麼說,不知怎地,她的心情更
爛了,彷彿自己虧欠他更多——至於虧欠什麼,她還
不是很清楚,「我並不是討厭你,只是……還不到情人間那種喜歡。
「我瞭解。」 回頭綻開與平日相同的笑容,只是那抹笑略嫌苦澀,「別介意,好好睡上一覺,明天你又可以生龍活虎了。」頓了下,他的笑逐漸斂去,
「明天要我送你回去嗎?
「不,我可以自己回去。」既然說開了,他就沒那個義務再為她做這麼多。
「好,那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擾了。」扭開門把,她的聲音急促響起——
「譚……恪亞,我們難道不能做朋友?不涉及感情的朋友……」她知道自己自私,但說不上來為什麼,她就是不想失去他這位體貼的朋友。
這次他停頓了好久,久到她以為他不會回答自己過分貪心的要求——
『當然,我們當然可以是不涉及感情的朋友。」他似乎幽幽地歎息了聲,她聽得不是很清楚,「沒有人會覺得多個朋友是壞事,我們當然可以是朋友。」
「真的嗎?」凝著他的背,她呆呆地笑了。
「真的。」一腳跨出房門,他的體貼依舊,「別想太多,睡吧!」
「晚安。」真好!他好像不很生氣耶,那她今晚一定會有個好眠!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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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著紊亂的腳步回到主臥房,譚恪亞感覺所有的感情被抽空了。
他以為她就是自己今生的惟一,沒想到到頭來還是一場空。還好,還好當初他的堅持是對的,不和園裡任何一位老師談及感情,畢竟萬一面對如同幼堇這般的情況,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能如同現在一般冷靜。
朋友嗎?至少她不是全然地排斥他。當人生遇上阻礙,上帝一定會再為他開啟另一扇窗——會不會朋友的關係正是他和幼堇之間的窗口,他其實不需要那麼早就放棄?
或許……或許終有一天她會改變心意,也或許會有重新接受他的一天,那麼,他是否該繼續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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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嫩嘈雜的童音和響亮的音樂聲,將睡夢中的岳幼堇吵醒,她蠕動著酸疼的身軀,不住往枕頭裡鑽,直到發現任何方式都無法阻止那些熱鬧的聲音傳人耳裡,她才不甘願地睜開眼。
「天吶!那是什麼恐怖的『魔音』?擾得人根本沒辦法睡覺!」她沮喪地抱著薄被翻身而起,滿頭亂髮地坐在床上,天真地想果坐一會兒,看那魔音會不會識相地消散。可惜,她失望了。
那陣陣五音不全的童音,夾雜著一聲聲「來,跟著我做。一、二、……耶,小朋友們做得很好……」
之類的男音,令她唇角越垂越低,約莫瞭解了這些「噪音」的來源。
兇手一定是譚恪亞那家專吸家長血汗錢的幼兒園。
哎——她開始同情住在這家幼兒園方圓百里之內的住戶,每天得承受這些恐怖至極的「起床號」。
伸伸懶腰,她下了床踱到窗邊;這個角度恰巧可以鳥瞰整個幼兒園的全景。只見廣場上「萬頭攢動」……OK,她承認自己有點言過其實,只是看著那一顆顆不安定且晃動的頭顱,她止不住心頭發毛——天!看起來多像一隻隻扭動的毛毛蟲!
搓搓手臂,她輕而易舉地在一堆小鬼頭裡找到了那位鶴立雞群的譚恪亞的身影。
她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但由他擺動的肢體語言,不難發現他很努力地想挑起所有小朋友的注意。哎——真是委屈他了。
隨手撥了撥稻草般的亂髮,她走人乾淨清爽的洗手間。原本想隨手舀起清水漱個口和洗把臉,沒想到在洗臉台上發現一條全新的粉色毛巾,上面還擺了一支未拆封的牙刷,然後她注意到貼在鏡面上的便條,上面幾個龍飛鳳舞的字跡——
幼堇,這是給你的盥洗用具,全新,請安心使用。
呼呼!真是驚喜!不過挺像他做的事,畢竟在他身上擁有許多其他男人們少見的細心與體貼。
快速刷牙洗臉後,她步出房門,確定門已經卡上鎖後,搭電梯下樓,在經過幼兒園前不覺微微停下腳步。
陽光下的他,笑容更是燦爛,炫瞇了她的眼,令她感到微微昏眩。
加油!她在心裡為他打氣,然後才舉步離開屬於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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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到教師休息室,幾個平日甚少交談的老師立刻像蜜蜂般急擁而上,一時間讓遲到的岳幼堇有點無措。
「岳老師,想不到你跑得這麼快,真教人佩服廠』
「沒、沒啦,我是體育正科班畢業的嘛,腳力難免比常人快了些……」
「唉,話可不能這麼說;你畢業也好幾年了,還能保持這種速度,真的很了不起耶!」
「是啊,哪像我們在辦公室坐久了,不僅體力差,連肚子也大了許多。」
「呃……」看著地理老師的啤酒肚,岳幼堇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最重要的是你讓高二B的學生吃了頓排頭,看他們以後還敢不敢囂張了?」
「是啊,那些學生的確需要有魄力的老師來壓制他們!」
「那可不。」
我沒有想壓制他們,這只是一個賭注啊!岳幼堇悶悶地想,卻也只能乖乖地聽他們大放厥辭。
「不過,聽說周老師這次傷得挺重,恐怕這學期沒辦法趕回來任教了,所以學校決定先暫時聘請一位代課的體育老師,這樣你就不用這麼累了。」
「真的嗎?」因為周老師的關係,她的確忙碌了許多,也這讓她有些吃力。「校長沒說新老師什麼時候能來嗎?」
「大概下個禮拜就會來了吧,瞧你急得。也難怪啦,單單高二B就令人受不了,何況還有其他班級的課程要上呢!」
「還好我不是體育老師,不然接到那班燙手山芋,搞不好讓他們氣得中風!」
「那不就得提早退休了嗎?」
「哈哈哈……」
一群老師也不是很在意岳幼堇的反應,說到後來簡直變成了教師的發洩大會了,每位老師皆乘機大吐苦水,恍若如此才能顯現出他們執教生涯的勞苦功高。
其實她一點也不在乎那些老師們的反應,她在乎的是昨天跟她大戰一場的高二B,今天會以什麼樣的面貌與她對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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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幼堇趁著午休走進教室的講台中央與高二B全員面對面。
「起立!」隨著哄亮的聲音,四十幾個高大的學生整齊一致地起身站立,讓岳幼堇心下一驚。
他們又想怎麼樣?
「敬禮!」只見所有學生畢恭畢敬地朝她行了一個抬手禮,隨著「坐下」的口號他們又整齊地坐回位子上,而呼口號的人竟是那個「頭頭」陳立揚。
哇咧!這到底是在演哪一出?
「你們……」她雙手撐著講桌,而雙腿竟有些微微發軟。八成是昨天運動過度,八成……
「岳老師,昨天的比賽我們全盤皆輸,所以從今天開始,你怎麼說我們就怎麼做,雖然不一定能做到最好,但我們一定盡力而為。」陳立揚依舊是班上的代表,他朗聲將同學們一致表決通過的結果報告了一遍。
「呃……是、是嗎?」原本頑劣的孩子突然轉了性,岳幼堇心頭像掛了十五個水桶,七上八下的,不曉得他們會不會「明禮暗鬥」,冷不防給她一記回馬槍?「那很好、很好……」
「不知道老師有什麼最新的交代?」 陳立揚又問。
「沒、沒有,我期待你們接下來的表現。」她提起精神,努力讓自己不再結巴,「你們休息吧,下午的課很快就開始了,希望你們能專心上課。」
「是。」 陳立揚點了下頭,目送她離開教室,
「老師慢走。」
岳幼苗飄飄然地由高二B飄回教師休息室,心裡的震撼依舊沒有消退;她拍了拍膝蓋,突然感謝起老媽給她生了這雙飛毛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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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立揚,我們這樣會不會太輕易就投降了?」待她走得不見人影,幾個學生又圍著陳立揚咬起了耳朵。
「這是當初就跟她約定好的,怎麼,你們後悔了?」睨了同學一眼,陳立揚百無聊賴地撐著臉龐。
「也不是後悔啦,只是這樣就聽她的話,好像很沒種……」
「而且她是體育老師耶,本來就很能跑,我們是不是上了她的當了?」
「對啊,以前周老師都拿我們沒轍,沒道理讓我們對一個女老師臣服吧?」
同學們七嘴八舌地發表自己的想法,卻沒發現陳立揚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直到他一掌拍向課桌,轟然大響之後,幾個同學才瞠目噤聲。
「男子漢敢做敢當。」視線掃過每一個提出異議的同學,陳立揚犀利的眼令他們汗顏,「既然當初你們同意跟岳老師比賽,就不要在輸了之後又反悔!」
說實話,他也不是很甘心,但看她最後累得昏厥在那個男人懷裡,不知怎地,他的心頭就是不舒坦,卻也不得不佩服她的耐力。
那個男人說得沒錯,在他們放棄自己之前,至少有個傻女人曾經為他們努力過,那麼,他們憑什麼自我放棄?
「你別生氣,我們也不是反悔……」
「對啊,說真的,岳老師還挺拚命的,不賣她面子好像說不過去。」
「是吧?我覺得岳老師挺帥的……」
「至少她是很認真地想讓我們變好吧?」
三三兩兩的雜音又起,不過這次明顯偏向岳幼堇,陳立揚在不知不覺中化解了高二B和岳幼堇的隔閡。雖不知成效如何,但至少,表面上是相安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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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逢喜事精神爽。岳幼堇在經過幾天的觀察之後,確定高二B真的是有心改過,不僅讓各科老師連連咋舌,也讓岳幼堇的心情扶搖直上。
趁著風光明媚的周休日,她起了個大早,穿上運動鞋在住家附近慢跑,跑著跑著,竟隱約聽到了那有點熟悉的「魔音傳腦」——
不會吧?!今天不是周休日嗎?難道譚恪亞的幼兒園沒有休息?心念意動,她下意識地朝幼兒園的方向跑去。
「好,請每個小朋友拉著氣球傘的一角,然後往中央靠攏……」汗流泱背地指揮著大班的小朋友舞弄色彩亮麗的氣球傘,譚恪亞的笑容魅力不減,「對,你們做得很好;來,另一組小朋友可以在氣球傘中間跳……小心不要跌倒嘍!」
迷眩地看著氣球傘因孩子們的舞動而漾出一波波鮮艷的球花,岳幼童為了讓自己看得更為清楚,不覺踮起腳尖拉著幼兒園外圍的鐵欄杆,控制不住地往裡頭瞧。
「很好,現在把氣球傘往外拉……盡量拉,拉得越開越好……」譚恪亞不經意地抬起頭,瞥見欄杆外她那貪看的容顏時,不禁微愣,「幼堇?」
「啊?」一見形跡敗露,岳幼堇有絲赧然,「我打擾到你們了嗎?」噢!那些孩子怎能用那麼可愛的眼睛看她?看得她的心都融化了!
譚恪亞聳了聳肩,開口詢問將眼睛好奇地盯在岳
幼堇身上的小朋友:「各位小朋友,你們歡迎那位大
姐姐加人我們的遊戲嗎?」
「歡——迎——」天真爛漫的孩子們綻開甜美的
笑,迎接似的朝岳幼堇伸直他們肥嫩的手臂,令她不
由自主地踏進幼兒園大門。
一個小女孩放下手上拎著的氣球傘一角,蹦蹦跳跳地接近她。「大姐姐,我是咪咪,你叫什麼名字?」
「呃,我叫岳幼堇,咪咪,你可以叫我岳姐姐。」見一個個孩子拋下手上的鮮艷氣球傘向她靠近,為了配合他們的高度,她不得不蹲下來。
「岳姐姐是園長的女朋友嗎?」一個小男生彎著眉眼,賊兮兮的在她和譚恪亞之間流轉。
「不……我們不是……」糟了!怎麼現在的小鬼那麼會聯想?她都沒意識到這種問題會出自他口中,只能結結巴巴地否認。
「哦——你不好意思喔?」小男生的眼瞇成一條線,主動拉了拉咪咪的小手,「有什麼關係?你看,咪咪就是我的女朋友。
「討厭啦!小健!」 咪咪不好意思地甩開他的手,逗得岳幼堇忍不住笑了。
譚恪亞走到被孩子們圍繞著的她身邊,深邃漂亮的眼凝著她微紅的臉頰。「今天怎麼有空來?」
「今天周休嘛!」她笑嘻嘻地跟小健搶著拉咪咪的手,害得小男生吃醋地嘟起小嘴,「小氣鬼小健,讓人家摸一下有什麼關係?」
『不行啦!」小健氣呼呼地擋在咪咪面前,拉著岳幼堇的手交給譚恪亞,「味咪是我的,你要牽,牽園長的手啦!」
「小健!」咪咪不依地直跺腳,看得一班小朋友樂壞了。
「味咪害羞了!咪咪害羞了!」一堆孩子跟著起哄,偌大的廣場上笑聲不斷。
「不管!咪咪,我們走!」一把拉住咪咪,小健硬是帶著她跑往另一頭。
「人家要跟岳姐姐玩啦——」直到他們跑遠了,還聽得到小朋友互相追逐的聲音和咪咪的慘叫。
他就知道岳幼堇有小孩緣,果然沒錯。「他們喜歡你。」
「噢!我都不知道現在的小鬼這麼精明。」她差點被他們的思考模式嚇壞了,「可是他們真的好可愛!我也喜歡他們。」
「以後歡迎你常來陪他們玩。」注意力在關心孩子們的安危,譚恪亞顯得有點兒分心。
「你今天怎麼沒休息?」不是已經實施周休二日了嗎?他為什麼那麼命苦,禮拜六還要工作?
「並不是所有的父母都周休,所以為了配合沒辦法照顧孩子們的家長,我們採取隔周休的方式,並沒有每個禮拜六都休息。」
「哦,好辛苦喔。」用手背抹去額角泛起的汗珠,眼角瞄到他遞過來一塊折疊整齊的方格子手帕,
「幹嗎?」
「天氣熱,擦擦汗才不會中暑。」抬頭看看熾熱的太陽,他的汗水其實不比她的少,「要不要去教室裡喝點兒水,或者陪我們一起玩?」
「可以嗎?可以跟你們一起玩那個漂亮的綵球?」她的眼發出亮光,像個期待不已的孩子。
「那是氣球傘,幼兒體能常常用到。」伸手拉她起身,他招呼著跑遠的孩子們回到廣場,「回來嘍!各位小朋友,我們課還沒上完耶!」
「看不出來,你的嗓門有這麼大。」接觸了他的工作,她發現其實他不像自己想像中的那般「弱不禁風」。
他露出苦笑。「沒辦法,有的孩子比較散漫,不大聲點兒或利用哨子吸引他們的注意,恐怕到放學都沒辦法將他們全數集合。」
「嗯。」她低著頭笑了,看到他牽著自己的手,心跳微微加快,「我真的可以跟你們一起玩嗎?」
「怎麼這麼問?」好笑地看她一眼,溫柔的笑化解了她的不安,「你不是聽到他們說歡迎你了嗎?來,你一定會玩得很愉快的。」
迎著一堆朝他們跑來的小朋友,岳幼童放開所有的矜持,敞開雙臂迎接他們熱情的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