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次,葛郁婕在心底譴責她心目中最為敬畏的上帝。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想她滿心喜悅地由台北出發,坐上直達的莒光號火車,然後到台東車站換搭當地的公車,搖搖晃晃地前往目的地。
她向公車司機問明下車地點和該走的路線後,便心情愉快地走向那塊屬於她的土地。
但令她始料未及的是,打從她下了公車後一直到現在,她已經足足走了近一個鐘頭,竟然還卡在滿地的田野之間!?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情況,令她不得不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路。
放下沉重的行李箱,她無力地找了塊還算平坦的大石頭坐下,把腳上不算高的三寸高跟鞋脫下後,懊惱地發現腳底板和腳後跟都已經磨出水泡了,難怪走起路來會那麼痛!
抬頭看看周邊的景色,細細的柳眉不禁垮了下來。
一望無際的田野、連產業道路都稱不上的土石路,沿途還不時遇到險些令人心臟麻痺的奇怪昆蟲和爬蟲類,還有她這種都市長大的女孩,怎麼都分不清的醜陋青蛙或癩蝦蟆……她的信心逐漸動搖,不確定自己真能在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生活下去嗎?
她歎了口氣,由口袋裡找出謄寫下來的地址,再次抬頭看向沒有房舍的空曠田野,眼淚差點沒當場掉下來。
她連房舍的影子都沒看到,要到哪兒去找紙上的地址咧?
驀地,一陣嘈雜刺耳的「噠噠』聲由遠而近向她直逼而來,她吸了口氣振振精神,好奇地看向怪聲的發聲處。
前方她剛才走過的路上,不知何故揚起大量塵土,她瞇起很想看個清楚,終於在塵土飛揚的「沙塵暴」裡看到一個黑影,隨著嘈雜聲越來越大,那個黑影也逐漸變得清晰,並顯現出它真實的樣貌。
葛郁婕瞠大了眼,終於發現發出怪聲的大怪物是一輛貨車,而且是一輛可稱之為「骨董」的貨車,不然它的噪音也不會那麼「洪亮」
貨車上的人似乎也看到她的狼狽樣,打招呼似地向她按兩聲喇叭,夾雜著大量飛散的塵士,「好心的」在她身邊煞了車。
「喂,你一個人坐在這裡看風景啊?」揮了揮那幾乎令人窒息的飛砂,一個響亮的男音,由她完全看不清楚的視線範圍裡傳了出來。
「咳、咳咳……」葛郁婕根本沒辦法回答他的問題,搗著口鼻一逕兒地嗆咳不停。
「嘿,看來你不是本地人哦。」男人待塵土落了地,拿下頭上的帽子扇了扇,瞇著眼看看炙目的太陽,這才把視線移到咳出眼淚的女人身上。
「我、我是咳……台北咳咳……」葛郁婕狼狽地以袖角擦拭泛紅的眼,嗆咳得語不成句。
「哦——台北來的。」男人以臂環胸,微勾的唇角隱在濃密的大鬍子裡。「你到這裡來幹麼?看風景嗎?」他重複之前的問題。
「不,我在找這個地方。」好不容易壓下翻騰的五臟,葛郁捷彷彿抓住溺水時的救命浮木,把手裡的紙條遞給他,因為他擺明了他就是本地人。
男人看了眼紙條上的字,濃密好看的眉毛挑了起來。「你確定這是你要去的地方?」
「嗯。」她眨眼再眨眼,好不容易終於看清眼前長得像熊一般的「本地人」。
他有著極高的身形,以目測估計至少有一百八十五公分,健碩厚實的肌肉顯現出他是個勞力工作者,身著白色棉衫和黑色直筒牛仔褲,頸間掛著應該是拿來擦汗用的毛巾。
比較嚇人的地方是他滿臉絡腮鬍,又濃又密,她都快看不清他的嘴巴;但是濃眉大眼的他,眼睛倒是長得滿吸引人的,這是她對眼前的男人最粗淺的印象……對了,他還有副不難聽的渾厚嗓音,很響亮。
「就憑你這雙腳?」男人打量著她發紅的腳,和放在大石頭上的高跟鞋,嘲諷的語氣不言而喻。
「不然你有更好的方法嗎?」她翻翻大白眼,沒好氣地回了他一句。
「那你有得走了。」男人把紙條還給她,憐憫地把手上的帽子戴在她頭上。
「讓你遮遮陽,可別在半路上中暑了。」高溫讓人的視線都變了形,土地表面不耐地冒出高溫,這種嬌滴滴的女人看樣子是撐不了多久的。
「對不起,請問我還得走多久?」聽他的語氣,他應該知道她的目的地在哪裡。
「以你的腳程,大概再走兩個小時吧!」男人拉開車門上車,帶笑的眼流露出無限同情。
「兩個小時!?」葛郁婕瞪大眼,緊張地抓著他的車門。「那……請問哪裡叫得到計程車?」天!她寧可花錢消災,都不願再折磨自己可憐的腳。
「計程車?」男人抿唇搖著頭。「恐怕你得先走回公車站牌,然後坐到火車站,那裡才有排班的計程車。」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計程車司機又不是不識路,晃到這裡來哪載得到人?頂多像現在偶爾「撿到」一個「青仔樣」,怎養得飽肚子?
「啊?」葛郁婕苦了一張俏臉,無力地噘唇吹了吹額上的發。
「我看你還是回台北好了,這裡不大適合你。」男人聳聳肩,發動貨車。
「請問你順路嗎?」老舊的貨車又發出恐怖的「噠噠」聲,逼得她不得不扯開嗓門大喊。
「什麼?」男人調了調後照鏡,同樣大吼大叫。
「我說,請問你順路嗎?」葛郁婕快昏了,她使盡吃奶的力氣對他吼道。
「你想搭便車?」男人睨了她一眼,彷彿取笑她的反應不夠靈敏。
「我可以付你車資。」她緊張地拍著他的車門,就怕真的走上兩個小時。
「我不是計程車。」男人撇撇嘴,側身打開另一邊車門。上來。」
「我的行李……」他的車這麼高,她怎麼扛得動?
「麻煩!」男人歎了口氣,下了車把她的行李丟上後座,然後才載著她往前走去。
***
葛郁婕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搖搖欲墜的木頭房子——甚至根本稱不上是間房子,充其量不過是幾片單薄木片架成一個屋子形狀;更恐怖的是,「它」藏在雜草叢生的草堆當中,連進到屋子的路也沒有,送人當倉庫也不會有人要。
嗚……怎麼會這樣啦!?跟人家想像的差了十萬八千里!
「就說了你沒辦法的吧,回去啦!」男人杵在她身後,要笑不笑地納涼道。
「不要啦!人家好不容易才來到這裡的,我不甘心啦!」葛郁婕無力地蹲坐在地,倔強地含著眼淚,扯大嗓門對男人咆哮。
這個大鬍子實在有夠沒同情心的,人家都這麼傷心了,他還在那邊假好心。
「這裡根本不能住人。」男人沒好氣地提醒她。
「可是……可是……」可是人家在台北跟家人誇下海口,說她可以獨立自主的在這片土地上好好生活,這下子她怎麼有臉回家?「哇——」她霍地委屈地放聲大哭。
「喂!!你別哭啊!」男人沒料到她會突然露了這一招,頓時有些慌了手腳,手忙腳亂地在她身邊走來走去。
「哇!」經他這麼像激性地安慰了下,葛郁婕哭得更大聲了。
「該死的!閉嘴!」男人顯然沒什麼耐心,他陡地惡狠狠地吼她一句,並成功地讓她噤了聲。
葛郁婕眼角掛著淚,張著像乞憐的小狗般水汪汪的眼睛,無限委屈地瞅著他。
「好好好,你先別哭,我們一起來想辦法。」男人撫著泛疼的額際,不敢相信自己撿了個什麼麻煩。「你還有沒有地方可以去?」
葛郁婕嘴角抽搐著,可憐兮兮地搖著頭,一泡淚眼看著就要山洪爆發。
「不准哭!再哭我就把你丟在這裡!」男人的頭更痛了,他惡聲惡氣地警告著。「不然你先到我家住好了,我再來幫你把這裡……」
「哇!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眼,第一次見面就叫人家女孩子到你家住!」不等男人說完話,葛郁婕又哇啦哇啦地哭喊了起來。「我甚至連你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
「見鬼了,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啊!」男人像被蜜蜂螫到似的跳了起來,兩道濃眉高高聳起。「你他媽的給我閉嘴!」
葛郁婕瞠大眼瞪他,彷彿他做了天理不容的事。「你說髒話。」她指控道。男人翻翻白眼,索性蹲在她旁邊,再次將眼光定在她滿佈塵土的臉上。「我姓桑,叫桑清琅,我的牧場就在旁邊,要不要去隨便你!」
「牧場?」葛郁捷失神地看著他。
「是,牧場。」桑清琅歎了口氣,指了指在她的土地右方兩百公尺處,以木樁圍起的寬闊草地。「看到沒有,很多工人和家眷跟我住在一起,我不會有機會佔你便宜的。」
葛郁婕順著他的手勢看去,又聽出他的調侃之意,忍不住紅了張粉臉。
「怎麼樣?去或不去?」就算他做善事好了,不然丟她一個女孩子在這裡也不是辦法。
「那……我的房子……」她眼睛又泛起淚霧。
「我說了,再找時間幫你把這裡弄好,成不成?」他抓亂滿頭髮絲,配上下巴茂盛的大鬍子;看起來更顯熊樣,差點沒讓他搞成神經病。
「會不會太麻煩你了?」她終於想起該有的禮貌。
桑清琅咕噥著詛咒了聲,將她拉站而起,拎起她的行李箱,轉身往牧場走去。
「喂,我可能沒太多預算讓你幫我整理房子,」她跟在他身後,又想到另一個現實的問題。「怎麼辦?」
桑清琅頓住腳步,停了兩秒繼續往前走。「你在這裡有工作嗎?」
「沒有。」她本來想安定下來再找工作的,但現在看起來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你就給我待在牧場裡做工抵債!」他終於不耐地大聲咆哮。
***
「啊!有年輕的小姐來這裡真好。」胡媽邊攪拌著手上的麵粉糊,邊對著正努力刨著紅蘿蔔絲的葛郁婕說道。「這裡除了牛啊、羊啊、雞的,就剩下一大堆臭氣沖天的『羅漢腳』,是該有個香噴噴的女娃兒來跟我作伴了。」
胡媽是個胖胖圓圓的中年婦女,據她說已在牧場裡工作了五年。
「不是有家眷也住這兒嗎?」她可沒忘記那個大鬍子所說的話。
「什麼家眷?那些工人都住在附近,下了工全走光了。」沒人願意留下來陪她老太婆聊天,真是!「就只有胡媽我跟他住這房子裡。」
「啊?」葛郁婕頓了頓,不敢相信地眨眨眼睛。「那大鬍子呢?他老婆、小孩呢?」那傢伙竟然說謊!?
「大鬍子?」胡媽想了想,隨即扯開笑意。「你說清琅啊,那小子還沒娶呢!」
「他那麼老了,怎麼不找個老婆?難不成沒人敢嫁他?」小子?胡媽真夠善良的,滿把鬍子還稱他小子?啊!
不過,那把鬍子的確會使女人望之卻步。
「老?那小子才三十歲,你可別被他那把鬍子給騙了。」胡媽嗤笑道。
「喔!」她被實情嚇了一跳,吐吐舌頭。
「我每次叫他把鬍子刮了,他就是嫌麻煩。他啊,鬍子長得特快,幾天沒刮就成了那樣子,說都說不聽。」胡媽可把他當成自個兒的兒子,忍不住多說了兩句。
「他那樣子……挺嚇人的。」她坦白說出自己的想法。
「你可別看他那熊樣,可是有很多年輕女孩喜歡他哦!」胡媽笑了笑,可得意了。「那也難怪,年紀輕輕就擁有這麼大的牧場,長得又帥,難怪這附近的女孩都迷他迷得要死。」
帥?!迷他迷得要死!?葛郁婕聳聳肩,不大認同胡媽的說法。
「你咧?好好的在台北怎麼會跑到這裡來?」胡媽好奇地問。
葛郁婕把遺產的事說了一遍,然後把遇到桑清琅的過程又交代一次,以滿足胡媽的好奇心。
「這樣啊,這清琅倒是頭一回帶女娃兒回來,我還以為你是他女朋友咧。」胡媽覺得可惜極了,原以為那小子總算願意定下來,沒想到是她想多了。
「啊!」葛郁婕聽她這麼一說,手滑了下,讓刨絲器劃出道口子。
「欽,你這孩子怎不小心點兒?」胡媽忙丟下大鐵盆,撕了一疊廚房用紙巾山壓在她冒出血的傷口上。
「胡媽,開水沒……怎麼了?」桑清琅正巧進廚房找水喝,看兩個女人擠在一塊兒,好奇地問了聲。
「郁捷被刨絲器割到了,我在幫她止血。」胡媽搶下葛郁婕手上的刨絲器,把疼皺了一張臉的她推給桑清琅。「吶!我要開始煮飯了,你去幫她上藥。」
「一點小傷,上什麼藥?」桑清琅接過手壓住她的傷口,不以為然地說。
「你這小子就是不懂憐香惜玉,去去去,要給郁婕留下疤,我就不讓你吃飯!」胡媽惡狠狠地威脅道。
「這麼嚴重?」民以食為天,不讓他吃飯可怎麼得了?「走,我去拿醫藥箱。」
「不用了,止血就好了。」走出廚房,葛郁婕便想抽回小手;她可沒忘這大鬍子說她手上的傷只是小傷口,她很會記仇的。
「那可不行,胡媽會不給飯吃!」她的手好小,握起來軟軟、熱熱的,感覺還不錯,他倒是有點捨不得放開了。
「小傷不礙事的。」她停下腳步,不肯跟他上樓。
「你這女人怎麼搞的?囉哩叭嗦,走啦!」
一個不肯放手,一個不肯上樓,兩個人就這麼在樓梯口拉拉扯扯,自然引來幾個年輕工人的側目。
「頭兒,哪來這麼標緻的妞兒?」阿標用脖子上的毛巾抹著臉,好奇地問。
「聽說是台北來的,會不會是頭兒的老相好的啦?」小林把手在牛仔褲上抹了抹,算是完成清潔工作。
「我不是……」葛郁婕眨眨眼,搞懂他們的話意,忙著想澄清。
「不要亂講話,去去去,還有一大堆工作沒做完,當心胡媽不給飯吃!」桑清琅大聲說道;跟胡媽生活久了,連她的口氣也學了三分樣。
「不是哦,真可惜。」阿標拉長尾音,忍不住多看了葛郁婕兩眼。
「頭兒的意思,是不是大家都有機會的啦?」小林訕笑道,兩隻單眼皮的眼睛笑瞇成一直線。
「機會個屁!」桑清琅推著她走了兩步階梯,回身又趕了他們一回。「去做事!」
「你又說髒話。」葛郁婕瞪他。
「你這女人怎麼這麼囉嗦?男人嘛,誰不會說個兩句?」他還有更難聽的咧!
「你不要強姦我的耳朵。」她揚起柳眉,嘴角微垮。
「夭壽喔,頭甘會是在室?阮奈會『走不知路』?」小林訥訥地以台語說道,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讓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惦惦啦!麥黑白講啦!」阿標扯了扯小林的袖子。「狼查某印仔是講頭講話壞聽,不是你講的那個系款啦。」他們以為台北來的女生聽不懂台語,索性以台語交談了起來。
很可惜,葛郁婕雖然是外省籍,但在朋友的耳儒目染之下也練就一口好台語,當然把他們的話聽得一清二楚,頓時臉紅如熾。
「甘有影?」小林狐疑地看著葛郁婕,發現她的不自在,心慌之下又補了句:「啊!害我,伊聽有於!」
「聽你個頭啦,緊走啦!」阿標的眼睛可是銷在桑清琅臉上,發現他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急忙拉著小林。「你們慢慢『梭』喉,我們棄喝水了啦!」自知闖了禍,兩人的腳步沒敢停頓,嘻皮笑臉地直衝往廚房。
時間像靜止了般,原本在拉扯的兩人誰也沒敢先開口,也都沒敢稍移腳步,兩雙眼睛各自找地方就定位,一個看向天花板,另一個死盯著地板,彷彿在研究宇宙間無止盡的奧秘,不過兩顆心臟倒是不約而同地嗚聲亂跳——
「咦?你們兩個怎麼還在這裡?清琅,我不是叫你幫郁婕上藥的嗎?」胡媽扯著大嗓門喊道。她聽了進廚房的兩個混小子爭相向她喳呼,忍不住走出廚房一看,果然,兩個笨蛋還杵在原地。「還不走?當真不想吃飯了?」
「好好好,你別生氣。」桑清琅可不敢再挑戰胡媽的耐心那老女人什麼都多,就是耐心少得可憐。「走啦!」他抓著始終沒放的小手往樓上走去。
「真是!」胡媽見他們上了樓,好笑地插著腰歎氣。
***
葛郁婕安靜地讓桑清琅為她消毒上藥,眼睛則忙著打量身處的房間。
「好了。」傷口不大,桑清琅貼了張OK繃,算是完成包紮工作,並使壞地拍了下她的傷口,將她漫遊的神智拉了回來。
「噢!」葛郁婕痛叫了聲,忙縮回小手。「幹什麼啦,很痛耶!」
「你不是說小傷口不礙事?」桑清琅把醫藥箱放回原來放置的櫃上說道。
「這是你的房間?」很大,也還算乾淨,不像單身漢的房間。
「嗯。」他應了聲,指了指牆面。「你的行李我放在隔壁房,以後你就住那裡。」
「喔。」她機械式地應了應,不小心又紅了臉。
「我們這裡的人都很隨便,他們有什麼就說什麼,你別介意。」桑清琅當然知道她在想什麼,支支吾吾地開口解釋。
「不,我知道他們沒有惡意。」她看著手上的OK繃,綻開一朵笑花。
桑清琅瞇起眼看著她唇邊的笑意,莫名地有些閃神。
「謝謝你,我想我應該很快可以適應——呃,你知道的。」畢竟她是外來客,沒道理要人家配合她。
「最好是這樣,別忘了你接下來有得忙了。」他清清喉嚨,提醒她有一堆工作。
「放心,我不會白吃白住你的,我自有分寸。」她站起身拍拍屁股,越過他往門外走。「你要下去嗎?」她站在門邊旋身問道。
淡淡馨香毫無預警地掠過鼻間,桑清琅甩甩頭,迎向她疑問的眼眸。「你先下去,我還有事。」才怪!他是下意識這麼說的。
「好啊!」她笑了笑,離開他的視線範圍。
桑清琅心頭警鈴大響,隱隱有種天地即將變色的危機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