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徐徐,透過敞開的車窗不斷灌進車廂裡,田月霓望著一棵又一棵往後倒退的行道樹,微微歎了口氣。
"怎麼了?本來你不是還高高興興地跟我一道出門聚餐的嗎?怎麼現在卻唉聲歎氣得像吃了什麼癟似的,誰惹你生氣了?"雷颯莫名其妙地膜了她一眼。
今晚邵慕風作東,邀請大頭鐵鷹瀚夫婦及他、飄、揚等人聚餐,附帶一條備註——"一律攜伴參加";鳳飄鳴自然帶著胖妹官暖暖,谷胤揚則帶了他的孩子和孩子的媽,而他,當然找田月霓一同前往。
"幹麼這麼說?好像人家很愛生氣似的!"她咕咕噥噥地把話含在嘴裡。
"什麼?"夜風呼嘯在他耳邊,讓他不是聽得很清楚。
"沒什麼啦!"
她沒好氣地回了句。
"嗯?"
他是看見她的嘴皮子動了動,卻仍聽不清她說了什麼。
"就說了沒什麼了嘛!幹麼一直問個不停?"田月霓人大地對他大呼小叫。
雷颯愣了下,重新將注意力拉回前方的路況。"沒什麼!?沒什麼你的脾氣會這麼大?不如說出來聽聽,也許換個角度來想,事情會簡單得多。"
他試著改變她的怒意。
田月霓沉默半晌,她扭絞著擺在大腿上的十指,垂下眼瞼的視線直視雙手。"我只是覺得……為什麼感情都傷人?"
"啊?
什麼跟什麼?
"你說的是誰?"
他記得自己不曾傷害過她,沒道理讓她有 這種感觸吧?
難道是莎莎?
唉——如果莎莎那大花癡能激起她萬分之 一的醋意,那他願意向阿彌陀佛、十方眾神頂禮。
"就是暖暖跟珞君嘛……"
幾個女人的年齡相距不大,經過一晚上相處,輕而易舉就打成一片;五個女人在飯後都擠到廚房去收拾殘局,理所當然地便多聊了幾句。
由於柳珞君是廚房裡唯一生過孩子的女人,糖夫人把握機會請教她生孩子到底疼不疼的事;官暖暖見大夥兒瞎起哄,也跟來湊熱鬧,而因為她跟暖暖有一面之緣,所以跟暖暖開的玩笑也比較"深入" 一點,結果竟惹得暖暖哭了。
原本氣氛都很好的說,就因為自己那一句"暖暖,人家看你很喜歡鳳老大的嘛,一整個晚上你的眼睛都黏在他身上耶!"
"對嘛,暖暖,什麼時候請我們喝喜酒?" 結果糖夫人也來插花,卻正好踩到暖暖的痛處。
只見暖暖揪著裙擺,臉色逐漸泛白。"我……飄哥哥不會喜歡我的,他老說討厭我纏著他——"圓圓的臉垂得好低,細小的肩頭微微顫動。
沒想到暖暖一哭,珞君也跟著哀怨地說話了。
"生孩子其實不痛的……只要愛著那個男人,生孩子真的不痛……"
下場就是,熱熱鬧鬧的氣氛轉眼間變得無限哀怨。
田月霓看得出來糖夫人跟昱晴都是幸福的,因為她們都找到了自己的真愛,可是暖暖和珞君的憂鬱神色卻令她印象深刻;她很想幫忙,但她明白感情的事沒人能插得上手,除了她們本人。
雷颯靜靜地聽完她的轉述,似乎也能感受到她心裡的難受,他故作輕鬆地揉揉她的發。
"所以嘍,不是每個女人都像你那麼好命,可以遇到我這麼幽默風趣、又疼你人骨的男人喏!"
"你!?幽默風趣!?疼我入骨!?"田月霓瞠大了眼,沒讓他失望地迅速由低潮的情緒裡爬了出來。"是誰像只大恐龍一樣到處亂噴火?又是誰霸道得像一隻史前無例的大沙豬?還好意思在這裡自吹自擂,說你疼我入骨!?"她壓下心頭泛起的暖意,喳喳呼呼地指責他的不是。
"喂喂喂!每個人都有脾氣的嘛,犯不著用一堆動物來形容我吧?"恐龍?沙豬?他的女人可真會傷他的心吶!如果可以用些可愛點的動物來形容,也許他男性的自尊受的傷會少一點……
他搖了搖頭,用遙控器打開車庫,將車子平穩地駛入。"而且我還不夠寵你嗎?什麼事都順著你的步調走,現在要找到這種'聽某嘴'的男人已經不多了。"
"什麼'聽某嘴',你不要亂講!"她突然莫名地紅了臉,趕忙將視線移到窗外,然後後知後覺地發現他把車停在他家的車庫。"來你家幹麼?"臉上的紅暈更熾,她吞了口口水,不大自然地喊道。
"現在太晚了,乾脆在家裡住一晚,省得明天爬不起來。"他指了指車上的時間顯示器,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從上回在大賣場遇到飄跟胖妹之後,他就認真地想過自己和甜心的未來,加上今天眼見老大夫妻和風那小倆口的思愛勁兒,他竟也開始不滿單身的生活,直想拐個"阿娜答"來為他暖床。
就在大夥兒鬧翻天的晚宴上,他就把事情都算計好了,一切讓它"明朗化",到時候別人不說,單單小淨就會成為他"逼婚"計劃裡強而有力的生力軍,讓這妮子逃不出他的五指山。
"你瘋了!"她嚇壞了,似乎已經料到那"監介"的下場。
"你又不是沒來我家裡住過,怎麼,你怕嗎?"他可把他的甜心的脾氣抓得十成准,算準了她經不起激將法。
"怕你的大頭啦!"田月霓果然沒讓他失望,馬上中了他的計。"去就去,WHO怕WHO?"話一脫口她就後悔了,可是說都說了,還能收回來嗎?
"那走吧!"他得意地為她開啟車門,等著她落人自己設下的圈套。
田月霓僵硬地下了車,走沒兩步,她驀地笑了。
"怎麼了?"他盯著她古怪的笑容,開始懷疑自己的計謀好像不很周全。"你在笑什麼?"他的甜心性點子太多,他不確定她又想到哪一樁?
"沒,我很樂意到你家裡借住。"她漾開迷人的燦笑,一時讓他看得癡了,而下一瞬間,她的話打破了他的美夢——
"依照慣例,我跟淨一起睡。"
***
田月霓在床上翻來覆去,不知怎地,就是無法安然入睡。
"甜甜,拜託你好不好?你這樣動來動去,教人家怎麼睡嘛!"雷淨把被子拉緊蓋住脖子以下,想睡而沒得睡,真是痛苦的折磨。
雖然她不似"豌豆上的公主"般要求完美的床鋪,但起碼"床伴"要配合嘛!如果甜甜能乖乖地躺好,那也就沒啥問題了,但偏偏甜甜像只蟲一樣扭來扭去、蹭來蹭去,教她如何能睡得安穩?
"哎喲!人家睡不著嘛!"田月霓煩躁地坐起身子,俏麗的發都快被她扯光了!
"幹麼?體味'不對嗎?"雷淨撐起手肘架著頭顱,似笑非笑地瞅著她。
"見鬼了!你亂講什麼啦!"田月霓脹紅了臉,有種被識破心事的尷尬。
"我亂講嗎?"雷淨咕噥了聲,晶亮的大眼頑皮地向她眨了眨。"你要不要換個床伴,這樣可能睡得安心些?"
"雷小淨!"田月霓的臉都快燒起來了,她心虛地低吼。
"唉——這種事又不是吼大聲就贏,我是無所謂啦,頂多犧牲一個晚上的睡眠捨命陪君子嘛,可是就怕我的好心惹來兩個人的失眠,這樣我心有不安哩!"雷淨納涼地說道。
"你再這麼胡謅下去,小心我剝了你的皮!"田月霓羞得快沒臉見人了,她羞極轉怒地掩飾,反而讓雷淨看得更為清明。
"不承認就算了,好朋友這麼當可真沒意思。"雷淨不淑女地打了個呵欠。"你等著看好了,不到五分鐘,鐵定有人來敲……"
話都還沒說完就成識了,門板像答應雷淨的話似的響起兩聲輕叩聲。
"看吧,你的冤家來要人了!"歎了口氣,雷淨認命地下床開門。
她要是不開門,甜甜八成死要面於的也ㄍ一ㄊ著不開,那她今晚就甭想睡了。
"呃……你還沒睡啊?"看到開門的雷淨,雷颯有絲赧色。
"如果你身邊放只亂動的蟲,看你睡不睡得著?"雷淨翻了翻白眼,索性把門打得更開。"拜託你快點把蟲子領會毀屍滅跡吧!小姐我要睡覺了!"
"雷小淨!"田月霓又羞又怒地大吼。
雷颯走到田月霓身邊,拉了拉她的衣袖。"走啦……"
"不要!"她賭氣地撤過頭不看他。
這死人頭!沒事來敲門於麼啦!這下丟臉可丟到太平洋了!
"走嘛。"他又扯了扯她的袖子,像個要糖吃的孩子。
"討厭啦!你回去睡啦!別煩我!"哇咧……這混球有沒有腦筋啊!他這麼大刺刺地來要人,到底有沒有顧到她的面子?連裡子都讓他給丟光了!
雷淨冷冷地看著兩人在眼前拉扯,沒好氣地說道:"喂,在人家面前調情是不道德的行為,如果你們願意幫我洗床單,我很樂意跟你換房。"雖然她有點認房啦,但總好過棒打鴛鴦。
"別鬧了,你真要幫她洗床單呀?"雷颯少根筋地問。"你……去撞牆啦!"
這輩子都不理你了啦!"田月霓難堪地抓起被子蒙住頭,不想再看他那惹人心煩的俊臉。
雷颯尷尬地著向雷淨,後者抬了抬下巴,給他一個暗示性的眼神。
一不做二不休,他總不能在妹妹面前丟人,連個女人都搞不定;雷颯索性將她連人帶被地一把抱起,不管被子裡的人又叫又掙扎的,大步離開雷淨的閨房。
"雷颯!你這該死的土霸王!"扭動的被子裡傳出悶悶的吼叫聲。"雷小淨!這筆帳我記下了!不報仇我就跟你姓!"
"好啦、讓你跟就是了。"雷淨不很認真地嘀咕著。
管她愛跟誰姓,還不都姓雷?啐!
***
百無聊賴地趴在辦公桌上,田月霓無趣地唉聲歎氣。
"小美人兒在歎什麼氣啊?"邵慕風一腳踩進她的屬地,第一眼就看到這幅景象,忍不住出言調侃。
"嗨,大叔倒媚的朋友。"田月霓沒好氣地睨了他一眼,重新趴回桌面上。"別亂叫,當心我跟昱晴告狀去。"
"手下留情啊!你可別破壞我們夫妻的感情。"邵慕風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那沒安全感的女人胡思亂想。
"昱晴可還沒嫁人呢!當心我介紹幾個好男人給她,讓你悔恨終生。"她不是很認真地恐嚇道,畢竟她沒有破壞人家好事的習慣。
"颯咧?"邵慕風聰明地轉移話題,被她嚇出一身冷汗。
"開會去了。"她懶懶地坐好,總算正眼看著他。"幹麼?"
"沒事就不能找他嗎?"邵慕風好笑地揚了揚手上的卷宗。"別管太緊,男人會受不了的。"他故意揶揄她。
"好啊,我會記得提醒你老婆的。"她打了個呵欠,有點懶得理他。
"唉……看來颯可不大懂憐香惜玉吶!"邵慕風掩不住話裡的調侃,乘機取笑。
"你煩不煩……"田月霓像只鬥雞正準備跟他鬥上一鬥,電話卻適時響起。
"喂,雷經理辦公室……"她熟練地接起電話,才聽沒兩秒,臉色便明顯地沉了下來。"德明?"
咦?聽起來是個男人的名字,邵慕風拉尖了耳朵聽著。
"發燒?不會叫美美……什麼?跟別人跑了?"對方不知道說了什麼,但邵慕風可由她斷斷續續的話裡聽出個大概。
"……好啦、好啦,下班後去看你可以了吧?"田月霓歎了口氣,算是答應對方的要求。"是,一下班就去,你就給我好好地睡覺,懂了沒?"她叨念著,沒多久就掛了電話。
"咦?你怎麼還沒走?"田月霓霍然發覺邵慕風還許在原地不動,她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馬上走、馬上走。"
邵慕風邊走邊回話,心想是不是該跟颯說一聲?
* **
撇開以往不愉快的經驗,再怎麼說李德明也是老同學了嘛,田月霓無法放著他一人自生自滅。
下班後,她買了些水果和晚餐,直接往李德明的住處殺了過去。
"這麼大個人了還不會照顧自己,竟然還有閒工夫發燒,活膩了你!"一進門,看著李德明病快快的模樣,田月霓忍不住念了他兩句。
"小霓,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人在生病時最需要別人安慰,李德明也不例外,他泛紅著眼,無辜地看著她。
"好個屁!吃飯啦!"她把面倒在碗裡,粗魯地推到他面前。
李德明呼嚕嚕地吃掉熱騰騰的面,又看著田月霓為他準備好的藥和開水,一時間感動得涕淚縱橫。
"哭哭啼啼得像個大男人嗎?難看死了!"田月霓嫌惡地罵了他兩句,順手把他吃完的免洗碗筷收到塑膠袋裡。"吃藥啦!還要人家喂嗎?咕!"
"你好久沒這麼罵我了。"李德明乖乖地吃了藥,一雙眼沒離開過她。"還能讓你這麼罵,我覺得好幸福。"
"你犯賤啊!被罵還說是幸福?"她好氣又好笑地捶了他一記。"都幾歲了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你老媽怎麼放心把你一個人丟在台北廣他可是家裡的獨子,父母心疼得要死呢!
"小霓,你……你交男朋友了嗎?"她似乎變了,變得更有女人味,雖然還是滿嘴罵人的難聽話。
"問這幹麼?"不期然的,心頭浮現一張俊顏,讓她沒來由地心跳了下。
"如果你還沒交男朋友……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也許他真的犯賤吧,他真的好想再這麼讓她罵下去,因為她的關心都隱含在罵人的字眼裡。
田月霓看著他。"都過去了,還提這幹麼?"
"可是我好想你,我真的很想再跟你在一起。"他真心誠意地說。
"如果你以前也會這麼想就好了。"也不是怨懟,只是心有不甘吧,不甘那逝去的三年青春。
"我不會再犯了,小霓。"李德明突然拉住她的手。"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好好待你的。"他連聲保證。
"別鬧了!"她抽回自己的手,拿出水果洗淨,並開始削皮。"有些事是永遠沒法子重來的。"更別提她後來發覺自己根本對他沒感情。
"小霓。"李德明霍然由背後摟住她。"你不是那麼無情的,我到現在都還想著你,你一定也跟我一樣忘不了以前快樂的時光,對不對?"他一徑兒地以為她舊情難忘。
"你做什麼!?放開我!"她丟下水果扯著他的手,驀然發覺自己再也無法忍受他的碰觸。"李德明!你放手!"
"你只是吃醋,因為我一時的背叛,我會改,一定為你改!"他用力地抱著她,不讓她有機會掙脫。
"放手!"他的手勁好大,田月霓霍地有種莫名的恐懼。"李德明,你見鬼的在做什麼!?快放開我!"她用力地掙扎,卻怎麼也掙不開他的箱制。
"不放,我不放,我不會再放手了!"他卯上了她,使勁地將她壓向流理台。"我會讓你忘了我的背叛,我們一定可以重回以前快樂的時光,小霓。"
"住手!你該死的住手!"當李德明的手不規矩地罩上她的胸脯,田月霓的恐懼指數直達臨界點。"你先放開我,我們再好好談,好不好?"她試著安撫他失控的情緒。
"不,我放手你就會跑了。"李德明胡亂地親吻她,卻總是吻不到她的唇。"答應我,答應我重新來過——"
"該死!我要叫了!"她害怕地隨手亂抓,卻抓不到足以攻擊他的東西,只得用力地拍打他的背。
"你叫啊,沒人會來的!"這裡是頂樓加蓋的鐵皮屋,他料準了沒有人會來,手掌更是放肆地扯著她的衣服。"讓我將你,好好疼你……"
"不要!"田月霓嚇得都快哭了,不管有沒有人聽見,她扯開喉嚨人喊大叫。"救命!救命啊!"她拼了命地打他,卻只是激起他更強的佔有慾。
"小霓乖,我會好好疼你的。"李德明像聽不到她的喊叫似的,自以為是地認為她在害羞,這個意念讓他更加狂猛地攻擊她,甚至扯破了她的衣服。
"不要!不要!"氤氳水氣模糊了她的視線,驚慌之下,她只想起一張熟悉的俊顏——"颯!救我,雷颯!雷颯!"
像是應允了她的呼喚,鐵門霍地被打了開來,高大的身軀出現在不是很高的鐵門邊。門框幾乎擋住他半張臉,讓她看得不是很真切……
"放開她!"低沉的嗓音蘊涵著極為緊繃的張力,雷颯大步走進鐵皮屋,頓時讓屋內顯得擁塞。
"你是誰?"李德明被他突如其來的闖入嚇了一大跳,他轉過頭,顫著聲問道。
"她的男人!"黑眸在見到她被社破的衣服時瞇了起來,眸底瞬時出現她不曾見過的殺氣 "該死!"
飽實的拳頭在李德明來不及反應之際,已狠狠地落在他的腹部,用力之大令田月霓驚愕地尖叫出聲。
"你竟敢動她!?瞎了你的狗眼!"
田月霓全然愣住了,她盲目地看著他一拳又一拳地落在李德明的肚子、臉上, 直到李德明呻吟出聲,她才如夢初醒地衝過去抱住雷颯。"夠了,雷颯!夠了、夠了!不要再打了!"
李德明狼狽地蜷伏在地上,他已經被揍得說不出話來,一雙眼瞪得跟牛鈴一樣大,不明白自己怎會惹上這像魔鬼一樣的男人。
"我們回家……颯……帶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