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有用午膳,方府內就吵翻了天。
女人的喊叫聲、男人的咆哮聲,從廳堂裡一路吵到花圃,雙方人馬聲嘶力竭,吵得不可開交。
「我要稟明小姐,把你們全轟出城去!」女人氣急敗壞地說道。
男人回以一哼。「哪裡輪得到女人說話?等老大開口,被轟出去的,絕對是你們!」
喧鬧的聲音傳進書房,坐在主位上瞇眼傾聽的楚狂舉起手,示意她停止。
「怎麼了?」舞衣問道,放下《孫子兵法》。
不念簡冊後,她還是每日在書房陪楚狂,為他念各類的書籍。他最愛聽《孫子兵法》,每隔幾日都要她再讀一次,這幾千字她早已背得滾瓜爛熟,每次拿著書念,眼兒沒看著字句,都在偷瞧他。
他站起身來,開門往外走去,舞衣跟在他身後。
花圃裡早有一大票人,站在那兒大眼瞪小眼,兩方壁壘分明,氣氛緊繃著。
「老大,這些娘兒們不讓我們吃飯呢!」一瞧見楚狂出現,鷹帳帳主急著嚷道。
女人看見舞衣,也一擁而上,全站到她背後去。
「小姐,我們受夠了!」春步喊著。
「先把來龍去脈說清楚。」舞衣舉起手,制止女人們的抱怨聲浪。
「前些日子做了糖醃桂花,全存在地窖裡,今兒個北方的糕餅商人來取貨,卻發現這些臭男人早把糖醃桂花全吃光了,糕餅商人正氣得跳腳呢!」秋意解釋著,恨恨地瞪了男人們一眼。
「闖了這麼大的禍,他們竟還想吃午餐!」
「我們又不知道那是要賣的。」鷲帳帳主理直氣壯地說道。不都說不知者不罪嗎?
徐香走上來,一臉無奈。「小姐,這事我實在壓不下來了。」
打從黑衫軍進城,表面看似平靜,其實兩方的人馬適應不良,不斷產生摩擦,各種生活細節都可以吵上半天,先前是全由徐香處理。
黑衫軍們粗枝大葉,對女人們的冷臉色可以不當一回事,但一聽見沒飯可吃,他們的火氣就冒上來了!
「老大,她們存心餓死我們。」龍帳帳主叫道,一臉義憤填膺。
舞衣歎了一口氣,沒想到會惹出這麼大的事。款紗城商譽卓著,可還不曾發生過,商人上門,卻交不出貨品的情形。
「請糕餅商人先回北方,等第二批桂花醃好,就添一倍的貨,派人運去,記得分文不取,當是賠罪。」她對徐香交代著。
徐香點頭,領了指示就走,離開戰場。
「看,這不是就沒事了嗎?走,去吃飯。」虎帳帳主雙手一攤,老是惦記著食物。
織姨開罵了。「笨蛋,你知不知道,這要賠多少銀子?」
「賠銀子又怎麼樣?那還不是我們老大的銀兩。」男人理直氣壯地說道。
「銀子是小姐的!」一個丫鬟拔高聲量。
虎帳帳主聳肩,斜睨著那丫鬟。「你笨耶,你們小姐是我老大的婆娘,她的錢當然就是老大的。」
娘子軍中響起一陣抽氣聲,個個氣得臉色發白。
舞衣站在前頭,急著安撫眾人。她有些擔心,兩方人馬一言不合,就要現場開打,到時候她跟楚狂鎮壓不住,花圃裡的奇花異草,可全要遭殃了。
「請先別爭吵,讓我來處理。」她說道,無奈地看一眼楚狂。他倒是氣定神閒,雙手交疊在胸前,冷眼看著眾人,不打算插手。
「小姐,不需要跟他們說什麼,他們沒有腦子,不會懂的。」春步說道。
「他們只會吃。」
「對,像豬一樣會吃。」
「還很吵。」
「而且很髒。」這點讓眾位娘子軍最是不能忍受!
有男人不服。
「我們有洗澡啊!」抗議聲此起彼落。
女人嗤之以鼻。「五天洗一次?」
「行軍時,十天半個月不洗澡是家常便飯。」有個男人聳肩回答,女人們發出尖叫,集體退開三大步。
這已經不關那些糖醃桂花的事了,雙方開始互相數落這些日子來的不滿,你一句我一句,愈嚷愈大聲,大概整座浣紗城都聽得見。
楚狂一語不發,早已挑了個地方坐下。他一手支著下顎,閃亮的黑眸直視她,從表情上看不出情緒,既不偏袒部下,也不幫助她。
北海烈面無表情,難得的開了口。
「女子,群居終日,徒生口舌。」看著眾女子,他淡淡下了結論。
「男子,飽食終日,徒長肚脯。」喜姨冷笑,口齒伶俐地頂了回去,鄙夷地看著北海烈。「養條豬還能宰了祭神,養男人能做什麼?這兒的女人能以口舌廣進財源,男人呢?徒長個肚脯難道有半點用處?」
呃,這話就不客觀了。舞衣站出來說公道話。
「喜姨,烈叔沒有肚脯的。」她小聲地說。烈叔雖然年過三十五,但長年練武,體格絕佳,比年輕小伙子還結實,跟楚狂不相上下呢!
喜姨冷笑不減。「你見過他裸身?」
「那倒沒有。」她搖搖頭,好奇地反問。「難道喜姨看過?」
令人詫異的,喜姨白皙的頰間,竟透出窘迫的嫣紅。「白養你了,才沒幾日功夫,淨幫著外人。」她罵道。
舞衣眨了眨眼,不知道剛剛說錯什麼,惹得喜姨有這種反應。
「小姐,別說了,把他們趕出去吧!」
「誰趕誰還不知道呢!」
「閉嘴。」
「為什麼不是你們閉嘴?」
舞衣皺著眉頭,用雙手支著額。「拜託,交給我來處理,好嗎?」她的頭好痛!
有聲音在咕噥。「娘兒們能處理什麼?女人嘛,唯一的用途還不就是——」
「還不就是什麼?」舞衣露出甜蜜的微笑,眼兒卻在噴火,瞪著這些男人,看哪個人有膽子繼續往下說。
沈默。
原先說話的那個人,摸摸鼻子,縮到最後頭去,吭都不敢吭一句。
織姨雙手一攤,放棄討論。「你不該讓方肆死的,這些男人根本不肯跟女人好好談話。」
「她哥哥是因她而死的?」有人怪叫。
男人間響起驚歎。「怎麼回事?她殺了他嗎?」方舞衣謀殺男人?莫非真讓古人說對了,最毒婦人心?
「我沒有殺人!!」她壓抑著尖叫的衝動,轉頭看向楚狂。
「我知道。」他點頭,沒有半點懷疑。
後方有人開口。「那你哥哥又是怎麼死的?」
「不關你們的事。」娘子軍們口徑一致,對這事絕口不提。
她仍是看著楚狂,覺得頭疼愈來愈嚴重。「方肆的事,我日後會解釋。」她歎息地說道,知道必須為他解除疑慮,免得他多心。
只是,她身後跟著丫鬟與阿姨,他身後則是站著十二帳主等人,雙方楚河漢界地僵持著,一舉一動都在旁人眼裡,她沒有機會跟他私下討論。
「聽起來,她就像該為她哥哥的死負責。」
「至少脫不了干係。」有人下結論。
「她還有個弟弟,說不定接下來就要殺她弟弟了。」他們為她的親友擔心,倒是不擔心她暗殺楚狂。在他們的心目中,楚狂無所不能,簡直像個神,絕不可能被個娘兒們暗殺。
夠了,她受夠了!
舞衣深吸一口氣,在人群中舉起雙手。「給我們一些隱私,我有事要跟楚將軍談。」
「為什麼不能在這裡談?」龍帳帳主發問,卻發現楚狂冷冷地瞪來一眼。他立刻噤口,不再作聲。
舞衣走到另一個花圃,對楚狂招手說道:「你過來。」
「她要他過去做什麼?」
「要隱私吧!」
「我們還是看得到。」
「但至少聽不到!」舞衣用吼的。
數十隻眼睛盯著他們,因為聽不見,所以愈靠愈近,實在很想聽聽,兩人到底在討論些什麼。
「你們不要再跟來了。」舞衣轉頭警告著,柳眉蹙得緊緊的,十分不高興。
「才沒有。」男女雙方,難得達成共識。
楚狂站在一株樹下,雙手插腰,等著她開口。
「這些人必須受罰。」舞衣開門見山地說道,仰頭看著他,刻意去忽略背後的竊竊私語。
「為什麼?」他挑眉問道。
「公平,記得嗎?城內的規矩,誰都必須遵守,他們既然毀損貨物,就必須受罰。」她極有耐心地解釋,知道他不是一味護短的愚昧領袖。
楚狂瞇起眼睛,半晌之後才點頭。
「交由你處理就行了。」
「他們不服我,我希望由楚將軍開口,否則就只能由我動用軍令狀。」舞衣嚴肅地說道,她不能為了這些男人,就壞了浣紗城內的規矩。
他勾起嘴角。「他們服從的不是軍令狀,是因為軍令狀代表我,他們才服從。」這個小女人,比他想像的還要天真。
「意思是,他們只服從你?」
楚狂點頭。
她咬著紅唇,小臉上都是懊惱。無人號令得了黑衫軍,這些男人在府內豈不成了脫韁野馬?!她拿了軍令狀,又有什麼用?
他先是回頭看看那票竭力想偷聽,卻又聽不出什麼名堂的男女,再低頭看著舞衣。看樣子,她很為這件事頭疼。
黝暗的視線從緊皺的柳眉,滑到被貝齒輕咬的紅唇,黑眸裡閃過一絲笑意,以及更炙熱濃烈的光芒。
「要讓他們服從你手中的軍令狀,方法只有一個。」楚狂開口道。
「什麼方法?」舞衣詫異地問。不會吧,他竟比她早想出法子?
「我們成親。」他低頭,逼視她瞪得圓圓的眼兒,補上附註。
「馬上。」
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她就已經成為他的妻子了。
舞衣瞪著房中的龍鳳紅燭,聰明的腦子,難得的亂了緒。她穿著大紅嫁衣,頭戴鳳冠,坐在床沿。
這裡是她的閨房,但今晚這兒被佈置成新房,到處掛滿紅綢,顯得喜氣洋洋。
燭火跳躍,她握緊絲裙,忍不住看向門口。
雖然是倉卒成親,但徐香神通廣大,知道兩人肯定會成親,早將一切籌備妥當,在幾個時辰內,辦出一場隆重的婚禮,讓整座浣紗城都沈浸在喜氣中。
舞衣深呼吸,穩住心跳,不斷告訴自己別緊張。
楚狂說,成為他的妻子後,黑衫軍才會對她效忠,她有權能指揮這些男人,那張軍令狀才不會變成廢紙。
這的確是最好的辦法,只是她壓根兒沒想到,他會堅持在今晚成親,逼著她非要立刻嫁給他不可。
為了維持城內秩序,也因為他的霸道,她不得不點頭。
剛成為楚狂的妻子,黑衫軍的態度全不同了。兩人拜堂時,數百名高大男人站在大廳外觀禮,之後嚴肅地單膝跪下,對舞衣宣誓效忠。
那些偷吃糖醃桂花的男人,全被罰著不許參加婚宴,連夜啟程去浣紗隴搖桂花,沒搖到一定的數量,就不許回來。但男人受了罰,女人們卻還是不開心。
沒錯,氣是出了,但是舞衣小姐卻也嫁給楚狂,她們全皺著眉頭,覺得這筆交易不論怎麼算,她們都是虧大了。
沒聽見腳步聲,門卻被推開,床邊的舞衣嚇得跳起來。?
楚狂走進屋裡,挑眉看著她。
「怎麼不坐著?」她一雙眼兒瞠得大大的,瞪著他瞧,活像是頭警戒的小動物,等他一有動作,她就準備逃走。
「呃,好。」她小聲回答,挑了個離他最遠的角落坐下。
她的手心不斷冒汗,胸中小鹿亂撞。跟他獨處時,她老是這麼緊張,總覺得他看她的眼神,讓她雙頰燙紅、手足無措。而今晚他的雙眸似乎更亮、更熱。
舞衣低著頭,捏緊絲裙,想起前陣子偷看的禁書。
呃,他、他真的會那樣對她嗎?會那麼親暱地撫摸她、擺佈她?她好不安,卻也偷偷好奇著——
楚狂瞥向桌面,看著滿桌好菜,她的筷子還是乾淨的,根本不曾動過。
「還沒吃飯?」
「我不餓。」她搖頭,鳳冠叮叮噹噹地作響。
濃眉挑得更高,眸光轉為深濃,他踏步走了過來,每走一步,室內壓迫感就增加一分。
他走到床邊,修長的指扣住她的下顎,抬起清麗的小臉。
「你怕?」
她點頭。
「緊張?」
她再度點頭。
「為什麼?」
「呃,我還沒準備好。」被他的目光凝視、被他的氣息包圍,她緊張得無法呼吸。
楚狂撇唇,扯出一個笑容。
「我已經給了你許多時間。」事實上,他給她的時間太多,這段時日裡,每當她一靠近,他胯間的慾望就為她而緊繃疼痛著。
當舞衣坐在書房裡,用柔軟的嗓音念著書時,他緊盯著她,理智承受著慾望的煎熬。他極度渴望掃開整桌的書,將那纖細的身子壓倒在光滑的桌面,恣意奪取她的甜美——
要是再不成親,他說不定會因飢渴而瘋狂。
她眨著眼兒,任由楚狂拿掉她的鳳冠,當他也坐上床沿,她只覺得整張床往下一沈,像要塌了。這是上好的杉木床,可以傳好幾代,但他那麼高大——
「會不會壓壞?!」她脫口而出,有些擔心。
他僵硬了一會兒,神情古怪地看著她。〔我不會傷著你的。」
粉頰驀地燙紅,她羞嗔地看了他一眼,又快快地垂下小腦袋,忙著研究胸前的繡花。
「我說的是床。」唉啊,他想到哪裡去了?竟以為,她說的是——
「看著我。」低沈的聲音響起。
她鼓起勇氣,直視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
「你不願意?」他瞪著舞衣,非要確定她的意願。
雖然,女人的意願,對他來說不是頂重要的,但從方舞衣嘴裡說出的話,不知為什麼,就是比尋常女人多了幾分份量——他在乎!
她搖了搖頭。
「舞衣沒有。」她沒有不願意,總有一天,他會知道,除了他之外,她誰都不要。
一簇火焰跳進他眼裡,他的目光更亮,扣著她下顎的手,突然用勁,迅速地吻住她。
火燙的舌探入舞衣口中,霸道地享用嫩唇柔舌,大手圈住她纖細的身子,狂烈地吻著她,將她扯進懷裡。這吻持續很久,直到她快喘不過氣時,他才稍微退開,對著她柔嫩的唇又舔又啃。
他那雙粗糙的大手,滑過細緻的肌膚,帶來異樣的刺激。
她輕吟著,感覺像是被火燙著,嬌小的身軀不自覺扭動著,慵懶地摩擦他的胸膛。
燭火明亮,透過紗帳,她嬌慵地躺在喜被上,眼兒朦朧,唇兒被吻得紅亮,看來更加誘人。
楚狂脫去外衣,高大的身軀再度回到床上,黝黑的大手撫上她雪白的身子,將她拉入懷中,霸道地吻著她的唇。
「你、你不吹熄燭火嗎?」她小聲地問道,聲音抖得連自個兒都認不出來。
「不,我要看你。」楚狂靠在她耳邊,灼熱的口氣,讓她抖得更厲害。
絲裙、小襖兜兒,一件件都被拋下床,舞衣轉眼被脫得精光。燭火還亮著,屋內燈火通明,她羞得不敢睜開眼睛,但閉上眼睛,感覺反而更強烈。
能清楚地感覺到,熱燙的唇落在她的頸邊,輕輕啃吻,灼燙的呼吸,讓她發出輕吟,劇烈地顫抖著。
「你不是說,女人吹熄了燈都是一樣的?」她喘息著,低喃出聲。
「你不一樣。」他靠在她耳邊說道。
這回答,讓紅唇往上彎,漾出一個滿意的笑。
真的嗎?楚狂真的覺得她跟其他女人不同?
他吻著她,輕啃她的肌膚,留下烙印,雙手則在她嬌嫩的裸身上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