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的花廳裡,顧炎坐在酸枝椅上,眉頭緊皺著,平時裡掏心掏肺似的猛咳聲倒是聽不見了。
幾個經過的僕人們都有幾分詫異,忍不住多瞧幾眼,心裡還在納悶,不知是不是那些高官夫人們送來的補藥見效了,才過了幾天,顧炎竟連咳都不咳一聲了。
僕人們好奇地談論著,卻被石墨幾個簡單的命令,就輕易地全都調開了。石墨手裡捧著折疊好的衣物,垂手站在門前,端詳著面色凝重的主人,聰明地決定暫時還是別進花廳去的好。
顧炎的眉頭緊揪著,心中煩亂到極點。他陷入自己設下的困境裡動彈不得,良心正在承受著煎熬。一想起芷娘,他的手掌在錦緞下握成拳頭,重重地擊在桌上。
「該死的!」他喃喃咒罵著,在心裡不斷想著要如何向她解釋。
昨日在石屋裡纏綿後,芷娘不斷哭泣著,無論他怎麼勸、怎麼哄,她仍舊哭得梨花帶雨,不肯聽他解釋,就只哀求奢他送她回顧家。她用那雙帶著淚水的盈盈大眼瞅著他,看得他的心一陣抽疼,根本也沒有辦法拒絕她。
他開始懷疑自己是最該死的混蛋,竟然被情慾沖昏了頭,不顧一切地佔有她,才會弄成如今難以收拾的局面。若是繼續隱瞞她,那個單純的小女人勢必會被「通姦」的罪惡感壓死;若是告訴她真相,只怕會帶給她可怕的危機,況且他沒有辦法預測她知道魅影等於顧炎後,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她會是又驚又喜?還是氣憤他的欺騙,掉頭就走,從此躲他躲得遠遠的?
一想到她可能會永遠離開他,他的胸口就難受地一緊。該死的!他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像是一顆心全都繫在她身上了,他完全無可奈何。
「芷兒啊芷兒,我該拿你怎麼辦?」他自言自語,頭一次把那些舊日恩怨都拋到腦後去,眼前只有她才是最重要的,他沒有心思再去想其他的事。
顧炎歎了一口氣,正想站起身來,耳裡卻聽見迴廊上傳來零落的腳步聲,還伴隨著嚶嚶的低泣聲,那聲音十分耳熟,是他已經聽習慣了的。前一夜那柔軟的低泣聲中,還伴隨著嬌柔媚人的輕吟,回漾在他耳畔。
他抬起頭來,剛好看見芷娘跑進花廳裡,他用眼光吞噬著她嬌小的身段,險些就要克制不住地上前擁抱她。
芷娘一直跑到桌前才停下腳步,她邊跑邊哭著,一時之間有些喘不過氣來。她穿著淡黃色的綢衣,但是衣襟上已經沾了不少淚痕,一雙美麗的眼睛哭得通紅,看樣子像是哭了一整夜。
「顧爺。」她心情沉重地看著顧炎,只是開口喚了一聲,眼淚就流得更急了。
昨晚她躺在床上想了一整夜,也哭了一整夜。跟魅影的纏綿遠歷歷在目,甚至她的肌膚上都還留有他的吻痕,他給她的感覺是那麼強烈,她根本無法忘記。
但是當理智稍微恢復時,她開始被罪惡感啃噬著。魅影是對她很好,霸道卻也溫柔,誘惑引導著她體驗了那些禁忌的歡愉,但是她早就嫁給了顧炎,她昨日在石屋裡跟魅影所做的一切,都是罪無可赦的。
她想起顧炎對她的溫柔,心裡更加難受了。她先前還說過要做他的親人,永遠都不會離開他,但是還不到幾天的時間,她竟然就抗拒不了魅影的誘惑而紅杏出牆。
更可怕的是,在她哭得累極睡去時,她竟然還夢見了魅影又來索歡,而她扯下那張黑絲面具後,魅影竟成了顧炎。她竟把溫和的顧炎跟那個邪惡的男人聯想在一起了。噢!她羞愧得想要死去,老天應該降下響雷,劈死她這個不守婦道的女人才對。
她無法繼續欺騙顧炎,因此天一亮就匆忙地趕來找他。在花廳裡看見顧炎後,她用手抹了抹淚,就撲進顧炎的懷裡。
「顧爺,對不起。」她嚶嚶啜泣著,完全沒有發現被她抱住的顧炎,身軀陡然間僵硬了。
「芷兒,怎麼了?」他抱著她,不經意喚出私密的稱呼。他隱約知道她哭泣的理由。
濃重的罪惡感折磨著他,他張開嘴,卻啞然無聲,不知該怎麼跟她解釋。
然而芷娘不給他機會,那張小嘴開始了一長串的懺悔,根本就讓他無從插話。
「顧爺,對不起,我真的是他們所說的那種壞女人,根本就沒有辦法抗拒誘惑,更沒有辦法拒絕。噢,我怎麼可以這麼不知恥?甚至還跟著他一起去了石屋。先前他放過我幾次,我就應該知道他有多危險,不應該再接近他了……」芷娘叨叨絮絮地說著,數落著自己長串的罪狀,她抬起頭來看著顧炎,眼淚迷濛了眼睛,透過朦朧的淚水,顧炎的輪廓竟跟魅影有幾分相似,她心裡的罪惡感更重了。
花廳之外,石墨豎起耳朵聽著,突然發現一個身影興沖沖地準備闖進花廳。他連忙伸手擋住,硬是把那人擋了下來。
「覺爺,您這是做什麼?」石墨看著這個顯然已經扮僕人扮上癮的皇甫覺,挑起眉頭問。
「送茶水,」皇甫覺迫不及待地說。先前眼睜睜瞧著芷娘奔了進去,他就猜出又有啥事情發生了,連忙換了裝要進花廳去,還沒進門就聽見不少有趣的話,他的好奇心翻滾得凶,幾乎想推開石墨的攔阻。
石墨搖搖頭,一臉慎重地開口。「覺爺,您挑這時間進去,那可跟送死沒兩樣。」他萬分確定,顧炎此刻不會歡迎任何人的打擾。
「是嗎?」皇甫覺踏出去的腳又縮了回來,馬上決定留在安全範圍內觀戰。
花廳之內,芷娘仍舊抱著顧炎哭泣著,她纖細的雙手揪緊了他的衣衫,淚水都抹在他身上了。
「芷兒,你慢慢說,先別哭。」他徒勞無功地說道,心裡萬分焦急。此刻他就算是真的想說明,也不知道該從哪裡解釋起。
她沉浸在罪惡感中,沒有發現他所說出口的稱呼,限魅影是一樣的。她的哭泣轉變為嗚咽,靠在他懷裡輕輕顫抖著,纖細的雙肩還隨著抽泣而抖動。
「對不起,顧爺,我真的試過了,但是當他吻我的時候,我就全亂了。而當他對我做那些事倩!我真的什麼都忘記了,我試著要離開,但是手腳都沒有力氣,就在那熱泉裡,他……他……」她斷斷續續地說著,其實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到底在說些什麼,她只是想把心中困擾的一切都說出來,或許還能夠好過些。
只是,花廳外的兩個男人聽見她所說的內容後,全都在同時挑起眉頭。
顧炎聽著她說的話,心都快被揪得粉碎。「你先聽我說,我必須告訴你……」
他試著想解釋,但是她冰涼的小手卻覆蓋上他的唇,不讓他開口。
「不,請你聽我說。」她止不住奔流的淚水,只覺得自己是好糟的女人,配不上對她如此溫和友善的顧炎,她握住他包裡了錦緞的手打著自己的臉。「你打我吧,你打我吧,我根本是一個壞女人。」她發覺他捨不得打她時,心裡更是難受極了。
「芷兒,你別這樣。」他猛地握住她纖細的肩膀,不讓她繼續自責下去。她哭泣的模樣,簡直要讓他的心疼死,聽著她數落自己的每個字,都像是用刀子戳刺他般。
「你要是知道我跟魅影做了什麼,你絕對會很生氣的。」芷娘被他的反應嚇著,半晌之後才喃喃地說著。她是不是真的著了魅影的道,這樣被顧炎擁抱著,她還會強烈的感受到魅影存在的氛圍?
他忍無可忍地低吼一聲。「該死的!我當然知道那些事情。」只要能止住她的眼淚,他什麼都不在乎了。
然而,芷娘卻倒吸了一口涼氣,美麗的小臉先是萬分蒼白,之後慢慢轉變成羞窘嫣紅。她用手捧住自己的臉,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你知道?你怎麼可能知道?」她不安地低語,想起自己跟魅影所做的事情,已經全被顧炎知道,她就羞窘得想要昏厥。
她的心太亂,完全沒有辦法去深思顧炎怎麼會知道那些事情。她抬頭看著顧炎,突然間想起自己先前所傾訴的種種,強烈的羞愧讓她無法呼吸。
魅影跟她所做的那些事情快速地在她腦海裡閃過,那些畫面讓她心跳加快,而顧炎竟然說他完全都知道?
天啊!難道她跟魅影之間的事情,顧炎是一清二楚的?
想到這裡,她羞愧得無法繼續面對顧炎,連淚水都嚇得停住了。她低喊一聲,用力推開了顧炎,之後頭也不回地奔跑了出去,直覺地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她跑出花廳,冷不防撞上石墨跟皇甫覺,想到這兩個人大概把她先前說的話都聽了進去,羞愧的感覺更是來勢洶洶。她用手蒙住了臉,急促地奔跑回內院裡去。
顧炎邁開步伐就想要追上前去,石墨卻擋在他面前,恭敬卻堅定地拱手為禮。
「滾開!」顧炎怒吼道,那聲音可是中氣十足。
「主人,我建議您先別追過去,芷娘夫人現在大概是聽不進任何話的。您就是要告訴她真相,也該挑撿個好一點的時機,否則她是會沒辦法接受的。」石墨徐緩地說道。
「是啊,先喝杯茶冷靜冷靜吧!」皇甫覺熱心地說道,端了一杯茶給顧炎。顧炎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很識時務地縮縮脖子,自己把那杯茶給喝了。
「事情怎麼會弄成這等局面?」顧炎焦躁地吼道,像頭被困住的野獸般在花廳內繞著圈子。他急著想要去安慰芷娘,卻也清楚地此刻正是羞愧到了極點,他要是選在這時坦誠一切,她就算是生性善良,卻也絕對不會饒了他。
「這就要問你了,誰要你不再忍耐一些時日,迫不及待就吃了那美人兒,還是用另一個身份得了她的身子,這場亂子自然是免不了的。」皇甫覺抽起放在後腰的桐骨扇,有一下沒一下地煽著。難得看見好友失控的模樣,他惡劣地感到幾分有趣。
「難怪今早去收拾石屋時,在熱泉裡還撈著了幾件芷娘夫人的衣裳,我原先以為只有芷娘夫人下熱泉去暖暖身子,原來連主人也……」石墨聳聳肩不再繼續說話,盡責地將熨漾後的衣裳放在桌上,只有那雙眼睛洩漏出跟皇甫覺相差無幾的調侃。
「石墨,你想想,要是只有芷娘一個人下熱泉去,那些衣服會被扔在水池裡嗎?那些衣裳當然是被顧炎給剝了下來才是。」皇甫覺好心地解釋著,同時拿著扇子遮住咧開的笑容。
「你們兩個說夠了沒?」顧炎冷冷地說道,雙手期待地握緊,想要一把捏死這兩個幸災樂禍的混蛋。
石墨恭敬地拱手,臉上又恢復成以往的平靜。「我派人去瞧瞧芷娘夫人好了,等她哭得差不多時,主人再去跟她說明,或許……」他的話沒能說完,忽然,從顧家宅院之內傳來極為細微的輕喊。
只是,那聲呼喊就足以讓花廳裡的男人們神色驟變。
「是芷兒。」顧炎雙眼裡神色一凜,迅速地奔出了花廳,情急之下已經不再理會什麼偽裝了。
「竟然有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這下事情可嚴重了。」皇甫覺瞇起眼睛,那神色跟以往戲謔的模樣相去甚多。他收起桐骨扇,也跟著急起直追,隨著顧炎往芷娘居住的院落奔去。
☆☆☆
「放開……放開我……」芷娘在麻布袋之中不斷掙扎著,身子因為對方粗魯的動作而疼痛著。
經過一陣子顛簸之後,她被重重地摔在地上。那一摔可是毫不留情的,她疼得又流下眼淚。突然,一把尖銳的匕首刺入麻布袋,她嚇得全身血液冰涼,瞪大眼睛看著那匕首劃開了麻布袋,之後一雙手硬是將她拖了出來。
「帶來了嗎?」沉重的腳步聲奔進,一個急切的聲音詢問道。那人在看見她之後,才如釋重負地喘了一口氣。「太好了,有了這個保命符,我就可以安心上一陣子了。」
芷娘轉過頭去,詫異地看見一身華服的辛大人。而站在辛大人身邊的,則是一臉莫測高深的辛騅。
當初是他將她送入顧家,如今卻也是他潛入顧家,將不斷掙扎的她給綁了出來,那功夫俐落得匪夷所思;在抱她離開顧家時所展現的輕功,大概不比魅影差。只是,當她接觸到辛騅的眼神,一種深切的恐懼感就襲上心頭,她不安地避開視線,不敢再看那雙有著冷酷光芒的眼睛。
「辛大人,我已經是顧炎的妻子了,您這樣綁了我來,是有違——」芷娘耐著性子說道,但是話還沒說完,一個耳刮子就用力打了下來,她被打偏了頭,劇烈的疼痛在眼前爆開,粉嫩的臉頰登時留下了紅印。
「不要跟我耍嘴皮子,我太清楚你是什麼貨色了。」辛大人冷笑著,勾起芷娘的下顎,之後用力捏緊,完全不在乎會弄疼她。「先前在陳家的宴會上,魅影殺了陳大人,還廢了那群武師們,有活口指證歷歷,說魅影口口聲聲說你是他的女人。看來你不但跟高官們有一腿!甚至還姘上了魅影,顧炎這綠帽子可戴得大啊!」
「陳大人不是魅影殺的。」芷娘直覺地喊道,冷不防又挨了幾下耳刮子,那幾下重擊打得她眼前昏黑,耳中嗡嗡作響。
「不要想替他辯解,我知道他是誰了。當初在楊大人家裡,有人曾經瞧見一個帶著長劍的男人,那人就是用那柄劍,取了好幾個人的性命。」辛大人緊張得臉色蒼白,汗如雨下。「該死的!一定是事跡敗露了,跟那些事情有關係的人一個個都死了。」他喃喃自語著,拿出手絹猛擦著汗。
辛騅在一旁看著,一抹冷笑勾在嘴角,似乎很是不以為然,完全不為主人的安危擔憂。
長劍?不對,魅影慣用的是長鞭而非長劍,而且當初陳大人慘死的時候,她跟在魅影的身邊。那些慘死在利刃之下,傷口深可見骨的人們不是被魅影所殺的,那些人看見的是另一個男人,一個似乎跟魅影一樣與這些人有著深仇大恨的男人。
「把她給我關進房裡去,讓人嚴加看守著,這樣子就算是魅影找上門來,瞧見自個兒的女人在我手上,也是不敢輕舉妄動的。」
「屬下知道。」辛騅抓起芷娘,冷冷地看著她。
「不,你們抓了我是沒用的,那個人不是……」芷娘徒勞無功地說道,肩上卻傳來可怕的劇痛,她低呼一聲,雙腳因為那陣劇痛而軟弱,咚地一聲跪回地上。
「安分點,不然我廢了你這雙膀子!」辛騅不讓她有說話的機會。
芷娘低聲呻吟著,仍舊不敢抬頭。她隱約地察覺到這個人有多可怕,他所說出的每個字都是殘酷冰冷的,像是除了他,這世上所有的人都是螻蟻。
辛大人轉過頭又下著命令,揮手招來一個侍衛,慎重地吩咐著:「快點再派人去催沈莊主來,我年年獻上那麼多銀兩,就是要他來處理這些棘手的事情,怎麼現在出了事,他反而袖手旁觀?警告他,要是再這麼事不關己下去,我就把一切都掀了,到時大夥兒同歸於盡,誰也活不了!」他撂下狠話,沒有發覺辛騅的目光一閃。
「屬下告退了。」辛騅提起軟弱的芷娘,嘴角仍彎著那個詭異的笑容,將她帶離了辛家的大廳。
冬季灰黑色的雲朵凝聚在天空,看來似乎像是要有一場大風雪。辛騅站在迴廊上停住腳步,嘴角的笑容慢慢擴大,詭異的笑聲由他口中傳出,最後竟形成駭人的狂笑。
「來吧,來這裡吧,十幾年前沒有完成的事情,就讓我這一次好好地做個了斷。」他輕柔地舉高手裡的芷娘,筆直地望進她驚恐的眼睛裡。「他絕對會來這裡的,因為,你是引他的餌。」他狂笑著,張狂的模樣簡直就像是惡鬼。
風雪在凝聚著,冬季的冷風呼嘯地吹過,芷娘陡然覺得好冷好冷,卻難以分清那陣寒意到底是來自於那陣冷風,或是眼前這個可怕的男人。
☆☆☆
她被扔到一間屋子裡,辛騅只是看著她微笑,之後就關上房門,完全不理會她了。
「放我出去,聽到沒有?放我出去啊!」芷娘撲到門上,用力拍打著房門,奈何門外始終不見半個人影,她一直喊到喉嚨發疼,終於才死了心。
天啊!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她前不久還趴在顧家的床上哭泣著,不知道如何面對顧炎,轉眼卻又被捲進這麼可怕的事情。辛大人打算利用她來阻擋魅影,而辛騅的態度卻又像是想利用她來引出魅影。
她的心一面恨極了魅影將她捲入這麼可怕的事情,一面又在擔憂著他。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但是一想到魅影可能因為她而受到傷害,她的心就感到一陣疼痛。
該怎麼欺騙自己?雖然知道絕對不能再跟他有牽扯,奈何她的心就是留在他身上。若不是真的已經許下芳心,她怎麼會願意與他纏綿?
想得深了,她的注意力有些分散。突然,一聲溫和的歎息在她身後響起,她驚駭地跳起身來,連忙轉過頭去,卻看見一個纖細的身影。她喘息了一聲,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年輕女子。
「抱歉,嚇著你了嗎?」年輕女子詢問道,斂起衣裙福了一福。她是先前出現在陳家的那個女子,仍舊穿著那身淡藍色的衣衫,但衣衫上卻已經看不見血跡了。
「你怎麼會在這裡?」芷娘連連拍著胸口,真的被她嚇了一跳。「你也是被抓來的嗎?」她想起曾經在陳家的兇案現場見過這女子,會不會是辛家以為這女子也與魅影有關?
她走上前去,更能仔細地端詳對方,這才發現對方的容貌十分美麗,只是那雙眼睛裡始終有著深深的哀傷,看得讓人揪心。她陡然停下腳步,想起了辛大人先前誤以為是魅影的那個持劍男人。
先前在陳家,這個女人明明承認陳大人是被她所殺,但那屍首分明是死於高手的刀劍之下,她看來弱不禁風,怎麼可能會殺人?
「你是跟那個持劍的男人有關係嗎?」芷娘鼓起勇氣問,又踏近了幾步。愈是接近那女子,她就愈是強烈地感受到那股哀傷的情緒,幾乎就要逼出她的淚水。
「是的。」女子點點頭,急切地走近了幾步。她的步履很輕,觸地沒有任何聲音,就像是她根本沒有踩在地面上。「他就要到這裡來了,我先來求你,別再讓他殺人了,否則像陳家那樣的慘事還會再發生的。」她清澈的眼睛看著芷娘。
芷娘皺起彎彎的柳眉,被這女子前後矛盾的話弄得混亂了。她陡然想起,這女子在陳家曾經承認過陳大人是被她所殺死的。頓時巨大的恐懼席捲了芷娘,使她不安地倒退了好幾步。
但是那女子卻如影隨形地跟了上來,甚至還握住了芷娘的手。「是的,人是我殺的,雖然不是我的意願,但那些人的確是因我而死。」她哀傷地說道,那雙眼睛仍看著芷娘。
芷娘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她實在太過驚駭,那些問題她還沒有問出口,這個女人就回答出來了,她的所有心思都被看穿了。她開始覺得寒冷,從那女人接觸她的地方,傳來不似人間的溫度,那是一種哀傷的寒冷,冉冉流過她的心間。
女人歎了一口氣,靜靜地看著芷娘。「替我阻止他,好嗎?別再讓他握著我殺人,那只會讓他更難受罷了,他的心不會因為鮮血而得到平靜的。」她悠悠地說道,那雙清澈的眼睛裡甚至有著奇異的光芒。
芷娘嚇得扯開手,一個不小心就摔跌在地上。她喘著氣想要再掙扎著站起身來,卻更驚駭地發現,那女人已經失去了蹤影,偌大的房間裡又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也或許,從頭到房都只有她一個人,而那個女子說不定是根本不存在的……
門窗上又傳來細微的聲響,芷娘驚駭地跳起身來,卻又恐懼得不敢看,只能縮在椅子上緊閉著眼睛。接著,一雙手接觸到她的肌膚,她倒吸一口氣,慌亂得就想要尖叫出聲,但是那手掌卻算準了時機摀住她的嘴,成功地讓她無法出聲。
「噓,芷兒,你不希望把我溜進辛家來的事情弄得人盡皆知吧?」魅影靠在她的耳畔輕輕詢問著,另一手在她顫抖的身軀上遊走,等確定了她安然無恙時,他懸宕的心才稍稍舒緩。
知道她被人擄走後,他急得簡直快要發狂。有消息傳來她是被擄到辛家,他心中明知這很可能是個陷阱,卻也還是不顧一切地趕來。他所追查的名單上也有辛家,這一次辛家先沉不住氣地準備對付魅影,證明他的調查應是沒有出錯的。
「魅影。」她低呼一聲,喜極而泣地抱住他,全身不斷地發抖。直到看見他的那一瞬間,她才曉得自己有多麼害怕。
「芷兒,你怎麼老是在哭呢?」他歎了一口氣,抹去她臉上的淚水。瞧見她臉頰上的紅印,他心中閃過猛烈的憤怒。「該死的傢伙,竟然敢打你?」他雙眼裡閃爍著殺意。
「你怎麼可以來呢?他們要抓你啊!辛大人說你殺了那些人,所以抓了我來準備對付你,而那個總管好可怕,還有那個女人……」她緊張得說不清楚事情,只是抓住他的衣衫直搖。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他的指點上她的唇,知道她一緊張就會開始胡亂說話。
「我先帶你離開這裡。」他抱起她的身子,轉身就準備離開。
但是芷娘卻先是一愣,接著咬著唇開始激烈地掙扎。「不,不可以!」她低喊著,不顧一切地想掙脫他的鉗制。
「芷兒,現在可不是鬧脾氣的時候。」他勉強制住她,心中清楚隨時可能會有人闖進來。他要離開並不是難事,只是他實在不願意她涉入戰局,他此刻只想要快些把她安置到安全的地方去,離這裡愈遠愈好。
「我不是在跟你鬧脾氣。」她咬著唇又開始哭了,淚水像是斷了線的珍珠般,不斷滾下來。「我不能跟你走的,先前的事情已經是錯誤了,顧爺說他已經知道一切了,我不能再背叛他……」她慌亂地說道,認真地想與魅影斷絕一切,但是她的心卻好疼痛。
到底,她已經把他放到心的深處了啊!
「芷兒,看著我。」他忍無可忍怒吼一聲,強迫她看著他,之後伸手拉開臉上的黑絲面具。
「不,我不要看──」她掙扎轉開的頭在瞬間僵硬,以極緩慢的速度轉了回來,瞪大眼睛看著他。「顧爺?」她小聲地說道,嬌小的身軀因為震驚而僵硬了。
「是的,是我。芷兒,魅影跟顧炎都是我。」他徐緩地說道,筆直地看進她眼裡,等待著她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