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湛娜還處在失眠的痛苦之中,無法入眠。
她一直想理出頭緒,搞清楚她都已經退出,他為什麼沒有和安妮結婚?是她的離婚協議書寄丟了嗎?可是即使寄丟了,在他們分居了五年的情況下,他要訴請離婚應該是很簡單的一件事呀,所以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而現在事隔五年後找上她,卻也沒說什麼,只丟下一句話就離開了?
她不斷地想,用力的想,想到腦袋都快要炸開來了,卻仍想不出一個答案。
她快要瘋了啦,他為什麼要她自己想,而不直接告訴她答案,他這樣做到底是什麼意思?
可是為什麼她的腦袋像要爆炸一樣的難受,她的心卻暖烘烘的?
他沒有和安妮小姐結婚,他說他只結過一次婚、娶過一個老婆而已,那個人就是她。
只有她當過他老婆。
只有她享受過被他疼惜、寵愛的感覺。
只有她知道被他抱在懷裡,貼著他的胸口,聽著他的心跳和呼吸聲入睡的感覺。
只有她,只有她,只有她……
暖流從心底泛出,緩慢地流向全身,慢慢地溫暖了她整個人,逐一鬆懈她每一條緊繃、疲憊的神經,終於讓她在不知不覺間睡著了。
而這一覺讓她直睡到日上竿頭,超過中午十二點。
「媽呀!」
醒來後看見手錶上的時間,湛娜頓時尖叫一聲,整個人有如突然掉進熱鍋裡的蝦子股,瞬間從床鋪上彈跳了起來。
「天啊,天啊,天啊,怎麼會這麼晚了?我完了!我死定了!」
她邊脫睡衣邊叫,邊穿衣服邊跑向浴室刷牙洗臉,然後洗完臉後邊擦乳液邊打電話向客戶改約時間,時間緊迫得非得一心二用,同時做兩件事情不可。
她真的死定了,因為今天早上九點要開小組會議,十點要開會報,她最近這兩個月的業績已經不甚理想了,還有兩個混蛋因為死都追不到她,因而翻臉將上個月才向她投保買的保單取消,害她成為上頭的黑名單,而現在又雪上加霜……
可惡,可惡,可惡,她這兩個月到底是走了什麼霉運,為什麼衰事連連呀?
「……好,對不起,我晚一點再和你連絡……好,謝謝你,再見。」
掛掉最後一通必須通知客戶的電話,她將手機丟在床上,坐下來迅速的穿上絲襪,然後將長髮盤起,再擦上口紅,背起皮包、拿起手機、抱起成疊的保單資料並穿上鞋子後,便衝出家門,以百米賽跑的速度住大馬路衝去招計程車。
趕到公司的時候,時間已超過一點,公司裡只剩幾個人在而已,大多同事不是出去吃午餐還沒回來,就是已經出去跑業務了。
眼前這情況,老實說她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難過,因為看她被罵的人的確是變少了,但是留下來看熱鬧的卻全是平常最見不得她好的死對頭。
可惡!這些人一定是故意留下來看好戲的。
「哎呀,湛主任你終於來了,我們大家還在討論是不是該報警尋人哩。」
「就是呀,一向比誰都認真的你,怎麼可能會缺席沒來開會呢?」
「對呀,所以我們還以為你是早上來公司的途中不小心被車撞了呢。」
「如果不是被車撞了,也有可能會被那些被你玩弄過的男人綁架呀,真是讓我們擔心死了。」
「就是,還好你來了,這樣我們也不用打電話報警了,真是好可惜——不是,是好家在、好家在,大家說對不對呀?」
毒舌五人組一致點頭,臉上全都掛著虛偽的假笑。
「謝謝你們的關心。」湛娜皮笑肉不笑的也回她們一個假笑,然後不想浪費時間與她們虛與委蛇,直接轉身朝經理辦公室請罪去。
「叩叩。」她伸手敲敲門。
「進來。」經理林震宇的聲音從門內傳出來。
湛娜先深呼吸了一口氣,才旋轉門把,推門而入。
「經理。」她恭敬的叫道。
聽見她的聲音,他從低頭辦公的姿態抬起頭來看她,臉上表情非常、非常的難看。
「對不起。」她立刻道歉,深深地希望自首能夠無罪。
「你到底在搞什麼?」林震宇怒不可遏的朝她問道,讓她的希望頓時落空。
「我很抱歉。」她說。
「抱歉就能解決事情嗎?抱歉就能讓客戶取消的保單重保或續保嗎?抱歉就能讓你的業績提升,讓其他分公司的人不說我們用不正當手段拉業績,現在終於自食惡果嗎?你告訴我呀!」
他朝湛娜怒聲咆哮,聲音大到即使經理室的門是緊閉的,外頭的人也能把他說的每—個字、每—句話聽得清清楚楚。
「我很抱歉。」她再次說道,但心裡卻很生氣。
當她業績居冠的時候,那些八卦傳言不是更加甚囂塵上、盛況空前,那時候經理跟她說什麼?他說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別理他們就好,可是現在呢?
居然說她自食惡果,自食惡果的人明明就是他自己!
他手底下的團隊有二,三十人,他平常不好好的督促那些人,光靠她一個人撐業績,現在她的業績沒那麼好了,他就找她發火!
他為什麼不去找那些每個月只要達到最低標準,有基本薪資可以領就滿足的人發飆?簡直就是莫名其妙!
真想叫他去死,混蛋!
「抱歉、抱歉、抱歉!你就只會說這兩個字嗎?」林震宇咬牙道,「你知不知道剛才又有一個你名下的客戶打電話來要移轉他的保約?你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湛娜瞬間皺起眉頭,怎麼沒人跟她提過這事?
「什麼名字?」她問。
「什麼名字?」他瞼紅脖子粗的朝她怒聲咆哮,「你連你的客戶要轉保了都不知道,竟然還有臉敢問我對方的名字?」
「沒有客戶事先跟我說過要轉約的事,你不告訴我名字,我怎麼知道對方是誰?」
「你是怎麼做保險業務員的?到底有沒有關心你的客戶,連自己的客戶要轉約都不知道,還敢振振有詞!」林震宇站起身來,用力的拍打了一下桌子。
「經理,你是要快點告訴我對方的名字,讓我趁來得及挽救一切時趕快去挽救,還是要繼續浪費我們的時間聽你說廢話?」湛娜忍不住反駁他。
「你說什麼?廢話?!」
「難道不是嗎?除非你覺得你剛才說的話,可以讓客戶取消的保單重保或續保,或者讓我們Group的業績提升。你覺得可以嗎,經理?」她將他剛才說的話,照本宣科的丟還給他。
「你……你……」他被她氣到發抖,咬牙叨齒的瞪著她,憤怒讓他整張臉都扭曲變形了。
「對方的名字,經理。」無視於他氣到快要腦中風的模樣,她面無表情的伸手道。
林震宇沉默了一下,然後從桌上成疊的文件中抽出一張紙丟向她。紙張在空氣中飄呀飄的,在她還來不及伸手去接之前便落了地。
湛娜不在意的彎腰拾起,然後轉身走出經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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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娜被退保、轉保的案件搞得焦頭爛額,差點沒發瘋。
她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她負責的客戶會接二連三的要求退保或轉保,對方又不肯說,直到某個很熟的同業打電話跟她通風報信後,她才恍然大悟。
身處在保險業這種業績就等於獎金和薪資的工作環境裡,雖然她早就聽說過有人會為了業績和客戶進行桃色交易,她也因為面貌姣好和業績居高不下的關係,被人說得很難聽而深受其害。
但是明目張膽的利用桃色交易來搶走同業的客戶,這種卑劣的手段,她還是第一次遇到!
田麗雲那個該死的女人!
在她進入現在這個營業所之前,業績王的寶座本來都是屬於那個女人的,結果因為她的出現,讓田麗雲連吃了好幾季的敗仗,終於在三個月前惱羞成怒的離職換到別家保險公司上班。
她在走前曾對她撂下狠話,說會讓她後悔的。
那個女人在公司裡的風評並沒有比她好,也有很多傳聞說她陪客戶上床以換取保單。雖然她不喜歡她,甚至覺得田麗雲很討人厭,但是她從不太相信那些關於她的負面傳聞,畢竟自己什麼都沒做,卻也被人傳得很難聽,可沒想到……
可惡!那個該死的臭女人,她真的恨她恨到這種不惜作踐自己身體,也要令她在保險業界待不下去的程度嗎?真是氣死人了!
然而更令她生氣的是,那些混蛋男人竟然敢以此為要脅,說只要她肯像田麗雲一樣陪他們上床的話,他們不僅會立刻把保單轉回來,還會多買一張保單,害她忍不住一拳就揍了過去,手痛到現在。
低頭看了一眼紅腫的手關節,湛娜愈想愈生氣,忍不住仰起頭來放聲大叫。
「氣死我了!」
「什麼事讓你這麼生氣?」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她驚愕的迅速回頭,只見李燁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她雖然有點驚嚇和訝異,但是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反應出來。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有氣無力的問道。
「什麼事氣死你了?」
她搖搖頭,然後伸手將搖落臉頰的髮絲從臉上撥開,手卻突然被他用力的抓住。
「你的手是怎麼一回事?」看見她手上的紅腫,李燁怒聲問道。
她看了一眼自己關節紅腫的手背,輕描淡寫的說:「沒什麼,剛才動手打了幾個人。」
她動手打人?「發生了什麼事?」他皺眉。
「沒什麼。」
「如果沒什麼,你會動手打人,還把自己的手弄得又紅又腫?」他一點也不相信她說的話。
「你怎麼會在這裡?」湛娜將自己的手從他手中抽出來,反問她剛才問他的問題。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李燁以一臉堅持的表情看著她。
拿他沒轍,她驀然輕歎一口氣,簡單解釋,「是工作方面的事,有些人太欠打了,所以我才會忍不住動手。」
「我以為你從事的是保險業。」
「你怎麼知道?」她懷疑的問,下一秒立刻覺得自己根本就是多此一問。他是什麼人,要知道她在做什麼又有何難?
「不可能是公司的同事,」因為她不是那種難相處的人,「所以你說的人是客戶?」
沒等她回答,李燁以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沉吟著,「保險從業人員向來都是以客為尊的,你怎麼會動手打客戶,唯一會讓你動手打客戶的理由……」他的聲音戛然而止,臉色遽變,瞬間捉住她的手問:「他們對你做了什麼?」
「沒有,」她馬上否認。
「不要騙我!如果沒有的話,你不會動手打人!」
「如果有的話,我不會只是動手打人而已,我會將他們送到警察局,讓他們吃不完兜著走。他們只是想法下流,教訓他們一拳就夠了。」
「你沒騙我?」他定定的看著她。
「沒有。」
「所以你剛才就是在為這件事生氣?」
湛娜沒有回答,李燁便將它當成了默認。
想一想也對,保險員動手打客戶這是何等大事,不僅會影響到她個人的業績和名聲,情況槽一點的話,還會影響到公司的商譽,也難怪她會這麼生氣又這麼鬱悶、無力了。
他得想辦法解決這件事才行。
「走。」他拉她往回走,他的車子停在對面馬路的停車格裡,得走斑馬線過馬路才行。
「走去哪兒?」湛娜覺得莫名其妙的問。
「去你公司。」
「去我公司?」湛娜臉上表情呆了些,「去我公司幹麼?」
「買保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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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你要買多少金額的保單?」
「一億。」
四周頓時響起了一片抽氣聲。
辦公室裡的座位一如往常,超過三分之二以上的位子都是空的,大多數保險員都出去跑業務了,只有少數座位上有人。但也因為在場人數不多的關係,辦公室裡很安靜,安靜到她和李燁討論保險單內容的每一句話,只要有心聽,大家都可以聽得見。
此時,即使之前認真的在做自己的事,而沒在注意她和李燁對話的人,也因為一片抽氣聲響起,而全數抬起頭來,轉頭看向他們。
湛娜沒時間理同事們的反應,此時此刻的她只想搞清楚一件事。
「你說多少?」她再問一次。
「一億。」
所以她沒聽錯,李燁真的說了「—億」這兩個字,這個傢伙——
「你瘋了嗎?是你說你在台灣沒保險,我才讓你保的,你保這麼高的金額是想做什麼?你根本就用不著這張保單,這張保單對你來說是多餘的。起來,出去,離開這裡!」她一邊大聲的對他咆哮,一邊將他從座位上拉起來,住大門拖去。
有錢也不是這種花法,他真是瘋了!
「湛娜,你在做什麼,快點住手!」林震宇立刻從經理室衝出來,用力的拉開她的手,然後迅速轉身對李燁鞠躬道歉。
他已在窗邊偷偷注意他們許久,看到這個男人從皮夾裡抽出一張全球限量十張的黑鑽卡,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夠擁有的,能夠擁有它,身價沒有千億也有百億,而湛娜這個笨蛋,竟然還敢對這個鑲鑽的金主,貴賓動手動腳的,她是不想活了嗎?
「對不起,我們小姐對您失禮了,我是這裡的經理,敝姓林,林震宇,請多多指教。」他恭敬的遞出自己的名片,同時說道:「由我來替您服務好嗎?」
「不用麻煩你了,他要走了。」不等李燁回答,湛娜直接插話,然後抓起李燁的手,就將他住大門方向拖。
「你給我住手,湛娜!」林震宇咬牙切齒的朝她低吼,再度將她的手從李燁身上扯開,只是這一回扯開後,他卻緊緊地扣著她的手腕沒再鬆開手。
「海琳,你過來替這位先生服務。」他揚聲吩咐屬下,然後再度揚起笑臉對他們的貴客說:「抱歉,我請我們公司另外一位小姐替您服務,這位湛小姐最近因為身體不舒服的原故,偶爾會情緒不佳做出一些失常的舉動,對不起。」他一定要留住這一億的業績。
「誰失常了?放開我。」湛娜掙扎著想甩開手腕上的箝制,他抓得她好痛!
「放開她。」李燁瞬間出手,將她可憐的手腕解救出來,然後朝林震宇冷聲道:「你抓痛她了,難道你不知道嗎?」
林震宇驚愕的瞠大雙眼,但下一秒立刻恢復討好的表情。「對不起。」他說,心裡卻想著又是一個被湛娜裙下風光迷惑住的凱子他爹。不過又如何呢?只要肯掏錢出來買保單就夠了。
他忍不住給了湛娜一記曖昧的微笑。這回可讓她釣到一個名副其實的大「金」主了。
在林震宇手下工作了快兩年的時間,湛娜只一眼就知道他是什麼意思。這個混蛋一邊責怪她令他們營業所丟臉,一邊卻要她用丟臉的方式製造業績,王八蛋,她真想叫他去死!
「你要買保險去別家買,我們這裡不受理你的保單。」她一點也不想用他李燁的錢替混蛋經理增加業績。
「湛娜你在胡說什麼?」林震宇聞言,臉色鐵青的朝她低吼。
「你還不走?」她置若未聞的趕著李燁。
「湛娜!」
「走啦。」
「你到底在幹什麼?」林震宇終於忍無可忍的朝她發飆吼道。
「趕人。」湛娜面不改色的回答。
「你給我進來!」他氣得失去理智,直接動手用蠻力想將她拖向他的辦公室。他一定要把她拖去關起來,免得壞事。
沒想到他會突然對她動手,湛娜一時反應不過來,被他這麼用力一拉,差點沒跌倒,還好李燁迅速的拉住她。
他怒不可遏朝林震宇冷聲斥問:「你做什麼?!」
「先生,雖然我不想這樣說自己的下屬,但是這個女人不是你想像的那種女人,為了你好,你最好離她遠一點:我替你介紹另外一位熱忱的保險員替你服務,你以後一定會感謝我的,海琳,你過來替這位先生服務。」林震宇說完,再度用力的拉扯湛娜。
「好痛!」被他猛一拉,她忍不住痛呼出聲。
李燁臉色一變,快如閃電般的出手,將他的手從她身上扯開,然後將她被扯痛的手拿到面前看,只見她手臂上的皮膚早已通紅成一片。
他抬頭怒視林震宇,神情凶狠,冷厲得讓對方不由自主的住後退了一步。
「我不是故意的。」林震宇有點被他的氣勢嚇住了。
「你剛才說她不是我想像的那種女人,那種女人是哪種女人?」李燁冷著臉開口問道。
「我說的話也許會讓你覺得不高興或難以置信,但是我說的都是實話,她不是你想像中這麼有道德觀念的女人,為達目的會不擇手段,等利用完對方後就一腳把對方踢開。」為了保住這一億元的業績,損失一個屬下又如何,他豁出去把話說白了。
「林震宇,你竟敢這樣說!」湛娜難以置信的叫道。
「我是不想客戶受騙,最近你有多少件解約案件你自己知道。」他冷眼瞥她。
「湛主任,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句話你應該聽過吧?做人不能這樣。」不知何時圍過來的五人組趁機落井下石、火上加油。
「對呀,為了你們這些少數行為偏差的人,害我們這些良善的保險從業人員都得受大眾批評的異樣眼光,你實在應該好好的檢討一下。」
「你們全部都給我閉嘴!」湛娜怒不可遏的吼道。她不在乎這些人平常對她冷嘲熱諷,但是她們怎麼敢在李燁面前這樣誹謗她的清白?「那些全都是空穴來風的八卦,我沒有這樣做!」她轉頭告訴他。
「我知道。我們走吧。」李燁溫柔的圈住她的肩膀。
「什麼?」林震宇呆了一呆。沒想到這男人對湛娜著迷得這麼深!「先生,我們並不是在說謊,也不是故意要詆毀她的,這樣說全都是為了你好,你——」
「夠了。」李燁倏然打斷他的話。
「可是——」
他冷冷地看向眾人,緩緩道:「我還沒有自我介紹,我叫李燁,是湛娜的丈夫。」
現場所有人都呆注了,尤其是林震宇,他好像突然停止了呼吸一樣,整張臉變得慘白。
「對於你們剛才對我妻子名譽的誹謗行為,我會全權交給律師處理。」他面無表情的說完後,低下頭,溫柔的對老婆說:「我們走吧,親愛的。」